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八回:笛

眼見花落之後,葉子反而更綠了,島上傳來鳥兒婉轉的啼鳴,但是心中思念的人,音信反而少了,已經有很久沒有邰風豪的消息,不知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每到一個地方,司徒婉總是覺得心裏充滿了哀傷,她終於想了個法子離開舞雲,與其在別人麵前掩映著自己內心的憂慮和感傷,還不如一個人獨自享受孤獨後寂寞的失落。

這日來到一個小村子裏,見到當地的人還在地裏勞作,她到了一個農戶家裏,要了些水喝,一個人百無聊賴的走著。

忽然一陣笛聲傳來,她聽著笛聲,急忙向著聲音奔去。隻見前麵小溪旁邊,一個白衣公子正在吹著笛子,她認得那是胡風,當下急忙朝著那人奔去。胡風似乎覺得有人向這邊走來,身形閃動,已經飛過小溪,司徒婉越過小溪時,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她在樹林裏來回走了幾圈,仍然沒有發現什麽,心裏未免有些失落。

她轉頭忽然看到那溪邊一座墳頭,隻有一個墳頭,看看這地方,其實轉來轉去,她這幾月一直都在這附近轉悠,也許她認為那山崖上一定會出現邰風豪的影子,也許她認為別的地方要找到他們更加困難。

她看著那墳頭,心想這不會就是了願的墳墓吧。

她正在看著,忽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說:“司徒姑娘,你怎麽還在這裏?”她覺得渾身一顫,轉頭一看,隻見邰風豪如同風中的一株玉樹,帶著那迷人的讓她幾乎窒息的笑容,那一如既往的接近英俊的極限的臉龐,那瀟灑不羈讓她魂牽夢縈的意態,真實的如同虛幻一般的站在她身後。

她急忙轉過身去,邰風豪笑說:“我也希望你能來,但是我知道,你會離開這裏。”司徒婉一把抓著他的手,感到所有的幸福和希望在一刹那間讓自己抓住了,她帶著激動的神色,激動的口吻,說:“你原來一直在這裏,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邰風豪說:“我終於體會到了這種感覺,離開了十年的朋友,忽然一天遇見了。”司徒婉笑著說:“是誰?”邰風豪說:“十年,有時就算分開一瞬間,也無異於十年。”司徒婉情不自禁的緩緩依偎在他的懷裏,宛若多年漂浮的飄萍,終於在一瞬間找到了停泊的地方。

邰風豪拉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想:“可是我不能放任自己,因為我知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你,是屬於武林的,你擁有別人無法期望的名聲和無法比擬的天資,你是將來的女英雄,其實出來見你,是我的兄弟甚至用生死來威脅我的結果。我是不是一個懦弱的人。”

司徒婉緊緊拉著他的手,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她心裏不禁想:“我知道你經曆了很痛苦的掙紮,你是一個將責任看得比幸福更加重要的男人。如果以前喜歡你,僅僅是因為你那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那瀟灑的氣度和絕世無雙的容貌,而現在,我覺得你身上的最有魅力的地方,是你的責任感,我想,以後你要多對一個人負責了。”

邰風豪看著那風裏纏綿的色彩,腦中閃過一絲念頭:“而這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你不會掩飾自己的激動,但你懂得克製,你的理智讓我將你緊緊的記住,在你的自負和榮耀的光環裏,我看到了你真正的麵目。那也許僅僅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但卻直接讓我陷入無可挽回的留連。不管這是幸福還是災難,我想那都是我們將來的事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不需要我們孤獨的承受。”

司徒婉感到心裏甜甜的,她們一起走過了山頭,來到峽穀深處,站在風裏,那地方正是他們初次相逢的地方,楊柳已經退去了新綠,換成了成熟的枝條,婀娜的身姿在風中緩緩的搖擺著,邰風豪閉上雙眼,他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安靜,是靜靜的享受這一切,不管是美好的還是悲傷的,但卻一定是屬於自己的時光。

