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十四回:紅顏

白雲來到街上,居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可以傳消息的,心想隻有等到到了大城市再說。街上忽然來了一隊人馬,看樣子像是闖王的義軍,一個個趾高氣昂氣蓋山河,白雲想戰事如今已經遍布全國,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平靜的了,這些可憐的百姓可真是辛苦,就算是闖王打過的地方,也有很快被朝廷占據,或是朝廷官員依然在那裏作威作福,百姓的日子,其實並沒有好過些。

他又想明朝幾任皇帝雖然昏庸,聽任宦官掌權,但是宦官卻更多的卻是侵害了那些為官者的利益,那些為官的人,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根本沒一個是好鳥。現在戰爭的惡果,最直接的承受者卻是百姓,百姓真是可憐無辜,任人宰割卻沒有反抗的力量。

想著不由暗歎自己當年的意氣風發,以為跟著闖王打天下,就能保護天下百姓,讓他們不再如母親那樣無辜死去。可是後來自己才發現,帶著那樣一腔的熱血,還不如作一個江湖遊俠,看到不公平的事情管一下,能管多少是多少,總比作那子虛烏有的表麵文章,賺那無中生有的名頭利益強的多。

回到客棧,林皓一個人在樓下喝酒,白雲坐了過去,說:“林公子,令尊在武林中口碑甚好,就算是去了,也不必太傷心。武林中人,遲早都是這樣。”

林皓說:“我三位師叔不久才離去,現在又是父親,我在這世上,本就沒有幾個親人,現在更加孤單了。”白雲一笑,說:“不會孤單的,你可以拯救那些需要拯救的人,這樣你就不會感到寂寞,更不會孤單。不要把自己泡在酒裏,男人是應該喝酒,但不應該喝醉,隻是為了買醉,那是懦夫的行為。”

林皓點頭說:“知道了,白大俠,你不知道我的痛苦,你們這些大俠威名赫赫,獨來獨往,快意恩仇,我們小人的悲哀喜樂,你是不會明白的。”白雲笑說:“你說遠了,哪有什麽大人小人,事到頭上,誰都不能置身事外。你這樣的傷心,我也有過,不過總算是過來了。”

林皓繼續喝著酒,忽然咚的一聲栽倒在桌子上,白雲歎說:“這孩子,一點酒都不能喝。”他正要扶著林皓上樓,忽然一道劍氣射來,他急忙大袖一卷,將劍氣卷開,喝道:“什麽人!”

隻見一個十來歲的黑衣少年,長劍被白雲輕輕一擋,人也跟著落到地上。白雲喝道:“什麽人?”那黑衣少年起身來,眉毛一揚,說:“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白雲見他長得很可愛,眉目間靈氣十足,心想:看樣子不像個壞孩子,他剛才的劍法倒好像是梅鶴穀的“落梅劍”。因此說:“你師傅是誰?”

少年冷笑一聲,說:“我沒有師傅!”手上長劍又刺了過來。白雲笑說:“小朋友,你劍法不錯,不過要多練幾年。你是梅鶴穀的人嗎?”那少年哼了一聲,說:“你是什麽人?我明明可以殺了他,你在這裏搗鬼!哼,等我練好武功,連你一起殺了。”

白雲一笑,說:“為什麽想到的就是殺?孩子,你還小!”少年冷冰冰的說:“廢話,我不知道自己小嗎?”說完轉身離去。白雲看著林皓,見他根本沒有醒過來,心想此人感情太過細膩,看起來倒是個男子漢,骨子裏其實很脆弱,很**,剛才若真給這孩子殺了,那簡直太冤枉了。

他扶著林皓上樓,林皓睡下了,平靜得像是空氣一樣,無聲無息,白雲坐在床前,忽然聽到窗戶外麵有響動,他轉身一看,隻見一個長發女子來到屋內,白雲見她長相奇特,有些像是傳說中的西域人,正要說話,那人咚的一聲已經栽倒在地上。

白雲急忙上前,扶起那人,那人指著窗戶,白雲急忙來到窗戶邊上,隻見一個黑影一閃,已經照著窗戶飛來,白雲一伸手,勁氣穿空,那人急忙淩空折回,返身離開。

白雲轉身問:“什麽人?”那女子說:“黑夜魔君。”白雲仔細一想,問:“你就是平吟清?”那女子正是平吟清,她點點頭,坐在凳子上,略平息氣息,說:“黑夜魔君的功夫實在非我能敵。”

白雲說:“隻要你心向正道,那就好了。武林人是不會任由黑夜魔君胡作非為的,你放心好了。”平吟清這才緩過神,說:“要是武林中人都像是琴劍書生一樣就好了。”白雲說:“你認識我?”

