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十七回:花落

兩人走了半日,才到了一個集市,隻見上麵繁華熱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二人找了一個酒店,一邊喝酒,一邊聽鄰座那幾人,說到當今武林中的英雄。一個說是孫采,一個說是羅如心。白雲仔細聽來,說是孫采如何智慧過人,聯盟中大小的事情,都是孫采弄得妥當。白雲想舅母的聲名果然遠播,連這些小角色都知道了。

另一個人卻說:“唐夫人不過是仗著黃山的名頭,她是官家小姐出身,怎麽能和孫夫人比?唐夫人當日要對付黑夜魔君,對付夜叉婆,都沒有成功。那孫夫人一出手,黑夜魔君就從此消失無蹤了,很久沒有殺人,鬼魅雪蓮也一樣,據說連琴劍書生都是壞人,還不給孫夫人收拾了,那夜叉婆橫行八方,走遍南北,多少大派奈之無何,可是這位孫夫人一出手,立刻手到擒來,現在正被押往北方十派,據說北方十派的人,要她的頭用來祭奠死去的高手。你說唐夫人出的計謀,要讓他們自相殘殺,你說這壞人怎麽可能自相殘殺,那都是官家小姐做夢罷了,她根本不懂武林的事情。”

白雲低聲說:“羅如心夠狠,我說誰的計劃這麽周全,連我們都險些沒有脫身。”野田說:“這位孫夫人的確不簡單,唐夫人鬥不過她,不是因為不夠聰明,而是因為不夠狠。”白雲說:“舅母本來就心慈,舅父說她沒有孩子,對別人的孩子就象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尤其是那個收養的孤兒,華不諱,簡直視如己出;她有一個失散的弟弟,一有消息,她總是自己親自前往尋找,找了多少次,每次都是南北奔走,不知有多辛苦,她心中始終有別人,有一個情字,而不像羅如心,心裏隻有自己。”

野田一郎說:“人多眼雜,看來羅如心不會這麽輕易放走我們,小心點。”

白雲匆匆用完飯,臨行前,隻聽那兩人中其中一人說:“聽說這次布下天羅地網,孫夫人已經打聽到了長刀會的細況,要將他們一網打盡,這些東瀛人在中原胡作非為,豬狗不如,早就應該斬盡殺絕了。”

野田一郎心裏一震,白雲低聲說:“聽下去。”另一人接著說:“老兄,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標是鬼魅雪蓮和神劍書生,你想這二人聯手,天下有誰能擋?真武西陵的劍陣都困不住的人,隻有孫夫人才能捉住了。我看這次鬼魅雪蓮一樣在劫難逃。”

兩人說著哈哈大笑起來,一個說:“老兄,你說孫夫人會不會也加入同盟,作武林盟主?”另一人大笑說:“會,當然會!孫夫人就是作皇帝也不稀奇,咱們武林人揚眉吐氣,走哪裏威風哪裏,說不定就指望她了。”

那人笑得合不攏嘴,故意小聲說:“你我都是武林中人,到時候,想多威風有多威風,老兄,不但有名有利,還便宜得緊呢!”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白雲輕聲說:“做夢。”野田一郎說:“長刀會留在這裏多少人,他們所有的行動我都不知道。不過羅如心卻知道,她這是要鏟除長刀會所有的人。我要在店裏留下刀書令,告訴他們有人要害他們。”

他來到店裏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刻下暗號,這才過來。白雲二人正要起身,隻見羅如心和孫寧走了進來,孫寧眼中一亮,說:“白姑娘,你怎麽在這裏?”白雲一呆,羅如心笑說:“原來是二位,這裏說話不方便,咱們樓上去。”

白雲說:“不必了,我們還要趕路。”

羅如心說:“這麽不巧,正好你們要走。”孫寧說:“這一帶已經很危險了,到處都是武林同盟的人,你要小心。”野田一郎點頭說:“我們兩人現在的樣子,很少有人認出來。”

一語未了,隻聽林羽依喝道:“你就是化成了灰,你姑奶奶也認識!”彩帶一飄,向野田一郎纏來。野田一郎長刀已經出手,兩人頃刻鬥在一處。

先前說話那兩個漢子驚叫一聲,一個大聲說:“這就是空靈島的女俠林掌門,你看她的功夫,出神入化高得不能再高……”一語未盡,隻聽砰的一聲,野田一郎一腳已經將林羽依踢到牆角。

