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劫

第十回 最大隱秘

第十回最大隱秘但是她這蒼白而冰冷的麵容上,卻更呈現出一種神秘的美,神秘的魅力,仿佛是神話中被咒而死的公主。

任無心仿佛已看得癡了,麵上卻呈現出一種朝聖者仰視神佛的肅穆神情。

百忍、百代、田秀鈴誰也不願破壞這一份肅穆的寂靜,誰都不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任無心方自轉過身來.麵上卻仍帶著一份悵然若失的迷惘,仿佛失落了些什麽,卻又似得到了些什麽。

百忍大師輕輕喚了聲:“任相公!”任無心仿佛突然由夢中驚醒.展顏笑道:“是該走了嗎?”百忍大師微微含笑,閉口不語。

任無心抱拳向田秀鈴深深一揖,轉身向門,舉手道:“大師先請!”百忍、百代相繼而行。

哪知他們方自走到門口,任無心突又回過頭去,目光望向田秀鈴,嚅嚅道:“夫人……”田秀鈴微微笑道:“任相公若是還有什麽吩咐,隻管說出來便是。”

任無心又自沉吟了半響,突地仿佛下了甚大的決心.沉聲道:“江湖中盛傳南宮世家的少主人,已被害而死,其實……”田秀鈴麵上立刻現出緊張的神色.那幽雅清淡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不見,顫聲問道:“其實—…其實怎樣?難道任相公你……你……”任無心徐徐道:“據在下所知,南宮世家第五代少主人,雖然遇著了極大危難,其實卻還尚在人間,並未死去。”

此話一出,不但田秀鈴身子為之震顫不已,就連百代、百忍也一齊悚然回身。

隻見田秀鈴張大了眼睛,緊握著雙拳,顫聲道:“真……真的嗎?”任無心肅然道:“在下雖不能十分確定,但卻有幾分把握,否則在下怎敢隨意說出?”田秀鈴又驚又喜,問道:“任相公可知道他此刻在哪裏?”她不但語聲哽咽,目中流淚,就連那纖秀的身軀,也被這驚人的消息所震,手扶幾案,搖搖欲倒。

任無心麵色也更見沉重,緩緩道:“這在武林中是件最大的隱秘,普天之下,除了兩位老人外,就連在下也說不出來。”

田秀鈴急急問道:“那兩位老人是誰?”任無心一字字沉聲道:“死穀二奇,夫人可曾聽過這名字?”田秀鈴呆了—呆,喃喃道:“死穀二奇、死穀二奇……”眼波詢問地望向百忍、百代。

百忍、百代兩人,麵麵相覷.麵上也充滿了迷惑惘然的神色。

這兩位少林高僧雖然俱都有著極為豐富的閱曆與見聞,卻也不知道這兩位神秘的老人是誰。

任無心道:“在下也知道夫人絕對未曾聽過這名字,但在下確知這兩位老人,在當今世上,不但武功可稱最高,見聞之博,更是驚人。”

百忍大師動容道:“任相公既然如此欽佩於他,這兩位老人必定是絕世的奇人了……”百代大師接口道:“如此說來,這兩位老人,以前必定是有—段輝煌的曆史,顯赫的名姓,隻是長久隱姓埋名,是以貧僧等未曾聽起。”

任無心頷首道:“大師所料想必不差,但這兩位老人的真正來曆,在下也不知道。”

田秀鈴神情更是激動,顫聲道:“死穀在哪裏?不知任相公可否見告?”任無心長歎一聲,搖首道:“在下已受重囑,不可將死穀所在之地告人。”

田秀鈴一步竄了過去,拉住了任無心的衣袖,流淚道:“任相公,你……你若可憐我這個苦命的人.無論如何.也要將.....”任無心長歎接口道:“在下雖不能將死穀所在之地說出,但卻可將夫人帶至死穀……”田秀鈐大喜道:“真的嗎?”任無心肅然道:“在下拚卻受些責備,也必定會將夫人帶去的。”

