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55章 2010年冬 (5)

竟然整整一年了。

這一年她們在暑期檔發了很棒的片子。當我在雜誌的訪談上看到妙妙的名字,心裏不是沒有一瞬間的難過。如果我當初堅持下來呢?也許現在被記者包圍著要“談談這部電影在宣傳上成功的經驗”的人裏,也有我一個。

而我這一年做了什麽?空空如也。

我吃了數不清的美食,可是酒肉穿腸過,我回憶不起任何一道菜的味道。

我把衣服和鞋子更新了一遍,扔掉的和現在放在櫃子裏的,大部分都沒摘掉吊牌,明年我會再把它們當作垃圾扔掉,然後周而複始。

我喝了很多名酒,酒醒後,又像沒醉過一樣。

比較有意思的事是,我陪楊寬參加了一場超跑嘉年華,可我唯一記住的場景是afterparty散場後,幾十輛超跑帶著誘人的轟鳴在我麵前幾秒鍾消失,剩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酒店門口高高的台階上。

我那段時間倒是看了不少好電影,有時候也會在心裏默默盤算:這個電影的片花如果由我監工,一定能剪得更好。然後又陷入無盡的失落:我還會有監工剪片花的機會嗎?我真的能放棄這紙醉金迷的生活,把自己投入到壓力重重的工作裏嗎?

妙妙抽了張紙巾幫我擦去腮上的番茄醬,對麵的玻璃門裏映出我們的影子。我們一樣的年齡,一樣的身材,可是區別如此明顯。我疲憊懈怠,即使是要去一艘最豪華的遊艇也振奮不起來;妙妙帶著巨大的黑眼圈,滿臉的睡眠不足,卻精神飽滿得像個剛剛打了勝仗的戰士。

我愣在原地,冷汗轟地出滿全身。

我們都是兩手空空地來,最後兩手空空地走。但中間這幾十年,有人把自己經營成一本厚書,而我依然是一摞白紙。

英總突然說:“你不是回廣州了嗎,怎麽還在北京?”

我啞口無言。

我從來沒想過回廣州。我撒謊是在禮貌地拒絕工作。我還在北京,是因為我沉醉於吃喝玩樂。

我能把實話說出口嗎?她剛剛還誇獎我是“北京最棒的宣傳之一”。

我卻連萬分之一也擔不起。

陳白露買好了漢堡,想要坐下來,我趕忙同英總和妙妙告別,然後把陳白露拉走。

我們回到休息室,陳白露歡欣的臉色立刻凝固了。一個比我們小兩歲的姑娘,名叫程雪粟的,家境顯赫得可以和楊寬比肩。我們早就認識她,從前在我的印象裏她一直是高中生,其實現在也大二了。她的眉眼漸漸長開,個子也高了,講話細聲細氣,從不大笑或者大驚,是一個安靜的美人。

程雪粟端坐在沙發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連衣裙,圍著雪白的毛線圍巾,好像一叢迎春花一樣,大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泉;陳言坐在她身旁,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目光像在糨糊裏泡過一樣,黏在她白皙的臉上。

畢竟是要在一艘艇上住半個月的,我生怕陳白露當眾發火,趕緊拉開她:“他才看不上這種腦仁兒隻有二兩的傻妞呢。”

陳白露顯然急了,嘴角剛撇下來,一眼看到對麵的路雯珊一臉捕捉到八卦的興奮。

這是比什麽勸解都有效的良方。路雯珊是陳白露天生的克星。陳白露果然壓製住了火氣,但她仍然不願走過去和他們坐在一起。

“我們在外麵吃。”

我又困又累,和陳白露站在休息室門外吃著漢堡。

“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別越界。”她說。

我把手一揮,並不是為了安慰她,我對陳言有一百個放心:“程雪粟那樣的小花瓶,隻能擺在家裏看著,她哪裏比得上你。”

陳白露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做花瓶咯?”

我被噎得一愣:“誰說不能。把嘴閉上,垂著眼皮看人,低著頭走路,不要做事,不要思考,不就是花瓶了嗎?”

陳白露笑起來:“他要是喜歡這樣的,就隨他去吧,我也不稀罕—”

她又回頭看了看那對靠得越來越近的人,“讓我低眉順眼地做人,還不如讓我死呢。”

~4~

飛機勞頓,加上兩個小時汽車的顛簸,到了遊艇上,所有人都又困又乏,服務生在甲板上準備了早餐,沒有人有心思看上一眼,各自找房間睡覺,約定午飯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