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3 小姑私訪

從哥哥家出來,蕭紫玉又進了菜市場,逛了一圈出來正好碰著李香澤。

“哎呀大嫂,怎麽買了這麽多的菜呀?”邊問邊接去蕭紫玉手裏的菜。

“這還多呀?僅僅夠吃一天的,你哥那隻菜簍子得東西填了。”

兩個人往居民區走。

“是呀。他不僅是個菜簍子,還是個氣包子呢!都到了這個分上了,他還對陸琛立眉瞪眼的。煩死人了!”

“他那個人一固執起來就是頭強驢,你別理他不就完了。再有三天,陸琛就是咱家的座上賓了,他不接受也得接受嘍。”在心裏接著說:趙野玫,你可怎麽辦呢?

“大嫂你真好!難怪他死乞白賴地等了你七八年。”

蕭紫玉明白她說的是陸琛,卻偏偏往李勃然身上扯。“你是在替自己的大哥叫屈呢,還是讚歎他的執著呀?”

李香澤眯著眼笑,借坡下驢。“兩樣都有啊。”

蕭紫玉瞥了小姑子一眼。“有句俗語說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話真對。從前沒有親身經曆隻當笑話聽了,現在終於感受到其中的真諦了。我現在在你大哥心中,正在由好轉向不好,就不知這個轉變過程能持續多久。”說完就笑,嘴角翹翹著,眼眸悒悒的。

李香澤的心咯噔一下,驀地想到:她知道了!是誰告訴她的,不會是李勃然自己吧?不行,得去偵察一番。“大嫂,我想去大姐那兒做作頭發,你陪我去吧。”

“你不認識大姐嗎?”

“一個人去沒意思嘛,你就陪陪人家嘛。”

“讓陸琛陪你嘛。”

“不行。媽說婚禮之前不讓我們見麵了。”

“噢。是哪個媽說的?咱媽可最不信這些說道嘍。”

李香澤微微愣了下,猛然想起是王文芝說的。臉呼地紅了,抓住蕭紫玉的手耍起蠻來。“就是咱媽說的就是咱媽說的嘛!”

“是就是唄,幹啥臉紅啊?”

“瞎說。誰臉紅了,誰臉紅了?你說你說?”

“誰也沒臉紅。”假裝妥協逗她開心。“我看看幾點了?”看手表,“十點。吃完午飯再去行嗎?”

“求人的買賣,不行也得行啊。”得理不饒人。

“牙尖嘴利。嫁過去人家可是要打的。”

“他不敢!”賣弄又得意。

“是呀。他不敢!不管是誰,隻要栽在我們香澤手裏,是龍他得盤著,是虎他得臥著。我們香澤一瞪眼睛,他不冒汗也得篩糠。”

“你把我說成啥啦你?告訴你,惹急了我就告訴陸琛不給你兒子押車錢啦。”

“不給我們就不去嘍,看看你沒有旺子押車怎麽嫁人。”

“你敢不去你敢不去?你說你去不去?”撒嬌扮刁,騰出一隻手去胳肢蕭紫玉。蕭紫玉邊笑邊躲避著,差點弄散了手裏的菜。

兩個人說說笑笑過了五號樓。蕭紫玉忽然站住提醒李香澤,“你走過站了。”

李香澤搖著腦袋說:“我不回家了,上你家蹭頓飯去。”

蕭紫玉故意苦著臉嚷嚷:“你說我這腦袋該有多大吧?陪人家去做頭發,還得搭頓飯。真沒處說理去。”搖頭歎氣。

“你再羅嗦,晚上也在你家對付了。”

蕭紫玉立刻不敢吱聲了。

兩個人過了八號樓。

“咦,那不是小九兒嗎?怎麽回來了,還不到點呀?存心找病不是。”蕭紫玉看著進了九號樓的關思琦說。

“不到點就不能回家麽?你這個老正統不是也中途逛了市場,而且還提前回了家嗎?”

蕭紫玉看看李香澤,“我辭職了。”

“什麽?我的天!你辭職了?這是多暫的事?”

蕭紫玉看看手表,“就在一個小時零二十分鍾之前。”

“為什麽?你為什麽辭職?”

“我想做買賣,所以就辭了職。”

“有意向啦?說出來聽聽。”

“暫時還沒有,不過將來會有的。”

“有沒有搞錯啊?沒有想好你辭的什麽職呀?”

“隻有辭了職,壓力之下才能好好思考該幹什麽。”

李香澤大搖其頭。“沒聽說過。這是誰的理論?”

蕭紫玉點頭,大言不慚地答:“蕭氏的。讓你長見識了吧?”

李香澤誇張地點頭。到了樓門口,她規矩地站好,“請吧。大理論家。”

蕭紫玉不客氣地頭前上樓,李香澤笑嘻嘻跟上。到了二樓一號門前,蕭紫玉把鑰匙給了李香澤。李香澤剛把鑰匙**鎖孔,就聽見樓上傳來,“天哪——!”

