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十回:太平

她心裏盤算著:目前武林中威望最高的就是黃山派,唐夫人對當今武林形勢十分了解,我何不趁機到她身邊去打聽消息,再作計較。

她來到黃山派下榻的客棧,隻見風不鳴瘋人剛回來,韋不平在那裏說著:“每次都讓那狡猾的人跑了,真是可惡。”唐?上了樓,來到孫采房間,孫采說:“我想同盟之中有人泄漏了消息,每次都被這惡賊得到消息。”

唐?說:“夫人,我知道你不想殺鬼魅雪蓮。”

孫采一笑,說:“都說夫君憨厚老實,我說那是厚道,其實很聰明。我的確不想殺她,想她也不是大奸大惡的人,但是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這對黃山的威名也不是一件好事。我們得幹一件漂亮的事情。”

唐?說:“現在漂亮的事情,都有人搶著要作。”孫采說:“武林有武林的規矩,我們不作那種為了求取功名利祿而阿諛奉承的事情。我們要作真正有意義的事情,我已經派人弄了一份為害武林的幾個罪魁禍首的名單,那都是真正騷擾百姓,渾水摸魚的武林敗類,咱們各派雖然是武林中人,但是即便是江湖遊俠,和民間都有聯係,而且大多還有田產在地方,除掉這批自命不凡的人,一來讓人知道有武林同盟;二來,也讓那些本來就置身事外的人免受騷擾。”

唐?說:“這個想法不錯,這些人仗著現在是亂世,為非作歹行凶一方,地方的人哪能和這些有點武功底子的人相比,夫人這個想法很好,咱們也不能老是對一個鬼魅雪蓮。”

孫采說:“而且殺此人隻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借刀殺人罷了。”

原下慧子在窗戶外麵聽了,心裏存著感激,想:我雖然自認並沒有濫殺無辜,但是前來的確是為了刀經,而且作為殺手也並非所殺者皆死有餘辜,唐夫人居然如此待我,以後她有什麽事情,我一定鼎力相助。

唐?說:“夫人一定要攬下這個盟主的位置,其實我心裏,根本不喜歡當什麽盟主,就是黃山掌門,也實在不想當。”孫采一笑,說:“說起來也是,黃山派田產眾多,還開了幾家錢莊藥鋪,事情忙了點。”唐?說:“這倒不妨,都是夫人在打點。我是說,咱們武林中人,圖的不就是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嗎?卻整日這裏聚會,那裏圍剿的,弄得像是打仗一樣。還有那些個想要揚威揚名的人,那和追逐功名利祿,有什麽區別?”

孫采笑說:“夫君,我是從官家走過來的,其實這本沒有什麽區別,都是些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夫君不要覺得為難,夫君無欲無求,那是好事,若是別人,一定早就殺了鬼魅雪蓮,甚至鬼魅牡丹鬼魅芍藥都會被誅殺,隻有夫君這樣仁義無私的人,才能真正造福武林。你就受些苦,難道你覺得現在武林中有身份地位的人,有幾個像你這樣無欲無求的人嗎?”

唐?一笑,說:“夫人誇大我了,我也有所求,我倒是希望能夠一家人開開心心,團團圓圓,快快樂樂的過日子,就行了。”孫采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能讓天下所有的家庭都如此,即便我們奔波勞碌,那也是值得的。夫君不想成為一代宗師,所以甘於平淡,這才正是一個君子的行徑。治大國若烹小鮮,不但要味道鮮美,還不能自鳴得意,君子大道甚夷,而世人偏好小徑,我們不能強求別人,所以更要約束自己。我看天色也晚了,咱們該休息了,此次大會,得想個法兒讓大家轉移注意力。空靈三俠會在會上提出幾個理當鏟除的豪強,咱們也該幹幾件快人心振士氣的事情了。”

原下慧子見他們滅了燈,自己也飛身而去,心想原來一直是孫采故意布置不周全,這才使得自己能夠保全性命,一時間對這位不會武功的唐夫人肅然起敬。

她在一個山洞裏住下,生了一堆火,這些年東奔西走,為了找尋那個女人,走遍了武林,師傅不願說出那人是誰,那是為什麽?倘若有一天那個人出現在師傅麵前,師傅會高興嗎?