田秀鈴滿麵喜色,放開了任無心的衣袖,道:“多謝相公,賤妾這就隨相公……”她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頓住了語聲,垂下頭去,黯然道:“隻可惜賤妾這裏還有許多未曾料理的事,此刻還不能隨相公前去。”

這聰慧的女子,多年來置身在這險惡的環境中,已培養出極深的心機,和極強的自製之力。

此刻,她雖然是如此興奮而激動,卻仍有控製自己的力量,立刻冷靜了下去。

任無心深深了解她這種強製自己的痛苦.暗中歎息一聲,道:“夫人若有事尚待料理,在下可在前麵相候,待夫人事完再去。”

田秀鈴心頭充滿了激憤,黯然笑道:“任相公……”她以一聲幽幽的長歎,代替了心中的激憤之言,接口道:“任相公請說個地方,五日之內賤妾必來相見。”

任無心道:“距此十裏,出山口處,有一座荒涼的小廟,在下三日之後在那裏等候夫人。”

田秀鈴道:“賤妾縱難抽暇同去死穀.亦當設法趕往一晤。”

任無心道:“一言為定,在下就此告別。”

抱拳一禮,回身而去。

田秀鈴道:“相公珍重,恕賤妾不遠送了。”

任無心放步而行,轉眼間消失於夜色中。

田秀鈴望著任無心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黯然歎息一聲,緩緩轉回茅室。

她心細如發,仔細毀去了三人留在室中的痕跡。

且說任無心追上了百忍、百代,聯袂疾奔,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裏路,到了一座荒涼的山腳下麵。

這時.天色已然大亮,東方天際,泛起了一片魚白。

任無心停下了腳步,長長籲一口氣,道:“此地甚是僻靜,咱們休息一下,在下還有幾件大事,托請兩位大師。”

百忍大師道:“任相公有何見教,但請吩咐。”

任無心輕輕歎息一聲,道:“南宮夫人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武林中一場殘酷的殺劫,似是無法避免,眼下若不能及時阻止,勢必禍廷天下武林同道,唉!但阻止南宮夫人的狂妄之行,似已非你我之力能夠及得。”

百忍大師道:“不錯!任相公有何高見?”任無心道:“因此在下決定重入死穀一行。”

百代大師道:“怎麽?當真有一處死穀嗎?”任無心道:“此乃千真萬確,在下曾在那死穀之中,留居了數年歲月。”

百忍道:“死穀二奇,和任相公定有深厚的情誼了?”任無心道:“死穀二奇對我有傳藝之恩,可惜兩位老人家都已無法離開那死穀一步,但我遍想天下高手,除了兩位老人家之外,恐難再找出能和南宮夫人那等卓絕的身手頡頏的人物,因此.我必須要赴死穀一行。”

百代大師道:“任相公去見那死穀二奇時,最好問問對付蘭姑的方法,貧僧的感覺之中,那蘭姑才是一個勁厲之敵。”

任無心接道:“這個不用大師囑托,在下也會請示兩位老人家的……”他微微一頓,道:“在下去後,還得煩請兩位大師代為主盟大局。”

百忍大師道:“隻怕我等力量難及!”任無心道:“不論任何人,也不敢自詡能抗拒南宮世家,兩位大師不用擔心,眼下的情勢,咱們隻有盡其在我,成敗由天了。”

百忍大師:“既然如此,任施主就請吩咐吧!”任無心道:“這是個不情之求,我要兩位大師暫脫袈裟,改著幾天俗裝,先給南宮夫人個虛實難測。”

百忍大師怔了一怔,默然不語。

百代大師也似乎經過了許久的思慮,方自緩緩道:“我大師兄掌理少林門戶,統率少林僧侶數千弟子,一舉一動,都將影響武林視聽,是以師兄的行止.盡可能避免有絲毫逾出少林門規之處,任相公若要貧僧之師兄改著便裝.實有礙難。”

