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開天

第四章波折迭起

六月的太陽,尤如火網一樣籠罩著大地,好象要將所有的生物全部燒焦似的。

六月六日的中午,在長江北岸奉節通往巫山的盤山路上,行人多已躲進樹林中乘涼去了,甚至連鳥兒都熱得沒了啼叫的興趣。空氣象是凝住了,一絲風影都沒有。

然而,世上偏偏就有不怕熱的人。

也不知是從何處鑽出來的一個窮小子,竟頭頂烈日,大踏步沿路向東而行。

頭上一頂不知從那裏撿來的破鬥笠,身上一件八分新的灰布半長衫蓋過了雙膝,一個灰布小包裹被兼做腰帶橫係腰間,腳底下是堆樹皮加上絆紐製成的怪鞋,手中持著一根黃竹打狗棒,除此之外,再無別物。可是這一身看起來要多窩囊有多窩囊的裝束,一配上他那十四、五歲的身材年齡,毫無汗跡、色如冠玉似的秀臉,以及額頭下的那雙清似秋水、明若朗星的大眼睛,卻又使人感到有一股說不出的俊逸灑脫和古怪精靈。他就是剛剛離開天靈鬼穀,準備遠至南京尋訪親人的宏兒──張天宏。

由於道路不熟,得經常找人問路,再說他也想順便觀賞沿路風光,所以舍去絕世輕功不用,反而與常人一般步行趕路。盡管烈日如火,可對他卻不起一點作用。

在他身後約兩裏的距離上,正有一小隊人馬也在頂著烈日向東趕路。開路的是三位身著藍綢輕裝,腰佩長劍的騎馬大漢,身後十幾步是三輛輕型馬車,分別由三名布衣老者駕馭。由於車上繡帷全已放下,故而不知內坐何人,但從空氣中飄浮的芝香蘭氣判斷,多半是女眷。車後,有三位與前者服飾相同的佩劍騎馬壯漢護持跟隨。一行人也不知是因為天氣太熱,還是別有目的,反正並不急於趕路,隨意放馬緩行,速度略微比宏兒快一些。

前行的宏兒,可不管身後跟著何人,隻顧趕他自己的路。除了原來府中的婢仆及老夫子,他所認識的人極為有限,除了漢中六霸,他更不知天底下何人與自己有仇,因而無懼無畏,大膽前行。

轉過一個山口,前麵不遠處山路從中一分為二,一向東南,一向東北。叉口旁邊有一座歇腳涼亭,內中坐著三個怪模怪樣的乘涼人。一個是腰中懸劍,手拿佛塵的瘦高個老年道士;另一個是四旬左右的帶發頭陀,身旁亭柱上靠著一根鐵打的禪杖;第三個則是三十出頭,麵目俊秀、手搖折扇的文裝秀士。

三人正好分屬儒、釋、道,從他們不時低聲交談看,似乎是一夥。亭後小樹林內,有三位老年農夫、十幾個樵夫,或依或躺地歇腳乘涼,看裝束當是住在附近的山民。

宏兒一轉出山口,便被亭中三人緊緊地盯住了,三雙陰沉的怪眼,不停地在他渾身上下搜尋著。隨著他一步步的邁進,眼神不停地變化著,先是警惕、隨後變成驚奇,再後轉為猶豫,最後竟變成了不屑。

三人不在意地彼此相互對看一眼,重又低聲交談起來。

宏兒早就看出坐在亭中的三人絕非善良之輩,本不想招惹理睬,無奈不知該往那條路上走,稍一猶豫,轉而步下大道直向涼亭走來。不等他進亭,三人已再次轉頭盯住了他,尤其是坐在中間的老道,那一雙隱泛精光的眼睛,簡直和毒蛇沒有兩樣,若是被膽小的朋友看見,非被嚇跑不可。

老道一麵上下打量,一麵撇嘴不屑地說道:“小輩,你可是要向我們問路?”聲音沙啞陰沉,就象是剛死了老娘似的。不等宏兒回答,老道接著又以一副教導後輩的口吻說道:“不用廢話,道爺絕不會猜錯的。道爺左邊這位是五台山無戒大師,右邊這位是崆峒派銀扇秀士鄧子亮,他們全是江湖上有名的一流高手。道爺我是茅山靜虛,現掌巫山雲霧觀。你這小輩雖然一身的窮象,滿臉都是不服氣,可骨架到還長得不錯。你也不用再往前走了,再走照樣還是混不出樣來。先進亭坐一會,等我們辦完事後跟著走,三五年後保你吃香的喝竦的,沒人敢欺負,說不定還能成個一流高手。一會這裏將有一場熱鬧,你坐著看,長些見識。”老道自顧自地說完,不問宏兒是否答應,便自扭頭向山口望去。