她冥思苦想著,忽然一陣衣袂破風的聲音傳來,她急忙滅了火,來到洞口,往一株樹上飛去。隻見一個長發飄飄的女子,落到地上,喝道:“梅鶴三君,你們一路從長白山追到河南,一直死不放手,難道非要置平某於死地!”

一個中年文士長劍一揮,喝道:“平吟清,你這妖孽殺人無數,理當受死!”平吟清喝道:“好,我一直念你梅鶴三君是正人君子,既然苦苦相逼,我也不必客氣了!”說完手上一動,一掌劈出。

原下慧子眼見他們三人聯手,使的是梅鶴穀的“悠揚劍法”,雖然舒緩卻也殺氣隱隱,一張一弛間,動靜有度,三人之劍如一人使出,將那長發女子圍在中間。那女子所用的掌法有些雜亂無章,原下慧子看不出出路,但是可以看出掌力渾厚,可見是日積月累苦練而出。

四人在林中苦鬥數十招,忽然平吟清大叫一聲,隻見長發發絲一亂,有如萬把利劍,朝著三人身上刺去,三人猝不及防,往後便倒。平吟清也落在地上。

原下慧子急忙飛身而下,隻見一個中年人已經緩緩走來,一見地上的三人,惋惜的說:“我來晚了,他們還是死在這個魔頭的手上!”原下慧子看著這個中年人,問道:“你是何人?”那人說:“在下梅鶴穀主林遠。”

原下慧子說:“你的門人對此人苦苦相逼,是自尋死路。”林遠看著地上的三人,說:“他們不是平吟清的對手,可是不論我如何勸導,他們就是不聽。”原下慧子問:“你勸他們,因為什麽?”

林遠說:“平吟清雖然是大魔頭,但她從來不濫殺無辜,可是我這三位兄弟,被人稱為北方武林三君子,偏要聽信他人之言,一路斬妖除魔。現在身死人手,什麽名頭都沒了。”

原下慧子奇怪的說:“你兄弟被人殺了,好像你不恨殺你兄弟的人。”林遠說:“恨,我當然恨,但是我的武功比他們更差,我能怎麽樣?”原下慧子說:“她已經昏迷不醒,你完全可以殺了她。”

林遠說:“我知道,我是一個醫士,她是什麽狀況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但是我殺了他,難道就是報仇了嗎?那是迂腐而狹隘的觀念,我沒有這樣的報仇方式,林某也不會這麽無恥。”原下慧子說:“你是個漢子,走吧,帶上你的兄弟。”

林遠歎了口氣,將三人的屍首聚在一處,緩緩拖著下山了。

平吟清睜開雙眼,霍然起身來,說:“你是誰?”原下慧子一笑,說:“我不會殺你,我也和你一樣,有很多人追殺我。你那是什麽功夫,怎麽一用就會頭暈。”平吟清說:“那是‘纏絲大法’,我本來算著隻有這三個人,沒想到你也在這裏。”說完往一旁看去。

原下慧子說:“梅鶴穀主林遠也來了,他們的屍首已經移開。”平吟清說:“他來過,那……”原下慧子說:“他不會報仇,而且他還曾勸過梅鶴三君子,奇怪吧。”平吟清說:“這也沒什麽奇怪,東北誰不知道梅鶴穀主林遠仁善溫和,明辨是非。他一生鑽研藥草,武功雖然不高,但是對江湖事卻看得分明。我也不想殺這三人,但是他們追了了幾千裏,就是要殺我。我們之間,隻有一方能夠存在。”

原下慧子說:“你的事情,我很少知道,我是鬼魅雪蓮,在南方,也有很多人要殺我。”平吟清說:“聽說過,我在北方,被人稱為‘夜叉婆’。”原下慧子看著平吟清,隻覺她的長相很奇怪,高高的鼻梁,藍藍的眼睛,白皙的皮膚,其實長相算是美麗大方的,但是和中原人比來,不但身形高大,而且相貌奇特。

平吟清見原下慧子看著自己,便說:“妹妹不要看了,我的母親被沙俄人強暴,所以生下了我。”原下慧子一驚,說:“所以你從來就被人看作異類?”

