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和

9、筆記本裏的蘇和

9、筆記本裏的蘇和

蘇和有個毛病,不喜歡坐在咖啡館裏跟男人說事兒,他覺著矯情,兩個大老爺們含情脈脈的大眼瞪小眼,尤其對方還是一渾身上下刻著矯情的娘C——合著就是在找不痛快,所以他推著差點沒在路邊摔壞電瓶的小林海,領著趙家義往學校走。

“蘇老師,這事兒去辦公室談,您說合適麽?不合適吧。”

蘇和摸摸下巴,又是幾天沒刮胡子,滄桑感正符合當下氣氛:“誰說要跟你談事啦,辦公室就是訓話的地方,就憑你也想跟我談條件?”

蘇和明顯在唬他,可趙家義挺認真地反駁:“在學校,我稱您一聲老師,可出了學校,咱們是平等的,因為盧梭曾經說過……”

“得了,別磨嘰了,你要說什麽?跟我講天賦人權?你覺得合適麽?不合適吧。我生來就是一□者,崇尚高壓強權,希特勒,斯大林,墨索裏尼,統統在我身上靈魂附體,你就說你還想不想談了吧,不想談咱們就地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行不行?”

趙家義咬著下嘴唇,點了頭:“那還是去吧。”

蘇和看著他那副怯生生的表情立刻上了火:“你怎麽回事,別整天一臉梨花帶雨的成不成?或許楊越喜歡,但是老子不好你這一口,你到底聽不聽得明白?”

在聽到楊越二字的時候,趙家義幾乎要哭出來,他費盡的憋著,而又因為太過用力而渾身發抖,最後站立的姿勢裏帶著有節奏的抽搐。蘇和看不下去了,就在他把小林海停下來時,一輛CTS也緩緩的靠在路邊。

“蘇和你這是幹嘛?”楊老大穿一身筆挺的西裝撂上車門,走到蘇和麵前,“人就是一孩子,您多帶勁啊,整人家幹嘛?”

趙家義幾乎崩潰,一種混雜了欣喜和失落的表情糾纏在他臉上。

而蘇和覺得自己成了果蔬榨汁機,不屑,憤怒,莫名,怨恨這些個情緒攪在一起,不停的旋轉,幾乎就要爆發:“別學老子說話,您是北方人麽,整什麽翹舌音,您不覺得您就像一群大雁,翱翔藍天中麽,一會兒排成一個S,一會兒排成個B……”

楊越的臉色是隨著蘇和不可抑製的突然爆發而逐漸變得難看起來的,但是在將要達到極限時他還是極力地克製住了:“蘇老師,說話留點口德。”

“楊越,你少給我在這裝什麽正人君子,缺德的事你幹得還嫌少麽?我管我學生犯著你什麽了?”

趙家義夾在當中,手足無措:“別吵了行不行。”

小交警在一旁按摩托車喇叭:“吵什麽呢,那誰,我認得你,組團交罰款來啦?”

蘇和終於發現自己失了態,用手抹出個笑臉:“交警同誌,您開的單子我收著了,回頭上銀行繳去。”

“多少錢,我來繳。”楊越從口袋裏掏錢包。

小交警比了三根手指:“三十。”

蘇和不樂意了:“憑什麽就你來啊,我跟你熟麽?”正說著,他也從兜裏掏錢:“那什麽,我隻有二十五塊零的,要不您便宜點?”

小交警眉毛一挑:“你當這是在逛菜市場呢?……行了,你也別瞪我了,我慎得慌,五塊錢替你墊上。我說你們兄弟兩個也真行,什麽別扭不能關了門回家鬧去……”

蘇和不滿:“您那隻眼睛看我們像兄弟?您看他那長相,要擱一百年前,早叛了變了。”

楊越皺眉:“蘇和,怎麽說話呢?”

蘇和嘴角上揚,冷笑著看他:“楊公子,我不是求您別來找我了麽,您怎麽就這麽舊情難忘?”

楊越窒了幾秒,隨即笑得雲淡風輕:“蘇和,你至少應當弄明白兩件事情,第一,我是來接家義走的,他是我的人,你別總惦記著挖我牆角行不行,第二,沈大少這回得破產了,要真像你上回說的你倆之間沒什麽,就別來求我。”說完摟著趙家義的肩膀就往車裏送。

蘇和站在原地,像剛做完三千道奧數題,雞兔同籠兩車相遇——繞不出來了。

小交警挺得勁,在一邊逗他:“你喜歡他吧?”

“娘希匹!”蘇和對著車屁股罵了一句,趙家義搖下車窗,飄給他一個軟綿綿而略帶歉意的笑。

小交警拍拍他的肩:“輸給娘C不丟人。”

蘇和一扭頭開了地圖炮:“你知道個屁,老子是直男!”

直男蘇和覺得渾身不得勁,心裏麵繞不開,他站在洗手間裏心不在焉地刮胡子,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成功地解救了他,他帶著一臉泡沫打開翻蓋:“軍座,什麽事?”

