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劍俠們的青春期

二十六 偷聽

那女子並沒有認出唐謐,想來一天前在禦劍堂偷聽他們聊天的兩個小鬼她必定未曾放在心上。

而唐謐上一次並未看清她的麵孔,這一次,被她夾在腋下,也隻能看到她彎出一道美好弧線的下頜。

唐謐發現那女子的輕功甚好,身負一人仍能如夜梟掠空般在屋頂上無聲無息地起起落落。

即便如此,她也隻是在屋頂上遠遠地跟著顧青城,似乎很是忌憚顧青城的武功,怕被他發現的模樣。

眼看顧青城又走回了當時審問唐謐他們的那間廂房,那女子便縱身跟過去,可是仍不敢靠得太近,隻是輕輕落在離那廂房屋頂稍有段距離的屋頂上,然後開始屏息凝神,偷聽裏麵幾人的談話。

在這樣的距離唐謐幾乎什麽也聽不到,她試著調動真氣,匯聚於雙耳,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總算捉到了隻言片語。

……“……赤峰四翼蛇……”這是蕭無極的聲音。

“……禁令……再查清楚……”這是穆顯在回答。

“……墮天之轉世已死……清除所有魔血繼承者……”穆皇在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些激動,聲音比別人響亮很多。

而唐謐發覺,這話一傳來,那製住自己的女子似乎身子一震,顯然是聽到的消息太過震驚所致。

唐謐見她如此反映,不由得仔細琢磨起自己聽到的那幾個斷句,一時間便走了神,等到再回神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那屋中幾人又講到了哪裏。

隻見不一會兒,屋中幾人魚貫而出,原來是已經散了。

待到所有的人都走得遠了,那女子才夾著唐謐離開屋頂,一陣急奔之後,在一處密林裏停了下來。

她把唐謐放到地上,玉指在唐謐眼前一晃,便解開了她的穴道,而後,笑著說:“怎麽樣,怕我麽?”唐謐此時終於看清了那女子的樣貌,心中不由得一慌。

隻見她一張白皙的瓜子臉上紋滿了纏繞彎曲的黑色藤蔓,在月色之中,那些繪得栩栩如生的藤蔓糾結扭曲,仿佛有生命一樣。

可是那女子的眼睛卻甚是嫵媚動人,顧盼間攝魂奪魄,讓人說不出這樣一張麵孔究竟是美還是醜來。

“不怕,你挺好看的。”

唐謐自然知道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道理。

那女子聽了,輕輕一笑,道:“我知道。

我是說,你是不是怕我要對你怎麽樣?”“開頭有點怕,可是自打姐姐你說不會傷害我的時候就不怕了。”

唐謐繼續不露聲色地拍著馬屁。

那女子果然笑得更開心,道:“你是他們剛才說的哪一個?”唐謐這才知道那幾人議論過他們,便說:“我叫唐謐,姐姐,你說那些大人無聊不無聊,竟然背後嚼幾個小孩子的舌根。”

那女子並沒有聽出唐謐有意在套她的話,說:“噢,你就是他們說最機靈的那個小丫頭。

嗯,你們幾個膽子夠大的,竟然明目張膽在掌門和殿監麵前扯謊。

可惜,朋友沒包庇住,還一起被罰。

要不是掌門和殿監有意放你們一馬,憑這欺師一條就可以逐出蜀山了。”

“嗯,除了那黑,不,劍宗宗主以外,其他幾位都是好人呢。”

唐謐說。

那女子卻冷哼了一聲,道:“誰知道,好人未必寫在臉上。

在這蜀山,永遠隻有表麵的平靜。”

“姐姐為什麽這麽說呢?”唐謐忽閃著好奇的大眼睛問。

“因為蜀山的力量太大了。

你知道,當年墮天大人開創蜀山派是為了對付魔王的。

這事還要從墮天大人帶著三國聯軍殺入趙國皇宮說起。

據說那時候魔王最終不敵墮天,可是卻留了一道殺手鐧,就是當墮天大人殺死魔王的時候,魔王的血便一飛衝天,然後天空中就降下了血雨,這些血雨落在整個皇宮內外數萬人的身上,這些人便成為了魔血的繼承者。

可是這些人,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魔王,必須要有天時地利的配合才可以。

而且,這血統會代代相傳,哪一代哪一人碰到合適的機緣,便會因這血統激發心中的魔性。”

“這麽可怕,那當時墮天大人就該殺了這幾萬人啊。”

那女子聽了,玩味地打量著唐謐,目光明滅,問:“若是你,你會麽?那幾萬人,有趙國皇宮裏最低賤的奴隸,有三國聯軍中與墮天大人一起浴血奮戰的將軍和士兵,甚至還有各國王族,你說,若是你是墮天大人,你怎麽辦?”唐謐被問得心中一片茫然,這時候,她才第一次發覺,墮天或者魔王這樣的人都仿佛站在很高的地方,他們目光所及,心中所想遠非自己可以揣度,從來自詡聰明的自己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不過也就是有一個聰明的高級白領的心智。

那女子見她不答話,也是在意料之中,便說:“據說魔王看到血雨落下的時候,對墮天大人說:‘你定然狠不下心殺死這幾萬人,就算現在你用什麽術法製住我的血,但總有一天,你會死去,而最後勝利的還會是我。

’確實,魔王太了解墮天大人,墮天大人不會殺死這些沾染了魔血的人,於是,他創立了蜀山派來應對。”