平吟清說:“我的母親還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就遇到這樣的事情,外公外婆在那一晚都被殺死了,母親懷上了我,所有的人都要她打掉我。可是母親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情了,那時的我,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小生命,母親堅持生下了我,被村民趕到一個荒山裏單獨居住。我的記憶裏,母親是美麗的,是端莊的,是隱忍的,他遭受著村民的嫌棄,從我記事起,那些無恥的村民,就輪番的來到我的家裏,在每個夜晚占有我的母親,而我在十四歲那年,也被一個禽獸占有,我欲哭無淚,寂寞孤獨和痛苦整日陪伴著我,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一本武學秘笈,我像是發瘋一樣學習,我練成武功的那一天,也正是遭受屈辱的母親死去的那一天,看到母親那難以說出來,永遠洗刷不掉的痛苦,想到那難以回首的往事,我來到村子裏,將所有的人,從小孩到老人,我殺了一個精光,讓那片村子成為平地。那天起,我就成了一個可怕的魔鬼,我討厭那些男人,我在他們每次騎在女人背上的時候,將他們殺死,我喜歡看他們死前猙獰的麵孔,那比那些騎在我身上肆意踐踏我時流露的歡笑要暢快得多,那比我在看到那些騎在母親身上濫發**威的男人的脊梁,要讓我舒服得多。”

原下慧子歎說:“你的母親真不容易,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殺人,因為你有能力,有理由。難道不是因為有了理由和能力,就可以作任何事情了嗎?”平吟清看著原下慧子,說:“你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我所認識的人,以前知道我的,稱我為孽種,現在認識我的,稱我為魔頭。既然稱我為魔頭,我就索性多殺幾人,看他們怎麽辦!”

原下慧子說:“對有的人,語言是無能為力的,他們不講道理,最要緊的是殺了他們。姐姐的功夫也算是奇遇,我還沒有見過這麽厲害的掌法,還有那招‘纏絲大法’,如果練到火候,那將是驚天動地的一招。”

平吟清點頭說:“可是不管怎麽練,氣血攻到頭部,總會昏厥,這一關過不去,始終會成為障礙。這幾年受到各派追殺,一路逃來,過的都是辛苦奔波的日子,現在這最後的三君子也被殺了,希望不再有人要殺我。”

原下慧子點頭說:“但願如此,這樣姐姐將有何打算?”

平吟清說:“打算,我還沒有。不過我不會再殺人,殺人的滋味,其實並不好,報仇固然開心,可是現在卻是我在增加別人的仇恨,那感覺固然暢快,但是卻很茫然,茫然到讓你高興不起來的地步。”

原下慧子說:“你這隻是開始,人都是善良的,希望得到別人的理解和支持,希望得到別人的認同,可是當你得到的隻有拒絕,甚至比拒絕還要殘忍的唾棄和不恥之後,你慢慢習慣這一切,要麽你就改變這一切,或者改變你自己,改變這個世界,讓眾生好惡的標準,成為你規定的標準。人皆以美為美,所以有醜,而天底下,又哪有一個完美的標準,哪有一種永不改變的標準。”

平吟清起身來,原下慧子說:“我也殺人無數,但是我不會在意這裏任何人對我的看法,因為我的家不在這裏。”平吟清轉頭看著原下慧子,原下慧子說:“我的家在海的另一邊,在東洋,那是一個櫻花盛開的地方。”

平吟清說:“你小時候一定很幸福。”原下慧子說:“我有一個很疼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一個人把我養大,雖然平凡卻很偉大。我一生最尊敬的人,就是我的母親。”

平吟清輕輕一笑,說:“那真好,你要對你的母親好一點。如果我能見到我的母親,那該有多好。可惜,可惜我不能見到母親了。”

原下慧子看著天空,喃喃的說:“母親,母親,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見我的母親,可是疾病奪去了母親的生命,也讓我奄奄一息,師傅收留了我,所以我才活了下來。我很討厭老天的安排,毫無預兆的生老病死,讓人束手無策。”