平吟清說:“我認識,一直以為你高高在上,對我們這些妖魔外道從來不理,甚至不恥,沒想到你居然會救我。真是當之無愧的大俠。”白雲一笑,說:“這本是每個武林中人理應恪守的本分。不能因為別人作的不好就對這本該受到的待遇受寵若驚。不過,你說的也對,江湖上是有這麽些人,狗眼看人低,自以為是,經常恃強淩弱,仗著自己的出身不可一世。相比起來,他們追求道義的路,雖然平坦,他們踐行道義的決心,卻那麽微弱,他們的生命像是螢火蟲的光芒,隻顧照著自己的方寸之地,實在讓人痛恨他們擁有發光的本領。”

平吟清看著白雲,白雲又一笑,說:“我說多了,不好意思,我隻是希望你能夠珍視自己,有一天正派人士會知道的,我也相信,你會得到武林的認可,不用成為人們恐懼的殺手,不用在黑暗中生存。人總是向往光明渴求得到認同的,誰也不想眾叛親離。”

平吟清點點頭,白雲說:“既然殺黑夜魔君是一件難事,你也不必一定要勉力為之,這樣吧,我寫封信,你去黃山找我舅母,就是黃山掌門夫人唐夫人,你將信交給她,她自然會幫你安排。”

白雲急忙研墨,一會寫了一封信,放在信封裏,遞了過去。平吟清接在手上,看著白雲點頭說:“多謝白大俠。”白雲說:“其實我不是大俠,大俠隻不過是一個名頭,我也想當一個大俠。不過我知道我離它很遠。”

平吟清一點頭,白雲說:“你先休息一陣,我到樓下拿點吃的上來。”平吟清急忙說:“不必了,我看黑夜魔君一定已經離開了,不再打擾大俠,後會有期。”說完從窗戶中飛身而出。

白雲看著平吟清的背影,歎說:“誰想作一個壞人!”

他轉身看著林皓,似乎外麵天塌下來,他都不會理睬一樣。

天色漸漸變暗,林皓起身來,白雲說:“鏢車已經走了,我們快點趕路。”他叫了風心如夢,四人向北而去。白雲心裏想:原下慧子一直跟著嗎?她見到了林皓,會不會就此離開?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有點關心起原下慧子來。

越往北走,越是涼意襲來,風心依然很少說話,白雲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隻好每日看著她消瘦,心想她也許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放不下,人就是這樣,明明告訴自己,要離開,要清醒,可是明明自己卻並不清醒。

林皓趕上了鏢車,跟著鏢車緩緩走著,白雲更不知如何開解。心想要是擋在前麵的是一把劍,一條河,或者是一個敵人,那還好說,可是偏偏眼前就是這糾結難解的鬱悶和傷心,那才是最要命的。這是他一直以來最黑暗最冷寂的日子,既不能放開來,也難以退回去。

這日來到客棧之中,隻見客棧裏聚了很多武林人士,一見他們幾個進來,都站起來,欲待使出兵刃,白雲冷冷的看了眾人一眼,那其中一個大漢招呼道:“沒事,不是他。”

白雲坐了下來,鏢師們要了些便飯,溫了點酒水,正吃著,忽然間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傳來,隻見外麵來了兩個少年,來到客棧中間,看著四周的人,說:“果然來得這麽齊!”白雲聽這人的聲音很幼稚,卻透著一股凶狠的霸氣,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這兩人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話音中還帶著童聲。不過那眼神卻是犀利得很。

一個大漢說道:“兩位少俠,我們一直相安無事,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那少年冷笑說:“正是你們相安無事,同官府勾結,欺壓百姓,天下的日子才這麽難過。現在闖王馬上就會過來,你們再也不能助紂為虐,所以我要你們改邪歸正,都加入我們莊上莊,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一個大漢拍著桌子,喝道:“什麽不客氣,你當我們這些人都是膿包嗎?你咄咄逼人連傷我弟兄十人,害我賠了銀子還丟了名聲,臭小子,今天大爺要你狗命!”他手上鬼頭刀一拍,向著那兩個少年頭上砍來。

