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來就是這樣

5 錯怪好人

清晨四點不到蕭紫玉就醒啦,微弱的晨光裏她使勁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想開燈又怕弄醒李勃然,隻能硬撐著不動。

李勃然卻打開燈,抬頭看看床頭上的鬧鍾:“太早啦,再睡會兒。六點叫你。”

蕭紫玉坐起來。“睡不著,躺得腰生疼。”

李勃然爬起來。“你扒下,我給你按按。”

“不用。我自己活動一會兒就好啦。”說著左右晃動著身子。“把燈關了,你再睡會兒。”

李勃然搖搖頭。“我去跑步。”給她披上被子,瞥著她高高隆起來的鎖骨他問:“想吃啥?回來捎點兒。”

蕭紫玉搖頭。“啥也不想吃,沒胃口。”

“今天可要全力以赴啊,不吃東西哪來的力氣衝刺呀?”握住她的手,摸其瘦削的肩膀。“啥也不許想,輕裝上陣吧我的愛人。常老師不是說了,隻要你正常發揮就不會有問題嗎?”

蕭紫玉低頭歎息。“上學時,每次考試我都不能正常發揮,我擔心這回也不能幸免。這麽長時間的努力怕是要白費啦!”

李勃然扶正她的頭,摸摸她的臉,溫柔地說:“那時你太小,小女孩兒自尊心又強,家境不好想的就多,壓力自然會增加,信心也就隨之減少,再加上體質差,一上陣就會頭暈,怎麽能發揮得當呢!現在可不一樣啦,你已經三十歲,經曆多,看得開,心裏成熟,小小的考試難不倒你!給自己信心,展示你的實力吧。”握著她的左手輕輕地搖動,像個摯友。

蕭紫玉一頭紮進李勃然的懷裏,輕輕啜泣起來。

李勃然一震,接著熱血沸騰,深吸了一大口氣才壓製住吻她的。把她搬到,蓋上被子。“閉上眼睛,睡不著也養養神吧。”

蕭紫玉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李勃然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痕,然後放輕腳步出去。

洪清華從衛生間出來,見李勃然正在穿運動衣忙問:“紫玉說沒說她想吃點啥?”

“她說啥也不想吃,沒胃口。”

“那怎麽行?你回來到早市買些千層餅和熟牛肉,牛肉要好的,最好是剛出鍋的,再買幾樣小菜,我一會兒熬點綠豆粥。她就愛吃這些東西。”

“媽媽,您怎麽比我還了解她呀?”李勃然笑說。

洪清華自豪地揚了下脖子。“她也很了解我呀。每次我不舒服她都給我做貓耳朵湯,你們誰給我做過?”

“是呀。你們是知音嘛!”

八點考試,七點十分蕭紫玉和李勃然就到了考場的外麵。

三三兩兩的人躑躅在考場外麵的綠蔭下麵,有人還在臨時抱佛腳,有人望著天空發呆,有人嘰嘰咕咕地嘮著。

“你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蕭紫玉說。

“你進去我就走。記住,啥也不許想。卷子發下來先作會的,剩下時間解決不會的。”

蕭紫玉苦笑。“知道啦。你都說了五遍了。”

李勃然也笑了。指指遠處,“看,他們來啦。”

蕭紫玉側目看去,“真麻煩!”

兩個人向大步而來的唐正旭和關思琦迎去。

“三姐,咋還沒進去呢?”關思琦關切地問。

“還得等一會兒。你們這是幹什麽呀?”指著唐正旭手裏拎著的東西。

“來給你加油啊。”唐正旭提了提手裏的水果,一語雙關地說。

李勃然搖著頭笑。蕭紫玉歎著氣笑。

“該帶的東西都帶啦?鋼筆抽足了水了嗎?草紙帶夠了嗎?”關思琦像個對待頭回出門女兒的媽媽,扒拉著蕭紫玉手裏的東西查看。

“思琦,你三姐啥都準備好啦。”李勃然說。

關思琦又過去掏唐正旭拎著的塑料袋裏的水果。“那你吃隻桃子吧。我都洗幹淨了,很甜。”

“不用啦思琦。”蕭紫玉扯住她。“早上一起來就沒住嘴,已經沒地方裝啦。”

蕭紫霞和關力匆匆而來。

蕭紫玉用不滿的聲調說:“姐姐姐夫,怎麽你們也來湊熱鬧?”

“妹妹今天要一躍龍門了,姐夫我哪能不來看看呢!”關力樂嗬嗬地說。

蕭紫玉有點不悅地搶白,“你可別這麽說,萬一我跳不過去不就丟大人啦?”

“那是不可能的。我對你有信心。”

大家都笑啦。

“三姐,開始入場啦。”關思琦不無緊張地指指入口。

李勃然抱住蕭紫玉拍拍她,“進去吧。祝你好運!”

