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君

第 六 章

第 六 章

子瑜醒來的時候,王爺已經在去京都的路上了。

小屁孩走了,子瑜也眼不見心不煩。隻是要天天麵對那個一天到晚沒事就往自個兒房裏跑的女人。子瑜還有一個頭兩個大。

估計都猜到了,那個女人正是前些日子給自己下春‘藥的瓔玲。

這女人連這招都能用,受害者還是自己,子瑜立刻在心裏給她掛上了“心腸歹毒”的牌子。

看著這樣的人,子瑜一般都是俠義風範,見者除之。隻是這個.......不大好對付。

子瑜這些個年也學會了新的一招......就是有多遠躲多遠。

於是那段日子子瑜鮮少在房裏出現。瓔玲也很少找得到他人。她當然也知道子瑜是在躲他。可是就是一天要往他房裏跑。害得吳子瑜每天晚睡早起,連睡個回籠覺都不行。

也是這樣,在王爺走的這一個半月裏,淩州被這個“軍師”打理得井井有條。

當然,這是後話。

王爺走後三天,樟訶便被派遣回來,這倒出乎子瑜意料之中。他覺得,伍霆琳應該把這個絕頂高手帶在身邊。

隻是同時子瑜也知道,樟訶回來,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小屁孩不相信自己......

想想也是,王爺前方“作戰”,要是有個人在後方“放火”,那後果,定是全家燒光,火蔓前線。王爺是個聰明人,自然要為自個兒想好萬無一失。

子瑜笑了笑,表示自己也理解。卻帶著連他都沒發覺的自嘲。

“王爺讓我給公子帶話。”

吳子瑜柳眉一蹙:“什麽話?”

“讓你乖乖等他回來。”

子瑜麵上抽搐了幾下。磨牙道:“好。”又想了想,說:“如果你還要回去,也幫子瑜帶句話。”

“什麽?”

“好好保重。”

樟訶瞬間覺得吳子瑜這人真的不錯。兩隻凜利的眼睛直直盯著他。

子瑜抖了抖,嘴角一勾道:“別被我家英明神武的皇上給宰了。”

這話一出,樟訶才隱約想起,這人是個毒舌......

不過話帶到小屁孩那裏,就換了個意思。

樟訶看見王爺臉上兩道不明的紅暈,使勁兒擦了擦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眼花。

王爺一臉笑意盎然:“到底,子瑜還是關心本王的,嘴硬心軟......。”

樟訶搖頭歎氣,那是你沒看見吳子瑜說這話的時候笑得那叫個陰險。

“對了,王爺,那個人沒為難你吧?”

說起這事,伍霆琳也覺得奇怪。

按理說,伍霆宇是想要他命的,可是這次進宮“問罪”,這連“罪”都沒問。甚至,到現在還沒有傳他見駕。

伍霆琳搖搖頭:“不知道伍霆宇心裏在想什麽......但是這次,本王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在來京的路上,本王想通了一件事。”

“什麽事?”

伍霆琳劍眉一挑,薄唇微微帶笑,還有一點堪稱“溫柔”的視線,看得樟訶一陣發麻。複問道:“王爺想通了什麽事?”

“這次若能平安回去,子瑜,就是強迫,本王也要定了!”

“......。”

這話其實很無恥,怕是也隻有王爺可以將之說得這般霸氣十足了吧。

他的王爺,天生就應該是做君主的料,怎麽就......

碧紗搖榭,月光朦朧。

隱隱約約的白紗光亮,照射如湖,水光粼粼。

子瑜拿著燈籠,放在湖邊,隨地而坐。

夜裏的東西說實話,看的不是很清楚。

子瑜卻喜歡在夜裏一個人坐在這裏。望著每天太陽出起的那個地方,卻從不會等到清晨。

黑夜是一個人的寂寞,而陽光是兩個人的幸福。

在記憶中,有人對他這麽說過。

雖然記憶太遠,他甚至已經記不得那個人是誰了,卻記住了這句話。

“吳大才子在想什麽呢? ”

突然傳來的聲音,子瑜微微蹙眉。

瓔玲一臉惆悵:“別看到我便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子瑜淡淡道:“瓔玲姑娘多心了。”

瓔玲卻是譏諷一笑:“是不是多想,你我心裏都很清楚。”

子瑜不再說話,繼續看遠方。

“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子瑜回過頭,一臉詫異的看著她,有些不解她話的意思。

“你不想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子瑜想了想,問道:“你是誰?”

“你猜我會告訴你嗎?”

“……。”子瑜調過頭去,不再理她。

瓔玲卻輕聲一笑,在他旁邊坐下。

子瑜突然問道:“你喜歡王爺嗎?”