他知道自己不能將所有的時間都用來承擔責任,他需要找到一個叫司徒婉的人,以共同度過他們最輕鬆無憂的歲月。

司徒婉睜開雙眼,看到他閉著眼睛的樣子,她甜甜的看著,似乎人間最美妙的事情莫過於此。她看了一陣,邰風豪睜開眼睛,問:“你在看什麽?”司徒婉笑說:“隨便看看。你住在哪裏?”邰風豪一指,說:“住在前麵的茅屋裏,我同胡風住在一起。”

司徒婉一笑,拉著他的手,輕輕在風裏擺蕩著,一麵笑說:“我們去看看。”一陣笛聲傳來,隻見山崖上一個白衣人正吹著笛子,那風裏傳來的聲音帶著點點的惆悵,緩緩的鋪開……

白雲崖邊的白雲,帶著點點依稀的憂傷,漸漸在回風穀裏鋪開,楊柳綠時人未老,楊花落盡愁難了。

他們來到茅屋前,司徒婉輕輕推開門,一股清幽的香氣撲來,她正要說話,忽然崖頂傳來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她急忙退到邰風豪身邊,邰風豪說聲“不好!”兩人立刻向山崖飄去,幾個起落,已經躍上崖頂,隻見胡風已經不在,邰風豪轉身對司徒婉說:“你等著我!”說著已經向山洞中走去。

司徒婉正要往前走著,隻聽殷紅的聲音傳來,“司徒姑娘,別亂闖。”司徒婉問:“你這話什麽意思?”舞雲說:“剛才有人闖了進去,好像中了暗算。”

司徒婉問:“你們怎麽會來到這裏?”殷紅說:“昨天附近的村上丟了一個嬰兒,我們一路跟到這裏。”司徒婉看著殷紅,說:“你確信在裏麵?”一麵說一麵已經向洞中奔去,殷紅拉也不能拉住,隻好跟著走了進去,洞中百轉千回,司徒婉覺得頭有些發暈,半天都不能回過神來,她將看到一個什麽樣的情景,她將看到什麽?

她轉到一個洞口,殷紅終於一把抓住她,說:“小心,這裏機關重重!”正說著,幾把飛刀飛了過來,殷紅伸笛子拍落,緩緩往裏麵走著。

剛走了幾步,四周忽然亮了起來,隻見麵前豁然開朗,山洞中擺放了數十個籃子,每個籃子裏麵都放了一個嬰兒,他們安詳而平靜的睡著,一點動靜都沒有。

司徒婉心口裏一呆,腦中已經亂了起來,殷紅來到一個嬰兒身邊,伸手摸了摸嬰兒的手臂,轉身說:“還是活的,隻不過都暈了過去。”司徒婉正要說話,忽然一陣呻吟的聲音傳來,她們走上前一看,隻見舞雲倒在一個角落裏,全身已經受了重傷。

司徒婉急忙上前扶起,舞雲吃力的說著:“這裏機關重重,我想我們是很難出去了。”殷紅說:“別說了!咱們快走!”

三人一路出了洞口,後麵一道石門忽然轟的一聲關了,司徒婉心裏想:若是沒有出來,那豈不被困在裏麵了!

她們來到山洞出口,居然沒有遇上什麽機關,隻見胡風和邰風豪站在山崖上,司徒婉喝道:“邰風豪,你……你都……”舞雲急忙拉著她的手,說:“師妹千萬鎮定!”邰風豪回身看到她們三人,臉上立刻露出不悅的神色,喝道:“舞雲,為什麽你一直充滿著好奇,難道這個山頭是你的?”

舞雲勉力站在那裏,朗聲說:“名人不作暗事,你都在裏麵藏了什麽,我們都知道了!”邰風豪手上長劍一指,對司徒婉說道:“沒想到你也跟著她們一起,原來一切都是騙人的,司徒婉,我終於認識了你。我告訴你們,你們休想帶走裏麵任何一件東西!”