那兩個少年輕輕一讓,其中一人伸手拈住大刀,說:“你這些破玩藝,對付狗皇帝的爪牙還差不多。要對付本少爺,隻怕還不夠。”

白雲心想:這兩人的手法獨特,看不出來路,而且我在闖王身邊多時,也不知道還有他們二人。可見歸附闖王的高手的確不少。想到當年自己意氣風發,同一眾英雄跟隨闖王的事情,隻覺恍然如在夢中。

那大漢大叫一聲,漲紅了臉也不能將那刀抽回去,其中一個少年喝道:“你們若執迷不悟,就是朝廷的走狗,我們兄弟二人對走狗是最有辦法的,將你們一個個都送去見閻王,讓閻王來收拾你們!”

說著其中一人手上一揮,一道勁氣飛出,已經有兩個青年男子倒在地上。

另一人一抬手,呼的一聲,照著兩個女子打去,那兩人顯然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付。白雲一抬手,將勁氣攔下,頭也不回,緩緩說:“這些人都隻是會點皮毛功夫的散客,他們本來就沒有野心,更不會為非作歹,公子,何必這麽趕盡殺絕?”

一個少年喝道:“你是何人?”

白雲說:“我象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這麽熱心,但是闖王的事情是他自己的事情,天下的事情也更是天下自己的事情,你急不來的,壯誌總會消磨,何必這麽認真!”少年喝道:“胡說,我看你也是一個人物,如果加入闖王麾下,建功立業,百世千秋,那是何等的風光。否則,闖王之力,如風卷落葉,爾等是在劫難逃。”

白雲冷笑一聲,說:“小小年紀,如此張狂,和朝廷走狗一樣可惡。今日本公子就要你們受點教訓!”說完轉過身來,長劍出手,在空中劃出一道劍氣,向兩人逼來。

兩人急忙往兩旁閃去,白雲淩空運力,將劍氣收回,輕輕一點,重新飛了出去。

那兩人在客棧裏飛來飛去,但是被白雲手上悠然自得的劍氣逼得上竄下跳無所適從。

白雲一招“風住塵香花已盡”,隻見劍氣閃過,那兩人頭上頭發散亂,分明是兩個女子,此時更是一瞥之間,見到她們淡淡的眉毛,柔柔的眼神,和驚慌的表情。白雲收了劍,說:“不要為難別人,讓人家作他們本來不想作的事情。”

那兩個女子冷哼一聲,說:“琴劍書生,果然好功夫,後會有期!”說完轉身離開。

白雲坐了下來,一個大漢說:“白大俠,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不是說你是闖王身邊的俠客嗎?莊上莊的大小玉姑娘也是闖王身邊的人呢。”

白雲說:“闖王身邊有很多人,我並不全都認識。我作事情,從來不是看人,而是看事。”那大漢說:“白大俠,這兩個女人凶狠得很,出手無情,我們已經有十幾個弟兄被傷了,有的已經不能救治,若不是公子出手解救,我想我們也是在劫難逃。”白雲問:“你們為何不願效忠闖王?”

大漢說:“哪個皇帝不是皇帝,我們是武林中人,為什麽要作他們的刺客,要我們殺盡當地的官吏富豪,我們也有朋友,不管人家怎麽說,我們不能殺朋友。”白雲說:“這兩個女子固然可惡,你們也未必就好。不過今天你們運氣好,這裏有醫仙的傳人,可以幫你們看看那些受傷的人。”

大漢高興的說:“當真!”林皓起身來,說:“走吧。”

一群人帶著來到藏劍山莊,林皓看了躺在大廳地上的十幾個病人,起身說:“都是中了奇毒,隻有先用針灸,再用藥物。”說著就開始施針。白雲見他救人的時候神情專注,絲毫沒有剛才的沒精打采,而風心站在一旁,卻絲毫不為所動,如夢始終在一邊看著,默然無語。

到了下午,那群人已經蘇醒過來。一行人要酬謝白雲等人,林皓說:“我救人不是為了酬謝,你也不用酬謝。我是用天地啟示萬民的法子救了他們,非人力所能,是天地救了他們。”說著已經離開,白雲同風心二人也跟著趕路。

林皓始終不說一個字,白雲摧著馬,上前說:“看來林公子已經盡得真傳,救人上一點也不含糊。”林皓轉過頭來,說:“不用這樣說,聽了倒覺得不舒服,救人,本來就是本分,為何偏偏要有人感謝。”