靜虛老道的確沒說假話。他師父是與歐陽老夫子齊名的宇內四妖仙中的茅山太玄妖道,其他太真、太乙和太素三個妖道,全是他的師叔。從靜虛出道,憑著一身不俗的武功和法術,在同輩中少逢對手。

即使遇到武功比他高的敵手,因無法克製他的妖法,所以亦拿他無可奈何。俠義道中,雖然也有前輩高手,一者顧忌他的四個師門長輩難纏,二者這妖道本身除了貪財以外,平時除非別人惹著他,一般來說很少出手,罪惡不彰,故而也不願多事找他的麻煩。特別是近三十年來,前輩高手多數已歸隱泉林、覓地潛修,這妖道更是肆意橫行,目無餘子。此次要不是銀扇秀士奉上千兩黃金和八十顆珍珠,休想請他下山一步。

再說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兩個,前者為五台派掌門悟靜大師的師弟,法名本是悟戒,因不守寺規被逐出山門,改名無戒橫行江湖,吃、喝、嫖、賭百惡不戒。後者為崆峒派長老玄德道長的俗家弟子,別看他長得文質彬彬,可一出道即混跡黑道無惡不作,尤其好色如命,被他禍害的良家婦女數不勝數。這兩人雖然比靜虛老道低一輩,可也全是黑道上的一流高手,一同寄身下遊的黑道幫會黑龍會,無戒頭陀為巫山分舵舵主,銀扇秀士為會內刑堂副堂主。

宏兒聽完靜虛老道的一番說,雖然心裏十分不滿,但卻好奇想看看一會到底有什麽熱鬧,因而暫先忍耐不發,走進亭內坐下乘涼。“鄧小輩,你們的消息準不準,點子怎麽還不見蹤影,要是過了午時還不到,我可要打道回山了。”老道似已不耐久等,給銀扇秀士出了一道難題。

“前輩千萬別急,請再耐心等一等,我們的消息絕不會出錯。此次要不是對方極為棘手,怕我們幾個罩不住讓對方漏網逃脫,我們絕不會驚動您老人家。一會動手,我們幾個做晚輩先上去打頭陣,等罩不住時您再出手,說什麽也不能讓對方溜走一人,不然就出大麻煩了。”

此時銀扇秀士明知老道在擺威風,可就是不敢得罪,隻能耐心勸慰。

“你們會主從什麽人手裏又接下了這筆買賣?總是神神秘秘的,你們兩個的口風到是挺緊,是不是擔心道爺將來搶了你們的買賣?七年前從雲陽大牢中救出漢中六霸五個渾就沒說,這次又不說,要不是看在黃金和珍珠的情份上,道爺真想甩手走人。”老道說著說著,似乎真的來了氣。“老前輩您千萬多包函,晚輩確實不知是誰出的錢,就連我們會主聽口氣似乎也不太清楚。我們會主本來就夠神秘的了,可還有比他更神秘的,說來真難讓人相信。可晚輩天膽也不敢騙您,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鄧子亮連忙解釋,就差沒給老道作揖下跪了。

“唔,竟然會有這種事?……也真說不定,若是連你們會主也摸不清對方的來曆,弄不好是從宮裏出來的。自從朱元璋搞了個錦衣尉,本來就亂的江湖一下子變得更讓人摸不透了,如果是官家人插手江湖,那麽天下的殺劫可就不遠了。”老道似乎感觸到了什麽。

“要真如前輩所說,那可就太可怕了!”坐在一旁的無戒頭陀被靜虛老道一番話,說得大有不寒而栗的感覺,“今天可真要小心些才好。”

“怕什麽,有道爺在,天塌下來也頂得住。你們趕快準備,點子已經來了。”

宏兒隨聲望去,見車隊轉出山口,正向涼亭這邊駛來。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同發一聲厲嘯,隨後提杖揮扇飛身躍出涼亭迎了上去。與此同時,原先在林中乘涼的三位老者和十幾名焦夫,紛紛從暗中取出刀劍兵刃,分成兩拔撲向車隊。

來人似乎已有準備,人馬車輛不見一點驚慌,直到雙方近至六丈,車馬方才站住。但見香帷飄閃,眼睛一花,地麵上已紛紛顯現出六個婀娜多姿的少女,三前三後向眾人迎了過去。

前排中間的一位,一身淡紫衫裙,左邊的一位一身黛綠,右邊的一位一身天藍。三位少女全用與衣色相同的綢帶挽住一頭青絲,頂上立著象征未婚少女的三丫髻。年齡全在十四、五歲之間,全都美的叫人目眩,簡直就象是三朵初開的薔薇。後排三名少女,身份似乎要低一些。一色的淡綠色緊身輕裝,用同色的綢巾裹著一頭秀發。每人手中提著一把長劍,嬌美如花的臉上一派嚴肅,櫻桃小口緊抿著。看樣子多半是前麵三位的隨身丫環。