舞雲說:“那是屬於別人的東西,為什麽要將他們藏在洞裏,讓他們永遠不能回去!”邰風豪有些氣憤的說:“我會讓他們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司徒婉覺得渾身上下一陣帶著驚悸的顫抖,如同晴天裏忽然遇到了一個驚天霹靂一般,身子幾乎搖搖欲墜!

殷紅冷笑一聲,說:“我偏要搶走,事情發生在長笛會附近,我就不能不管!”邰風豪高傲的說:“你管得了嗎?”殷紅恨恨的說:“為了這個,連天下第一幫會仙琴派都失去了,值得嗎?”邰風豪傲然說:“無需你操心!”

司徒婉大叫一聲,長劍一抖,向著邰風豪刺去,邰風豪急忙回身舞劍,司徒婉的劍裏帶著憤怒,也夾著暗器,灑出滿天的天羅地網,將邰風豪困在當中,邰風豪手上一柄劍舞出兩道劍氣,從容的遊走在她淩厲的劍氣中,悠然自得。

司徒婉出到三十多招的時候,邰風豪手上一抖,一道劍氣已經將司徒婉擊落地上,胡風急忙將她扶起來,對邰風豪說:“你瘋了,怎麽可以這樣對她?”邰風豪一轉身,閉上雙眼,說:“我心裏就這一件事情,這是我對父親的承諾,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況且,……”他一轉身,淩厲的眼神在司徒婉身上一掃,說:“你根本就是在騙我!”

司徒婉覺得心口一股鮮血往腦門衝來,她急忙極力的壓住,緩緩站起身來,她的眼神掃過手上明晃晃的長劍,身形一擺,向著他重新刺去。

她外號是“飛花天女”,劍氣如花,四下裏飄然射去,讓人防不勝防。邰風豪雙手擊出的劍氣卻是淩厲異常,似乎世間所有的一切力量都休想鎖住。

幾十招下來,她如同斷線的風箏一樣落到地上,殷紅急忙拉住她,對著舞雲說:“回去通知島上所有的門派,我們最大的敵人在這裏!”說完長笛揮舞,衣袂飄飄,已經向邰風豪撲去,她用的是拚命的招式,雖然化自西陵派的“觀音神劍”,但卻是淩厲非常,邰風豪揮劍擋去,刹時兩人鬥得難分難解。

舞雲拉著司徒婉急忙向山崖下飛去,二人狼狽的落下山崖,隻聽砰的一聲,殷紅的屍身落了下來,司徒婉抬頭看著山崖上那依稀的兩個白衣人,覺得天地便在那一刹那間崩潰了。

舞雲和她一氣來到小溪邊上,終於兩人筋疲力盡的倒在溪水上,司徒婉感到那冰涼的感覺刹那間麻木了她的全身……

她醒來的時候,舞雲正在她的身邊看著,睜開雙眼,看到的是一間熟悉的屋子,是她的房間。舞雲一麵遞來一碗藥,一麵說:“你高燒了好幾天,有的事情就是這樣,當初我曾經勸過你,但是你不聽。我是希望你幸福,就是現在也一樣。”

司徒婉喝了一口藥,說:“這是為什麽,他已經有這麽高的功夫,為什麽還要……”舞雲說:“不知道,他已經是第一大派的少主,或許他癡迷的是武功的天下第一,而不是一個掌門的位置。他現在功夫自然高,但還沒有達到‘扶風劍氣’的最高境界。”

司徒婉問:“‘扶風劍氣’的最高境界是什麽境界?”舞雲起身來,說:“聽母親說,‘雙手扶風,順氣自然’的最高境界,是將天地之氣以為己用,出招時就如同刮了一陣最大的台風,如同我們見到的來自海上咆哮的力量一般,何止綿延十裏,簡直是奪天地之造化,絕鬼神之所能。不過這種修為的方式極不光明,到現在也沒有幾個人練成。”