他語聲極為沉重緩慢,隻因他本不願駁回任無心的請求,但格於少林寺數十代相傳之下,那堅如金石,重若泰山,絲毫不能更移的門規,卻又不得不駁回他的請求,而說出這番話來。

任無心歉然一笑,垂首道:“在下……”百代大師微微擺手,截斷了他的語聲.沉聲接道:“但任相公此事若是必行之事,貧僧卻可應命.以貧僧一人之力,雖未必能盡如任相公所願,但貧僧卻必將盡力而為。”

任無心肅然道:“大師如此從權.在下先代表天下武林同道謝過。”

百代大師道:“但請任相公先將所命之事說出,貧僧好做準備。”

任無心沉吟半晌,緩緩道:“當今天下武林,顯然已分為兩大集團.—個以南宮世家為中心,由南宮夫人統領,另—集團,便是你我這些不畏強權,不堪屈服於南宮夫人陰謀的武林朋友共同組成。”

他這番話雖然經過了極為慎重的思考方自說出,這幾句話雖然有些似乎是老生常談,但百忍、百代卻深知這不過僅是一個極為嚴肅而重大的問題開端而已,是以俱都凝神傾聽。

隻聽任無心緩緩接口道:“這兩大集團壁壘分明.界限森嚴,看來也仿佛各不相讓,勢均力敵,其實我們的實力,較這南宮世家卻相去甚遠,這情況此時還不甚明顯,隻因雙方還未有真正巨大的接觸,但你我卻必須未雨綢繆,先作打算,否則真的到了生死相拚之際,便來不及了。”

百忍,百代已不禁聽得悚然動容,但他兩人誰也不願打斷任無心的話頭,俱都默然不語。

任無心麵上也斂去了他慣有的瀟灑笑容,變得十分凝重,接道:“南宮夫人本身的功力不說,單以她手下的七十二地煞而論,便已足驚人。

隻因七十二地煞以前本已是威鎮一時,雄踞一方的武功高手,人人俱都有一身別出心裁的武功,他們有的是受藥物所迷,本性喪失,而完全被南宮夫人所控製,有的是懾於南宮世家的威勢,或是被未來的遠景所誘,而心甘情願地被南宮夫人所用,為南宮世家效死……”說到這裏,他長長歎了口氣,方自接道:“例如像丐幫‘蛇神’康祖,黃教能手‘千手如來’普法,以及‘南海劍派’的慕容飛,便是屬於後者,他們一心一意,要為南宮夫人爭得天下,他們便是開國的功臣.是以不惜與我們全力相拚!”語聲之中,他已緩緩走回那隱秘的石洞。

此刻,雖已時近正午,但隆冬的寒風,卻仍透體生寒。

抬眼望去.天色陰沉,鬱雲掩日,已將有雪意,而雪前的天氣,最易令人蕭索。

任無心的麵色,也正如天色般沉重。

他緩緩接口道:“但最可怕的卻是那些已被藥物迷失了本性的人,他們本都有一身絕高的功力,甚至連中原四君子,辰州言家門掌門言鳳剛,山東兗州‘神拳’魯炳,這些可夠一派宗主身份的武林豪士都在其中,他們本性既已迷失,心中隻知與我們相搏拚命,而我們卻不得不顧及到他們昔日的身份、地位,與那俠義的名聲,動手之際,更又困難了幾分……”百忍大師忍不住失聲長歎道:“公子見解,當真是精辟已極,這一點貧僧則從來未曾想到。”

任無心歎道:“縱然我方實力與他完全相等,情勢已是於我們如此不利,何況我方武功能與七十二地煞—拚之人,算來也不過隻有兩位大師,以及武當道長等五七位而已,若真的到了那生死相拚之際,我方若想致勝,無異緣木求魚……”說到這裏,他緩緩頓住了語聲。