六名少女一現身,三名趕車的灰衣老者與六名騎馬的錦衣大漢也都各自取出了自己的兵器。六名錦衣大漢拔出長劍對上了左麵的十幾名樵夫;三名趕車的灰衣老人從腰中解下蟒鞭對上了右麵的三位黑衣老人。這下可好,真應了“兵對兵、將對將”的老話,看來雙方彼此實力相當,準定有一聲好戲可看了。

看清對方的陣勢,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心知對方已有準備,仗著有老道在後坐陣,到也並不怯陣。尤其是銀扇秀士鄧子亮,一見六名少女個個長得如花似玉,早連自己的生辰八字全忘了。“唰”地一聲打開手中的銀骨折扇,裝腔作勢道:“人都說南天三鳳個個貌美如花,真是聞名不如眼見,一見更勝傳聞。本人真是三生有幸得睹芳顏,鄧子亮這廂有禮了。”說完還真拱手一揖。

可惜對方沒人買賬,中間的紫衣少女跨前半步,臉若寒霜嬌聲斥道:“原來是你這個**賊,少在這裝腔作勢,有話快說,別耽誤我們姐妹為世除害的時間。”

一席話雖然鶯聲燕語,極為好聽,可把銀扇秀士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實在沒法下台,再也顧不得假裝斯文了。揮手合上折扇,銀扇秀士咬牙切齒地狠聲說道:“紫鳳司徒玉瑛,你先不用狂,你和綠鳳許如黛、藍鳳周越琳三個今天一個也別想跑。要是識相就乖乖地跟著我們走,不識相一會擒住你們先樂一陣,然後再抱著你們走,不怕……”

銀扇秀士本還想繼續往下信口開河,可他說得實在太難聽,讓六個心高氣傲的小姑娘怎麽受得了。

隨著一聲“狗賊住口!”的嬌嗬,左首的綠鳳許如黛已拔劍衝了出去,招發飛星逐月直取對麵的銀扇秀士。

銀扇秀士會家不忙,移身讓過劍勢,滿臉邪笑又發穢言穢語:“小丫頭,看你如此性急,本秀士就先來陪你樂上一樂。”嘴裏說著,手中揮扇向綠鳳前胸點去,一出手就是下流招式,由此可見他平時的為人。主腦這邊一動手,左右兩邊對峙的雙方人員相繼出手打在一起,一時間但見刀光劍影,拳閃鞭飛,還真看不出誰強誰弱。就在這時,無戒頭陀也揮動禪杖衝了過來,與拔劍迎出的藍鳳周越琳交上了手。

此時場上雙方高手,分成三拔打在一起。中間一拔,綠鳳和藍鳳二女,分別對銀扇秀士和無戒頭陀兩人。要憑藝業二女本可與對方戰成平手,卻因對方出招下流,口中汙言穢詞不絕,把兩個小丫頭激得心浮氣燥,招式漸亂,五十多招後便相繼落在下風。左麵一拔,三位使長鞭的灰衣老者,對三名使判官筆的黑衣老人。使筆的被三條長鞭圍在中間窮於應付,可怪的是使鞭的三人似乎有所顧忌,隻在外圍揮鞭逼攻,卻不逼近製敵。一時之間,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看來他們要有一陣子好鬥了。右麵一拔,六名錦衣大漢對十幾名樵夫,前者雖然身手不凡,劍沉勢猛,並且排出劍陣抗擊對方群毆。無奈對方也全是高手,而且刀劍暗器一擁而上,全然不把武林規矩放在眼裏,因而淅漸地也被對方逼在下風。

看清場上形勢,紫鳳司徒玉瑛稍一思索,心中已有計較,隻見她轉頭對站在身後的三位少女說道:“小詩、小琴、小竹,你們三個快去幫助劍莊六猛,以大三才陣先把右麵的一拔收拾掉,然後再回頭幫姚叔他們!”