司徒婉放下藥碗,歎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他居然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可是,我又不能恨他,我實在不能恨他。”

舞雲想了一想,說:“男人都是被霸業迷住了雙眼,除非讓他們知道這世上原來沒有霸業。所以,隻有讓他失去追求霸業的雄心,你才能真正和他在一起。”

司徒婉說:“可是,可是要怎樣才能讓他失去雄心呢?男人都是這樣的,除非死去!”舞雲說:“‘雙手扶風,順氣自然’,如果他失去了一隻手臂,那麽就不會練扶風劍氣了,他的雄心也就會自然的磨滅掉。”

司徒婉一驚,心裏想:這……難道是真的嗎?她閉上雙眼,隻聽舞雲繼續緩緩說:“他對你的感情倒也是真的,隻是有另外一件更誘人的東西掩蓋了他的雙眼,也許這是唯一的方法了,否則,就算聯合了島上各派,你也知道的,連大魔頭雲舞都不是他的對手。咱們聯合起來的力量,也不過如此。”

司徒婉輕輕說:“讓我好好想一想。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

回風穀的風依然靜靜的吹著,隻是穀口的柳枝已經失去了原本的青春,在蒼老的秋風裏遲鈍的擺弄著它已經漸漸枯萎的身體。司徒婉歎了一口氣,那熟悉的笛聲再度響起,山崖上 人,依然帶著點點的惆悵。

她來到茅屋前,隻見一個白衣人緩緩走出來,他們就這樣看了好久,邰風豪終於說:“你回來了。”司徒婉直接的說:“你有多喜歡我?”邰風豪無奈的一笑,司徒婉說:“我也沒有想到,喜歡會被另外的感覺那麽無情的吞噬,我不會怪你。失去我也許對你而言是一種解脫,對我何嚐又不是?在失去之前,我總希望知道它是否已經失去。”

邰風豪走上前,輕輕的看著她,說:“沒有,從來沒有。我不想失去你,但是,我……”司徒婉抬起頭,帶著淚光說:“我知道,那是你的無奈,你很難從中退出,甚至還因此鑄成大錯!”

邰風豪喃喃的說:“大錯,是啊,已經鑄成了大錯!”他心裏想:殷紅為什麽要死,為什麽死在我的手上!他巴不得遠離這一切,遠離這讓他煩惱的一切。

司徒婉緩緩抽出長劍,邰風豪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劍在秋日的陽光下一閃而過,一條手臂硬生生的被斬了下來。

司徒婉感到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白雲開始侵擾她躁動的靈魂,她的心開始顫抖,她看到鮮血從他的身體流出來,一直流到自己的身體,流經靈魂深處每一個地方。

邰風豪閉上雙眼,痛苦的表情在風中緩緩的舒展開來,他感到血一點點的流了出來,他說:“這就是你來的目的?帶著迷人的色彩,讓人即便到了臨死的一刻,還在幻想著美妙的未來。”司徒婉急忙上前替他手忙腳亂的包紮傷口,她慌亂的說:“我,我想了好久,這是唯一的方法,這……隻有這樣,隻有這樣了。”

邰風豪一動不動的站在風中,看著舞雲緩緩的走了過來,舞雲淡淡的說:“好,師妹,從此以後,你就可以在這裏無憂無慮的過著你們的日子,忘記了一切的生活,雖然平淡,但卻是難能可貴。”

邰風豪幹笑了兩聲,輕輕推開司徒婉,平靜的說:“不必了。”他轉身緩緩向屋子裏走去,包紮的布帶在風裏漸漸散亂開來,血一點點的流了下來,司徒婉感到心裏一陣的疼痛,她試圖跟上去,但是胡風已經來到身前,一把推開她,大聲說:“妖女,我現在才知道,你是比了願更可怕的妖女,了願還知道救她喜歡的人,而你,卻隻會害你喜歡的人。或者,你那隻不過是一個美妙的連你自己都欺騙的謊言!”