百忍及百代聽了他這番言語,心頭也仿佛突然壓下了塊千鈞巨石.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黯淡的前途,仿佛沒有一絲曙光。

這兩位少林高僧雖然早已置身方外,但此刻卻不免為紅塵間、武林中即將發生的災難悲哀起來。

沉默良久,任無心方緩緩接道:“在如此艱苦的局麵中,我方唯一取勝的希望,便是設法恢複那些武林高手的神智,是以我費盡千方百計,說動了數十位當代名醫,來化解那迷藥中的成分,研究破解它的方法,又請來了數十位武林點穴高手,來研究南宮夫人所用的究竟是何等手法,所點的究竟是什麽隱秘穴道。”

此刻,天際已霏霏地下起雪來。

任無心拂了拂肩上雪花,接口道:“但這種工作,不但要花費許多人力、物力,更重要的是,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而據那葉姑娘帶來的消息,南宮夫人所練的幾種神功秘技.卻已將大功告成,我方研究.縱能有成,但時不我予.徒歎奈何……”他歎了口氣,立刻接著說道:“是以我等就必須以各種方法,來擾亂南宮夫人,使得她練功時注意之力,不能集中,練功勢必受到阻延,我方能將她多拖一日,便多爭到一分寶貴的時機,取勝的希望便多了一分……”百代大師擊節道:“不錯,正該如此。”

任無心長歎道:“我先前隻當南官夫人對我方的各種措施毫無所知,哪知她已洞悉無遺,知道得一清二楚,隻是……”他苦笑一下,接道:“她早已算準了我方的力量,不足為敵,是以才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除非我方的力量突然增強,足以威脅於她,才能使她不得不分散力量,來防患於我。”

他目光尖銳地四掃—眼,接著又道:“但環顧天下武林高手,除了已被她收羅手下,以及我方數人之外,剩下的已是寥寥無幾,即使還有幾人,也大多早已歸隱於深山大澤之中,無處可尋。

是以,才不得不想出這從權之計,想請大師與武當道長等人,喬裝改扮之後,以不同的麵目、不同的身份出現,擾亂南宮世家,引鬥七十二地煞中人,引起南官夫人的錯覺,認為已有許多位久已不聞世事的武林高手投效我方,這一種突然的變化,必然會引起她的震動,使得她對我方實力難以估計,便不得不花費心力,來查究此事的真象,使得她功成的時日,便也必然會因之拖長了。”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長長一段話,語聲已漸漸為之激動起來。

百忍、百代更是聳然動容,暗晴對任無心的才智欽佩不已!任無心鬆了口長氣,展顏一笑,道:“在下己將實情和盤托出,此刻見了玄真道長之後,便要再去死穀一行,看看是否能從死穀裏那兩位老人的口中,再查出南宮世家的隱秘。”

百忍大師肅然道:“相公入穀之後,此間有貧僧兄弟接替相公,挑起這付沉重的擔子,請相公大可放心。”

輕輕一歎,接口又道:“但這付擔子,對貧僧兄弟說來,卻嫌太重,是以,但望相公早些回來,繼續主持大事。”

任無心淡淡一笑,道:“玄真道長隻怕已等得急了,你我快些去吧!”三人振起衣衫,連袂而起,向那狹穀中的隱秘石洞掠去!這時,武當派當代掌門人玄真道長,已應約而來,被那俠醫瞿式表迎入了一間頗為精致的石室,閱書相候。

眾人見麵,自有一番寒喧,也自有一番感慨,任無心當下便又將他那奇詭的計劃說了。

玄真道長思慮許久,方自緩緩道:“我武當曆代的掌門人,雖也從未聞有打扮易容之事,但事關武林今後之命運,貧道亦可從權,此番除了已命我玄光師弟連夜趕回武當,調召高手外,貧道自身亦當全力效命,無論任相公有何吩咐,貧道無不答應。”