小詩三人聞令而動,拔劍加入右側戰圈,當即衝破對方的包圍,與劍莊六猛會合後,迅速布成了三個小三才劍陣,三陣相互掩護,交叉搏殺,沒有幾個回合,對方已被傷了四人。

紫鳳司徒王瑛見情心安,拔劍出鞘,嬌嗬一聲“狗賊看劍!”招發電閃星飛,向場中的銀扇秀士刺了過去。銀扇秀士聞言知警,側身揮扇接招。剛剛躲過紫鳳的劍招,綠鳳的利劍又從旁邊刺到,左支右絀,手忙腳亂。要說雙方個人藝業本相差無幾,一對一他勉強占點上風,二對一他準輸無贏。

紫鳳、綠鳳兩人雙劍,將鄧子亮逼得退向無戒頭陀。三鳳三劍合譬後,劍勢威力一下子增加了三倍有餘,殺得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兩人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看那情景,兩人最多還能支持個二十幾招。

這邊雙方拉開陣勢打鬥,那連看得宏兒眉飛色舞,內心連呼“過癮”。並不時思忖這招要是自己該如何應,那式要給自己該如何破,就差沒手舞足蹈了。

隨著紫鳳加入,場上形勢急轉直下,黑龍會的人手先後陷入困境,老道可坐不住了:“這幾個婦道小輩,還真有一套,看來道爺不出手是不行了。”

老道自語著站起,拔劍提氣仰天發出一陣狂笑,震得場中眾人顧不得打鬥,紛紛退後掩耳不迭,幾名功力不足的樵夫隻得坐下來運功相抗。妖道笑聲剛停,又以千裏傳音之法對場中嗬道:“小輩們,你們不要張狂,靜虛道爺這就來收拾你們!”說完躍身出亭。他大概是有意要賣弄一下自己的功夫,所以放著好好的路不走,偏要騰身躍起五、六丈高,緊接著提氣弓身,連做十幾個前滾翻,淩空直向鬥場中翻去,身手確是不同凡響。

然而,也不知老道是年老氣虛,還是手腳抽筋,再不就是前滾翻做得太猛轉昏了頭,途中本應用雁落平沙之式雙腿著地借力,然後重新彈起淩空。可這老道卻是老臀先著地,就聽“砰”的一聲,震得地動山搖,塵土飛揚。

在他狂笑時,場中雙方已經停手分開。特別是南天三鳳三女,一聽老道自報靜虛之名,心中已自吃驚。等看到老道輕功可躍高五、六丈,自認今天難過此關。可誰想會出現眼前的怪事?

一見老道突然摔落塵埃,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不由大吃一驚,兩人急忙上前將他扶起,一看並未受傷,隨即也安下了一顆心。無戒頭陀不知輕重,發話埋怨道:“前輩年事已高,怎好淩空連續前翻,就是我們年輕人也難免血衝頭頂,手腳抽筋,以後千萬要注……”沒等他說完,已被老道怒聲打斷:“你放屁,道爺不是抽筋,是有人暗算!”說完後還不住回頭四處打量。

原來,就在老道將要落地時,突然覺得一股勁風射中了自己後腰的命門穴,致使內息中斷出了一個大洋相。奇怪的是,在他身後,除了亭中的宏兒,此時再無一人,要說宏兒暗算他,甭說別人,就是他自己也不相信。因為一者從宏兒身上看不出一點會武功的樣子,二者傷人於三十丈外的指功別說是見過,連聽也沒聽人說過。老道似乎也知難以自圓其說,狐凝地伸手向背後命門穴摸去,這一摸,但覺渾身一陣酸麻,幾乎再次坐倒。自身的感覺告訴他確實中了暗算,一張老臉隨之慘變,一語不發扭頭就走。

無戒頭陀和銀扇秀士一看老道的神態,心知今日行動已經無望,留下來絕對沒好事。兩人連場麵話也顧不得交待,帶著幫內隨從,急步追上老道匆匆而去。

一看老道一幫人溜了,宏兒也不願招是惹非,當下走出涼亭,沿右手一條山路走了下去。在他想來,隻要沿著長江岸邊向東走,不怕最後走不到南京,即使路不好走,憑他的絕世輕功也不在乎。

一切變化,把留在當地的南天三鳳一群人看了個莫明其妙,感到簡直不可思議。本以為己方難逃大劫,可對方強援到後卻匆匆收場而去,實在太令人費解。

“瑛姐,究竟是怎麽一會事啊?我簡直都讓他們鬧糊塗了,不會是有什麽陰謀吧?”年齡最小的藍鳳周越琳,首先提出了疑問。

“不會吧?我看似乎是靜虛老道出了毛病,憑他的功力和妖術,隻要上前出手,合咱們三人之力也不一定是對手,非全軍覆沒不可,那還用再玩什麽陰謀。看情形,他們今天是準備擒住咱們三姐妹當人質,以便要挾咱們的師門和長輩施展什麽陰謀到是真的。”不愧為三鳳之首,紫鳳司徒玉瑛一句話,已把內幕猜了個不離十。