蕭紫霞拍拍妹妹。“別緊張,好好考。”

“大家都回去吧。我出來時可不要看見你們喲。”揮揮手,蕭紫玉翩然融入人流。

“大姐你們回去吧。唐工和思琦也回去。我等會兒也走。”

“三姐夫你不上班嗎?我等三姐好啦。”

“你沒聽她剛才說的話麽?都走吧,別耽誤工作。咱們在這也幫不上啥忙,反而會加重她的負擔。”說完,他回頭望了眼考場的入口,眼中竟然有了恐懼的影子。“她曾說如果考不上就要離開這裏,什麽時候有勇氣見大家什麽時候回來。我很後悔!當初阻止她就好啦。”

唐正旭急忙安慰,“不會的。那麽明理的人怎麽會鑽牛角尖呢?”

“你真是多慮。她寫的文章我看過,一個高中生是絕對寫不出來的。肯定能考上,你老弟就等著聽好消息吧。”關力熱切地說。

李勃然憂鬱地接話,“可是她的物理始終不行,這樣就會拉分呀。”

“沒大事。有時考場發揮能起相當大的作用呢。”蕭紫霞安慰。

李勃然隻能苦笑。

交上最後一份考卷,蕭紫玉長長出了口氣,頭也未回地大步出了考場。望望湛藍的天,看看碧綠的樹,她忽然覺得世界好美!

邁著輕盈的腳步,微眯著雙眼,她警告著自己不許回頭看那個整整扒了她一層皮的地方。立即回家,回家立即睡覺,不睡個五天也得睡上三天,一定要把虧損的覺給補回來。“咕嚕嚕……”饑腹抗議,而它的主人卻抿著嘴微笑。

“嘀嘀……”幾聲轎車笛鳴吸去蕭紫玉的目光,於是她看見了坐在車頭上的丈夫滿麵笑容地看著她。

“歡迎凱旋,我的勇士!”李勃然張開雙臂,最後卻隻握住了一隻小手。

“我餓啦,帶我去吃掌吧。”蕭紫玉搖著他的手,幾分撒嬌幾分嫵媚地說。

“遵命夫人!”麻利打開嶄新的車門,作了個請的動作。

上車坐好,打量新車,蕭紫玉臉上的輕鬆變成了揶揄。“沒有駕照你就敢跑?不怕把人家的車子給弄壞啦?”

“你太不了解你的丈夫啦!坐好嘍,係上安全帶,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無照駕駛。”說著,很內行地發動車子,加速,拐彎上道。

蕭紫玉不無擔心地抓住把手。“公車私用,這個頭可開不得。”

“夫人,這車是配給我的。”熟練操作,手疾眼快,還真像樣。

蕭紫玉歎息。“你的腳還沒有站穩,掌聲還沒有響起來呀。”

“快了。不出半年就能聽到掌聲,要麽七八年的大學不是白念啦。”騰出一隻手去握她的手。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啦!”不悅,用力甩開他的手。

李勃然愣了,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六年的夫妻卻換不來你一句真話。”笑,竟笑出了一臉的感傷。“其實你一直很在乎‘學曆’對不對?”看著他逼問。

李勃然忽然生氣了,“你怎麽可以歪曲我的話?冤枉死了我!”

蕭紫玉茫視前方。“說心裏話我也很在乎那兩個字,非常想知道它在夫妻感情裏到底能占有多少分量。但願老天能讓我實現這個願望,如此,我便此生無憾了!”

李勃然的臉一陣發熱,心一陣別扭,目光不由自主變得鋒利語氣也不知不覺尖刻起來。“你怎麽又扯到那件事上去啦?”

蕭紫玉沒理他,降下車窗,怔怔地看著飛快閃過的景物。

夫妻之間產生矛盾時,針尖對麥芒隻能兩敗俱傷,非得有一方偃旗息鼓不可,否則沒有幸福可言。

李勃然很會哄女人,他知道什麽時候軟,什麽時候沉默,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考得怎麽樣?”軟綿綿、情深深地問,並看著她微笑。

“不知道。”、呆板板地答。嘴角牽動,衝著窗外傻笑。

李勃然沉默了,專心開著車子。

黑色新款奧迪不可一世地馳騁在寬闊的長江路上,如一條黑色的大鯊魚遨遊在巨大的魚缸裏,引來一束束目光的追逐。

到了聞香爾來的大門前,兩個人下了車,沒等進門便有兩名十**歲的女孩子拉開了玻璃大門,並笑盈盈地說:“歡迎光臨!”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走進了門。立刻,一個領餐的女孩子急忙過來熱切地詢問:“先生太太您們好!歡迎光臨本店。請問您二位用什麽餐?”

蕭紫玉的臉刷的沉了下來,看著陌生的女孩子,憤怒迅速在臉上雲集。

李勃然皺著眉,冷漠地問:“他這是搞的什麽鬼呀?”