蕭紫玉看看李香澤,扔下菜大步上了樓。李香澤忙忙叨叨開了門,胡亂地扔下菜,摔上門也往樓上跑去。

“義輝——,義輝呀——!你怎麽能這麽做呀?老天爺!這可怎麽辦哪?……”關思琦撕心裂肺的號叫聲從四樓傳開來,一時間,樓上樓下都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

蕭紫玉百米衝刺一般到了四樓奔進敞開的臥室,倏地,她停在了門口,雙眼冒著金星,雙腿簌簌發抖。

黃義輝躺在**,臉色慘白,雙眼微合,兩隻手腕均被割開,**床下都是血。關思琦趴在他身上悲痛地號哭著,就是沒有去摸摸丈夫的心髒還跳不跳。

“大嫂,到底是——我的媽呀!”氣喘籲籲的李香澤一聲驚叫驚醒了蕭紫玉。她立即撲上去,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先試試黃義輝的鼻息,又摸摸他的頸動脈,鬆了口氣後她虛弱地說:“小九兒,沒事。香澤快打求救電話。小九兒,快起來幫我找東西止血。”邊說邊東一頭西一頭地尋找能充當繃帶的東西。

關思琦不哭了,起來蒙頭轉向地找著東西。

不一會兒,救護車到了,黃義輝被迅速抬上了車。

黃義輝的傷勢不重,左手腕的傷口比右手腕的要大些,但都不深,縫合後他被送進了病房。

親朋好友紛紛聞訊而來。黃義輝他媽當著眾人的麵好頓嗤嗒關思琦,怪她不該給他買剃須刀,怪她對他關懷不夠,怪來怪去終於把黃義輝給怪憤怒了。

“媽,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兒媳婦吧,她骨瘦如材,麵無血色,目光暗淡,眼角都有了皺紋了?媽,她才二十六歲呀!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我罪孽深重啊!我曾答應她給她幸福,可我卻偏偏給了她痛苦。我受不了她整天為我做這做那,受不了她在我的眼裏一天天地衰老,所以我才選擇了自殺。你不該責備她,你應該加倍地疼愛她,是她伺候了你癱瘓的兒子,養育了你的孫女。她是咱們家的功臣哪,我們大家都欠她呀!……”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也都感動了,安慰和鼓勵的話此起彼伏。

所有的人都走了,蕭紫玉卻沒走,她要教訓黃義輝一頓再走。

“黃義輝,我不管你現在的心情如何,我是一定要罵人了。一直以來,我眼中的黃義輝是個聰明、豁達、癡情的人,沒想到你還是個愚蠢的人,懦弱的人,冷酷的人。”

黃義輝把目光從默默垂淚的關思琦臉上轉移到蕭紫玉臉上。

“別那麽看著我,我並沒有屈說了你。你以為一死就解脫了嗎?告訴你,你大錯特錯了。也許你自己倒是解脫了,但你卻把更深重的苦難留給了她。你想想,她在內疚、悔恨、悲痛和外人的譴責聲中——就像你媽媽剛才的那樣——還能活下去嗎?家庭的擔子已經壓得她形削色衰,你卻還要附加於她負罪感?她肯定活不成了。自私自利,太沒有責任感了,一點也不像個爺們兒!如果你還承認愛她,就別讓她成天為你牽腸掛肚擔驚受怕,好好跟她過日子,陪著她一直到衰老,一同看著你們的女兒長大,像從前一樣。你雖然走不了,可你的手卻是好好的,腦子好好的,想做什麽事難不倒你!珍惜今生吧黃義輝,人隻能活一輩子。既然相愛,就要有始有終,你明白嗎?”

黃義輝的眼睛忽然紅了,點了點頭,他聲音低啞地說:“我明白。”抬起一隻手他輕輕碰碰關思琦。“別哭了,身體裏的水分過渡排泄是會生病的。咱們家可不能再添一個病人了。”

關思琦捧住黃義輝的手泣不成聲。

“思琦,起來跟我去洗個臉,然後弄點吃的給他。”蕭紫玉掰開關思琦的手拉她起來後用歉疚的聲調對黃義輝說:“請原諒我剛才的口不擇言!你看看,這麽個小可憐,若是沒有你的嗬護還得了嗎?”

黃義輝急促地眨著眼,深深地點著頭。

蕭紫玉回到家時,李香澤正比比畫畫地跟李勃然敘說著黃義輝的事。她無精打采地脫下外衣,然後默默坐在沙發上。

“大嫂,他沒事吧?”李香澤拍著蕭紫玉問。

李勃然不待蕭紫玉回答,就越過妹妹去摸她的臉,擔心地問:“不舒服嗎?臉色這麽不好。”

蕭紫玉搖搖頭。“黃義輝沒事。”看著李勃然,用商量的口吻說:“我有點累,你做飯吧。吃完飯我得和香澤去大姐那兒做頭發。”

李勃然點點頭。“你不上班了?”

“我辭職了,早上遞的辭職書。”

“我是個無能的丈夫對嗎?”沉痛地問,表情也是沉痛的。心卻在怒火熊熊:姓馬的,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咱們走著瞧!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不願意生閑氣了。”說完衝著他溫柔地笑了。

李勃然一陣心疼,好像把她抱進懷裏安慰安慰,可是妹妹的大眼珠子正滴溜溜亂轉,擔心她胡問趕忙把話題轉到她身上。“頭發非得今天做麽?後天才是正日子呀!”

