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十四 秘辛

一行人快到禦劍堂的時候,一路上被豹山攙扶著的司徒慎終於堅持不住了,麵色蒼白如紙,氣息粗重而混亂。

“司徒慎,我來背你吧。”

張尉說,“你和豹山剛才三力耗費太大,你又受了傷,還是我來背你比較好。”

司徒慎本就是極其爭強好勝之人,更何況此時還當著兩個女孩子的麵,無論如何也不想被張尉像一個重傷者一樣背著。

可他身上的傷火辣辣地疼,每每調息也覺得氣息淤滯,體力、心力和內力在剛才和赤峰四翼蛇對敵之時幾乎耗盡,想要逞強繼續走已經不可能了,便對張尉說:“不行,此時正是禦劍堂熱鬧的時候,咱們又這麽狼狽,你還背著我,就太醒目了。

給殿監大人抓住,一定會質問我們,別忘了私自下青石階是要扣言行成績的。”

一提到扣成績,就一刀捅到了張尉的軟肋上,他麵露難色,問道:“可你也不能勉強再走了,怎麽辦?”“這樣,反正也不遠了,你先趕快回去,到我的櫥中取一個小小的黑色瓷瓶出來,那裏麵有我爹給我的療傷聖藥。

你帶回來以後,我服下運氣療傷,你們也可以休息一下。

咱們等到鍾聲響了再回去,那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回房就寢了,咱們悄悄回去,也不大容易被發覺,如何?”司徒慎說罷目光轉向唐謐和白芷薇征求意見。

唐謐和白芷薇是女孩子,更不願意被人看到如此肮髒的樣子,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隨即點頭讚同。

待到張尉走了,幾個人便席地而坐,隨意聊上幾句。

唐謐對墮天最感興趣,隨口問道:“為什麽我們的祖師爺要被叫做墮天呢?好奇怪的名字啊。”

“這個麽,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了,可是早個幾百年,誰不知道呢。”

司徒慎靠在一棵大樹上,閉目養神,口氣隨意。

“你知道?”唐謐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自然,我爹給我講過啊,很多事情,因為過去百多年了,又沒有寫在史書上,便成為隻有像我爹他們這樣的人才知道的秘辛。”

司徒慎見有人追問,便有點來了精神,張開眼睛一看,隻見唐謐、白芷薇和豹山都正用充滿興趣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下有些得意,唇角輕輕勾起一抹笑容,道:“故事可長呢,我得慢慢講。”

“你們也知道,自從五百多年以前周朝滅亡以後就再沒有出現過天下一統的局麵,我爹說,最開始,周朝的大小諸侯國有一百七十多個,後來國與國之間不斷並吞,最後才有了現在韓、趙、魏、楚四國鼎立的局麵。

他說,大約四百多年以前,天下已經大概隻有三十來個國家了,那時候,清源寺出了一個號稱很厲害很厲害,可以知過去曉未來的生佛。

於是有人問他,世界還有可能變為一百多年以前天下一統的局麵麽?他說,那需要‘他化自在天王’現世才可以,他是擁有換世之力的王者。”

“‘他化自在天王’是什麽王?”豹山岔了一句。

“我爹說,佛家講六道輪回,這六道中最上那一層叫天道,天道中分為‘欲界’、‘色界’和‘無色界’。

其中‘欲界’分六重天,第六重天就叫他化自在天,‘他化自在天王’自然就是那裏的王。”

“這第六道再往上就是神佛的世界了,所以,我覺得那個生佛實際的意思是說,如果天下一統,必須出現六道中最厲害的人,這和沒說不是一樣麽。”

唐謐撇了撇嘴,覺得這個古代和尚有點故弄玄虛。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爹說,那個生佛還說,‘他化自在天王’還需要一個人的認可和輔佐,這個人,猶如從天而降的天人,可以參破天命,這就是所謂‘墮天’這個稱呼的由來。

這話後來不知怎麽被傳出去了,曆代那些有雄心的王都認為要想一統天下,必須先要被生佛認可是‘他化自在天王’輪回轉世,便紛紛在自己的國家建廟宇,以得到曆代生佛的支持。

可是,這天下的寺廟越蓋越多,卻沒有一個王最終能完成天下一統,慢慢地,過了大概兩百多年,這個關於‘他化自在天王’可以換世的說法就被人們忘了。”

唐謐聽到這裏,突然領悟到這個古代和尚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公關工作者,便插嘴道:“說這話的生佛可真是厲害,他自己沒錢沒勢力到處建寺廟,就靠這樣一句話,製造一些輿論,就讓那些君王為他建寺廟去了。

我敢保證,整個佛家的勢力就是從他之後才興起的。”

司徒慎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凝神想了想,說:“佛家興盛確實是從三四百年前開始的,我倒是沒這麽想過。

我記得我還問我爹,若是被佛家認可的君王從來沒有一統天下,君王們怎麽還會繼續相信並支持佛家呢?”唐謐聽到這裏就笑了:“人家不是說還需要‘墮天’麽,‘他化自在天王’有了,沒有‘墮天’從天而降,也不賴人家啊,嗬嗬,這個和尚不老實呢。”

司徒慎本來一直沒精打彩地靠樹坐著,聽了唐謐的話,不由饒有興趣地打量起這個一副小娃娃模樣的女孩來,說:“爹說這也是曆代那些生佛的解釋,說什麽天命未至,天人不墮。”