“他是想,當魔血萬一被激發的時候,集合蜀山弟子的力量來對付新的魔王麽?”唐謐問。

那女子搖搖頭,道:“不隻是這麽簡單。

你看,我們蜀山的弟子通過五殿大試後可以在蜀山再修習三年,之後便去留由人了。

那些離開的,分散到各國,不論是從政從軍還是闖蕩江湖,漸漸都成為各國舉足輕重的人物。

可是他們都受過同樣的教導,就算資質有所差異,但也不會是天壤之別,如此,便再也不會出現百餘年前隻有魔王和墮天兩個人天縱奇才的局麵,各國都有同樣優秀的人才,他們之間便可以相互製衡,就算出現一個人想如當年的魔王一樣血洗天下,也會有無數有同樣才華的人來對抗他,這便是為何這百多年來,四國之間雖然摩擦不斷,卻再沒有巨大戰事的原因之一。”

“原來,蜀山弟子是各國製衡的關鍵所在。”

唐謐說,心中暗道:原來萬人敬仰的墮天大人就是一個高等教育的普及工作者啊。

“是,所以你看,咱們蜀山派從來沒有什麽不傳之武功,因為墮天大人認為武功和才智的高下,從來不由一兩樣獨門秘技決定。

故此,墮天大人把自己所會的盡數傳給他的三大弟子,而這三人各自最擅長一項,便是如今三宗的由來。

墮天大人自己曾經說過,如果不是天下人資質差別甚大,他倒希望天下人皆來蜀山修習。

這也是為什麽,對於蜀山來說,最重要的是禦劍堂和那些懂得如何教導出人才的殿判。”

那女子說到這裏,忽然發覺有點不對,美目一掃唐謐,道:“我怎麽和你講了這麽多話,我抓你來是要問話的。”

唐謐馬上擺出可愛的笑容說:“因為姐姐是大好人,看我什麽都不懂,所以耐心教導我啊,姐姐,聽你說話,你也是咱們蜀山的人呢,為什麽不來當殿判呢,就憑姐姐這武功和耐心,一定比我們現在的殿判強百倍。”

那女子一聽這話,突然神色就變了,臉上的藤蔓紋身跟著表情的變化扭動著,像蜿蜒爬行的黑色毒蛇。

隻聽她冷冷地說:“少拍馬屁了,你隻說,你這魔羅舞是誰教你的。”

唐謐剛想說實話,心思一轉,想到這女子剛才一定聽到很多事情,就算沒聽全,也會比自己知道的多,自己要再多套出些話來才好。

打定這主意,她便不講那個沒什麽意思的實話,改口道:“這是一個灰衣蒙麵人教給我們幾個的,我們也不知道他是誰,隻是每晚跟他學罷了,他說這是讓我們演好獅戲的捷徑,沒想到卻是在害我們。”

那女子一聽這話,竟然有些激動得不能自持,急切地問道:“他現在哪裏?”“不知道,我們都是晚上在約定的地方見麵啊。”

唐謐搪塞說。

“約在哪裏見麵?”那女子馬上追問。

“在禦劍堂正殿廣場的角落。”

唐謐被問得急了,脫口而出便是自己和慕容斐練習的地方。

“走,帶我去。”

那女子說完,抓住唐謐的胳臂就要走。

“姐姐,姐姐,鎮靜,鎮靜。

現在去他也不在啊。”

唐謐被她抓得胳臂生疼,叫喚著。

“那也要去看看。”

那女子這樣說,就算是糾纏的紋身也掩藏不住那一臉的迫切。

可是,就在唐謐以為她又要倒黴地被那女子夾在胳臂下的時候,那女子卻抽出腰中佩劍,說:“輕功太慢了,咱們禦劍飛行過去。”

話落,她把手中那把泛著隱隱紫光的寶劍往半空一扔,隻見那劍就漂浮在了離地三尺高的地方,之後,她拉著唐謐,一縱身,兩人便雙雙站在了劍上。

唐謐覺得腳下的劍微微一抖,自己便和劍一起飛上了高空。

也說不好那劍究竟飛得多快,她隻覺得夜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往地麵看去,山峰溝壑在月光下明暗錯落,點點飛瀑幽潭如隕落的天星般散布其間,銀光粼動,不由得感歎道:“原來這禦劍術真能飛這麽高這麽快啊。

姐姐,你好厲害。

教我們禦劍術的殿判也就能飛三尺高,她說整個蜀山能飛起來的也沒有幾個,很多人一輩子也飛不起來。”

唐謐這次倒不是有意拍馬屁,但是卻讓那女子聽在耳中甚是舒服,答道:“自然,放眼蜀山恐怕也就蕭無極他們幾人能如此吧。”

唐謐見她情緒比剛才穩定了些,試探著問:“姐姐,那個墮天轉世是怎麽死的?”不想那女子聽了身子一抖,腳下的劍也急速抖動了一下,隻聽她厲聲說:“胡說什麽,你剛才聽到了什麽。”

“沒什麽,就是‘墮天之轉世已死’這幾個字,穆宗主說得太響亮了。”

唐謐道。

“切不可胡言亂語,這話怎麽能隨便亂說,穆晃說的是‘如果墮天之轉世已死’,那是個假設。”

那女子如是說,可是唐謐卻覺得似乎並不可信。

此時,兩人已到了禦劍堂上空,那女子帶著唐謐落到正殿的空場上,唐謐便隻好帶她來到自己和慕容斐練習的那個角落,好在那裏還擺放著他們平時練習用的斷木樁,倒是也不會讓那女子生疑。

那女子似乎想要尋找什麽蛛絲馬跡,在這個陰暗的角落裏徘徊搜尋良久,終於一無所獲,有些失望地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大殿。

唐謐站在她身旁,也順著她的目光一陣發愣,正想開口再探聽些什麽。

隻聽那女子低呼一聲:“是他。”

拉起唐謐就向大殿飛撲過去。

唐謐跟著她望向大殿,隻見一個灰色的身影已經閃入殿門。

唐謐暗中驚詫不已:神啊,你真的讓灰衣人出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