平吟清輕聲說:“你一定很想念她,我記得母親給我說過,人的一生,就是忍受的一生。不管是欺負你的人,還是欺負你的老天爺,你無能為力的時候,都隻有忍。可是母親臨死前卻告訴我,一個忍受痛苦的人,其實是最無辜的,她本該如同火山一樣湮滅所有的一切,卻如同空氣一樣緩緩消失。”

原下慧子說:“現在姐姐可以像火山一樣爆發,沒有人能夠拂逆逆的意思,更不會有人欺負你。”平吟清說:“我也不想欺負別人,但是當別人要殺我的時候,我仍然想要殺他。天底下朋友很少,敵人卻這麽多,殺了梅鶴三君子,說不定會惹下更多的仇恨。如果人人都像林穀主一樣不知有多好。”

原下慧子正要說話,一陣風聲傳來,平吟清急忙閃到樹上,隻見兩個人影飛身而去,她落下地來,說:“是什麽人?”原下慧子從樹後走出來,說:“看身法,像是‘瑤台雙仙’。”平吟清說:“瑤台雙仙是東北人,怎麽可能到這裏來,難道是為了殺我?”

原下慧子說:“跟上去不就知道了嗎?”

二人展身跟去,隻見空地上站了許多手執火把的人,赫然有真武派掌門人落葉道人,還有聖平師太帶著的尼姑,旁邊好像還站著風心。隻聽瑤台雙仙中的浮雲子說:“落葉掌門,‘夜叉婆’已經到了河南,隻要這兩個魔頭聯合,那天下將永無寧日。我在山下遇到林穀主,看到了梅鶴三君子的屍體,這魔頭的功夫越來越高了。我們瑤台雙仙願意加入武林同盟,共襄大事。”

平吟清冷冷的說:“果然來了這麽多人!”忽然聽到孫采的聲音傳來,“瑤台雙仙這麽遠趕來,一路辛苦了,‘夜叉婆’的名字,我似乎聽過,我想打打殺殺,畢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這個魔頭能夠迷途知返,大家不妨放她一馬。聽說那也是一個身世可憐的人。”

瑤台雙仙的另一個人采因子說道:“這魔頭殺人如麻,連三君子都殺,怎麽可能迷途知返。唐夫人,你是盟主夫人,應該替我們申張正義啊。”孫采說:“我也不過是盟中之人,武林同盟隻有盟主,沒有盟主夫人這個稱呼。”原下慧子低聲說:“瑤台雙仙號稱武林最與世無爭的夫妻,想不到這麽咄咄逼人。”

平吟清看著下麵的人,心裏不是個滋味,她感到自己像是一隻在黑夜出沒的貓頭鷹一樣,看到了人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生活永遠在不為人知的角落。

采因子冷笑一聲,說:“正氣之盟,當然要除惡務盡,我們北方武林十一派聯合起來,就是要除掉這些害群之馬。還請你們武林正氣之盟成全,久仰唐夫人運籌帷幄,巾幗不讓須眉,相信這樣的事情,一定手到擒來。”

孫采說:“好說,既然北方武林的朋友來了,許多事情還要商量,何不移駕黃山,咱們慢慢再議。成立同盟那是千秋大事,不能急在一時。相信各位心中也都知道,萬事若不俱備,則萬事難以成功。各位武林同道,請!”

平吟清心想:這位夫人倒也是沒有偏信瑤台三仙之言,看來不再殺人,並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她想到此,轉身離去,原下慧子追了過去,但覺她身法太快,跟晚了,一時也不能跟上,她便緩緩往山下行去,隻見一張張紙錢滿天飛灑,她心裏想:難道這是梅鶴穀主林遠嗎?她照著紙錢飛來的方向走去,隻見一群人抬著一頂轎子,轎子上抬了一個白衣蒙麵的女子,緩緩在空中飛著。

她跟著走了一段,隻見那轎子忽然停了下來,接著一個中年男子從林中出來,原下慧子心裏一驚,心想:此人不是羅清嗎?隻見那轎子上走下來的人,說話的聲音卻是風靈,“羅大俠,久違了。”