他頓了一頓,說:“天下有太多的人,有得甚至還沒有盡到本分,就已經巴不得天下傳揚,想想他們給萬民帶來的幸福,其實根本不值一提。天地養育萬物,可是天地從來沒有聲張。”白雲點頭說:“林公子讓我茅塞頓開,做人就要這樣。”

風心茫然的聽著,她隻是覺得人是痛苦的,像是在一個毫無邊際的沼澤裏,緩緩墜落、下沉,沒有陽光,更看不到彩霞和白雲,黑暗無邊無際的罩來,似乎一定要壓得人不能喘氣。

忽然兩個人影一左一右的撲來,白雲一轉頭,隻見是那兩個女扮男裝的白衣女子,白雲飛身而起,長劍一抖,兩道劍氣左右襲去,將兩人身形在空中一阻,那兩人落下地來,白雲說:“憑你們兩個,還不能困住我。”

那兩人喝道:“白雲,你枉為大俠,置天下萬民於不顧!”白雲喝道:“大話連篇,先顧著你自己!”說完一招“無邊落木蕭蕭下”,劍氣如割,兩人向地上倒去,那兩人從地上爬起來,白雲手上一伸,淩空點住二人的穴道,說:“十二個時辰之後,穴道自然會解開。”

那二人中一人說:“你已經中了我們的‘波若花毒’,活不過明天了。”白雲說:“胡說八道。”林皓說:“她們說的沒錯,此毒順著你的劍氣,已經鑽入你的體內。”

白雲說:“天下還有這樣的奇毒?”

林皓說:“越是武林高手越是怕這奇毒,防不勝防,不過此毒難以煉製,一般人是不會有的。盡管難以煉製,但是解毒的方法還是很簡單。”白雲問:“如何解?”林皓說:“在解毒上,針灸是幾乎萬能的法子。”

白雲皺眉說:“針灸?”林皓說:“難道白大俠還怕針灸?”白雲搖頭說:“怕倒是不怕,就是……,就是,算了,反正總比去死要好。”說完一揮手解了二人的穴道,說:“小小年紀就不學好,真是不可教養,下次再碰到你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兩人冷笑一聲,拋了一瓶藥過來,說:“不用這麽麻煩,你放我一次,我也饒你不死!”白雲接過來,打開一看,隻有一粒,就服了下去,林皓說:“你這麽討厭針灸?”白雲說:“怎麽了?”

林皓說:“此毒的解藥服下之後,十日之內,麵色發黑,全身騷癢難耐,那是此毒抵抗解藥產生的後果,尤其是到了後來,臉上會流膿,難看得很。”

白雲說:“你怎麽不早說!”林皓說:“你迫不及待的吞下去,我怎麽早說?”白雲說:“看樣子,隻有蒙著麵了,騷癢騷癢,那兩個可惡的賤人!”

林皓說:“白大俠看來很在乎自己的臉容,其實白大俠盛名遠播,至於形容,那是其次。”白雲一笑,往前趕路,一連趕了幾天,都不見臉上紅腫身上難受,忍不住說:“林公子,你說的現象,怎麽都沒有呢?”

林皓一笑,說:“我騙你的。”白雲說:“你也會騙人?”林皓笑說:“不騙人,怎麽知道你內心怎麽想?騙人,隻不過是為了證實我內心的想法。”白雲問:“什麽想法?”林皓說:“一個醫士,當然要學會察言觀色了。”

白雲說:“好了好了,不說了,看我們這幾日一直趕路,還是沒遇到鏢師,隻怕他們已經快到了。”林皓點頭說:“是的。多謝你一路陪著我,讓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白雲說:“我還以為林公子是一個困於情感,不能自拔的人,看到你這麽快回過神來,我也放心了。”林皓說:“都已經成了事實,又能怎樣?”

