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時間煎熬

陡聞噩耗，即便以我之堅強意誌，也著實思想混亂了好長一段時間。待情緒漸趨平複之後，才想到得先聯係一下自己的姐姐。同樣身為子女，姐姐的反應甚至比我還激烈。待其冷靜之後，我們達成共識，先得想方設法地將父親給接回來。

父親此次外出打工乃是與家族後輩同行。雖然是同一家族，但已相隔不知多少代，血緣關係已然相當疏遠。論輩分，似乎比我還低，但由於年齡比我長得多，還是尊其為兄。此次外出務工，他是工頭。父親算是我們當地建築行業的佼佼者，於是在工地上充當的完全是技術總指揮的角色。再加上，父親本就是同一家族的長輩，因此他對父親頗為尊重和照顧。在父親一發覺身體不適之後，即刻就送父親赴當地市人民醫院檢查。正是由於檢查的情況不好，才通過堂哥預先知會我一聲，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在查獲他的手機號碼之後，就立刻撥打了過去。

“哥……”

“嗯……”

“現在說話方便麽？”當時的我，心裏還是非常緊張的。

“大爺爺（我的父親）現在不在旁邊，有什麽就說吧。”可能血脈疏遠，他的話語明顯比堂哥輕鬆許多。

“不知我爹他查下來，具體情況怎麽樣？”我可以肯定，電話另一邊的他能夠感覺到我呼吸的加重。

“醫生判定，腫瘤肯定有，至於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還有待化驗結果。”

“那就是說，還是有可能是良性的了？”誰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健康安樂？我隻是個普通人，當然也不能例外。潛意識中，我總是在往好的方麵想。

“醫生這樣說，可能是為了安慰大爺爺……”聽到這裏，我的心猛地揪了那麽一下，一種不好的預感充斥全身。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後來，醫生單獨跟我說，惡性的可能性比較大。”

此時的我，猶如被人當頭澆了一盤冷水，尤其是心，感覺拔涼拔涼的。

他能夠理解此時此刻我的心情，見我久久不語，就接著說道：“醫生說，腫瘤不小。你最好要早作準備……”

這次襲擊的絕對是冰塊，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我不住地安慰自己，還是有良性的可能性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讓自己紊亂的心緒平穩下來。

他非常有耐心地在電話另一頭等著。沒有安慰，可能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也沒有催促，應該是不忍心。

“我爹知不知道……”我雖然竭力控製，但語氣還是不可避免地略有些顫抖。

“隻知道自己食道有腫瘤。”他用一種非常肯定地語氣回答道。

“哦……”這可以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因為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被自己的病情給嚇垮的，“不管怎麽說，我爹得先回來……”

“這個不用你們擔心，我明天就送他回去。”他是有小汽車的，這我早就知道了。有他這句話，我也放心了不少。要不，爹一人回來，我難免會擔憂。

“多謝了！”我有些感動。

“都是自家人，就不用這麽客氣了。”他非常認真地回答說，“我已經跟大爺爺說了，先回去修養兩天，說不定根本就不用開刀，到時候好了，還得來幫我指揮指揮。”

我知道，這是他在想辦法安慰我的父親。簡單的一句話，讓我對這個並不太熟悉的關係頗遠的自家兄弟產生了相當大的好感。“那，當時，我爹有什麽反應？”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真的將他當做了自家人，因此也就少卻那份保持足夠距離的虛偽客套。

“還好，給我的感覺，大爺爺心態不錯，總的來說，還是蠻樂觀的。”

他的回答，多少掃除了我心中些許陰霾。我知道，想要戰勝病魔，樂觀的態度、不屈的意誌還是相當重要的。從他的話語中，我多少看到了一些希望。“這段時間還得勞煩哥哥多加照顧了。”父親上午到醫院檢查，現在是下午，到明天回家，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我才會這麽說。那是因為不放心，如果父親健康如斯，那麽也就根本用不著別人照顧。

“都是自家人（同一宗族的），照顧長輩是應該的，根本談不上‘勞煩’。”他是爽快人，回答得非常直白。當然，也正是這樣的直白，才讓人愈發地感動。

無比的擔憂，很想看看父親現在的狀況。正是因為擔憂，才愈加思念，雖然父親才外出沒多少時間。真的很想不顧一切地狂奔而去……但理性告訴自己，即便是自己去了，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更何況，父親明天就會回來了。

其實沒有多長時間，最多十來個小時，但我就是覺得煎熬。煎熬中的我，感覺時間尤其漫長。人們常說度日如年，當時的我，甚至覺得度秒如年。我恨不得一步跨過十幾個小時，立刻就見到自己的父親。雖然我不是醫生，但我依然迫切地想從父親的外相判斷出病情的嚴重程度。我不止一次地祈禱，那是醫院的一次誤判。我期盼著父親的健康。我不願意看到父親備受病魔折磨的殘酷場景。

那是一個漫長的夜晚，我弄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睡著。我一次又一次地看窗戶。是不是窗簾太厚了？要不外麵怎麽一直這麽黑呢？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有沒有出發回來了呢？好像還早呢！還是別打擾他了吧。他還要開車呢？沒有足夠的睡眠，又如何開長途呢？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定鬧鍾？千萬別睡過了頭！不知道父親休息得如何？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失眠？……

一夜的患得患失，一夜的猶猶豫豫，一夜的半睡半醒。那是一個讓人記憶猶新的夜晚，那是一個思緒萬千的夜晚。輾轉反側。雖然漫長，但那一晚還是過去了。我根本就顧不上自己有沒有影響到家人。當看到晨曦的那一刹那，就猛地一咕嚕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