羅清問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令尊臨死前說了什麽話?”風靈說:“多少人要問我們,可是他臨死前都沒有說什麽話,我還不知道他要離開我們,你說我能聽到什麽?”羅清說:“姑娘,以你的名聲威望,就是得到了龍圖,也不能成大器,不如咱們聯手,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風靈搖頭說:“我怎麽相信羅叔叔?”羅清說:“我千方百計才找到姑娘,當日你爹過世,隻有我給他收了屍骨建了墳墓,你看,這就是令尊的墳墓。”

風靈轉頭一看,淚水流了出來,卻並未說話,羅清說:“你告訴我,我得到龍圖,就一定能殺死闖王,為你報仇!”風靈來到墳前,跪下說:“父親,你泉下有知,原諒女兒。”她起身來,一字一頓的說:“羅叔叔,你確信現在無人旁聽?”羅清說:“武林同盟正在聚會,魑魅魍魎避之不及,當然沒有別人。”

風靈點頭說:“其實父親也一直擔心這件事情,知道以我們姐妹二人,一定不能成事,所以要將姐姐送到台灣孫家,可是事與願違,現在被你們捷足先登,我留著也沒用。父親曾告訴我,東西放在龍眠山黑雲洞中,至於放在何處,我也不知道,父親沒有來得及說,就聽到有人來了,他本來想好好說明此事,但一直沒有機會。家中已經付之一炬,什麽都找不到了。”

羅清說:“姑娘,你所知道的,就這些了嗎?”原下慧子飛身過去,一把抓著風靈,閃身離開,羅清追了上來,原下慧子手上一揮,一枚飛刀射出,羅清向旁邊一閃,原下慧子已經逃出許遠。

風靈問:“為什麽救我?”原下慧子說:“羅清不是好人,是長刀會在中原的內應,當年不過是一個地痞流氓,因為認識一個東瀛人,也算是毫無民族氣節的一個人,大漢的所有東西他都可以出賣,更別說良心。”

風靈輕聲說:“我都是騙他的,說實話,對龍圖,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們少。”原下慧子來到鎮上,找了一個客棧,來到房中,說:“那事情遲早會敗露,到時候羅清更不會放過你,他的武功修為已經很高,我也不一定能對付他。再說他在中原也培養了自己的實力,不能硬碰。”

風靈搖頭說:“那我也沒地方可去,現在也沒有家,也沒有親人。”原下慧子說:“其實令姐現在同聖平師太一起,你也可以去那裏尋求保護,風大俠也是少林弟子,盟主夫人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

風靈輕聲說:“我不想過這種生活,門派之爭,名利之奪,從來都是爾虞我詐,我想去一個清淨的地方,遠離一切世俗的紛爭,那樣至少可以清淨。”原下慧子搖頭說:“天下沒有這樣的地方。”風靈說:“為什麽越是滿口仁義的人,他們的行徑,卻總是這麽卑鄙無恥?他們用仁義作為口號,做著不法的勾當,利用他人的信任作為自己取得財富和權力的保證。皇帝是這樣,就連想當皇帝的人,也是這樣。什麽為國為民,那都是狗屁!”

原下慧子看著風靈,說:“有些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白癡才會相信他們的主張,世上最無聊的話就是文人的言論,他們不切實際的幻想,在故紙堆裏還說得過去,可是放之於四海,和現實相距那麽遙遠,所以我倒讚成你們的另一句話,成王敗寇,雖然殘酷卻很真實,也很有用。”

風靈看著原下慧子,說:“同那些自命不凡的人比來,姐姐要好得多,他們是將正義終結的人,他們是卑鄙無恥的欺世盜名者,在他們心裏,隻有自己對於世間萬物的占有,而沒有對於別人幸福的考慮。別人的生死榮辱、家庭乃至幸福,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們憑什麽製定種種規定,他們又憑什麽占有別人的東西!隻可惜,我沒有這種力量,否則,我不但要殺了所有的君主,還會殺掉所有的掌門人,所有的將軍,所有的官吏,所有的一切,我巴不得這個世界變成一個墳場,那是一個可愛的地方,當夜風吹著寂靜的天地,鬼魂們不用為名利而爭逐,他們在夜風裏哭泣慘叫,互相嚇著另外的鬼魂,他們寂寞孤獨而無奈,再也不能享受人間的一切。”