“這些古人,和我們的想法真是差了好多啊。”

白芷薇忽然感慨,“要是我,現在就想不通,為什麽我的國家非要和別人的國家合並成一個國家呢?”“那是因為現在這個四國並立的局麵已經持續好幾百年了,你當然不這麽想,那些這麽想的君王都是周朝滅亡一百多年前後的人物啊。”

唐謐解釋說。

“嗯,自那以後我們看的史書,好像都是講各國如何施強國之策,如何成為霸主,確實再沒有什麽想一統天下的人物了。”

豹山也插了一句。

“有的,有的,我馬上就要講到,你們別插嘴了。”

司徒慎說:“不是說,這事過了兩三百年都差不多被人忘了麽,我爹說,這時候天下七國的局麵已經維持了兩百多年,而趙國出了一位君王,這位君王離我們有一百多年,應該說不算太古老的吧,可是咱們看史書,《趙書》中對他的記載不過二、三十字,但實際上他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

我爹說,他的事,不能和小孩子多講。”

“為什麽?”三個聽眾不約而同地問。

“他說小孩子不明是非,容易墜入魔道。

嗯,讓我繼續講。

我爹說,那時候,清源寺的勢力比現在大多了,他們在各國的寺廟不但非常宏偉,還有大量的寺產,甚至可以影響各國的政治,當然,這可不是靠什麽‘他化自在天王’的那個傳說,人家經營了好幾百年,早就不靠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啦,更何況那時候,也沒什麽人記得這事了。

再說那個趙王吧,他覺得佛家的勢力對他是很大的製肘。

而且,我爹說,當時的僧人可不像現在這麽清心寡欲的。

那個趙王就說,僧人們強占寺廟周圍的田地,魚肉百姓,操縱朝綱,還向外國泄漏趙國的情報,於是就下令一天之內,鏟平趙國境內所有的寺廟。

這個事據說鬧得很大,後來,當時的清源寺生佛就寫了一封信給他,大概是勸戒他的吧,這個,咱們就誰也不知道了。

總之,他看過信以後也回了一封信,據說信回得非常客氣,可是落款的署名卻是‘第六天魔王’”司徒慎講到這裏,停下來,頗有深意地看了看大家。

“第六天指的就是他化自在天對不對?”白芷薇問。

“對,也就是說,這個趙王,他自己把自己封為‘他化自在天王’,他啊,根本就不把清源寺和佛家放在眼裏。”

司徒慎講到這裏,臉上浮起向往之色。

“不僅如此,”唐謐忍不住衝口而出,“佛家說輪回到他化自在天這一層的人,可以享受他人之樂的樂,可以自在遊戲,所以人迷戀於此就不能頓悟成佛而超出六道輪回之外,因此,‘他化自在天王’就是一心成佛之人的敵人,也就是所謂‘佛敵’。

他的意思際上是說,他隻要活著時按照自己的意誌自由生存,享受現世之樂就夠了,根本不考慮死後的問題,也不在乎和全天下的佛家為敵。”

“是這樣的人啊……”白芷薇覺得心中感慨,一時又不知說些什麽好,便把目光投向遙遠而神秘的夜空。

司徒慎接著說:“可能你們也知道,咱們蜀山派的功夫有一部分是來自清源寺的,這是因為那時候,咱們祖師爺就在清源寺修習佛法。

但我爹說,清源寺的人說我們偷學他們功夫是根本站不住腳的,因為咱們祖師爺從年幼時身體就不好,被家裏人送到清源寺隻是學佛法,可是從來沒有一個師父教過他功夫,完全是咱們師父天縱奇才,自己悟的。

再說生佛吧,他接到信的時候,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不知為什麽,那時候,咱們祖師爺就在旁邊,當下便提筆替生佛寫了封回信,內容我爹也不知道,反正呢,他的落款署名就是‘墮天’。”

這話講完,司徒慎也抬起頭,看著悠遠的深藍色星空,無限感慨地說:“那時候,‘墮天’和‘魔王’也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啊。”

“真是讓人向往的人物呢。

自封為‘魔王’的少年與自命為‘墮天’的少年終有一天會狹路相逢吧。”

唐謐雙手捧著臉歎道,有些遺憾為什麽沒有穿越到那個時代。

“那後來,為什麽……”豹山話還沒問完,便被張尉的呼喊打斷了,隻見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仍然頂著滿頭滿身已經幹硬的褐色汙物,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小瓶說;“給,給。”

司徒慎接過瓶子,從裏麵倒出一粒鴿蛋大小的赤色丸藥,有些炫耀地說:“這可是蜀山的療傷聖藥‘九榮回天丹’。”

說罷,把那藥丸送入了口中。

就在此時,他看見張尉背後有一個灰色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如大鳥一樣從天而降,驚得一下子把整顆丸藥吞入喉中,堵住了呼吸。

那灰色身影一看司徒慎臉色瞬間轉做青白,身形前掠,刹那已到他身後,一揮袍袖,一掌擊在他背上,司徒慎隨即喉頭一動,藥丸滑落腹中,這一口氣才喘上來。

此時眾人已看清來者麵容滄桑冷峻,一隻眼睛泛著白花花的青光,正是禦劍堂殿監穆顯,馬上齊齊跪倒,同聲道:“見過殿監大人。”

穆顯負手而立並不說話,隻是冷冷地掃視眾人,一時間風雨欲來之勢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