蕭紫玉一聲不出,目光在餐廳裏飛快掃視一眼——個個都是陌生的麵孔。她們都哪去啦?這些女孩子什麽時候來的?想著便抬腳大步向廚房走去。

幾個女孩子麵麵相覷,然後七嘴八舌地叫著也要跟著蕭紫玉而去的李勃然“先生”並攔住他。吧台裏的女孩子急忙拿起電話給經理室通風報信。

“你們來了多長時間啦?”李勃然站住,手指一劃拉指著圍住他的女孩子,沉著臉逼問。

“先生,您不是要用餐麽?請問您用什麽餐?”女孩子態度極好繼續詢問。

“你們到底說不說?不說統統給我走人。”李勃然生氣啦,目光嚴厲,語氣慍怒地嗬斥著。

女孩子們立即給嚇住了,紛紛望著吧台裏的女孩子,滿指望她能給她們撐腰,誰知她蔫啦吧唧地放下電話,小聲地請李勃然進去。

李勃然大步向經理室走去。

“……你答應我的話怎麽都忘了?你把她們都怎麽啦?咋就剩下張真順一個了?把人開了,原因不說招呼不打,你可真有權哪!太目中無人了吧!這店我也有份,一下子就開了二三十人,你咋的也得征求一下我的意見吧?她們都是我的朋友,風裏雨裏七八年的同事啦,你,你連問都不問就開了?假如今天我不來,你是不是還想隱瞞下去呀?……”

蕭紫玉像個刺蝟似的一衝進來,陸琛就把施威支了出去,靜靜地坐在椅子裏,兩肘擔在扶手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口。他看著她,深深地看著,貪婪地看著她憔悴的臉,心疼也在悄悄加重:怎麽這麽瘦?像個從醫院裏逃出來的病人似的。瞧這單薄的身子,怕是連七十斤也沒有吧!李勃然這個混蛋,你怎麽可以無視她如此的憔悴呢?你怎麽不想方設法地給她補補?……今天她怎麽會跑來?噢。對了,今天是高考的最後一天。她這是從考場出來就到這兒來的,來看她的難兄難弟而非他?……

李勃然進來,臉色陰沉得像鍋底。

陸琛站了起來,很冷靜地請他們坐下,且倒了兩杯水。

蕭紫玉不坐,扭著臉看著一處。李勃然坐下,等著陸琛解釋。

陸琛站在蕭紫玉對麵,聲音平穩地開始報告。“大哥大嫂,如果我做錯了事情,你們怎麽罵我我都接受,但是,在這件事上你們完全錯怪我啦。”

李勃然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拿出煙點著慢慢吸著。

蕭紫玉卻仍然不看陸琛。

“近兩個月以來,大哥忙著晉升,大嫂忙著高考,香澤老是不舒服,我爸媽又老生病,家裏家外就忙我一人。心思大家的時間都緊,我就沒有跟二位匯報。於三兒她們都是大嫂的人,別說活兒幹得沒得說,就是不如從前了,我也會看在大嫂的麵子上,她們自己不要求走我是絕對不會不用她們的。

“於三兒跟她哥開修理店去啦。孔倩跟她姐開理發店去啦。白安如去北京跟丈夫團圓去了。吳麗君給她表哥賣花去了。萬真子、魯凡給韓國人當保姆去啦。王紅雨鍾可琴、康百花賣服裝去啦。……就剩一個張真順,她自己沒要求走,我也沒讓她再端盤子,卻教她拌涼菜,工資漲到了八百。要走的我不留,留下的我一定會關照。陸琛雖然不是君子可也不是小人,最起碼是個守信的人。

“撲騰了這麽大的攤子,人幾乎走光了,兩層餐廳幾乎癱啦。大家都投了錢,不賺錢怎麽對得起大哥大嫂對我的信任呢?所以隻能招工。這些女孩子都很用心,肯幹又聽話,顧客也不比以前少。大家的錢隻能越來越多,請相信我!

“招工的事我有不請示之罪,但絕對不是因為手裏有了權就私自妄為,這一點我可以發誓。現在我向大嫂賠禮。”對著蕭紫玉深深一躬!

蕭紫玉麵紅耳赤,噔噔噔後退到了門邊,一轉身拉開門跑了。

李勃然驀地站了起來,伸出手似乎要攔住陸琛彎下去的身子。“對不起!別怪她。這些日子把她熬壞啦,出了考場就奔這兒來了,冷不丁地發現她的人都沒啦可能就走了極端。我再次代她向你道歉!”

陸琛靠在牆上,用拳頭頂著額頭,另一手輕輕揮了下。“不必。我不會怪她。”得不到心***的愛已是不幸,得不到心***的理解是不幸中之大不幸!

“你忙吧,我回去啦。晚上回家咱們好好喝一杯。”李勃然盡量自然地說完後走了。

門關上的同時,陸琛的臉刷的變了,抽身抓起水杯他一一扔向對麵的牆上,然後砰地把自己摔在沙發上。

有人敲門,停了會兒門開了,施威走了進來。

老板臉色慘白,放在腿上的手還輕輕地顫抖。閉著眼睛,睫毛卻是濕的。破碎的搪瓷小片兒到處都是,雪白的牆壁上有兩攤噴射的濕痕。

施威出去,回來時手裏拿著撮子和笤帚。

“給我拿瓶二鍋頭。”施威再次向門走時陸琛說。

施威出去,一會兒她端著一隻托盤進來。盤上有幾樣小菜和一瓶啟了蓋子的二鍋頭,一隻酒杯,一雙筷子。

施威退了出去,陸琛抓住酒瓶嘴對嘴地開灌,眼角的淚水卻像小溪一般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