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淚流

203 悲傷守夜

203 悲傷守夜

哭得最具聲勢的,是兩個姑姑。大姑姑和小姑姑家離我們都不算太遠,因此連夜就趕了過來。兄妹情深,自己的兄弟就那麽走了,她們心中自然悲傷無比。因此,剛一到,就趴在冰棺之上,一邊數說,一邊嚎啕大哭了起來。大姑姑和小姑姑並非一起來的。她們那哭天搶地般的哭聲,很容易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看到她們哭得如此傷心,自然有人上前勸說。這其中,就包括母親。隻是,姑姑的聲淚俱下,非常具有感染力。結果,勸慰別人的母親反而隨著一起嚎啕大哭了起來。父親的過世,母親的感觸自然比姑姑更深,於是,母親越哭越傷心,越傷心也就哭得越厲害……

很快,眾人就發現了情勢的不對。母親的心情,大家都很理解,因此沒人感覺有把握能夠勸說得了正傷心中的母親。於是,眾人都把目標對準了姑姑。

“姑奶奶,你不能再哭了。你就是不擔心自己的身體,那也得考慮考慮大奶奶(指母親)。她這些天來本就辛苦,如果再這麽一直哭下去,那麽恐怕身體會受不了的。”

“姑奶奶,你不停下來的話,估計大奶奶也就停不下來了。”

……

在眾人的勸解之下,由於考慮到悲痛欲絕的母親,所以姑姑終於止住了那聲勢驚人的數哭(這是比較奇特地哭喪之法,就是一邊數說死者過往的事情,一邊哭泣)。沒有了姑姑的感染和陪哭,母親也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隻是,通紅的雙眼就不是短期內所能恢複的了。

大姑姑過來,勸人的母親狠狠地哭了一次;小姑姑過來,勸人的母親再次狠狠地哭了一場。而且,每一次,母親都後來居上,聲勢迅速超過姑姑。悲傷的情緒,很容易被傳染。我注意到,姐姐和老婆雖然沒有如同母親那般數哭,但也皆是淚流滿麵。不過,奇怪的是,我卻沒有流淚,一滴眼淚也沒有流。也許,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代替父親成了頂梁柱,所以關鍵時刻必須得保持堅強、保持冷靜;也許,是因為在回來的途中將眼淚都流光了,所以現在雖然心中悲痛無限,但卻就是沒有眼淚……

我一直守在父親身邊。除了姑姑家的人之外,當晚就趕來的,一般都是村子上的。雖然許多跟父親很是熟悉,但畢竟沒有太密切的血緣關係。因此,他們雖然臉上悲戚,但真正流淚的卻是幾乎沒有。他們前來,很大程度上是出於習俗。畢竟,父親在村上的輩分頗高,不管年齡如何,總歸是絕大部分人的長輩。長輩過世了,做晚輩的最起碼得過來磕個頭。因此,當晚,過來祭奠的就已經絡繹不絕了。

一直忙到半夜,在十一點之後,前來的人就逐漸少了起來。直至十一點半,才完全絕跡。但,這個時候,我們卻並未能清閑下來。前來打雜幫忙的、守夜的、與我家關係相對密切還依然不舍離去的,在此時此刻都已然餓了。因此,接下來,我們必須得招呼他們吃飯。

露天擺了兩桌。我們忙著放桌凳、拿碗筷、端菜、倒酒、發煙……當然,好些人過來是出於以往的情分,並非混吃混喝的。因此,不管我們怎麽死拉硬拽,那些人就是不肯坐下就餐。雖然他們沒留下吃飯,但由於我們並未失禮,已經請過他們了,所以他們的心中就會感覺舒服,就會覺得自己來得並不怨,就會覺著應該繼續以往情分。最終,真正留下來宵夜的人並不多,連打雜的,兩桌都沒能坐滿。因此,我們也就湊在一起,跟他們一同吃了。說實話,我還真餓了。因為自父親突然辭世直到現在,我還沒吃過哪怕一點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是堂哥安排的。如果沒有堂哥,那麽我未必會想到請人家吃宵夜。如果真沒想到的話,那麽想來第二天晚上,就未必會有人過來守夜了。我沒有對堂哥說感謝的話,因為,如果真要說的話,那麽我就隻能一直說著“謝謝”而沒有時間做其他事情了。

見我吃完,堂哥就湊過來,說道:“某某(我小名的代稱),你趕緊洗洗睡吧。我估計明天來的人會更多,到時候有你忙的。很可能,接下來的幾天,你都未必有時間睡覺。”

我能夠感覺出堂哥話語的濃濃關切之意,心中的悲戚頓時被溫馨所化的暖流衝淡了幾分。“可是,這裏還有好些人,況且,桌子啥的也還沒收拾……”我有些為難地說道。

“沒事,一切有我呢!”堂哥果斷地打斷了我的話。

我感覺到心中的暖流更加明顯了。我沒有再說什麽。當然,如果說的話,那麽肯定會因為感動而哽咽。我眼眶有些濕潤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與老婆一道往屋內走去。

後來,我才知道,堂哥可不僅僅是處理了那晚的掃尾工作,同時還充分規劃好了接下來幾天的事情。父親的喪事能夠中規中矩地有序進行,全部得益於堂哥的運籌。自始至終,堂哥都在發揮著中樞的作用。裏裏外外的事情,皆在堂哥的控製和掌握之中。

堂哥是大腦、是靈魂,如果沒有堂哥,那麽一切就會陷入混亂甚至癱瘓之中。當時,我也許是因為悲傷,而無心它事。但,即便是我不悲傷,即便是我能夠保持絕對的頭腦清醒,但就我那辦事的能力和為人處世的習慣,也一定不如堂哥做得那麽好。我性格內向,不善與人交往,加之常年呆在市區,因此村上的人都認識不全。為父親辦喪事,在認人不全的情況之下,約人、喊人就會顯得非常困難。由於,一直以來,我都堅持無神論,因此對於本地辦喪事的正常流程也不是十分清楚。如果出現一些與本地風俗相悖的行為,那麽勢必會引發笑話。就連租冰棺,我都未必能找到電話號碼。想到這裏,我不得不感慨一句:“有堂哥的幫助,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