三姐妹中最性急的綠鳳許如黛,可不願多費腦筋,一見賊眾全都溜得沒了影,心中早已感到不耐。

在旁急聲發話道:“在這裏亂猜能有什麽用,剛才最後一名‘小賊’是向巫山城方向溜跑的,咱們快些追上去,抓住一審不就全明白了。”

小丫頭說的雖然簡單,但也在理,紫鳳當下吩咐眾人在後跟上,自己帶著綠鳳和藍鳳,沿路向宏兒走的方向追了下去。原來她們竟把宏兒當成是老道一夥的“小賊”,這誤會可鬧大了。

南天三鳳這三個小丫頭的出身來曆,可全都不那麽簡單。紫鳳司徒玉瑛,出身於向有武林第一堡之稱的九宮山神劍堡,為少堡主絕劍司徒潛山的唯一掌珠,老堡主神劍司徒鵬飛的唯一孫女。綠鳳許如黛,為廬山飛雲山莊莊主,電劍許雲揚的掌珠;藍鳳周越琳為黃山聽濤小築的主人,狂劍周世哲的千金。絕劍、電劍和狂劍,被江湖人尊稱為南天三劍,三人不僅交稱莫逆,而且彼此間還沾親。電劍的長妹嫁給了絕劍,二妹嫁給了狂劍。因而綠鳳與紫鳳和藍鳳是姑表姐妹,藍鳳與紫鳳是姨表姐妹。也正因有此關係,三鳳三女自小形影不離,同得三家武功不傳之秘。而今出道雖僅一年,卻已名動江湖,紅透了半邊天。

此次三鳳奉老莊主神劍之命,前來奉節探察劍氣衝霄之迷。她們奉節城停留兩個多月一無所獲,卻意外發現有人暗中跟蹤窺探,氣氛有些不對。當下一麵傳訊劍莊派人接應,一麵暗自小心戒備。直到今天早晨,得悉南天三劍親自帶人來接,並且已到達巫山城,三個丫頭這才起程相迎,不想還是出了事,要不是她們“運氣好”,後果實在不堪沒想。雖然幸免於難,可以三鳳的年齡心性,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當下三人運足輕功追捕“小賊”,一追二追總不見蹤影,卻在巫山縣城與前來接應的南天三劍一群碰上了頭。隨即兩路人馬匯合在一起住了下來,一麵飛函邀請附近好友找黑龍幫討還公道,一麵派人四出打探消息,以便對敵時能知已知彼。

且說宏兒離開涼亭後,剛走出三裏多路,便發現三鳳三女隨後追來,因為不願多事,所以閃身躲進路邊樹林中藏了起來。眼看一行人馬追了過去,他正準備出林重新上路,突然發現從身後群山中傳來一陣不尋常的聲音。小家夥反正也不著急趕路,於是縱身登山,往聲音來處搜了過去。

他一連翻過了三道山梁,這才尋到聲音的來處。聲音來自一條雲遮霧罩,深不知有幾許的山溝,滾雷似的轟嗚與兒啼般的怪叫聲此起彼伏,透雲傳出。

宏兒藝高膽大,提足功力輕輕向溝內飄落,一直降下約有百十丈深,雙腳方才踏上實地。溝內怪石嶙峋觸目驚心,腐味刺鼻聞之欲嘔。

走過十幾丈遠的大塊崢嶸怪石,前麵現出一個不大的小山坳。山坳中,一位身穿青色道袍,頭頂光禿不生一發的紅臉老人,左手使劍右手用掌,與兩隻身長一丈,其色青黑,形如蠍子的巨大怪物拚鬥在一起。他先前聽到的怪聲,正是老人左手發出的掌風震動聲,以及怪物負痛的嚎叫聲。

“原來如此!”宏兒見情閃身藏回石後,凝眸注視著場中形勢的變化,尤其是對老人的一招一式全不放過。

看情形,這一人兩怪已拚鬥了不短的時間,老人似乎已經有些感到不耐。就見他左手連發數掌,將迎麵撲上的那隻怪物逼退,右手劍發電射星飛,向側方的另一隻怪物連刺數劍,耳聽“錚、錚、錚”連聲金嗚,那隻怪物隨之張口痛吼不已。

隻可惜寶劍雖利,卻僅能在怪物鱗甲上留下數點白痕而無法刺入體內。老人似乎也知此舉必然無功,當下騰身向上躍起,運劍刺向怪物的後背。

不料那隻怪物看似蠢笨,行動卻十分靈活,八隻鐵爪揮舉迅疾,早已閃向一旁,而另一隻怪物卻又高舉著一雙鬥大的巨螯撲了過來。

平常的蠍,隻有十三節,這對奇形怪物卻有十八節。蠍尾不向上舉反而拖曳在後,尾尖上三隻藍黑色的巨鉤不時發出懾人的閃光,一雙巨螯伸開兩旁足有丈二有餘,此時疾衝而至,猛襲紅臉老人。