司徒婉的淚水緩緩流了下來,舞雲拉著她的手,緩緩說:“不要傷心,有些事情,本來就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司徒婉趴在舞雲的懷裏,低低的哭了起來。

她們在茅屋外麵靜靜的站著,不覺之間,太陽已經緩緩的沉沒,天地變得黯淡,屋裏昏暗的燈光在微微的夜色裏搖動著,司徒婉的心漸漸變得沉默而無語。

胡風扶著邰風豪緩緩的走了出來,司徒婉想說什麽,卻隻能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裏,舞雲拍拍她的肩膀,說:“過些日子就會好的。現在趕快回長生山莊,商議對付雲舞那個魔頭的對策。”

司徒婉搖頭說:“我要留在這裏,我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我不能離開,我不想離開。師姐,你走吧。”舞雲輕聲說:“別這樣,其實,每個人都會愛上一個人,我也不例外。師姐找不到他,以為世界從此毀滅了,可是,可是世界還是好好的世界。”

司徒婉問:“他是誰?”舞雲說:“說起來,他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姓龍,叫龍天峰。有一天他忽然從我的視線裏消失,再也找不到他了,開始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是事情過了之後,我才知道那僅僅是一個開始,一個全新的開始!”

司徒婉笑了一笑,緩緩的走著,她心裏實在是煩亂到了極點,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她寧可這一切沒有發生,可是又明明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了,她想改變這一切,可是又偏偏知道這一切已經無法改變……

舞雲陪著她一直走到了天黑,她忽然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師姐,她趴在師姐的身上哭了起來,她哭完之後,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請你相信我。”舞雲點頭說:“我最相信你了。別回到那個地方。”

司徒婉點點頭,舞雲緩緩的離開,但是司徒婉自己也能夠感覺到,舞雲其實一直就在附近。司徒婉覺得自己應該到另外一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所以她在月光正明亮的時候,向著長生山莊而去。

長生山莊異常的熱鬧,因為各派都有高手被雲舞殺死,他們對於商議對策的事情極為熱衷。司徒婉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浮雲會的賀鳴鳳,五行會的白竟,隱士山莊的莫凝都已經死去,她心裏對那些沒有死去的人多少有些不屑一顧,因為他們似乎更在乎自己的生命,他們沒有死去,是因為他們沒有參加羅名召集的大會,那對付雲舞的英雄大會,雖然赴約的人沒有一個到了書畫山莊,但是他們都在臨死的一刻成為真正的英雄。

他們說得正激烈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隻見賀青藍走進大廳,看著廳上的雕梁畫棟,帶著不屑的神色說:“不錯,長生山莊和昔日一樣輝煌。雲莊主,看來你已經打定主意自立門戶了。”

雲謙一愣,所有的人都不再說話。賀青藍看著眾人,說:“是的,仙琴派的掌門人隻有一個,而七莊十二會不一樣,每個人都可以成為掌門人,滿足你們多年沒有滿足的心願。這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英雄,想到的隻有自己。古人說得好,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與其大家在同一個地方追逐利益,不如老死不相往來,各自擁有自己完整的天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英雄的聚會,就大可不必了,因為你們不需要在同一個江湖裏共同追逐。”

雲謙看著賀青藍,正色說:“不是我們不要仙琴派,是仙琴派拋棄了我們。”賀青藍重重的歎了口氣,說:“仙琴派就像是咱們的母親,一個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她的孩子,就算,有一天母親狠心讓他們離開,也絕不是希望他們從此墮落和沉淪;那是為了他們的成長,而作為孩子,理應遵守最基本的道義,對母親不離不棄。我想你們在座的一定有人已經成為母親,那痛苦,那心血,那無與倫比的一切,經曆了這一切的人,難道你們沒有過刻骨銘心的記憶,沒有過難以割舍的思念!你們口口聲聲說的,不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咱們來這裏,來這裏其實影響了你們什麽,影響了你們對於生活的享受,影響了你們對於安逸快樂日子的眷念。在這個偏僻的島上,你們覺得失去了溫柔富貴鄉的愜意,失去了追逐榮華富貴光宗耀祖的機會。這就是你們所失去的。”