林羽依翻身起來,羅如心說道:“林大俠住手!”林羽依停下來,怒說:“我要報仇!”羅如心說:“我知道你同此人仇深似海,但是琴劍書生曾經做過許多於武林有利的大事,要給她一個機會。”

白雲說:“不必你給我機會。”

羅如心說:“我沒受過你恩惠,怎麽給你機會,隻是武林同盟的人,難道就沒人受過琴劍書生的恩惠。”那兩個大漢說:“這種虛偽奸詐的小人,想用小恩小惠收買我們,我們都是大男人,哪有那麽容易收買!”

羅如心冷笑一聲,說:“你大可出手捉人。”那兩人不再說話,林羽依大喝一聲,重又撲了上來,這時林玉芙已經趕到,手上一動,九連環脫手飛出,野田一郎急忙摧動長刀,三人鬥在一處,野田一郎一把長刀舞動得虎虎生風,將兩人逼得步步後退。

孫寧輕聲說:“白姑娘,你們走吧。”

白雲看了看孫寧,忽然說道:“大哥,咱麽快走!”野田一郎將林羽依二人打退,拉著白雲,飄到屋頂,越過幾重屋頂,來到外麵樹林裏。白雲說:“看來我們已經被重重圍困,想要離開,簡直太難了。”野田一郎說:“不管再難的事情,我也一定要作。”

隻聽一聲冷笑傳來,鬆雲喝道:“你們能往哪裏走!”白雲一回頭,隻見數十個道人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空中飛劍已至,西陵派的劍陣已經攻來。

白雲傷勢初愈,同野田一郎揮劍殺去,劍陣登時大亂,但是真武派已經圍了上來,兩人出招越來越快,隻想早點離開這裏。一刀一劍兩道勁氣在空中來回碰撞,隻聽得一陣慘叫之聲傳來,劍陣已經淩亂不堪,四周圍上來的人不斷有人受傷,兩道狂風在林子邊上越卷越烈,邊上圍觀的同盟之人也感到風像刀子一樣割來,甚至有人受傷,他們急忙出動武器,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向一邊墜落。

忽然間一個人影閃動,隻見兩個老和尚迎麵而來,大袖揮動,白雲二人感到一股狂風卷來,在這兩個和尚,大慈、大悲的夾擊下,兩人不由得向後退去。

來到林子中間,隻見數十人已經圍在外麵,兩個和尚很快將二人分開,同二人單打獨鬥起來,白雲隻覺大慈掌力渾厚凝重,掌風老練,根本無懈可擊,自己一支長劍,連同人都如同風裏的一片落紅,飄飛不定。

大慈喝聲:“撤劍!”白雲手上長劍鐺的一聲掉到地上,野田一郎急忙撲了過去,但覺身後一掌擊來,自己長刀已經脫手,護住了白雲。白雲感到一股鮮血,從野田一郎口中,一直滲入自己肩上,乃至心裏。她心中感到害怕之極,一下將野田一郎放在身後,大慈說:“白施主,是回頭的時候了!”

白雲說:“無需多說,老和尚,你要動手,為什麽不動手?”

忽然一個人影閃動,將白雲二人拉著,往空中飛去,旁邊數十人都沒有來得及留住此人。

那人將白雲二人帶到一條小河邊上,然後飛身離開。白雲看著那人的背影,身法和黃山身法相差無幾,她心裏想:這人的身法,倒像是陷害野田大哥的那個人,他到底是何居心,是好人,還是壞人?

野田一郎靠在白雲肩上,白雲柔聲問道:“大哥,能撐住嗎?”野田一郎說:“還,還好。”白雲感到他氣息微弱,急忙將他扶到樹下,用衣袖擦拭他嘴角的血跡。野田一郎微微一笑,說:“都是我害了你。”

白雲一笑,說:“到現在又能說誰害了誰,總之我們在一起就是了。”野田一郎說:“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我曾經聽師傅說過,關於殘夢琴,據說有一本武學典籍在裏麵,這功夫難以修煉,已經很多年沒人練成,所以前人將它藏在琴裏,據說曾經引起一場武林風波。”

白雲說:“是有一本書,但是說得很玄,現在這本書,對我們也是沒用的。”

忽然一個人影飛來,白雲一抬頭,隻見孫寧來到他們身前,他的表情依然那麽憂鬱,那麽簡單。白雲輕聲說:“你來幹什麽,是你的妻子,讓你來抓我嗎?”

