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操勞悲劇的一生

洗洗之後，老婆和我就上到二樓。兩個孩子已經睡得熟了，我們分別擠在床的兩側。那時已經過了十二點。經過一天的操勞，其實，那時我已是身心俱疲。但說來奇怪，我雖然感覺奇困無比，但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腦海中不斷浮現著父親的身影。雖然我已經在為父親辦理喪事，但不知道為何，總是有些難以相信父親真的已經離我而去了。父親的一生是操勞的一生，年輕的時候，因為爺爺沒有工作，父親早早地就挑起了家庭重擔。其實，父親並不是最大的。大姑姑是父親的姐姐。但那個時候，由於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的影響，女孩子連學都未必能上得了，那就更不用說學得一技之長從而成為家庭的頂梁柱了。雖然大姑姑比父親大，但大姑姑的婚事卻是父親一手操辦的。在大姑姑出嫁的時候，家庭的主要經濟收入就已經是來源於父親了。那就更不用說比父親小的二姑姑和小姑姑了。所謂長兄如父，父親在踏入建築行業的那一天起，就已經取代了爺爺的地位，擔負起了照顧自己弟妹的巨大責任。也真因如此，所以大姑姑和小姑姑今晚過來之後，才會伏在冰棺之上，哭得那麽的傷心。

後來，父親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時的父親可謂上有老、下有小。父親的奶奶一直身體健康，但畢竟是已經八九十歲的老人，肯定需要人照顧。爺爺也有幾個兄弟，但都是光棍，沒有愛人，更沒有子女，因此他們的贍養重擔自然落到了父親肩上。平輩之中，自己的弟弟妹妹也需要父親的照顧。再加上，完全推托不開的撫養自己孩子的重任。一家老老小小都得依靠父親一人。父親又怎能不操勞？父親不僅需要忙收入，這樣好養活一家老小；同時，父親還得兼顧家庭，比如自己三伯父患了食道癌，聞訊之後，父親即刻就從工地趕回，並帶著三伯父四處求醫。在父親得知自己患了食道癌的時候，因為同病相憐的關係，所以就不止一次地提到過自己的三伯父。父親對我說：“你三爺爺就是得食道癌過世的，那時，我不是不想替他醫治，而是當時確實沒有醫治食道癌的技術！”作為家裏的頂梁柱，父親不得不兼顧著工作和家庭。

二姑姑出嫁了，小姑姑成家了；大爺爺、二爺爺和三爺爺以及太太（父親的奶奶）的後事，父親也一手經辦了。也許，那時的父親會感覺輕鬆許多，但父親的操勞卻未就此停止。父親供叔叔上學，帶叔叔進建築行業，耐心授其技術，幫叔叔找對象，為叔叔蓋新房，替叔叔操辦婚事……可以說，本該是爺爺做的事情，全部被父親給一手包辦了。父親對自己唯一弟弟的好有目共睹，好得沒話可說。

然而，自叔叔成家之後，兄弟之間的關係就開始發生著變化，由親密轉向疏遠，最後終於演變成分家。從此之後，父親和叔叔就各過各的。雖然父親主動承擔起了爺爺應該承擔的責任，但爺爺卻一味的袒護自己的小兒子。爺爺的偏幫已經到了讓父親難以忍受的程度。在拿著父親所提供的贍養財物的同時，爺爺在全心全意地幫著叔叔家打理著一切。爺爺所有的收入皆毫無保留地貢獻給了自己的小兒子。“不患窮，隻患不均”，正是由於爺爺的不公正對待，逐漸使得父親與爺爺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僵。最後，父子二人甚至形同路人。

我知道，父親心中很憋屈。你雖然是父親，但我主動幫你承擔了多少責任？你雖然是弟弟，但其實我更像是你的父親！為了你這個弟弟，我是那麽的無私奉獻！即便是分家的時候，我也是將新蓋的瓦房讓給了你這個弟弟，而自己則選擇破敗的茅屋。我至今都能記得，小時候，每逢梅雨，我們就不得不從家往外舀水的慘象。但最終，你們卻是怎麽對待我的？做父親的，拿我當小娘養的；做弟弟的，拿我做欺壓的對象。難道，這就是我無私奉獻所得的回報嗎？

說父親心中沒有怨，那是不現實的。但即便是心中有怨恨，在爺爺彌留之際，將後事交托給父親的時候，父親也沒有半分猶豫地就應承了下來。那一次，是自分家以來，兄弟二人的首次合作。不管爺爺做得多麽不公，但在父親眼中，那畢竟是自己的“爸爸”。作為兒子，而且是長子，父親根本就不會推卸責任。最終，爺爺的後事也是父親給一手操辦的。分家的時候，我們獲得的雖然是老屋，但那畢竟是祖宅，因此爺爺最後要求將棺材放到我們家。那時，我已經上初中了。清楚地記得，爺爺躺著的棺材就擺在父親現在的冰棺所放的位置。當然，爺爺將後事托付給父親，還不僅僅是這一個原因，最主要的還是相信父親的辦事能力。雖然爺爺極力幫著自己的小兒子，但他也知道，沒有經過什麽大事的小兒子未必能將自己的後事辦好。說得簡單點，就是父親辦事他放心。雖然一直以來，父子二人的關係並不是很好。但，在眾多子女中，爺爺能夠相信（將自己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妥妥當當）的就隻有父親了。因此，在得知自己壽限將近的時候，爺爺才會將自己的大兒子給呼喚到自己榻前。其實，那時候，爺爺和父親關係已經惡劣到了互不說話的地步。

爺爺不管做得再怎麽出格，但那畢竟是父親的親生父親，對父親有著養育之恩，因此父親最多氣不過，不與爺爺說話罷了。但對於叔叔，父親似乎就沒有如此之大的度量了。所以，在爺爺過世之後，我們與叔叔家的關係就呈現日益惡化的態勢。最終，因為叔叔家斷我們家門前咽喉小路一事，父親與叔叔大打出手。自此，兄弟正式反目，雙方之間勢同水火。

父親的一生是操勞的一生，但父親的操勞並未得到應有的回報，因此父親的一生也是悲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