雲謙不再說話,賀青藍說:“現在,如果憑你們這樣聚會就能除去魔頭,那是絕無可能。仙琴派需要有一個如前任掌門人那樣有魄力的人,需要他來重新振興,而這樣的鬧劇,實在不應該再演下去了。”

林衡站出來說:“賀兄弟說得不錯,咱們當年也是中原第一大派,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言才畢,隻聽韓紫雲冷笑一聲,說:“幾句話就把你打發了,賀兄弟,那你倒是說,誰來當這掌門人,咱們可是說好啊,別又來個什麽英雄比武的大會,選不出來人,大家反而傷了和氣。”

賀青藍一笑,說:“這話說得倒好。大家和和氣氣你不說我我不說你,倒是很好過日子,你也是英雄,他更是好漢,這樣多好啊。可是,那樣隻會成為敵人攻擊我們最強有力的工具,在敵人還沒有動手的時候,我們先迷失了自己的方向。韓會主,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滿地的屍首,不想讓強大成為回憶角落裏永遠找不回來的東西吧!”

韓紫雲冷冷的說:“小小年紀你懂得什麽,如果你是來參加聚會的人,就不要用你那少不更事的訓誡之詞,那讓人討厭!”

司徒婉看著四周的人,都是七莊十二會的人,長笛會自然沒有來,流光島也隻有她自己一人,她心想這些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誰又會相信這小小少年說的話,況且,賀青藍雖然伶俐,但江湖閱曆畢竟不夠,威望更是無從說起。

賀青藍哼了一聲,說:“在下年紀尚幼,少不更事也可以理解。隻怕有的人空有了一把年紀,卻作出愚不可及的事情。”

忽然一陣大笑傳來,隻聽雲舞冷酷的聲音從大廳外麵傳來,一眾人飛奔出去,隻見雲舞站在院牆上,冷笑著說:“一群窩囊的廢物,在這裏丟人現眼,不是來送死的嗎?”林衡手上長劍一抖,說:“今天我要為弟兄們報仇!”

他抖開長劍向雲舞刺去,雲舞手上輕輕一揮,就將他推倒在半空中,跌落地上。雲舞不屑的說:“真是丟人,仙琴派高手都死完了!”忽然間一陣冷笑傳來,眾人抬頭看去,隻見邰風豪和胡風從大廳屋頂落下地來。司徒婉心裏一抖,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

雲舞不屑的說:“獨臂大俠終於來了。”邰風豪說道:“我知道你遲早會出現,這是最好的時機。”說話間隻見邰風豪和胡風聯袂而上,二人手上各拿著一支劍,胡風的那支劍在左手,邰風豪的劍在右手,一左一右,兩股劍氣刹那間將雲舞緊緊圍住,雲舞麵色一變,急忙展開心竹,刹那間幾股力道合在一起,石破天驚風雲變色,看得一旁的人莫不驚歎。

邰風豪雖然失去了一隻手臂,但是胡風似乎比他失去得手臂更加靈活,力量更加強大,掀起一股驚濤駭浪般的力量。

雲舞大約沒有想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的不堪一擊,她如同一隻斷線的風箏,落在院外,落荒而逃。

胡風展身追去,邰風豪說道:“回來,追不上了。”胡風回頭問:“怎麽樣?傷口還疼嗎?”司徒婉看著他慘白的臉,有些激動,有些忐忑,有些後悔又有些擔心。

邰風豪揮手示意,表示自己沒事,但臉上的神色實在是痛苦之極。賀青藍上前說:“少主一定能夠擔當重任,為什麽大家不能給自己一個機會?不要讓少主離開,否則,雲舞遲早會回來!”