白雲看著天色,說:“胡天八月即飛雪,現在還沒到胡地,天色就已經這麽涼了。”一邊看著風心,說:“我都不知道妹妹是怎麽過來的,這麽多天,一直沒聽你說過話。”風心說:“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現在隻是在等,隻能等。”

林皓說:“別這樣,可能你需要的,不是這個,而是自己闖過去,否則你會失去你最重要的東西。你的感情,你的心境,全部都沒有了。”風心閉上雙眼,說:“我很怕醒來後見到白大哥都不認識,白大哥,你一定要告訴我。”

白雲說:“白大哥隻要看到你過得快樂就行了。”

林皓說:“白大俠這樣的人,當真是世上少有。”如夢忽然平靜的說:“白大俠心裏想的,永遠是別人。誰同他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

林皓說:“師太冷眼看世人,當然不會有假了。”

四人再走了一日,忽然看到天上幾隻白鶴飛舞,林皓打了一個忽哨,幾隻白鶴纏繞而來,在他們身周緩緩飛行,白雲正覺得驚訝,忽然間見到梅樹一片,林中白鶴飛舞,何止數百。這恍然如世外仙境的地方,讓他從心裏感到飄飄然,身處其中,幾乎忘記世間一切俗事。

四人站在穀口,忽然一陣刀劍之聲傳來,白雲抬頭一看,隻見平吟清和一個黑衣人正鬥得難分難解,仙鶴驚起,白雲說:“平吟清和黑夜魔君的招式都是自學,看來零亂得很,不過招式夠狠,也都是身經百戰的人。”

忽然一個人影閃動,來到二人麵前,白雲一笑,說:“看樣子,是原下慧子。這下黑夜魔君必敗無疑!”正說著,忽然一道白光射來,在空中一卷,眼見原下慧子像是斷線的風箏一樣掉向地麵。

白雲急忙飛身而起,接過原下慧子,說:“沒事吧。”原下慧子落下地來,說:“黑夜魔君身後,總有一個高手。”白雲說:“就是舅母每次計劃失敗的幕後人。我要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一麵回頭說:“如夢,風姑娘就拜托你了。”

兩人飛身卷向黑夜魔君二人,黑夜已經不敵,逃向南邊。平吟清飛身追去,原下慧子和白雲二人急忙跟上,在空中說道:“別追了,他身後那人,我們不是對手。”

平吟清落下地來,說:“殺不了這個魔頭,我不甘心。”白雲說:“隻有到黃山查當年聖門餘下的高手,以我們三人之力,也許鬥不過他的‘幽冥七擊’,加上聖門七寶的威力,我們怎麽都不是對手。你見過我舅母了嗎?”

平吟清說:“沒有,在路上又碰到了黑夜魔君,好像他已經認識了聖門高手,替她招兵買馬,我想等他羽翼未豐先鏟除他,一路從南方到了北方,苦鬥不下數十場。可是始終不能分出勝負,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你們二位,可是又出來另一個高手,這高手來高手去,要辦一件事情真的就那麽難嗎?”

原下慧子說:“不要灰心,現在你終於走上了正道,不再受人追殺,這才是最重要的。”平吟清仰天歎了口氣,說:“我也很迷茫,但願如此。要是我娘在天有靈,知道我不再受到別人的歧視,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她,她一定不再用已經習慣的悲傷的眼神看我。就算是最底層最悲慘的人,她也一樣渴望和別人一樣,能夠看到陽光,看到陽光溫暖的懷抱,能夠抬起頭,看看這一片廣闊的天,一片她渴望見到的湛藍的天空。那對於一個常人是多麽平凡的感覺,對於我們,卻是那麽難得。”

白雲看著平吟清,他當然不知平吟清以前種種的經曆,但是他能夠感覺她脆弱的靈魂,能夠感覺她對於生活強烈的向往。

原下慧子歎說:“母親,都是為了母親,這個世上,隻有對我們不離不棄,我們兩個人,都是跟著母親長大,而每個母親,她們不期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得到多少榮華富貴,她們期望的是她的孩子能夠幸福快樂,在她在人間的日子,在她不在人間的日子,無論什麽時候,母親的心都不會改變,比太陽還要明媚,比海水還要深沉,比星空還要浩瀚,比天地更加久遠。就算為了母親,我們也應該堂堂正正的做人。平姑娘,恭喜你。”

平吟清轉過身來,說:“天下人並不會這麽看我。隻有殺了黑夜魔君,殺了這個魔頭,我才能得到他們的認同。我不是去討好他們,更不屑於去討好他們,隻是我想,他們比那些愚昧和欺軟怕硬的村民,也許更值得交往,因為他們信奉道義,堅持真理。”

白雲點頭說:“武林也就剩下這個有用的了。既然如此,我也已經到了目的地,不如我們三人聯手,將黑夜魔君除掉,我們引開那個隱藏在黑夜魔君身後的高手,你去殺了那個魔頭。”平吟清看著兩人,點頭說:“多謝二位,萍水相逢,得此相助,終生不忘。”

原下慧子見她離開了,歎說:“都說夜叉婆一點人情味都沒有,殺人如麻,可是她比那蒙著麵不敢見人的黑夜魔君而言,不知好了多少!”