孫寧搖頭說:“你們,你們快離開這裏!”

白雲冷笑說:“離開,我們也想離開這裏。”

孫寧說:“我可以幫你們。”白雲問:“你怎麽幫,難道把武林同盟的人都殺了,這樣才能讓我們離開,否則,重重圍困,當今武林有幾人能夠離開。更何況,有你那位智慧過人的夫人坐鎮指揮,離開,簡直是癡人說夢。”

野田一郎說:“我感到他們已經來了,雲兒,你快走。”白雲搖頭說:“我不會離開。”孫寧說:“快走吧,不然……”白雲看著孫寧,說:“孫兄,你答應我一件事。”

孫寧問:“什麽?”白雲說:“你要把他安全的送上船,去東瀛島的船。”說完將野田一郎往他身上一推,自己已經飄然而去。野田一郎拚命的掙脫,白雲說:“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不要有事。”

孫寧拉著野田一郎,呆呆的看著白雲飄離的麵容,看著她漸漸變小,直到消失。

白雲剛落下地來,就被數十人圍在當中,林羽依喝道:“鬼魅雪蓮去了哪裏?”白雲沉默無語,林羽依再喝道:“鬼魅雪蓮去了哪裏!”鬆雲喝問:“什麽人救了你們!”白雲依然不語,手上一動,琴已經抱在手上,她輕撚琴弦,一股音力逼出,四周的人感到一陣風割來,白雲再一用力,已經有七八人受傷,白雲不斷摧動勁力,氣勁逼去,傷者更眾。

鬆雲喝道:“出陣!”長劍擊去,跟著西陵派一眾尼姑也飛劍脫手,白雲閉上雙眼,也不知自己中了多少劍,也不知自己傷了多少人,隻是忽然間琴弦迸裂,人影翻飛,她自己也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

她抱著那古老的琴,手上一動,琴盒中拉出一根弦來,按在琴柱上,繼續彈了起來,忽然間聽到有人叫她,“雲兒。”她抬頭一看,隻見母親漂浮在空中,她思緒已經零亂,一見母親,便飛了上去,幾道劍氣已經將她擊傷。

她反過身來,琴弦一動,幾股力道噴出,阻住追上來的人,自己轉身朝著那背影衝去,那背影一直飛到山崖之上,白雲也跟到山崖上,輕輕說:“娘!”

那背影帶著虛幻的色彩,那聲音仿佛來自夢裏,“我不是要你好好做人嗎?為什麽現在眾叛親離,跟著一個東瀛人離開這裏?”白雲問:“東瀛人,東瀛人怎麽了?”那背影說:“他們不但凶殘狠毒,而且擅長花言巧語,你會被他們欺騙,隻有……”

白雲忽然衝上前去,拉著那人,喝道:“你不是母親,你到底是什麽人?”那人轉過身來,撕下麵具,說:“不錯,你怎麽知道?”白雲冷冷的說:“羅如心,你處心積慮坐了這麽多事,就是想要除去長刀會所有知道你同長刀會關係的人。你夠狠,不過你不知道,我的父親,就是一個東瀛人!”

羅如心一呆,白雲刷地抽出一把小刀,說:“這就是父親送給母親的刀,母親一直留著,在他們初次相逢的山穀等待,母親不會恨東瀛人,至少不會給他們加上凶殘狠毒花言巧語這樣的頭銜。”

羅如心淡淡一笑,說:“你已經走不了了。”

白雲忽然手上一動,羅如心胸口一疼,小刀已經刺入她胸口,連白雲都沒有料到,這一刀會刺得如此順利。羅如心沒有痛苦,隻有微笑,她冷冷的說:“我等著你這一刀。”

白雲呆呆的看著羅如心,羅如心說:“你輸了,你失去了大哥。看看你身後!”白雲轉過身來,隻見孫寧如新等人已經從後麵趕來,羅如心笑著說:“就像你不能阻止大哥娶我一樣,我也不能阻止大哥對你的愛,和一個不愛我的人在一起,看他心裏掛著另一個女人,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一個女人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所以,我要你殺了我,讓仇恨衝淡他的愛,這樣,孫寧會永遠思念我,有時候思念成為習慣,也就成了愛。”