李香澤怕她哥又要數落陸琛,急忙搖手,“不作了,我回家自己洗洗得了。”

蕭紫玉悄悄碰了下李勃然。“沒事。反正我也有事要和大姐說。”

李勃然使勁瞪了妹妹一眼,起身去了廚房。

“別去了大嫂,大哥都在怪我了。”李香澤撅著嘴嘟噥。

“哪有哇?別瞎想啦。”拍拍小姑子,然後仰在沙發上。“我也想洗洗頭,最近頭皮特別多,讓她徹底給我撓撓。”

李香澤立即相信了。“大嫂,從黃義輝的事件上你想到了什麽?”已經有了腹案,卻非要聽別人的想*,聰明!

“癡。”想也未想,張口就說。

“癡?”明明就是愚蠢麽,怎麽成了癡了?

李勃然端進來一盤蘋果。

李香澤拿起兩個,分給蕭紫玉一個。蕭紫玉搖頭拒絕。她放回一個,把玩著另一個。“喂,說說你那個‘癡’吧?”

蕭紫玉閉上眼睛,用手掐著兩眼之間。“很難說。男人是越來越難懂了!為了女人,有的人肯舍金錢;有的人肯舍時間;有的人肯舍家庭;肯舍生命的,好像沒有幾個,偏偏黃義輝就是其中的一個。”看著李香澤,“為了關老九不再吃苦受累他甘願選擇死亡,可謂癡!很動人是不?”停住,美目中忽然掠起憂傷的影子,默默暗忖:一個曾經玩弄感情的人卻為了愛人而寧願去死;一個曾經忠貞愛情的人卻偏偏輕易背叛了愛人?這是多麽滑稽的事情啊!

“一個女人若能嫁給一個願意為她而死的男人,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哪!關思琦是幸福的,偏偏她又是不幸的!為什麽幸福總要和不幸相輔相成呢?”說完,呆呆地看著李香澤,仿佛等待她來回答似的。

李香澤也呆呆地看著蕭紫玉,心卻不無慌亂地忖著:這個神色憂鬱,語露憂傷;那個探頭探腦,目透不安。完了,真的出事了。到底是誰露了底呢?這個大傻冒咋就不回家說呢?不能老讓她琢磨,得說點她感興趣的話岔開她的思路,於是馬上問:“大嫂,你有多久沒有跟商店的那幫人聯係了?”

蕭紫玉輕輕皺了下眉。“進了機關就沒怎麽來往,搬到這裏更沒有見麵的機會了。商店黃了,除了兩個人分到了飯店,其他人都下了崗,幾乎看不到她們。”

“我知道一些她們的情況,要不要聽?”欲擒故縱,鬼丫頭。

“當然想。還不快說?”果然上套兒。

李香澤像一個喜歡賣弄的將軍,立即說起了他在戰場上的運籌帷幄。“先說那個講義氣的於三兒吧。大嫂,這個於三兒可出息嘍,抽煙喝酒不算,又好上賭博了。”

蕭紫玉忽悠坐直了身子,瞪大雙眼問:“怎麽會這樣?”

李香澤聳了下肩。“也許是潛在的劣根性暴露出來了唄。”

“不對,不是這樣。於三兒的品質不壞,沒有外來的因素她是不會胡來的。”於三兒這個從小就缺少關愛的假小子,曾經是那麽的重視她呀!可她卻對這個昔日朋友過於疏忽啦。

“也對。假如沒有劉小岩這個騷娘們勾搭,她八成不會學壞。”

“劉小岩——勾搭?”

離開商店六七年,每次回憶,蕭紫玉的心中總是漣漪不斷,不論關係好壞,人人都是三分親切,即使造成其姐痛苦不堪的賈美薇她也沒有了恨意。

“現在的劉小岩可是對著窗口吹喇叭——名聲在外了。這個女人可不得了!遊手好閑,坑蒙拐騙,吃喝嫖賭樣樣都幹。而且還霸占住人家的孩子,害得人家母子反目,父子同室操戈,你說她是不是陰損奸詐之極呀?”

蕭紫玉像不認識似的看著李香澤。“她霸住人家的孩子幹啥?”

“搞人家的小男孩唄,你說一個中學生哪見過那事呀?

“真是造孽!誰家的孩子?”

“呂梁山的兒子,不是十六就是十七,她明知道是一個廠子的她還搞,三十七八的大老娘們兒,禍害一個比她閨女還小的孩子,真是缺德帶冒煙了。把人家孩子整得麵黃肌瘦,一根大脖筋挑著個小腦瓜,看著好可憐哪!”

“墮落!可惡之極!簡直是瘋了。他男人就不管管她嗎?”

“早離了。一身自由,想幹啥就幹啥。和於三兒,田新整天泡在那幫賭鬼堆裏,到處打夥牌騙錢。”

蕭紫玉搖搖頭,覺得無話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