白雲點頭說:“不錯,走吧。”原下慧子跟在白雲後麵,想找些話來說,卻又不知如何說起,白雲也覺得兩人太過沉默,便一麵走,一麵說:“你到中原有多久了?”

原下慧子說:“三年。”白雲說:“三年來,你應該走遍了九州,感覺和東瀛相比,哪裏好?”原下慧子說:“這裏很寬廣,有高山和平原,能夠激起人縱橫馳騁的遐想,但這曠古絕今的霸氣,卻並沒有一個空前絕後的偉人來扶持。像傳說中能夠揮動神鞭驅趕群山的始皇,立下蓋世的豐碑。這裏的人讓人覺得失望,他們不但懦弱,而且貪婪,他們有淵博而悠久的文化,卻不願靜下心來學習,他們不珍惜眼前的一切,卻喜歡去幻想或是等著別人施舍,他們守著偉大的寶藏,卻羨慕別人碗裏的狗食。”

白雲淡淡的說:“你看到的隻是一部分人,在我們的語言裏,那是盲人摸象。”原下慧子說:“不過我見過這麽多人,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人,你的確用你的一切能力和熱情,去踐行一個俠客應該恪守的本分。所以我從心裏佩服你,一個人要裝成好人其實很難,但是要作一個好人,其實很簡單,像你一樣,多好。”

白雲停下來,說:“我的母親是被官兵害死的,我不能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不能讓別人的母親再次遭受同樣的屠戮,更不能讓我的傷心再次降臨別人的身上。”原下慧子歎說:“我的母親死於貧窮,她是一個堅強而偉大的女人,我希望有一天,我的國家不再貧窮,每個人都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白雲說:“那也不能搶別人的東西。”

原下慧子說:“我來的確是為了找師母,而不是簡單的為了尋找刀經。師傅為了師祖的遺願,的確是派人前來尋找刀經,但我並不是其中一人。我是自己來的。”

白雲轉頭說:“不必為自己辨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如果心中無愧,我自然會知道。”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到一聲冷笑傳來,隻見前麵山丘之上,站了一個黑衣人,白雲一笑,說:“他倒是找上門來了。”

原下慧子揮舞長刀,飛身來到山丘上,說:“魔頭,你還敢現身!”那黑衣人抬頭哈哈大笑起來,說:“鬼魅雪蓮,夜叉婆,我以為都是當世之中的英雄豪傑,沒有想到你們這麽容易被收買,好好的英雄不作,偏要作人家的走狗奴才!”

白雲來到原下慧子身邊,說:“黑夜,你顛倒黑白作惡多端,還理直氣壯的嘲笑別人。死有餘辜!”黑夜魔君一抬頭,說:“廢話少說,我今天讓你們試試彩虹劍氣的厲害。”原下慧子喝道:“我就破了你的彩虹劍氣!”但見長刀劃破長空,在空中卷起一陣狂風,黑夜魔君大笑一聲,雙手揮動,一支長劍脫手而出,在風裏呼嘯盤旋,一道彩虹絢麗的光芒頃刻將兩人籠在當中。

原下慧子使出渾身解數,刀鋒銳利,破空而襲,氣勢磅礴,但是在彩虹溫暖廣袤的光芒裏,她感到自己如同一隻被困在陽光裏的蝴蝶,全然不知如何才能擺脫那來自身外的束縛。

白雲急忙揮劍相助,刀劍在風裏一合,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道,原下慧子精神一振,兩人聯袂而上,刀劍合壁,黑夜魔君隻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滾滾而來,隻聽嗤嗤幾聲,彩虹劍氣光芒乍泄,黑夜魔君也落下地來。

白雲二人急忙飛身上前,刀劍一齊逼向黑夜魔君,黑夜以手支地,向後退去,兩人手上的刀劍寸步不離,眼見便要刺到,黑夜卻被一個人影拉住,斜斜的向一旁飛去,長刀隻是削去了他頭上的麵紗。

白雲二人落下地來,隻見那麵紗之下,是一張俊逸清秀的臉,白雲說:“今天總算看到你的本來麵目!”黑夜魔君身邊那蒙麵的白衣婦人已經飛身離開。

原下慧子要去追時,白雲說:“追不上了,她輕功出神入化,絕非我們能敵。看來當今武林,要找克製她的辦法,隻有動用四派合力的劍陣了。我得趕快通知舅母,早作準備,否則,這魔頭無人能克製!”原下慧子轉頭說:“為何你我刀劍一合,威力立刻倍增?難道我們這兩套功夫,頗有想通之處?”

