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父親的悲哀社會的悲哀

父親擁有著博大的胸懷，雖然對爺爺心中有怨，但在爺爺彌留之際，父親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放下一切，寸步不離地守候於爺爺榻前。在爺爺過世之後，父親竭盡所能地將爺爺的後事操辦得風風光光。

叔叔的種種行為，不管是不是受人挑唆，但在父親眼中，那都是忘恩負義的表現。因此，在氣憤之時，父親才會強調“自己沒有這個兄弟”！但即便是反目成仇，在叔叔得知父親患癌的消息並主動示好的情況下，父親還是選擇捐棄前嫌，和自己的兄弟重歸於好。父親以其博大的情懷，包容著自己親人的一切。

幺妹決絕地拒絕相認，成為了父親心中永遠的遺憾。也許，換個人，都會因此對自己這個狠心地女兒心懷怨恨。但，從父親食道癌手術之後，依然在替幺妹全力著想這一點來看，父親對這個拒絕認自己的小女兒，有的就隻是遺憾。也許，對於那時的父親來說，最大的願望就隻不過是跟自己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見上一麵而已。那時的父親，已經不奢望能夠跟自己的女兒相認。可憐天下父母心，父親隻是要看一看自己的親生女兒，隻是要確認一下自己的女兒過得好還是不好。

父親胸懷的博大，當然不僅僅體現在對自己的親人方麵。父親是個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有什麽就說什麽。因此，在晚年，人生不如意的時候，即便是跟在自己徒弟後麵打工，父親也是直言不諱的。正是由於脾氣過於耿直，所以父親才會不知道多少次被自己的老板徒弟給回絕了。父親晚年的打工，可以說是頻換工地的。但，父親卻從未怪過自己的徒弟。父親隻不過因此感到越來越失意罷了。

父親胸懷的博大，其實來源於其高尚的品格。父親是樂於助人的。父親的很多徒弟，都是當時父親看其家庭貧寒，出於同情而帶出去打拚的。父親對他們的幫助是無私的，父親在帶他們走出困境的那一刻，出發點就隻是單純地想幫一幫那些可憐的人。父親根本就沒想要得到他們的回報。因此，在父親晚年失意的時候，他也一直認為自己的那些徒弟並不欠自己什麽。他們給自己一份工作，那是人情，因此父親會盡心盡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父親的直言不諱其實也隻不過是想將工程弄好。可惜，父親的行為在那些已經今時不同往日的老板徒弟眼中，就成了駁其顏麵的可惡之舉。他們將自己辭退，那是出於自己事業發展的考慮。雖然他們曾經是自己的徒弟，但他們卻並不欠著自己什麽。因此，他們也就沒有必要一定要養著自己。被自己的徒弟辭退，父親從不心懷怨恨。

晚年的失意，是父親一生的悲哀，但又何嚐不是社會的悲哀呢？改革開放之後，雖然經濟高速發展了，但我們在享受富足物質生活的同時，難道就不覺得失去了些什麽嗎？在物欲的充斥之下，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積澱的許多精華，正在逐漸被國人拋棄。沒有堅持、沒有內涵的富足生活，難道真的算是富足的生活嗎？

惟利是圖，一直是貶義的。但經過幾十年的改革開放，現在又有多少人在內心深處對“惟利是圖”這個詞有真正的抵觸之意？我們現在去評價一個人，采用的標準往往就隻是他的身家和地位。這個人擁有多少多少財富，那麽在眾人眼中，這個人就是絕對的成功人生！至於這個人的財富是緣何而來，至於這個人的品行如何，就幾乎無人問津了。這個人身居高位，那麽眾人對其所投的就隻有豔羨之色。至於這個人是如何升遷高位的，至於這個人有沒有以權謀私、有沒有貪汙腐敗，就根本就沒人會關注。眾人所關心的，就是自己能不能與這個身居高位的人拉上點關係，能不能托關係讓其幫幫自己的忙。現在的人，幾乎無不在追逐著金錢和地位。為了金錢，為了地位，很多人甚至會不擇手段。這難道不是“惟利是圖”嗎？

我繼續了父親的秉性，心中有一份堅持。別人溜須拍馬之時，我在堅守著自己的人格。別人升官了，但我還在最底層掙紮。我曾對大學的一個班主任說過：“這個社會就如同一個大染缸，在眾人紛紛變得花花綠綠的時候，我不知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現在就連職稱的評定，都需要送禮疏通關係。如果你一直沒啥表示，那麽即便是條件符合了，在競爭非常激烈的情況下，也肯定是輪不到你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你的條件沒別人好。

其實想想，我也覺得這很正常。人家的官位，當初就是靠溜須拍馬、送這送那得來的。你現在玩高尚，那麽誰會看得上你？人家當先可是花了成本的，不將當先的本錢給成倍地撈回來，那人家費盡心思地當官到底圖的啥？別人的拍馬，那是對當官的在上級麵前曾經失去人格的補償，這享受的是精神層麵的愉悅；別人的禮物，那是對當官的曾經的物質付出的回報，這享受的是物質層麵的滿足。如果沒有這樣的補償和回報，那麽我想，就不會有人為了升遷而不顧一切。

父親堅持了一份真我，但正是由於他的直言不諱，最終導致他的那些老板徒弟們紛紛對其避之唯恐不及。雖然你曾經是師父，但你現在畢竟在為我打工，已經成為我手下的員工之一，那你就得要有做員工的覺悟。父親錯就錯在當著眾人之麵直指老板徒弟所犯的常識錯誤。所謂今時不同往日，原來做學徒的時候，父親說說他們沒什麽。但現在他們已經成了老板，父親還像往常那般說道，那就是他們這些老板徒弟所無法忍受的事情了。

父親的晚年失意，也多少能折射出當今社會的某些不太正常的現象。堅持原則、人格高尚的君子，失卻了步步高升的機會；惟利是圖、溜須拍馬的小人，卻混得風聲火起。對於淡泊名利的君子來說，也許這些算不了什麽。但，如此不正常的社會導向，隻會讓堅持真我的人變得越來越少。所謂有得必有失，也許，這就是急功近利地發展經濟所要承受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