白雲看著羅如心,忽然覺得她陌生而又可怕,白雲顫聲說:“你快死了!”羅如心不屑的說:“你以後就會知道什麽是比死還要悲慘的命運,你的舅母會救你,你的丈夫會回來,你以為命運會改變,可是這悲劇隻是剛剛開始,我絕不告訴你,讓你自己,和你那可憐的丈夫,一起來嚐試這悲劇演變的滋味。記著我的話,記著!”她微微一笑,孫寧已經撲了過來,抱著羅如心,心痛的說:“心妹,心妹,你看著我……”

羅如心顫聲說:“大哥,我會看著你,即便到了天邊,到了地獄,我也要看著你,你鬆手吧,你需要的不是一個死去的人,而是你愛的人,她現在無所依靠,你不要怪她,你要,要……”

白雲感到全身一陣冰冷,忽然胸口一疼,如新的長劍已經刺了過來,孫寧大叫一聲:“不!”白雲微微一笑,看著如新茫然的眼神,說:“要好好活著。”

如新呆呆的站在那裏,感覺心中一疼,孫寧說:“別殺她!”如新轉頭看著孫寧,孫寧閉上雙眼,說:“你走吧,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新刷的抽出劍來,看著劍上的鮮血,忽然覺得從內心深處隱隱鑽出一股疼痛,她茫然的看著這一切。白雲淒然笑說:“孫寧,你不必如此,既然要殺我,就來吧。”如夢喝道:“如新,快殺了這個賤人,替師傅師妹們報仇!”

如新想到如夢等人,心裏立時一狠,拾起地上的長劍,刷的一下又刺了進去,白雲感到全身一顫,看著如新堅定而凶狠的眼神,她微微一笑,孫寧大叫一聲:“不!”一掌擊去,白雲急忙拉住孫寧,四個人在山崖上緊緊糾纏著,誰也不願鬆手,白雲忽然一用力,全身一退,往後倒去。

孫寧抱著羅如心,眼看白雲緩緩倒在地上,如新茫然的看著白雲,緩緩合上劍。

忽然一陣馬蹄聲響了起來,隻見唐?和孫采已經來到近前,唐?急忙扶著白雲,白雲睜開雙眼,唐?說:“這是怎麽回事?”孫采的眼睛在眾人身上一掃,說:“鬼魅雪蓮殺人的事情,自然由鬼魅雪蓮交代,你們圍攻白雲,是什麽意思?”

林羽依看著孫采,不敢說話,如新傲然說:“她殺了我師姐,我要為師姐報仇!”孫寧扶著羅如心,緩緩離開。孫采說:“什麽恩怨情仇,現在都沒有水落石出,有的事情,永遠也不能水落石出,我今天帶走白雲,從此不讓她過問江湖的事情,至於鬼魅雪蓮的事情,咱們以後再說。”

白雲心裏想:孫寧這麽快回來,大哥現在在哪裏,安全嗎?

她被唐?扶著,上了馬,孫寧走到跟前來,說:“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替你辦到,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答應你的事了。”

白雲默然不語,她知道有的事情永遠也不能水落石出,她的確輸了,她現在所有的話,都隻是替自己洗刷罪名的辯解而已,再也不會有人相信,因為他們認為那並不值得信任。

她住在客棧裏,覺得傷口和心口都在一陣陣的疼痛,她起身來,站在窗前,看著那架琴。孫采進來,放了一碗稀粥,說:“還在想什麽?”白雲說:“舅母果然來救我了。”

孫采歎說:“從此以後,你要遠離江湖是非,這樣也好,你娘也會安心,江湖中人不是不講道理,隻是有的事情,道理本來就不明白。越說越亂,多年行走江湖,我想你也該知道了。”

白雲點頭說:“我知道,就算我不想殺人,也已經殺了那麽多人,別有用心的幕後陷害者,也已經離開,這件事情根本不能證明了。”

孫采說:“你娘等了好多年,最後還是沒有等到你爹,沒想到你也要開始等待。”白雲說:“等和不等,都是我作的決定,也都是無法擺脫的命運,不得已的選擇。不過我還是會等,會一直等下去。”

白雲站在黃山上,黃山的景色是如此的奇詭,心頭的思緒卻萬般複雜,她聽到一陣舞劍的聲音傳來,抬眼看去,隻見風不鳴正在練劍。

風不鳴停了下來,來到她身前,擦了一把汗,說:“白姑娘,一起練劍。”白雲搖頭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練劍了。”風不鳴一笑,說:“畢竟你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大俠,怎能離開劍?我知道姑娘心境不好,說不定還在等待一些不能回來的東西,其實姑娘何必將自己鎖在一個等待裏?”

