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愛我

無所適從的愛

梁悅醒來後有些憎惡自己,雖然鄭曦則此刻並不在**,她依然狠狠地把枕頭摔在昨晚他睡過的位置。

這算什麽呢?一個女人連自己的身體都控製不了,還能對得起誰?

摔完了,她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才赤腳走到窗邊,嘩啦一聲拉開窗簾,瞳孔因為強光的刺激頓時劇烈緊縮,她抬起胳膊擋住眼睛,心有點抖。

鍾磊是善良的,道德天平上他選擇對得起自己良心。可是他對麵站著的兩個人都非善類,拿良知賭來的回報也許隻是鄭曦則的一場陰謀和她的忘恩負義。

梁悅心底難掩悲傷,把手臂撤開,眼睛很疼可還是不想躲開刺目的光線。

她靠在玻璃上,陽光早將原本應該冰涼的觸覺變成了溫熱,就像改變後的她。

再想也是難過,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於是她還是撿起自己昨晚換下的衣服,把鄭曦則的襯衫迎著晨暉脫下,穿好衣服後,再仔仔細細的把他的襯衫扣子扣好,鋪平,最後折疊整齊。

下樓的時候又沒看見鄭曦則,餐桌上擺著一份早點,梁悅沒胃口,沒有吃。

出門的時候,唐阿姨問她:“您什麽時候回來?我好準備飯。”

梁悅孤零零的回頭,看了一眼寬闊的大廳有些茫然,雙腳微微顫抖,收回留戀的視線,她笑著對唐阿姨說:“你忘了,我買房子了,不回來吃飯了。”

是啊,她終於買到房子了。也終於離開光毓苑。五年前她穿著睡衣和拖鞋來到這裏,如今她孑然一身離開。

很合理。不是麽?

她來北京有過很多個家,大大小小,各式各樣,也正是如此導致她極度缺乏歸屬感。其實不怪她,在一個房東隨時可以攆走租戶的城市,沒有人能把租來的房子當成自己真正的家。

被房東驅逐過幾次的她對此更是深信不疑。

惟有今天,她第一次把房主free了,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也算給北漂一族添了些光彩吧?

走歸走,她還是先去了趟中天。因為時間緊迫,她直接到十樓的大會議室,董秘書看見她的身影立即帶著笑容迎上來,不留痕跡的攔住她的步伐,小聲說:“梁律,裏麵你不能去。”

梁悅笑笑,拍拍她的肩頭:“我知道,我來看看朋友。”

果然,電梯門再開,一行人神情嚴肅行色匆匆,他們是中天集團另外一家衡正律師事務所的外聘顧問。幾人遙遙看見梁悅,向她的方向點頭示意,而後快步走進會議室,厚重的黃梨木門再次合緊。

他們不算朋友吧?那時候中天原有的兩家顧問因為鄭曦則要加嚴規進來還鬧過集體解聘風波,他們一向自詡畢業於正統政法大學,認為跟梁悅合稱顧問有失身份,讓他們一同共事,簡直侮辱他們那麽多年的工作經曆。鄭曦則最後怎麽協調的她不知道,後來那些正統的人見到梁悅話不肯多說,和嚴規算是點頭之交,勉強維持個麵子上的和氣……

電梯門再開,又是一行人,胸前的名牌代表他們是北京最有名的律師事務所,據說除非委托代理的是國內外的上市公司,否則連訴訟都不管的。

幾個人與她擦肩而過時,走在前麵的人對她輕聲安慰說:“沒事。”

梁悅聞聲猛回頭,隻看見他們幾個人齊刷刷的從她眼前進入會議室。

這算是他們對身為董事長夫人的她給與的安慰?梁悅苦笑。

門合攏時,她還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他坐在那裏,麵無表情,修長的手指上夾著一閃一滅的光點。