原下慧子拍拍風靈的肩,說:“你累了。”

風靈轉身說:“不,我不累,我隻是心碎,我不懂他們處理問題的方式,人間的規律太難,違反了法律要受到懲罰,違反了君主的意誌更要受到懲罰,違反了別人爭權逐利的追求,一樣不能得到寬恕,我們小心翼翼的善待那種種無端的束縛,卻總是被緊緊綁在一個沒有人來拯救的角落,於是生存反而成為一種幸運。姐姐,我倒希望你殺盡那些該殺的人,和他們,就不該用客氣的手段,因為沒有人能阻止貪婪的人對於未來無限的追逐,我討厭他們,我真的討厭他們。這幾天,我遇到了各種不同的人,現在已經是第十批人,我見到了十個父親的墳墓,他們無一不告訴我,他們是正義的維護者執行者,而在我看來,他們都不過是龍眠山中的鬼魂!”

原下慧子問:“你要作什麽?”

風靈說:“我不用作什麽,都知道了龍眠山,那就成為明天的葬身之地,誰也找不到龍圖,可是誰都相信那裏有,他們會懷疑,會猜忌,會憤怒,會廝殺,會完蛋!”原下慧子搖頭說:“他們不笨,他們會找到你,要你帶路。”

風靈說:“我早作了必死的決心,反正我對這墳場也沒有興趣了。”原下慧子拉著風靈,說:“你不能這樣,聽我說,不管別人怎麽樣,不管這世界怎麽樣,你現在唯一能作的事情,就是活下去。活下去,就算一點希望都沒有,就算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你也不用在另一個世界試圖打聽凡間的消息。生存其實很難,也很可貴。東瀛人生活在貧困中,他們隻是據有尺寸之地,哪像中華大地方圓萬裏,但是他們有著活下去的信心,因為他們相信,這個世界不美好,是因為東瀛人太少,所以他們要拚命的活下去。而你覺得這世界醜惡,那也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少,你要努力,要讓自己的精神得到永生,讓像你這樣的人,越多越好,直到有一天,他們站滿了世界,他們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高聲呐喊,他們不再承受虛偽的重壓,不再受到別人的欺淩,他們生活的世界,美好得如同你現在想象中的天堂。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咱們趕快離開這裏,離開,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風靈看著原下慧子,忽然搖頭說:“應該離開的是你,趕快走吧,我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因為我不可能有絕世的武學,而姐姐不一樣,你會的,我留下來也沒有用,真的,你走吧。”她推開門,忽然幾把劍刺來,原下慧子急忙上前,伸出長刀擋住,一麵喝道:“是寒冰雙俠,你們消息倒是靈通。”雪子寧喝道:“當然,否則怎麽要你的狗命!”

風靈打開窗戶,飛身離開,不一會來到山上,站在高高的山上,任夜風吹拂著亂發,散亂在臉上,她心裏想:父親,真的有魂靈嗎?如果有,你告訴我一聲吧,我應該怎麽作,我的能力,要報仇那是絕不可能的,可是真相到底是什麽?我騙了他們,他們卻信以為真,而我又是被誰欺騙了?

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隻聽虞江城說道:“姑娘,月黑風高,寂寞難耐,你在想什麽?”風靈恨恨的看著虞江城,說:“你怎麽像個陰魂一樣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像隻蒼蠅。”虞江城哈哈一笑,說:“應該是在你的心裏繞來繞去吧?我倒巴不得變成一隻蒼蠅,鑽到你的身體裏,繞來繞去!”

風靈看著虞江城,說:“真是可笑,人怎麽可能變成蒼蠅?如果你是,我就高興了,我會一巴掌將你拍死。滾開,別在我麵前!”