白雲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風不鳴說:“就算是等待,也要等得高興,人的一生有很多時間在等待,等待際遇,等待成功,等待一個人,如果每一次等待都是悲傷而痛苦的,那人生就充滿了痛苦。即便姑娘在等,也不要忘了身邊有別的東西。”

白雲看著風不鳴,說:“你說的是道理,不是事實。道理誰都明白,可是事實,卻不一定有人能夠理解!”

風不鳴點頭說:“可是我能理解姑娘。因為我相信姑娘。”

白雲問:“為何相信我?”

風不鳴說:“也許有一天你會知道,但你得答應和我一起練劍。”

白雲搖頭說:“那我永遠都不會知道,風大哥,不用枉費心思,我很簡單,簡單,就很難改變。”風不鳴問道:“為什麽?難道你在等別人的時候?……”

白雲說:“我不喜歡聽你述說別人的故事,在你看來,那隻是一個故事,可是在我看來,那卻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曆,一段難以忘懷的往事,和一段讓人無法釋懷的感情。”

風不鳴悵然的說:“別人,別人,可是當你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別人,或是當你把別人看成自己,或是自己的一部分,那該怎樣?”

白雲說:“那要看別人對你的感覺,我說過,道理是道理,事實是事實。風大哥,你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感情不是施舍,更不是包袱,說能扔掉就扔掉的東西。你練你的劍,我走我的路。”

風不鳴看著白雲遠去的影子,感到一種複雜的心境,片刻間染滿全身每一個角落。

春去秋來,不覺間又是一年,白雲看著懷中的孩子,黃山的景致自己已經看慣,思緒卻還是那麽煩亂。

孫采出去尋找她的弟弟,又是一個月之後回來,還是和以前一樣,是一些毫無結果的消息。白雲來到竹林裏,孫采正在聽風亭彈琴。

白雲走進去,說:“還是沒有消息嗎?”孫采說:“其實我也一樣,一直都在等一個人,可是一直都等不到,我在江湖上留下名頭,就是希望有一天這個人能夠知道他的姐姐還活在世上。可是到頭來,時間過去這麽多,還是沒有消息。”

白雲聽到等人,心裏有些悵然。孫采說:“我等的是弟弟,今生今世,緣分隻有一個,而雲兒不一樣,雲兒大好的青春,不要浪費在無休止的等待上。像你的母親,將自己塵封在深邃的山穀,從二十歲開始,就枯守人生的歲月,寂寞而又蒼老,那不是一曲壯烈的情懷,而是難以控製的宿命,而這宿命延續的殘忍,卻又必須要由你來擺脫。”

白雲默然的看著那架琴,說:“我覺得這樣很好,不問武林中的事情,沒有半點煩惱。”孫采說:“自從到了山上,你從未下山,也從來沒有笑過,舅母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女人,女人不能這樣,女人所承擔的命運,絕不僅僅是一個等待,她也一樣要爭取自己的幸福。”

白雲轉過身,她害怕看到孫采的臉。白雲輕輕的說:“這山上的竹子,我來的時候還在白雪裏麵,又到了白雪飄飛的季節,它們等這一場白雪,一定等了很久。”

孫采說:“它們在等什麽,有你知道,可是你呢?”白雲一笑,緩緩走出亭子,一片片雪花飄落,白雲伸出手來,耳邊響起孫采的琴聲,白雲在琴聲裏漸漸走遠。

忽然一個少年走了過來,約莫十來歲,看來很是機靈,那是孫采最心愛的弟子,華不諱。華不諱見到白雲,笑說:“白姐姐,你出來散步?”白雲一笑,說:“你呢,又是到後山練功嗎?”華不諱說:“對,我要好好練功,成為武林高手。”

白雲一笑,這時風不鳴走了過來,說:“白姑娘,我們這邊說話。”

白雲跟著風不鳴走了一段,風不鳴說:“這是什麽暗號?”白雲看到紙上畫了長刀會的刀書令,她聽野田一郎說起過,是長刀會的人集合的暗號。她說了後,抬頭看著風不鳴,問:“在哪裏得到的?”風不鳴說:“黃山藏書樓裏,居然有長刀會的暗號標識,原來真是長刀會的暗號,怎麽會在藏書樓?”