瓔玲先是楞了楞,“撲哧”一笑:“子瑜,你真是太可愛了。”

“……。”

這個人,一定是認識的人吧......

子瑜看了這個女人一眼。

發現他的目光,瓔玲微微含笑,看得子瑜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猜,這次王爺能否安全歸來?”

“王爺自有天佑。”不然他遲早有一天也會出事。擔心了這次,還有下次。

憑心而論,他是不希望小屁孩出事了。隻是,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有這些準備……準備,把一個人的生死看得很淡……

“我最討厭你這個神情了。吳子瑜,你還是多笑笑比較好看。”

“謝謝姑娘。”

“謝我作甚?”

“不知道,但是我想自己有一天會對你說這話。”

瓔玲狡黠一笑:“你是該謝我的。”

“嗯?”

“我讓王爺下了一個決心。”

“什麽決心?”

“若是他這次可以活著回來,你會知道的。”

吳子瑜神色一凜:“什麽意思?”什麽叫“若是他這次可以活著回來。”

瓔玲笑了笑:“剛剛不是說不關心他的死活嗎?”見他那個樣子,瓔玲也不再逗他:“你為什麽肯定伍霆宇不會動王爺?”

她竟然直接喚白眼狼的名諱,按理,身為臣子的自己應該大喝一聲“大膽,天子名諱,豈是你能叫的。”可是吳子瑜不是白眼狼的忠犬一隻。微微蹙眉,簡單道:“自古帝王都將聲望看得最重要,而當今天子繼位大有爭議,不會貿然動手。”

“如果有人給他一個非殺伍霆琳才能保住聲威的理由呢?”

“那麽......他一定會動手。”吳子瑜眉宇鎖得更深:“什麽理由?”

瓔玲卻但笑不語。半晌問道:“伍霆琳如果死了,對你來說算什麽?”

子瑜低著頭,想了很久:“也許是......好事。”

“好事?”

“他死了,這裏的一切都結束了,那麽我想的事也可以去做了。”

“你想做什麽?”

“和一個人去闖蕩江湖。”出乎意料的,再說這個的時候,子瑜心中更多的是惆悵。仿佛清瑩秀澈的水麵,毫無漪漣。

“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人?”

子瑜斟酌了一下說詞:“是重要的人吧。”

瓔玲卻神色一黯,第一次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那曲逝君,不是你作的吧?”

“恩......不是。”

“但作曲的,是你重要的人?”

瓔玲回過頭,麵上一冷:“問這麽多幹嘛?”

吳子瑜莞爾:“你很像我的一個故人。”說著又補充道:“就是剛才說的那個重要的人......。”然後也不等瓔玲再說什麽,起身離開了。

洛羽湖的夜和日出,都是淩州難得的美景。

湖風不大,吹拂的時候發絲和輕紗微微飄動。

卻是一幅落寞......

伍霆琳離開一月後,吳子瑜總算知道了那個讓白眼狼非殺他的“理由”是什麽。

有人告密,伍霆琳並非先皇龍脈——當然,這告密的一告天下不知道這個秘密的也隻有隱居深山,不問世事的高人了。

這唱的就是一處公主換太子的老戲碼,可是呢,百姓們愛聽。

宮裏才有一點風吹草動,宮外就已經沸沸揚揚。

人民的力量是巨大的,傳播是升級的,消息在市井裏傳了一遍,故事便發展成有預謀,有組織的連環過程。

伍霆琳的母親在世時是先皇親封的皇後,父親是當朝丞相,哥哥是將軍(武樟訶的父親)。

對於女人來說,她算得上是身份顯赫、位高群冠。這樣的地位自然希望世代的延續,而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產下一個龍子,繼承皇位。

可惜懷胎十月,肚子不爭氣,誕下了一名女嬰。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皇後常伴君側,自可以再沾雨露,產個男嬰。

可是皇後難產,差點連命都沒了,雖有太醫拚命搶救,保得母女平安,她卻再無生育能力。

於此,“公主換太子”起因、目的全齊了,犯罪動機也基本成立。

吳子瑜聽了之後,震驚了一頭,感慨了一頭,再沉默了一頭。

先不說他伍霆琳是不是皇族血統。因為這事他也不好妄加評論。畢竟他也一直奇怪先皇怎麽的就為了一本“破書”廢了他的太子之位。說實話,如果這事是真的,這些很多解不開的密一下子都解開了......

子瑜此時擔心的卻是藏在身後捅伍霆琳一刀的人。

若這個人是現在皇位上的白眼狼還好,最多來個手足相殘,畢竟他們都還是伍家的人,心裏多少也會想想這冥冥眾生和名譽聲望。

若不是......背後的人到底為了什麽?

