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陳白露小姐

第107章 2012年冬 (2)

“我知道陳白露不喜歡醫院,這也不是一天兩天養成的脾氣,可是也不能什麽都縱容她,以前我和她關係好的時候—”我頓了頓,接著說,“勸得急了,她也肯去看醫生。她身體底子不錯,但不能總這樣拖著。”

“也不是別的病,是從前的肺病沒有好利索。說起來也奇怪,”薛先生一臉憂慮和不解,“在冰島明明好好的,也胖了些,回到北京又生病,反反複複,一天好一天壞的,也不知道怎麽著才能把病根去幹淨。”

我沒有再說什麽,答案隻有那一個,從來就隻有那一個。

我看著薛先生,我知道自己的眼神正像楊寬看我時那樣,全是同情。

我同情這個男人,陳白露對自己的過去閉口不提,他對她一無所知。薛先生和我商量給陳白露大做生日這天,那個托陳白露介紹楊寬認識的商人因為經濟問題被檢察院起訴,據說問題不止一樁。這頭陳白露和楊寬一千萬已落袋,薛先生一點兒消息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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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聖節那天,天氣回暖,連續幾日的大風把陰霾吹得幹幹淨淨,天空碧藍如大海。陳白露的二十四歲生日聚會在我操辦過首映式的樓頂,這是我提議的。後來薛先生去看了那個地方,說視野和設施都不錯。

宴會在下午三點開始,我在中午時到了陳白露家,帶著自己烤的一打餅幹,我想和她一起吃午飯。她穿著繡著白色牡丹花的拖鞋來給我開門,一身純素,更襯得臉色赤紅似火。我一個月沒見到她,頓時嚇了一跳。

“幫我選衣服。”她說。

我跟著她走進更衣室,從後麵看她,她紮著頭發,露出一截白膩的脖子,腰細得仿佛隨時能折斷。二十幾條長禮服像列兵一樣掛在窗前,窗簾全部拉開,白花花的陽光照進來。我坐在沙發上,看著她在房間裏踱著步,緊抿著嘴唇挑選著長裙,又打開珠寶盒給我看她的藏品—她喜歡鑽石,盒子打開的時候,仿佛有幾千個陰謀家在裏麵眨著眼睛。

時間還早,但她早早穿戴好,坐在鏡子前讓我給她梳頭發。

我抓起她的長發,那柔軟的、幹燥的、微微帶著靜電的觸感使我感到一陣陌生。而她愜意地把頭向後仰著,閉著眼睛,微笑著歎了口氣。

這是勸她去看醫生的好時候。

我一下一下梳理著她的頭發,斟酌著詞句說:“要不是薛先生說本命年要大做生日,我還意識不到咱們已經二十四歲了。這四五年的時間一眨眼就沒了,心裏還老覺得自己停留在十歲呢。你記得五年前我得闌尾炎,住院做手術嗎?和我同病房的老阿姨比我早做兩天,可我出院的時候,她還不能起身呢。”

“傻氣。四五十歲的人怎麽能和你十九歲的人比。”

“就是這樣。別說四五十歲,我現在再動個小手術,也未必有五年前恢複得快;現在偶爾熬個夜,第二天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可見底子再好、人再堅強,也不能和時間對著幹。”

陳白露睜開眼睛:“你這是怎麽了,好好的傷春悲秋幹什麽?我倒是聽路雯珊說,你慌慌張張地去找楊寬,又急忙走了,為什麽?”

“路過而已。你別轉移話題,我正說現在的身體不如小時候好呢。”

她終於憋不住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剛梳好的頭發又散亂地披下來。

她笑得很凶,後來止不住地咳了起來,一隻手按著胸口,還喘著氣笑。

我看著她。

“你一開口我就覺得有問題,你有什麽可傷感的,還不是找話頭勸我去醫院?”

我泄了氣:“愛去不去。”

她笑著說:“最近天氣忽冷忽熱,有點兒咳嗽而已,且死不了呢。”

“死了才好。”

“是呀,你巴不得我壓根沒出現過,是不是?”

我賭氣:“一點兒沒錯。”

她繼續開著玩笑:“都怪我,生把你和陳言拆散了。三年前你的生日聚會我就不該參加,也就沒有後來這些事。”

“沒有這種可能,你是我的朋友,那天你一定會去,你們一定會遇上,他一定會問你的名字。”

“是,”她笑著點頭,“我就不該認識你。這樣我就不認識陳言,不會有朝一日坐在這裏,帶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和一個傷了元氣的身體。”

我一愣,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