白雲想著那黃山身法的背影,心想:羅如心不是已經承認了一切是她所為?對了孫寧說那幾月她生病,一直陪在她身邊,孫寧再笨,也不可能妻子從北方殺人,一直殺到南方自己還不知道,那麽這個人到底是誰?黃山高手,能有幾人有這樣的修為,舅父根本不可能,可是誰有這麽高的武功,有這麽壞的心眼,他的目的是什麽?

她想了想,說:“不要告訴別人,免得大家起疑。”風不鳴點頭說:“不過近日江湖上得到消息,說長刀會最近發生變故,老掌門已經死去,新掌門繼位,還是不忘尋找刀經。說不定,又有一批人會進入中原。”

白雲心想:野田一郎如果沒事,一定回來找我,他這麽久都不來,難道是有事?

風不鳴繼續說:“所以姑娘更不能下山,以免江湖各派糾纏。”

白雲心情忽然變得很亂,她一直堅信野田一郎會沒事,會回來,但一年過去了,音信全無,她的心變得惶恐不安起來。

這日她正照看著孩子,天色已經很晚了,她對著琴發呆,忽然一個人影過來,白雲急忙追了出去,隻覺那人身法極快,她正追著,忽然聽到韋不平大聲叫道:“大師兄給人殺死了!”

她急忙趕往幽居樓,隻見院中風不鳴倒在地上,傷口像極了鬼魅雪蓮的手法,那旁邊尤放著一朵雪蓮花。

白雲感到一陣窒息,她搖搖晃晃的就要倒在地上,被華不諱扶住,說:“姐姐,人死不能複生。”白雲閉上雙眼,想到風不鳴才知道藏書樓中有關長刀會的事情,不久就死了,這個人一定就在身邊。

唐?和孫采趕到的時候,弟子們已經來了,孫采掃視了一下眾人,說:“鬼魅雪蓮再度來了,可見不是雲兒的丈夫,這個暗中加害雲兒的人,我一定找出來。馬上封鎖黃山所有通道,告知武林各派,有人假冒鬼魅雪蓮殺人。”

唐?說:“可是這人武功這麽高,為何要加害雲兒?”

孫采搖頭說:“雲兒自己都不知道。”

白雲緩過神來,靜靜的回到房間,孩子在熟睡著,她心裏想:我不能讓陷害大哥的人逍遙,更不能讓風大哥白白送死,我要到江湖上。盡管舅母已經答應不讓我離開黃山,我還是要離開這裏。

她當即留書一封,說明要查清鬼魅雪蓮一事,絕不插手江湖之事。趁著夜色,將孩子托給陳媽照看,獨自離開。

冬天的雪花飄散不盡,紛紛繁繁的似乎要掩蓋人間所有的差別,白茫茫的一體,甚至也掩蓋了人的思緒。

白雲在窗邊看著大地,那被戰火燒遍,已經四處凋零的萬物,此時沉睡在冬天殘酷的夢裏,它們也曾試圖掙紮離開,卻最終掉入萬丈深淵,不能自拔。

它們等待春的到來,像是等待一個久違的朋友,如約而至的理想,就這樣被冰雪悄悄掩蓋。

樓上多了幾個客人,高談闊論,說著許多江湖傳聞,白雲聽得最多的是空靈島林島主的事情,說她幫助闖王,說她在同盟中的位置更加如日中天,白雲心中想:查了多日,江湖上都沒有鬼魅雪蓮的消息,他這次重新殺人,到底是一個開始,還是一個偶然?

忽然樓下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隻見林羽依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了上來,一個青年男子問道:“林島主,這次來黃山,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可以先通知我們嗎?隻要林島主說一聲,我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林羽依坐下來,白雲急忙轉過身去。林羽依說:“鬼魅雪蓮重現江湖。”大家都驚訝的說:“是嗎?”林羽依冷聲說:“哼,我師弟的仇,一直還沒有報,他回來正好。”一個女子問:“那林島主有何安排?”