虞江城一笑,說:“姑娘,何必呢?咱們咱麽也是一來二去,熟悉了的人。”隻見亂風吹拂著他的衣衫,他似乎不經意間露出的隱約的胸膛,健壯而寬廣,像是鋪滿**的草原,讓人情不自禁的心猿意馬起來。

風靈卻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近乎模糊而麻木的一切,冷冷的說:“熟悉,我隻是覺得陌生,我和任何人都不熟悉,虛偽的人,有很多種不為人知的方式,你們懂得什麽是熟悉嗎?簡直是荒唐。”說著一把小劍,朝著虞江城刺去。

虞江城身形一閃,輕輕閃開,笑說:“姑娘,你的劍法柔弱而無力,像是你嬌柔的雙手一樣,帶著白色的味道,帶著香甜的色彩,整個世界因為你而變得簡單,因為你的單純,你的美麗,和你的**。”

風靈說道:“無恥!”一連出了幾劍,虞江城忽然一把攬住她,將她抱在懷中,說:“你的完美,和你的無力!”風靈忽然覺得一陣惡心,忍不住吐了一口,吐進虞江城半張的嘴裏,虞江城啊的一聲,兩人都趴在地上吐了起來。

虞江城伸手抹了一把嘴,說:“我當你是黃花閨女,原來你已經懷了身孕,小賤人,我白白在你身上費了心思!”風靈一驚,有些麻木的神經忽然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股鬱悶而痛楚的心情忽然間彌漫開來,她木然的看著虞江城,說:“你,你說什麽!”

虞江城一把拉起她來,說:“風家的小姐,傳言中冰清玉潔的兩個女人!可笑,都說當今亂世,名門之中,隻有你們兩人得保清純和美麗,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聰明、貞潔,是天下間少有的女子,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

風靈一把甩開他,說:“你胡說,你胡說!”虞江城哈哈大笑說:“你知道我沒有胡說!”風靈看著虞江城,說:“你說當今世上,隻有我們兩個?”

虞江城點頭說:“江湖傳言而已,如今亂世,武林中人朝不慮夕,誰也不知道今天的享受,會不會是最後的瀟灑,所以他們忘我的尋找著各種新鮮的刺激,像是獵奇的少年,帶著忘記一切的決心,不再擁有束縛,在他們的眼中,自由和現實,才是他們的追求。”

風靈冷冷的看著虞江城,說:“自由和現實?”

虞江城上前拉著她,說:“不錯,你重門深鎖,根本不知道那其中的快樂,可是你的固執難道能阻擋亂世無所不在的風雨嗎?你的父親不再活在世上,你的孩子也許永遠找不到父親,你的一切根本沒有幾個人知道,因為今天活在世上的人,是不能看到死後的事情,因為他們很快就會死去。而你也一樣,你沒有衰老卻有可能麵對死亡,那無期而至的現實將是你最大的恐懼,也將是你無法擺脫的宿命!難道你沒有感覺到孤單,沒有感覺到寂寞,沒有感覺到與世隔絕的悲哀,和無路可走的彷徨?”

風靈有些慌亂的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那夜風開始咆哮起來,似乎這裏已經是一片墳場,這裏有的隻是自由飄蕩的靈魂,他們沒有大道德的束縛沒有思想的包袱,沒有未來的期待。

他們自由,因為他們空洞而沒有內容,他們現實,因為沒有記得過去和從不期待將來。

風靈的手無力的搭在虞江城的肩上,說:“你再說一次。”虞江城靠了過來,說:“我不會再說一次,有些話知道就沒必要再說一次。而有的事情,就算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也讓人迷戀。”風靈感到他的手滑過自己冰涼的意識,觸及到內心深處**而剔透的靈魂,她全身顫抖了一下,是那種來自內心深處激烈而衝動的動蕩。

虞江城將她攏在懷裏,使她感到他溫存的意識,緊緊包圍在她脆弱靈魂的周圍。她盡力的靠在他寬闊的胸膛前,那是多麽的結實和堅挺,她能感覺到那是帶著黃色味道的光芒,那是帶著原始**的渴望,是血肉之軀鑄成的活生生的世界,和**裸的感覺。

她感到衣衫隨著意誌在墜落,身體看到天上依稀的光芒,和隨之掩蓋夜色的英俊的臉龐,感受到**燃燒的痛快和肌膚相接的興致,她聽到衣衫脫離肉體的歡呼,看到肉體迎接夜風的微笑。