梁悅眼前有點模糊,趕緊別開頭,慢慢退到正堂的沙發上,以九十度的坐勢保持隨時方便站立。

雖然她知道這是一場鬧劇。

雖然她知道這是一場圈套。

可是還是像一件未了的心事,等待塵埃落定之前的忐忑不安讓她不敢放鬆。

會議開了近七個小時,隔著厚厚會議室大門,她什麽都聽不清。

這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上班時,父親無可奈何的把她帶到工地鎖在辦公室裏,父親離去後,她就會趴在辦公室的門上聽,以為可以隔著門板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後來她才知道,在噪音那麽大的建築工地上什麽都聽不到。

可是,中天的十層安靜到恐怖的程度,她還是聽不到。

董秘書沒有出來過,總辦的人也很少進出,即使他們出來了,也是為內裏的辦公人員送午餐。她不想從別人的嘴裏知道時間的進展,所以隻能靜靜的等待。

等待一個最終的結果。

下午五點的時候,那扇厚重的門再次被推開,黑壓壓的人流向外湧出,鄭曦則陪同一位老者欣然前行,笑容鎮定。梁悅在沙發那沒有動,手指冰冷冰冷的。

原來會議室裏有這麽多人,陸陸續續的出來,沒完沒了的隊伍,梁悅默默數著,故意不去看那個已經走到電梯裏的偉岸身影。

57個人。還好。

梁悅鬆口氣放鬆肩膀,站起來把手袋背好,上下整理一下裙子,四周打量一下似乎沒有丟下什麽準備離開。她不用知道結果,也許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來中天不過就是買個心理作用,畢竟她的薪水有大部分有賴於中天,不來顯得有失職業道德。

腳都沒抬起,胳膊已經被一把拉住,他笑著問:“你不想知道結果就走?”

梁悅端量他從容的笑說:“還用問嗎?你的笑已經說明全部了。”

鄭曦則用手指著她問:“我臉上的笑容能代表什麽?你在我身邊這麽久了,怎麽還不明白?”

她頓顯疲態,勉強笑:“這麽說,我們什麽都沒有了?”

他凝視她的目光錯綜複雜,長長歎了口氣說:“如果有一天,我什麽都沒有了,我不會讓你看見我。”

梁悅看向窗外,高大的落地窗外,清晨的陽光早已變成灰蒙蒙的天地,就像自己模糊不辯的心,:“你去應酬吧,我開車回家。”

回家吧,把自己陷到暄軟的床裏,腦子停止工作也就不會累了。

隻要明日能夠精神百倍,她仍是打不死的梁悅。

這一生,她堅強麵對過很多事,可也有一些注定不能逃脫的緊箍咒。

她不會虧待任何人。她對所有的虧欠都會銘記在心,並為此輾轉反側難以平複。還有,她把感情當成空氣,妄圖不得罪任何一個牽扯其中的人。

沉痛都由她自己來背,再痛再難都必須放手,因為她敢殘忍對待的隻有她自己。

後來,鄭曦則沒有強求,他隻是低聲說:“回家開車小心點!”而後就邁開步子去追趕前麵那些離去的腳步。

梁悅不知道他理解她嘴裏說的回家是回哪個家,所以開著tt的她在四環上漫無目的的閑逛。直到方若雅來電話,她才把車子停靠在輔路,看高大的建築物上的燈火把自己裹個五光十色。

“聽說你從光毓苑搬出來了?”電話那頭方若雅急急的問。

“嗯,昨天早上搬的,你手機關機,就沒告訴你。”梁悅微笑的說。

“你丫這算是做了選擇嗎?”方若雅在電話裏質問。

梁悅靠在車座上用了很久才想到答案:“兩個都不選,算選擇嗎?”

“嗯?你丫有毛病啊?又開始來聖母情懷了是不是?我罵歸罵,可也沒讓您老人家把兩個都甩了阿?你是什麽想法說給我聽聽,我又怎麽刺激到你了?”