“畜牲該死!”老人怒急大吼,揮臂發掌逼開迎麵撲至的巨蠍,挺身縱起三丈,發劍再取怪物後背。

但見這隻怪物不躲不閃,不由心中暗喜,全力運劍刺落。

要說蠍背本是致命之處,全憑一隻尾鉤保護,怪物已經通靈,豈會輕易上當?它那巨尾不向上舉,並非不需保護,而是自有所恃,故露破綻引誘老人中計上當,由此可見這隻怪物的陰沉狠毒。

然而,這一回老人和怪物全都失算了。就在老人全力將長劍刺入怪物後背的同時,蠍尾突舉,閃電似的倒勾而上,三隻粗如兒臂的大鉤一閃便至,毒液狂噴如雨。

“不好!”老人見情大叫,顧不得撥劍,趕緊轉身發掌護身,並借勢縱身全力向一旁閃出。盡管他出招迅速,應變得當,可還是被幾滴毒液射中了腿部,衣料立腐,毒液迅速向內滲入。

老人先還未覺,落地後又連發數掌,震退了撲近的另一隻怪物。正欲乘勢追襲,突覺雙腿麻木不靈,骨中痛澈心脾,當即坐倒在地,額上大汗如雨,渾身動彈不得。他心中一急,反而倒地昏了過去。

恍惚之中,似乎聽到有人怒嗬,接著強光一閃,又好象聽到了兩隻怪物的慘叫聲,隨後便靜了不來。

不一會,覺得自己被人扶坐起來,繼而嘴裏不知被塞進了些什麽東西,骨中奇痛漸退。老人心知已經得救,趕緊收撿心神,引導內力環遊百穴,加速清除身內餘毒。

待紅臉老人收功醒來,隻見自己身邊站著一位十四、五歲的小叫花,雖然臉上長得十分惹人喜歡,可卻看不出有什麽奇處。再向四周看時,除了兩具已被大卸八塊的怪物屍體外,再也找不出一個人影。

隨即長歎一聲,抱拳衝小叫花問道:“請問,是少俠救了老夫?還是另有其他高人?”

不用說,這小叫花就是宏兒。是他在老人中毒倒地身陷絕境時,施展以神馭劍殺死了兩隻怪物,並以自家帶在身上的靈藥救活了紅臉老人。

好不容易等紅臉老人醒了過來,可見了自己先是一聲長歎,隨後又提出了大是小看自己的問話,因而小家夥心裏極為不快。

你看他小嘴噘得老高,語帶不樂地道:“不錯,是我殺死了兩隻怪物,用天靈解毒丹和怪物的血,為你解去了毒,可是我做錯了什麽不成?”

他這最後一問,問得老人一張紅臉,一下子變得更紅了,可仍不道謝,反而鄭重追問道:“不知少俠以何種武功和利器殺死了兩隻天蠍?是否能賜告在下?”

宏兒沒注意老人在問話中,已將“老夫”改成了“在下”,反到被老人接二連三的問題問得更為不耐。

“喏,就這麽殺的,”咀裏說著,隨手又馭使開天神劍將死蠍斬成了十六塊,“信不信由你了,我可不願再和你羅嗦。”說完也不看老人吃驚的神態,轉身向兩隻死蠍的屍體走去。

他剛剛邁出兩步,就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老奴叩拜主人!”急忙轉身,紅臉老人已跪在地上,正衝他連連叩首不止。隻驚得他急忙上前摻扶,連呼“老人家千萬不可如此,快請起來。”可任憑被他扶上天,老人除了麵現驚容,跪著的姿式始終不變。

最後逼得宏兒實在沒法,隻得對他說道:“有什麽事先起來再說,隻要不是害人,我一定答應你。

再不起來,我可失禮自個先走了!“

老人似乎真怕宏兒自個離去,當下站起身來,說出了一番讓宏兒哭笑不得的話來。原來老人姓鄭名遠山,天生赤臉禿頂,十歲時家鄉鬧了一場瘟疫,父母雙親相繼去世,他成了沒人愛的孤兒。村裏父老不僅不照顧他,反而硬說是被他克死了自己的雙親,一頓亂棍把他從家鄉趕了出來,從此四處乞討。由於他天生異象,所以到那都被人當成怪物,受盡了世人的欺壓淩辱。後來他被一位玄門異士帶至東昆侖山的棲雲峰,收入門牆傳了他一身絕世武功。他十九歲出道江湖,但凡有人恥笑,非將其人整治得半死不活方才罷手,不久即闖出了一個三相邪神的尊號。