他以堂堂一代武當掌門的身份,竟對任無心說出這等話來,任無心聽了,心裏又是激動,又是歡喜,一時間竟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百忍大師默然良久,突然大聲道:“玄真道兄既可從權,貧僧為何還要恪守成規,想我少林寺的曆代先人若是知道此事,也必定不會歸罪貧僧的。”

他看了百代大師一眼:“師弟,你說是嗎?”百代大師雙目圓睜,似乎想說什麽,但終於隻是輕輕歎息一聲,頷首不語。

任無心蒼白的麵色,正因內心的興奮與激動而起了一陣紅暈。

他胸膛起伏,顯然是在以理智抑止著心中的激動.然後沉聲道:“兩位掌門大師如此對待在下,在下實是……實是……”突然長身一揖,住口不語。

百忍大師、玄真道長也連忙還禮謙謝。

玄真道長道:“任相公為了武林同道如此辛苦憂勞,貧道豈能不貢獻幾分綿薄之力!”瞿式表一直凝注著任無心蒼白的麵色,此刻突然一言不發,握住了任無心的脈門,凝神把脈許久,突又轉身退出。

眾人正不知他在作何玄虛,隻見他卻已領著五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大步奔了進來。

這五位老人向百忍、百代以及玄真微微頷首—禮,便立刻順序為任無心把起脈來。

任無心問道:“前輩在做什麽?”這五位老人卻有如未曾聽到他的言語一般,神情肅穆地把完了脈,便走過去與瞿式表低低交談了幾句。

然後六人各自從寬大的袍袖中取出紙筆,伏在案上,各各開了帖藥方。

瞿式表將這六張藥方收集到一起,匆匆看過一遍,突然展顏笑道:“這當真可說是英雄所見略同了,我六人所開的藥方,竟俱都一模一樣。”

這六人便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傷科名醫。

百忍、百代看到這六人的舉動,便已經猜到他們必定是要以自己精深的醫道.來療治任無心尚未痊愈的傷勢。

但玄真道長卻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麽藥方?”瞿式表匆匆道:“為任相公配製的藥方,在下這就抓藥去了。”

要知這石洞中,可說已將天下各種藥材都搜集了來,要配個藥方,自然易如反掌。

任無心便在這石洞中住了兩日。

他服下了那六位名醫為他配製的藥方,傷勢果然已痊愈了。

第三天淩晨,他便告辭眾人,再三謝過了百忍、百代與玄真道長,然後便出洞而去,到那荒蕪的小廟中,等候田秀鈴。

隻因石洞中這些老年名醫,其中不泛有易容的高手,是以百忍、百代與玄真道長便都留在洞中,等待易容後,再依計行事。

任無心出洞而行,穿過已被白雪掩蓋的草原。

雪花已住,但天地蒼茫.四野一片銀白的顏色,這場雪顯然已下了許久。

他飛掠在平坦的雪地上,足下絲毫不留痕跡。

隻見一片隱秘的山崖下,四麵積雪樹林的掩飾中,已現出了一座荒涼的小廟。

他隨身帶的有些幹糧,便坐在廟裏,邊吃邊等。

四下死寂,在隆冬中連蟲鳥的鳴聲都沒有.隻是任無心獨來獨往,卻早巳習慣了寂寞。

但他直等到了第三日的深夜,還沒有看到田秀鈴的蹤影,他雖然鎮定深沉,但此刻卻也已不禁有些慌亂起來,猜測著可能發生在田秀鈴身上的各種意外,暗暗在為她的安危擔心!到了深夜,雪停天霽,雲逸霧散,夜空中疏落地升起了寒星。