她的呼吸變得倉促而不安,她惶恐的說:“我,我在哪裏?”虞江城的聲音帶著銷魂的味道,在她耳畔響起,“在我的世界,在我們的王國裏,沒有別人,什麽都沒有……”她的手在風裏抓動著,最後隻抓到他厚重的脊梁,滑滑的感覺是她從未經曆的,她忽然一把推開虞江城,兩個人在月光下對視著,她看著眼前**的身體,激動的說:“我要看清楚。”

虞江城微微一笑,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身體,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是理智而激動的,她輕撫摸著那肌膚上微微的濕潤,那是和她的肌膚完全不同的感覺,粗糙而光滑,捉摸不定的感覺,令她興奮而狂野。她第一次感到這麽快樂,忘記了人間的一切束縛,的確沒有任何束縛,似乎就算死去也沒有這麽快樂而無拘束。

虞江城閉上雙眼,盡情的享受著這一切,他的聲音帶著**的極致,響起在樹林中,夜色裏,耳畔間,響起在風靈的整個世界。風靈也輕輕的呼喚起來,她在呼喚那內心處永遠隱藏的渴望的心境,呼喚那靈魂盡頭無所不為的決心。她快樂的笑了起來,忽然一陣夜風吹來,她渾身一顫,全身打了一個冷戰,她推開虞江城,說:“騙子!”

虞江城嗬嗬一笑,嘴角的酒窩盛滿了欲望的色彩,在夜色裏閃著肉色的光芒。

風靈感到全身被風吞噬淹沒了,她拚命的逃跑著,**的身體盡管在夜色裏沒有光芒,卻似乎努力逃離的野馬,狂烈的摧動她疲倦的靈魂,她感到一陣陣的痛楚傳來,荊棘叢生的叢林,將她帶回現實,似乎到處是虞江城**的身體,似乎聽到他的語言,看到他的微笑,帶著迷人的**,漸漸迷亂了她的視線,迷亂了她所有的感覺。

她啊的大叫了一聲,忽然身上一陣暖意襲來,她轉身一看,隻見身上已經披了一件大衣,林遠正看著她,說:“你受了驚嚇,別動。”風靈感到筋疲力盡,當然不能動彈,倒在地上。

她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林遠看著她笑說,“孩子,沒事了,別怕。”

風靈閉上雙眼,說:“林大哥,你說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林遠說:“一個孩子,一個迷路的人,一個生了病的孩子。我是一個醫士,救你是我應該作的事情。”風靈說:“你認為一個醫士就應當救人,可是一個人,又應該堅持什麽!”

林遠說:“一個人應該堅持什麽,我不知道,但是炎黃的子孫,就應當堅守正義,維護和平,保持真誠。可惜醫士醫人,草藥之力從來不能進入人的心思。林某的能力有限,不能做完想做的事情。”

風靈說:“走過了這麽多路,我忽然覺得生活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總會過去,總會消失,閉上眼去承受,和努力的編織,最終還不是逃不過醒來的命運,麵對殘破的現實。林大哥,盡管我恨他們,可是我沒有辦法,甚至,我連自己的欲望都不能控製,我清醒的走入他**編織的巨網中,差點就不能自拔。”

林遠一笑,說:“年輕人本來就是衝動的,是**四射的,這樣的人才有開創的能力。姑娘不要看輕自己,在我心裏,姑娘就是一塊美玉,等你到了梅鶴穀,見到我的大兒子,說不定你會喜歡他,他也一定會喜歡你。姑娘,到時候若是你不嫌棄,就作我的兒媳吧。”

風靈一怔,說:“林大哥,你……”

林遠說:“開玩笑的嗎?不,是認真的,但是我知道感情需要兩個人的承諾,像我,就是娶了我並不愛的人,卻又偏偏遇到我愛的人。那真是困難的境地,我的妻子表麵能夠容忍,可是心裏卻始終放不下,鬱鬱而終,很快就去世了,我傷心,難道愛上一個人又娶回來是錯誤嗎?我為了懲罰自己,送我所愛的人離開,用心靈承擔的寂寞和思念來祭奠妻子的亡魂,可是這又是我另一件後悔的事情,我的小兒子思念母親,出去尋找,至今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