三十年前他已歸隱,但近期因聽說奉節山區內將有神劍出土,故而下山探查究竟,不想神劍未得,卻在長江巫峽中發現了一條已成氣候的青蛟,每逢月圓時出來興風作浪,危害過往船隻。三相邪神一來想奪得青蛟內丹助長功力,二來想順便為過往船隻除去禍害,故而在上月出蛟時趕往巫峽鬥蛟。不料那畜牲皮甲極為堅硬,平常刀劍根本傷不了它,而且噴出的丹霧毒性極強,使人無法近身。想起當年行道時,曾發現這條山溝中藏有兩隻天蠍,其體內蠍珠可解青蛟丹毒。當下潛往九宮山神劍堡,趁老莊主練功時將鎮莊的太阿寶劍盜了出來,急忙趕到此處殺蠍取珠。要不是宏兒恰好路過,他幾乎連老命也賠上了。

“當年出道時曾發過毒誓,此生若受人救命之恩,必然要奉恩人為主,自己為仆,若恩人不準,當自殺以還救命之恩,否則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主人今天若是不肯收留老奴,那就是逼老奴一死相報了!”

聽完紅臉老人的自述,宏兒心裏可犯開了難,但覺於情於理,答應收留不是,不答應也不是。正感左右為難,猛然想起自家爹爹收留張福的故事,當下眉頭一展:“要我答應不難,但有三個條件,你若同意,咱們從此定交,不然就各走各的路。第一條是咱們限定時間為三十年,三十年俗稱一世,一世過後你就不算違誓了。

第二條是今後有我在跟前時,小事你可自主,而大事必須同我商量,不得我的允許,那怕是天塌下來也不能擅自行動。第三條是我不在跟前時,遇事雖可機斷處置,但必須依情理而行,再不可象過去一樣任性而為,更不能隨便殺人。你想想是否同意?“

老人開始聽他說“答應不難”,臉上不由一喜,可又聽還有“三個條件”,臉上立即又變成了一片苦色,等到聽完三個條件後,臉上再無猶豫。當下恭聲說道:“老奴完全同意,請主人吩咐行止。”

一聽又是“老奴”,又是“主人”,小家夥覺得很是刺耳,隻見他眉頭一皺一展,心中已自有了計較:“你既尊我為主,那就先聽我第一道令諭,自今天開始,你可稱我公子,我稱你為邪老,不然又奴又主的實在不好聽。”

“老……,老邪遵命!”兩人都感到這新的稱呼十分有趣,不由相對“哈,哈”大笑起來。

“邪老,剛才你可是說過這兩隻怪物叫天蠍?”

“回公子,正是洪荒遺種天蠍。”

“唔,我記得這東西渾身盡是寶,尤其是蠍腦,其功效不下於青蛟的內丹呢。”

“公子這話可真?這可是江湖上無人知曉的秘密。”

“我是從一冊上古奇書上看到的,想來不會有假,咱們快過去,要等蠍腦涼透了,你可就沒法喝了。”

兩人將兩隻天蠍的上半截搬到一起,宏兒用劍劈開,果然得到兩碗微溫的蠍腦。小家夥全讓老邪喝了下去,並且還多喂了他一顆晶果和小半口石乳。

看他坐下運功吸收藥力,宏兒自己也不閑著,運劍將兩隻天蠍的尾骨一節節劈開,撿出三十六顆鴿卵大的乳白色蠍珠,隨後又挖出四隻拳大的蠍目,從中又剝出四顆藍光四射的寶珠,用一節蠍腸與三十六顆尾珠一起包好,暫先放在一旁。

小家夥看看老邪運功還得有段時間,轉身把兩隻天蠍的尾鉤一一撥了下來,先以蠍血泡軟,然後運功做成六支長短不一的劍坯,再用開天神劍削出鋒刃後,複用天蠍膽汁淋澆使之變硬,最後才坐不來運出三味真火鍛煉劍魂。

鍛煉劍魂,其實就是運功將天地精氣灌注劍身,使之孕有靈性,與使劍人氣機相合,如運臂使指,意到劍到。等他大功告成時,恰好老邪也已收功醒來,時間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老邪一睜眼,看到宏兒跟前擺著六支長短不一,色呈暗紫,鏽疥斑剝的無鞘“舊劍”,心中感到非常的奇怪。麵帶疑惑問道:“公子從何處找來這六把廢劍?如果要用它們,讓我先給你磨一磨,看是否還能派上用場,不然隻好進城買幾把了。”

“你一開口就把我一夜的辛苦全給說沒了,為了你說的這幾把‘舊劍’,我從昨天下午一直忙到今天早晨,你看是否有用?”小家夥說完順手抓起一把長劍,運功輕輕一抖,耳中突聞一聲龍呤,劍身上的鏽疥紛紛脫落墮地,一片刺眼的藍光爆射而出,劍尖前五尺多長的劍芒閃爍吞吐不已。

眼前的奇跡,把老邪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住口的連呼“好劍,好劍!”眼中一片羨慕:“公子從何處找到的?那五把可是全一樣?”