“晚上來我家吃飯。”

“沒心情。”

“來吧。”

“那你來接我吧,我躺會兒。”

那邊笑了:“蘇和,你跟我鬧什麽別扭呢,我的車不上回被報銷了麽,你忘啦。”

“那您運氣不好,我那小林海剛在路邊摔出毛病來了,也等修呢。”

“行吧,那你等著。”那邊收了線。

二十分鍾以後,沈銳在出租車上打電話:“出來吧,巷子口。”

蘇和爬上車後座問:“急什麽,又不是最後的晚餐。”

沈銳不搭理他,司機從後視鏡裏看到蘇和那張拉長的臉,覺得挺有意思,於是問沈銳:“兒子多大啦,青春期吧?我兒子也這樣。”

下了車,蘇和安慰他:“沒事,郭德綱跟林誌穎還同年呢,別往心裏去。”

沈銳臉色十分難看,下巴上全是胡渣,蘇和瞧他眯著眼睛對不著鑰匙孔便從他手裏拿過鑰匙開了門,“幾天沒睡了?”

沈銳跟著進門,雖是渾身疲憊,但仍強打精神:“我去做飯,你自己招呼自己。”說完就遁入廚房,忙活開了。

沈銳的房子不大,連房間帶客廳加起來大概一百平米,然而卻是很細致地按照民國風格搞的裝修,仿早期歐式風格的假吊頂,紅木地板,深色的皮沙發,落地長的絨布窗簾,書房的辦公桌上擺著一台銅座綠罩的台燈,一扯線就閃出詭異的昏黃燈光,蘇和覺得拉開左手邊抽屜鐵定能翻出一台無線電發射器。

此時,客廳裏的老式唱機正熏陶出濃鬱的三十年代氣息,李香蘭在裏頭唱夜來香:

“夜來香~我為你歌唱 夜來香~我為你思量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愴月下的花兒都入夢隻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蘇和果斷地關停了唱機:“軍座,您這是淪陷了還是自我麻痹呢?”

軍座略帶悲情地朝他揮揮手,然後還是一聲不吭地悶頭折騰,蘇和有點兒無聊,便順手打開了沈銳的筆記本。

進了歡迎頁麵就被密碼擋在外邊兒,蘇和看了一眼廚房,偷偷試了沈銳的生日,沒成功,又試了自己的,還是不行。

軍座在裏頭發話了:“發揮你的想象力。”

蘇和一愣,隨即按下了一串數字,挺清脆的開機音樂將他引導進了神奇而華麗的WIN7桌麵。

“你有病吧,幹嘛設楊越的生日?”蘇和不理解。

軍座笑了:“這本來就是他的本兒。”

蘇和四處點了點,發現電腦裏淨是自己本科時照的相片,往事一縷如煙,勾得他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他的機器怎麽會在你這兒?”

沈銳答:“他也不知道走哪兒聽說你筆記本壞了,上課放不了課件了,就托我把這個帶給你。”

蘇和失語,一抬手合上翻蓋,坐在沙發裏抖腿,心裏頭煩得很,卻說不上為什麽。沈銳這幾個月來實際上可以稱得上是隻退不進,與楊越的這場爭鬥裏一點便宜沒撿著,而究其根本,自己或許要屬最大誘因。

廚房裏香氣四溢,沈銳邊脫圍裙邊攆他:“去去,把桌子收拾一下。”

晚飯是一水兒的洋貨:羅宋湯,意大利麵,蔬菜沙拉,還有滋滋朝外濺熱油的牛排。

沈銳搓搓手,有點兒不好意思:“煎得有點兒過了。”

蘇和不太講究,坐下就拿了刀叉開動,忙活了一陣抬頭看沈銳:“軍座,您吃啊。”

軍座不吃,十分傷感的捏著高腳杯紅酒,蘇和放下刀叉:“軍座,聽說您要破產了?”

“是啊,問問你家老頭還收不收博士生,回頭我再考他名下去,潛心向學,不折騰了。”

蘇和問:“那手底下的員工怎麽辦?”

“回老家結婚去。”沈銳說著說著兀自笑開,“咱倆什麽時候登記?”

蘇和說話的靈感來源飄忽不定,上個話題還沒結束,他這邊廂又開了新茬兒:“你喜歡娘C麽?”

沈銳眼含笑意:“你是娘C麽?”他見蘇和臉色起了變化,於是也正色道:“喜歡一個人,不是喜歡他看起來什麽樣,就像我喜歡你,而並不因為你的性別。”

蘇和覺得無言以對,垂了頭歎氣,沈銳伸手到對麵捏了捏他的臉:“別這樣,本座又不是向你逼婚。”

“我今天碰著楊越了。”蘇和不確定是不是應該告訴他。

沈銳卷起襯衫袖子,拿起湯勺朝碗裏舀湯,“然後呢?”

“看他意思吧,好像這事兒不能鬆口,除非……”

沈銳放下碗冷笑:“除非你去求他。”

蘇和點頭:“實在不行我就去唄,麵子不就是浮雲?他楊越好麵子,我蘇和無所謂啊,求一次又不會懷孕你說是吧?”

沈大少也跟著悲壯地點頭:“其實吧,楊公子跟我商量過讓我兩千萬把你賣給他,就這事兒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合適……。”

蘇和挺感動,說我知道這種事你下不了手。

沈銳摸著下巴搖頭:“……不合適啊,雖然我挺需要這兩千萬的,但沈某做事情還是憑良心的好伐,打個對折你也肯定賣不到這個價錢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