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15章 故事篇:2009 年秋 (1)

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我辦了一個女生party,邀請了至少二十個女孩。

那天路雯珊戴了一串帝王綠福豆項鏈,水頭好到要溢出來,即使我這個對翡翠隻懂皮毛的人也看得出是頂級的貨色。路雯珊說這是一個國民黨姨太太的東西,1949年初這軍官同正房太太連夜逃去台灣,姨太太得到消息的時候,飛機已經起飛了。但是這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良心,給姨太太留下這顆福豆,說是當年孫殿英從慈禧墓裏挖出來的,價值連城,如果姨太太在新中國過得不好,把福豆賣掉,夠吃一輩子。

可惜姨太太連新中國成立都沒有等到,軍官走後沒幾天,她就戴著福豆項鏈上吊了。遺書裏寫明了福豆的來曆和價值,姨太太的意思是把她草草收殮就好,福豆留給在鄉下務農的老爹老娘。老爹老娘應該是當時中國最普通的農民,文盲,上不懂民族大義,下不懂兒女情長,但他們在祖宗墓上點了一個穴安葬了女兒,項鏈依舊戴在她的脖子上。

1966年,這位姨太太被掘了墳墓,據說包裹屍體的草席已經爛光,白骨陷在泥土裏,這翡翠就掛在白骨上,被軍代表扣下了。

至於這顆福豆是怎麽到了路雯珊手裏,她似乎也講了,但我被那黑泥、白骨、翡翠的場景嚇到了,那一幕在我心裏定格了很久,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路雯珊已經在手舞足蹈地炫耀另一件東西了。

陳白露把腳搭在一隻矮凳上,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用她慣有的輕蔑眼神看著路雯珊。

“你也不怕慈禧半夜來找你,三寸金蓮,櫻桃小口,就站在你床邊—”陳白露笑著說。

“慈禧丟的東西海了去了,且找不到我這兒呢。”路雯珊也笑著朝她翻了個白眼。

在路雯珊講故事的時候,付師傅至少進出了五次,不是給煙灰缸添咖啡沫,就是拿著燉蠱讓我嚐湯的鹹淡。一個油光滿麵又卑躬屈膝的中年男人在眼前晃,對我來說是特別難以忍受的事。

可是我沒有拒絕人的天分。煩到極致,我也隻是說了聲:“付師傅,你歇著吧!”

“徒弟都在呢,您放心!”付師傅中氣十足地對我用“您”字,我也不得不矜持起來,有火也不能發。

“走開。”陳白露冷淡地說。

付師傅熱情洋溢的表情立刻在臉上凝固了,看看陳白露,又試探地看看我。

陳白露低頭切雪茄,仿佛胖大的付師傅是一團空氣。

我聳聳肩,表示不站在他這邊。

付師傅尷尬地笑了兩聲,迅速走掉了,他的背影還沒消失在門口,陳白露就冷著臉對我說:“這種人你忍他有什麽用?趁早說明白別來往,廚師哪兒找不到?”

我確定付師傅是聽到了的,這種當麵講人壞話又被抓包的感覺讓我很尷尬。

陳白露去陽台抽煙,窗子拉開一條縫。

“她不就是一落馬貪官的女兒嗎,她牛氣什麽呀。”路雯珊瞥了一眼陳白露的背影,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