“其實我也不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不可能選鍾磊,鄭曦則報複不報複我沒考慮,有些東西其實隻有當事人自己知道,分而複合的感情不可能還像當初那樣甜蜜了,雖然大家都念念不忘,其實也隻是對那個時候的愧疚和遺憾舍不得放手而已。選擇鄭曦則,我又做不到。我做不到知道事情的原委以後還恬不知恥的靠在他的身邊享受鍾磊的善良。”梁悅的聲音很堅定,沒有一點點地悲傷和無力。

她看到每個人的善良,唯獨少了自己。即使再疼痛,即使不能言語,她還是佯裝成無所謂的樣子,騙騙自己。

“你……真拿你沒辦法。你說你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可是有時候心思**的讓我都有點不認識了。反正你自己看著辦吧,你搬出來鄭曦則肯定去找你,到時候你再跟他唧唧歪歪吧,我不管了!”方若雅憤慨的聲音戛然停止在嘟嘟聲中。

梁悅低頭把手機收好,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

五月末,夜半時分的風仍有點偏冷。她抱緊雙肩,不肯關窗。

鄭曦則說她有被虐體質。因為她總是寧可凍得瑟瑟發抖,也不肯起身關閉製造寒冷的源頭。

其實她不是喜歡被虐,隻是她考慮別人的時候太多。用盡心思揣摩別人有可能需要後,她總忘記給自己添上一件衣服禦寒。

傻吧?和那個人一樣傻。

他們倆因為相似才會如此貼近。也許,也許。

手機響了,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任它在包裏響了很久很久,直到鈴聲停止。不出三秒鍾,又響,再次停止。就這樣響了停,停了響,實在不耐煩了,梁悅才把手機拿起來:“喂?”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他的聲音有些平日沒有的慵懶,低低的很有磁性,也許剛剛喝完酒吧,少了很多嚴肅傲慢的東西。

“我睡著了,沒聽見。”梁律師張口就是謊話,臉不紅氣不喘。

“在車裏睡著了?”戲謔質問,卻被他習慣的施以強勢語氣。

梁悅遲疑片刻,在車內慢慢轉身。

後麵是一輛黑色的車,她不必觀察車內的情況也知道是他。

“跟蹤我?”梁悅反問。

“偶爾看見而已,想打電話問問我女人,這麽晚了,不回家在幹什麽?”聽筒那邊的他還是調笑的口氣。

抬手掛斷手裏的電話,梁悅開門從車裏走出來,靠在車門上抱胸對著他回答:“看星星。”

他推開車門,悠閑的走過來,貼到梁悅的身邊說:“這是你第197次掛斷我的電話。“

梁悅知道理虧不吱聲,被他扳過臉,視線被迫上抬,於是她才說:“你拿記事本畫正字記錄了?”

他箍緊她的肩膀,咬在她唇邊,喃喃的說:“有些東西不用記事本的。”

她掙紮不過,隻能心不在蔫的接下去:“那拿什麽記?”

鄭曦則的嘴角有很濃的酒味,卻很溫暖,輕柔拂過她的唇嘟囔了一句,梁悅沒聽清,於是再問:“什麽?”

“沒什麽,你不回家?”忽然清醒的他打哈哈蒙混過去,無謂的問。

“我回龍庭。”說話時,梁悅偷偷察看他的神色,似乎前後沒有什麽變化。

“哦,那你小心點開車。”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晃悠悠的往回走。

“你喝酒了,要不給司機打電話接你回去吧?”梁悅忙說。

挺拔的背影隱藏在夜幕裏,連輪廓都變得淡了,他頭都沒回,在車門那裏掏出鑰匙。

梁悅見他沒有回應,有些尷尬也準備掏鑰匙打開車門。

“梁悅!”路上來來回回的車輛讓聲音變得模糊難聞,她回頭,提高了聲音:“嗯?”

“我回家了,你什麽時候想回來給我打個電話!”他沒有放大聲音,但是梁悅聽個清清楚楚。

他一動不動,她也孤零零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