自古,權利是最迷惑人心的東西。為了它,會變態。不擇手段,漸漸喪失自我.......搞不好,是要變天了。

而且那個人也出奇的聰明,知道小屁孩和白眼狼是兩個不可調和的矛盾,充當了他們的導火線。

現在白眼狼到是還沒有任何行動。各種計劃安排都處於低調路線。這也讓自己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打算……

這種機會,他不會錯過滅掉小屁孩的,不然他也不叫白眼狼了。

還有,王爺又會采取什麽措施?要說伍霆琳會被些流言蜚語這打到,打死他都不信。

隻是,他們鬥他們的,自己不是正好找機會抽身嗎?......

“子瑜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出門便遇到美人兒,吳子瑜的心情卻還是好不起來。第一,美人兒人選不是心中所想;第二,美人兒還是瓔玲那廝。

“想知道王爺現下的情況嗎?”

子瑜眼睛一光。瓔玲莞爾:“再等半月。”

“......。”

半月後,皇上下旨,削藩。

先王一共隻有五個兒子。大皇子伍霆琳,二子“晉王”伍霆銘,三子“寧王”伍霆夙,四子便是當今聖上伍霆宇,五子“桔王”伍霆祿。

四王之中,真正有兵權勢力的也就隻有被封“定都王”伍霆琳,占了淩州腹地的伍還有駐守宛柏的桔王爺伍霆祿。

這削藩,自然也是針對這兩家而來的。而主要,還是伍霆琳。誰不知道桔王爺自幼多病,掌個權也跟不掌似的。

有了前麵的語言做墊底,後麵的行動連說明也用不著了。也不會名不正,言不順。

自然,伍霆琳也不是省油的燈,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皇上下旨當夜,王爺便已逃回了淩州。還留下了一個當日接生自己的穩婆,說伍霆琳出世的時候吉象不斷,有天命之相,弄得個滿城皆知。

這場是非正統皇位之戰,最終也演變成了勢力戰,也就是,事情的真相,往往都是由最後的贏家說了算。

其實原本什麽原因,都不過是借口,一開始,要想勝出,就要以實力來墊底。若你無權無勢也無錢,相信,大多時候都沒有人願意聽你說了些什麽。

子瑜看見伍霆琳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

短短一個多月,那人英俊的五官變得更加鮮明,輪廓突出,眼眶深陷,竟瘦了整整一圈。

麵上的神情似乎淡了些,又似乎多了些。

王爺整個人看上去感覺很慵懶,坐臥在書房的靠椅上,拿著一本書,半天都沒翻上一頁。連吳子瑜走近了他都沒有注意到。直到子瑜喚了一聲,他才抬起頭來。柔聲道:“子瑜,你來了。”

“恩。”子什瑜想說點什麽,口之將言而囁嚅。

那時候子瑜想,到底伍霆琳還是個人。

人皆有情,想必小屁孩被這流言蜚語刺激到了,要不就是被白眼狼弟弟傷了心肝兒。

而事實,自己想多了......

看著王爺因自己過於同情的目光慢慢勾起戲謔的笑容。子瑜歎了口氣。

他媽的,老子居然同情起這隻響尾蛇來了。

伍霆琳臉上還帶著戲謔的笑:“看著本王想什麽呢?”

想狼、想蛇。子瑜最後總結道:“禽獸。”

伍霆琳漂亮的眉毛挑了挑:“那本王倒想知道,禽獸都長什麽樣?”

“你大可以照照鏡子。”

伍霆琳愣了愣,咬牙切齒,知道吳子瑜是在罵他,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本王倒是還想當當這禽獸。”

子瑜後退一步,含笑道:“奴才隻是開個玩笑,王爺何必動怒。”

王爺看了他半晌,突然連名帶姓的道:“伍子瑜,為何你從未告訴過本王,你有先皇遺詔?”王爺的聲音很輕,語調沒有起伏。

子瑜卻楞了楞,隨即一笑。

白眼狼果真是白眼狼……

“遺詔呢?”

“被我弄丟了。”

“內容呢?”

“還沒來得及看。”

小屁孩的眼睛裏清楚的寫著“本王不信”四個大字。卻很給麵子的沒有說出來,隻是又問道:“先皇為何會把遺詔給你?”

“不知道。”

這句話到是實話。他到現在也沒想通,橫豎看他不順眼的老皇上,怎麽就把那麽重要詔書給了他……

吳子瑜還記得那天晚上,皇上病重。文武百官,皇子嬪妃在外麵跪了一地。

那晚上還下了雨,雨不大,細雨綿綿,潤物無聲。還沒有那地上的女人落下的眼淚珠子大。

那也是吳子瑜第一次知道這個老皇上竟然如此受人愛戴。

當然,他的一個想法還是:這麽多人哭,真心的又能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