“這寶貝到那裏能找得到,是我用天蠍的六支尾鉤趕工煉製的,雖然不如我的開天神劍,可你盜來的太阿寶劍卻還比不上它們呢,不信,你可拿天蠍的鱗甲和對麵的石壁試一試,隻是還沒來得及做劍鞘。”

說著話,隨手把其它五把劍的鏽疥一一抖落,山溝裏藍光閃射,瑞彩繽紛。

老邪真個拿著六把劍到蠍屍跟前一一試過,果如宏兒所說,不用運力即可透甲而入,切割隨意。而且拔出時不沾點滴血跡,而太阿劍在運足功力時,也隻能在甲上留下白痕而無法刺透。老邪見情也不再用石壁試了,轉身對宏兒恭敬地說道:“公子真是神人,老邪今後唯公子之言是聽!”說完將六劍放回宏兒跟前,自己也在旁邊坐了下。

“不必如此,我隻是從一些古書上看到了一些鮮為人知的事情和道理,對人世間的一切可就差多了,今後仰仗之處還多著呢,你可不能當沒嘴葫蘆,那我可就慘了。”

說話間,宏兒在六劍的劍柄上,一一運指功點出一個小洞,找出六顆蠍珠分別嵌入,再運真火鑲好。

弄好後,對蹲在一旁觀看的老邪道:“這六把劍還有一個奇處,劍身內有無數肉眼難見的細孔直通劍尖,隻需稍運內力即可射出劍氣傷人於無形。

我再在劍柄上嵌入一顆蠍珠,若遇有人使毒,可集其毒從劍尖射出反製其人。那把太阿劍早晚要還給人家的,這把長劍就送給你留著用吧。“宏兒說完,撿起一把蠍鉤長劍,撥出開天劍在一側刻出上”上九“兩個篆字後,轉手遞給了老邪。

隨後又在其它五劍上,分別刻下“九五”、“九四”、“九三”以及“九二”和“初九”字樣,算是按八卦中的陽爻為六劍起了劍名。

一旁的老邪手捧藍光閃爍的上九劍,看著滿身稚氣未脫的宏兒,被他天真無邪、坦率真摯的行為和話語深深打動了。情不自禁中,兩行老淚順腮而下,恰好被宏兒抬頭看見,奇怪地問:“邪老,好好的你怎麽哭開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說給我聽聽。”

此時的老邪,可顧不得難為情了,揮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淚,抱拳衝宏兒真誠地說:“公子之恩,我老邪粉身難報,請公子收回三十年之約,讓我永生跟隨身側。”

“哦,這又有什麽,大家活在同一個世上,本就要互相幫助,互相關懷的,難道還要……,咦?你的臉怎麽變了顏色啦?”

老邪本在細心品味宏兒說出的人生至理,卻突然被他的驚問嚇了一跳。奇怪的是他不摸臉卻先摸頭頂,隨後竟然高興得象小孩一樣跳了起來,“我的臉色變啦!我長頭發啦!我與正常人一樣了!……”。

從他那高興的樣子,不難看出過去因生象異於常人,給他精神上帶來的痛苦有多深。

等他重新平靜下來,呆呆地望了宏兒一會,這才慢慢開口解釋:“當年我進師門時,師父說我的禿頂和紅臉,是我母親懷我時,誤將含有火毒的火參,當成是人參煮服所致。除非能尋到具有脫胎換骨功效的靈藥,否則體內先天帶著的火毒永遠無法清除。先時不知公子給我吃下了什麽靈藥?不僅一身功力猛然增加了幾倍,就連先天帶著的火毒也全部清除幹淨,使我終於恢複了正常。”

“噢,那是一顆九天紫晶果和小半瓶靈泉石乳,當時隻想幫你增加功力,不料卻歪打正著,看來都是天意,你也不要太在意。咱們收拾一下,我先在壁上開個洞,你選出一百二十塊天蠍鱗甲留下打劍鞘用,其餘的與蠍螯一起藏入洞中,等將來用得著時再回來取。”

說完,兩人分工幹活,不一會功夫已將諸事辦妥,當下運足輕功縱出山溝,找到大路後改用常速步行,順路趕往巫山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