白雲說:“兩人的力量,肯定比一人的力量強大。”

原下慧子要待再說,白雲已經大步離開。

兩人來到城外,已是黃昏時分,路邊有一個賣小吃的地方,一群武林中人在那裏圍著什麽議論紛紛,二人湊到一邊,隻見地上躺了一個人,已經血淋淋的倒在地上,而那人的頭邊,尤放著一朵絲線編織的雪白的雪蓮花。原下慧子一驚,心想:這是何人所為?那老板見怪不怪,說:“兩位客官是遠處來的吧,這裏就這樣,三天兩頭死人,那是常事,誰讓這裏是江湖上?坐吧,吃點東西,好趕路。”

兩人坐了下來,那屍體已經被人抬走,白雲問:“這是你以前殺人一貫用的手段?”原下慧子點頭說:“不錯,每個殺手都有自己的標記,不過這個人的確不是我殺的。”

白雲說:“他中的是刀傷,和你身上的刀一致,如果不是你,就是有人暗中害你。因為你今日正好在這附近,分明就是衝著你來的。我得趕快找人通知舅母,讓她早作準備,以免橫生誤會。”

原下慧子看著白雲,沒有說話,兩人隨意吃了些東西,便到了城裏。白雲急忙修書一封,寄回黃山,這才找了間客棧住下。

夜半那簫聲忽然又響起,白雲打開琴來,第一次這麽仔細的端詳著,他沒有彈琴,隻是認真的看著,琴已經很古老,這一曲“殘夢”,是母親唯一珍視的物件,一直伴隨著白雲走遍大江南北。白雲對這琴上每一條脈絡都清楚得很,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它清晰的紋路。

忽然簫聲停了下來,白雲心裏覺得空空的,忽然間手上一動,一塊木片落到地上,他低頭一看,隻見琴上居然還有一塊木片是鑲上去的,他登時覺得好奇,將琴放在桌子上,隻見自己無意中碰到了最頂端琴柱邊上的一個按鈕,這木片掉下之後,白雲很輕易的順著取下四周幾片木片,看到琴盒裏放了一本書,被幾顆鐵釘固定在裏麵,白雲心裏覺得好奇,拿起來一看,隻見書上寫著“大化神通”四個字,他心裏想:這功法娘沒對我說過,她一定不知道,難道是哪個前輩留下的?

心裏覺得納悶,翻開書來,大致看了一下,這是一本內功心法,裏麵所記載的法門和自己平時所學大相徑庭,據裏麵所說,天地與人本為一體,萬物殊途同歸,人體有幾條連通天地的經脈,一旦打通,便能驅使自然萬物為己所用,如同上天摧動風雨雷電一般自然;而這幾道經脈,也不是習武之人常用的奇經八脈,而是靠自身修煉而來;倘若修煉未能成功,則隻能化自身之力,以成氣候,而使出功法後,身體將會受到眼中摧殘,重者將會化為無形。他合上書,心裏想:“天下怎麽會有這麽奇怪的武功,人怎能化為無形,怪不得母親所知甚多,卻也從來不提起。”

他將書重新放好,重新看著這古琴,那紋路依然那麽清晰,怎麽看都不像是藏了書。

月色如水,帶著涼涼的味道,白雲關上窗戶,一種孤獨的感覺忽然襲上心頭,他覺得多年的東奔西走,似乎已經成為自己所厭惡的人生軌跡,他需要安靜的享受生活,平靜的生活,而不是疲於奔命、無法釋懷的生活。

忽然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他急忙跳起來,打開窗戶,翻上屋頂,隻見一個黑影閃動,那身法奇怪之極,似乎並未見過。

原下慧子也上了屋頂,說:“什麽人?”白雲納悶的說:“輕功很好,我沒有見過。不過絕不是聖門的功夫,這功夫倒像是正派的功夫,大氣磅礴,不是旁門左道能練成。”原下慧子正要說話,忽然樓下傳來一聲驚叫,二人急忙跳到院子裏,來到大堂,隻見幾個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每個人的頭邊,赫然放著一朵雪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