任無心步出了荒寺外,極目四望,星空下的大地,閃閃如銀。

他抬眼望了片刻,方待轉身而回,但就在這刹那之間,他右眼突塏瞥見一條黑影,在銀色的大地上極為迅快地移動而來。

他心頭不禁一動,隻當是田秀鈴來了,當下擺轉身形,凝目相候。

星空下隻見這黑影來勢之快,竟宛如禦風而行。

極遠極遠的一條身影,霎眼間便隱約現出了身形的輪廓,果然仿佛是個女子。

任無心訝然忖道:“想不到這位田姑娘,竟有著如此驚人的輕功……”心念尚未轉完,心頭不禁一震,原來他已看清了這女子並非田秀鈴,而是那神秘的蘭姑。

她身上穿著一件長達足背的黑色長袍,頭上漆黑的長發分垂兩肩。

長袍與長發.在寒風中波浪般翩翩起伏,但她的身形,卻絲毫沒有動作,肩不動.腰不彎,足不抬,當真有如鬼魅般乘風而來。

她蒼白的麵色,在黑發黑衫的襯托下,仿佛變成了一種可怖的青色,但這種可怖的青色,卻仍掩不住她麵容那種神秘的美麗。

目力異於常人的任無心,遠遠便看清了她蒼白而美麗的麵容,永遠都帶著迷惘而茫然的神色,但口中卻似在喃喃自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他心頭微微一緊,已來不及遠遠避開,隻得閃身避到一株積雪的枯樹後。

刹那間那神秘的蘭姑便已掠來,雙手俱都隱在長垂的袖中,美麗的眼睛茫然直視著遠方,對四周的一切都仿佛沒有看見。

隻聽她口中仍在喃喃自語,仿佛說的是:“喚出了他們,便立刻下手殺死,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阻擋於我……喚出了他們,便立刻下手殺死,任何人,任何事……”她口中翻來覆去,隻說的像是這兩句話,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她身子雖然一閃便過,但直待她身子去遠,這些話仍隱約流入任無心耳裏。

任無心聽得身子—震,大驚,忖道:“她又出來要以素手傷人了,但,他們是誰呢?她要傷的究竟是什麽人呢?”心念一轉之間,毫不遲疑的跟蹤掠去。

但就在他起步稍遲的一刹那間,蘭姑卻已去得遠了,雪地上絲毫沒有留下一點蹤跡。

任無心呆了半響,心頭不禁暗睹歎息,這一番不知又有何人要遭劫在她的一隻素手之下?想到來日的艱難,他胸中不禁更是感歎。

緩緩回頭走了幾步,突聽身後又有一陣急遽的衣袂帶風之聲,劃空而來。

任無心大驚轉身,隻見那神秘的蘭姑,竟又回頭而來,麵上似是一片迷惘,口中仍在喃喃自語,那一雙美麗的手掌,仍然藏在那垂落的長袖裏。

任無心駭然忖道:“難道在這刹那之間.便已有人遭了她的毒手?”思忖間,他急忙轉身,一掠三丈,那神秘的蘭姑卻已閃電般由他身側掠了過去。

突聽一聲狼嗥,一隻灰狼,不知什麽時候已掩到一方灰色的石後,此刻飛一般竄了出來,橫向那神秘的蘭姑躍去。

蘭姑喃喃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攔阻我……”右手突地輕輕一揮,也不見有任何動作,那灰狼便似淩空被巨錘所擊,慘吼一聲,橫飛丈餘,狼血立刻染紅了雪地。

而那神秘的蘭姑,腳步不停,就仿佛沒有感覺似的。

隻見她那波動的絲袍輕輕飄了幾飄,便已在蒼茫的夜色中消失……任無心望著灰狼的屍體,呆呆地愕了半響,暗睹忖道:“好驚人的武功,好驚人的手法……”他雖然武功高絕,卻也想不出抵擋蘭姑適才一擊之法。