邰風豪一擺手,說:“青藍,我已經不再是什麽少主,我和你們也再也沒有瓜葛,是恨也好,是愛也好,今天都全部勾銷了。”

說完緩緩向外走去,賀青藍大聲說道:“少主留步。”追了出去,但是胡風拉著邰風豪,兩人離開得快,竟然不知去向何處。

司徒婉卻能順著風聲追了上去,她追上胡風二人的時候,秋天的落葉正落得酣暢,飄落在他們身前,邰風豪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司徒婉問道:“傷口還疼嗎?”邰風豪搖搖頭,胡風說:“司徒姑娘,你走吧。”這時隻聽舞雲說道:“胡兄弟,這件事情是我誤會了你們,我曾經對你們有偏見。但是現在我覺得,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師妹隻有用她的一生,才能挽回邰公子的損失。也許這不是損失,大家記著不快樂的事情,那才是一個最大的損失。”

胡風冷笑說:“好像少主一定會喜歡司徒姑娘一樣,一個隻會為自己著想從來不告訴別人自己想法的人,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有什麽值得討價還價的?”

司徒婉抑製住眼中的淚水,說:“這的確是一個可怕的錯誤,但是,這已經是一個錯誤。邰大哥,我希望你過得好。如果,我在那個小茅屋前,看到了一輛贏取的馬車,我就會毫不猶豫的坐上去,我會等著那一天,一直等著。”

說完轉身離開,她覺得那一刹那間她所有的話都已經說完,她將自己後來的日子輕鬆的交給了一個等待,她想要這樣一個等待,在這個等待裏,她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轉折,所有的過去和未來都一一的融入。

舞雲跟在她身後,默然不語,好久,司徒婉坐在樹下,仰起頭看著天,舞雲坐在旁邊,看著天上,輕聲問:“想好了嗎?”司徒婉說:“我想過很多種成為新娘的方式,沒想到卻是這樣。”

舞雲問:“你恨我嗎?我說過,有一天你說不定會恨我的。”司徒婉說:“師姐不是我,我從不會恨別人。恨,就恨我自己,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是多麽的可憐。我沉浸在別人構造的光環裏,以為自己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當我麵對事實的時候,我才知道我的一切原來是這麽真實,這麽失敗。它帶著種種遺憾的樣子,漸漸的侵蝕了我的靈魂,讓我麻木,直到付出代價。”

舞雲搖頭歎說:“你不該愛上他,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司徒婉搖頭說:“我愛他,更何況,我需要他,否則,我一生都不會安寧。”她向遠處奔去,希望能夠遠離世間所有讓她不快樂的東西。

秋風愁,人亦愁。

她來到一個客棧裏,一口氣喝下了很多酒,感到困倦是自己最幸福的感覺,忘卻是最難得的享受。

她踉踉蹌蹌的走在田間的小道上,忽然間撞見了一個人,她抬頭一看,是一個白衣的女人,她渾身一顫,本能的說:“雲舞,是你這個魔頭!”雲舞冷冷的說:“不錯,是我。”司徒婉手上的長劍已經抖了出來,向雲舞刺去,但是她全身幾乎一點力氣都沒有。

雲舞一揮手將她逼開,喝道:“我要帶你到中原去一趟!”司徒婉說道:“休想!”她勉力打起精神,但是仍然不到幾招就已經落了下風,正在這個時候,忽然一個白影一閃,隻見胡風落了下來,手上長劍揮動,一邊說道:“司徒姑娘,你快點回去,少主正在等你!”

司徒婉一怔,胡風說:“這魔頭剛才受了傷,我正好將她收服!”雲舞喝道:“司徒婉,你別後悔!”司徒婉全身一顫,覺得那幾乎歇斯底裏的聲音,似曾相識一般,不過她沒有多想,她看著雲舞飄然離開。

胡風緩緩走了過來,司徒婉嗬了一口氣,心裏稍稍平靜了一些。胡風說:“過去的事情,能不放在心上,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什麽辦法。我們要做的是對將來最好的事情,而不是僅僅對過去的交代。放開你的束縛,你要找你想找的東西。”

司徒婉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走過了黑夜,走到了天明,看到了那茅屋前一輛美麗的馬車,那車還沒有啟程,司徒婉就已經站在車的門口,邰風豪探出頭來,說:“我不知道到哪裏去接你。”司徒婉感到淚水一點點的流了下來,她說:“我想成為你的左手,像胡風一樣。”

邰風豪一笑,跳下車來,拉著司徒婉的手,說:“我也想。”司徒婉緩緩依偎在他懷裏,感覺還是那樣的溫馨,那樣的甜蜜,她覺得自己應該忘記一切,遠離一切。

因為在她的身邊,是讓她眷念的人間最美好的一切。

那段歲月是美好的,是幸福的,連風裏都流動著無比美麗的顏色,司徒婉覺得她所有關於對未來生活的向往都一一改變,因為沒有哪種設想,有現在這種生活的美妙。她學會了彈琴,在那幽幽的曲調中,看著那張俊逸而瀟灑的臉,那是人間最英俊的臉龐,因為寫滿了溫柔而讓人銘記在心,因為載滿了愛情而讓人終生難忘。司徒婉想不出世上有誰能夠比她更加幸福。

這種幸福隨著一對孿生兄弟的出世而變得異常的溫馨,而這時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司徒婉正抱著一個孩子出來,邰風豪在外麵抱著另一個孩子,兩人正在笑著,忽然一個人衝到他們麵前,是胡風,那個從一年前就再也沒有出現的人。司徒婉看他來得很急,就急忙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

胡風說:“找到了黑夜幽靈!”司徒婉一怔,看著邰風豪,說:“難道……那些小孩,不是你……”邰風豪問:“什麽小孩?”

隻聽一個人冷冷的說:“那些小孩是我放進去的,我的功夫沒有練成之前,不能讓別人破壞。”隻見一個白衣蒙麵人緩緩走了過來,胡風喝道:“你想幹什麽?”那人說:“邰劍書害得我的母親一生受苦,到後來還那麽悲慘的死去,你以為我會放過他的後人嗎?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要讓你們也嚐到死亡可怕的味道。”

司徒婉抱著孩子,她的身體還很虛弱,她強裝鎮定的說:“雲舞,那是他們的事情,你不能這樣,你……”雲舞緩緩拉下麵上的白紗,平靜的說:“你是真的很笨,還是太單純了!”司徒婉覺得好像全身都麻木了,那個被稱為大魔頭嫁禍於人,對邰家不饒不依,將整個江湖血腥屠殺的人,居然就是她的師姐。

她顫聲說:“怎麽會是你?”

雲舞冷笑一聲,說:“你真的很笨,雲舞和舞雲,連我都後悔直接將名字倒過來了,你竟然沒有發現。我給你說過,不要和他在一起,你就是不聽,你們連斷臂之仇都能在輕易間化解,我徹底的絕望了,因為我知道,為了他你甚至可以背叛我,所以我在最後的一刻讓你們在一起,勸你們在一起,既然我已經不能阻止,就讓它朝著對我最有利的方向走吧。”

司徒婉覺得渾身都在發顫,全身開始麻木,邰風豪站到她身邊,輕聲說:“不要怕!”胡風手上一抖,一道劍光掃去,雲舞手上心竹一揮,將胡風擊退。胡風好容易才穩住身形。

雲舞笑說:“心竹的最高境界,就是天人合一,據說要用一百個嬰兒的元因,我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師妹,你該恭喜師姐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