哪知就在他心念轉動間,那神秘的蘭姑,竟又遠遠飛掠而來。

他倏然轉身望去,蘭姑的身影又已遠在十數丈開外。

這樣每隔約莫頓飯工夫,蘭姑便在荒寺前麵來回一趟,她倏忽來去,形如鬼魅,有時離荒寺稍近,有時離荒寺較遠,這樣來回了竟有四五次之多,到後來竟在荒寺四周兜起圈子來。

任無心心中又驚又奇,始終猜不透這神秘的魔女,究竟在作何玄虛?隻聽遠處突地傳來—聲極為輕微的牧笛聲,若非四野死寂,任無心又在凝神傾聽著四下的動靜,縱然任無心這般耳力,也難以聽見。

笛聲響過不久.夜色中便有一條淡淡的素衣人影直奔荒寺而來。

這人影來勢也極為迅快,衣袂飄飛,三五個起落間,便已來到近前,卻正是任無心久候不至,南宮世家的第五代夫人田秀鈴。

她清麗的麵容,已變得異樣恍惚,神色更是惶亂焦急,目光不住回顧.似是在逃避身後的追蹤。

任無心轉身迎了上去,沉聲道:“田姑娘,任無心在此。”

田秀鈴喘氣猶自未定,麵上勉強綻開一絲微笑,道:“勞相公久候,賤妾來遲了。”

任無心沉聲道:“莫非事情有變?”田秀鈴黯然頷首道:“賤妾恐怕已不能隨相公前去死穀了。”

任無心道:“為什麽?”田秀鈴道:“我祖婆已開始有些疑心於我,我若外出太久,隻怕她便要揭破我的隱秘,到那時不但我性命難保,便是我婆婆也危險得很。”

她口中的婆婆,自然指的是陳鳳貞。

就在她說話之間,遠處突又響起一聲牧笛,隻是這次笛聲更輕更短,任無心與田秀鈴兩人,竟然都未曾聽到。

笛聲—響即沒。

任無心正在沉聲問道:“田姑娘可知道那蘭姑……”語聲未了,突聽遠處傳來了一聲淒涼、憤怒的呼喚之聲。

隻聽那哀怨的聲音一聲一聲喚道:“五夫人……五夫人……”任無心念頭閃電般一轉,想到了那魔女的喃喃自語“喚出他們,便立刻下手殺死…。”

當下心頭一涼,再不遲疑,閃電般伸出手來,掩住了田秀鈴的嘴,沉聲道:“姑娘噤聲。”

呼喚之聲一起,田秀鈴便下意識地要回答出來,但是她聲音還未出口,便已被任無心掩住了嘴。

此刻,她也似突然想起了什麽,麵色立刻為之大變!隻聽那呼喚之聲,時遠時近,時續時斷,在寒夜中聽來,當真令人毛骨悚然!她呼喚了一陣五夫人後,又接著呼喚道:“任無心……任無心—一”任無心隻覺心神顛倒,魂魄都似乎要隨著那淒涼而哀怨的呼聲飛去,雖然咬緊了牙關,不出回音,但心跳轆轆,竟似難以控製。

他心頭泛起了一股寒意,立刻凝神內視,運氣行功,以上乘內功的心法,穩定自己激動的心緒,但一隻手掌,仍舊緊按在田秀鈴的嘴唇上,似是生怕田秀鈴內力修養較差,萬一心神把持不住,出聲回答了呼喚,那神秘的魔女蘭姑,立刻便會循聲而來。

黑暗之中,雖看不出田秀鈴的麵色,但觸手之處,卻越來越是熾熱,連呼吸也越來越是急促,而那呼喚之聲,卻越來越近了。

任無心猛然提起一口真氣,將田秀鈴拉入荒寺頹暗的角路之中。

隻見那黑衫披發的蘭姑,一麵呼喚,一麵隨著那寒風冉冉飄了過來。

任無心屏住聲息,在暗中窺望著她。

隻見她麵上既無悲哀,亦無憤怒,但此刻隻要有人應聲而出,無論是誰都要死在她的手下。

從黑夜到天明,她始終都在附近飄蕩著,呼喚著,她自己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