林羽依說:“唐夫人的意思,這鬼魅雪蓮不是白雲的丈夫,不過他們本是親戚,這次死的是黃山的人,他們應該沒什麽話說了。況且,真武西陵,武林同盟大小幾十門派,哪一派沒有人死在那魔頭手上,他是好人,母豬都會爬樹了。”

先前問話的男子問:“那琴劍書生和鬼魅雪蓮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在一起?”林羽依說:“這兩個賤人,一句話說不清楚,誰知道他們怎麽回事!反正,現在白雲不但名聲掃地,而且在江湖上朋友也少了,丈夫也不在了,根本不足為懼。”

一行人急著打聽武林同盟的安排,林羽依說:“這安排說來也簡單,大家廣布眼線,找到那鬼魅雪蓮就好說,若是不然,把白雲抓來,咱們就不信,他丈夫會不管她。倘若真不管,那才更好,我就殺了她,也算替我師弟報仇。”

白雲心想:這人怎麽這麽凶狠?

忽然樓下又來了一批人,隻見如夢如新二人走了上來,也是跟了一群武林人士,打聽情況,如夢說:“沒什麽多的話,大家來殺鬼魅雪蓮,那要是個有種的男人,就出來,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忽然一陣冷笑傳來,樓上登時死了幾個人,幾多雪蓮花飄了過來,落在那幾具屍體旁邊,這一下變起倉促,白雲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那人影在拐角一晃,已經越過屋頂,逃之夭夭。

白雲見死的幾人都是刀氣所傷,死狀和鬼魅雪蓮的手法一致。

如夢怒說:“太過分了,居然敢在本座的眼皮底下殺人,猖狂,簡直是猖狂,貧尼不會讓這種猖狂的人活到明天。”她提著拂塵走到樓下的時候,人已經走了。

白雲靜靜的坐在一角,忽然耳邊有人說:“姐姐,你在等什麽?”白雲聽這聲音很熟悉,轉身一看,隻見華不諱站在身後。白雲說:“你怎麽來了?”華不諱說:“師娘很著急,她已經猜到江湖各派會對你不利,現在風聲鶴影,大家都信以為真,要是姐姐又被圍攻,那可怎麽脫身?”

白雲問:“你怎麽找到我的?”華不諱說:“哪裏有鬼魅雪蓮的消息,哪裏就會有姐姐,我是衝著姐姐的目的而來。”白雲點頭說:“別告訴你師娘,我有點事情要辦。”

華不諱說:“我知道,據我這幾天打聽的消息,鬼魅雪蓮沒有出現,但是長刀會的人,卻已經出現,他們的目的還是衝著刀經,我查了他們留在中原的眼線,的確是有所聯絡。”白雲說:“你年紀還小,這些事情別管。”心裏想:如果是大哥在,一定會想著我的。難道真的出事了?

華不諱說:“現在江湖上風聲很緊,要打聽消息,簡直是千難萬難,姐姐還是避避風頭再說,他們到了黃山,見不到姐姐,師傅師娘就再也保護不了你了。而且此事一出,黃山更會名譽掃地,事關重大,姐姐不能離開。”

白雲點頭說:“我沒想那麽多,好吧,我就跟你回去。”

唐?等人迎接各派之人,如夢剛到了迎客亭,就喝問道:“唐盟主,令侄女去了哪裏?”

唐?說:“她在家中休息,本已退出江湖,這些事情,當然不便參加。”林羽依說:“有人看到白雲在江湖上走動。”唐?說:“是嗎?不知在何處,是何人所見?”

林羽依一笑,說:“江湖傳聞,當然不可盡信,所以隻要白雲姑娘現身,就可以避免諸多誤會。唐盟主也知道,大家聽說鬼魅雪蓮來了,還殺了黃山弟子,都急得不得了。”唐?說:“有勞各位掛念,這件事情,黃山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林羽依說:“黃山的事情,就是武林同盟的事情,我們想問問白雲姑娘,這個人到底是不是她丈夫。”

如夢說:“白雲去了哪裏,難道她真的不在黃山,唐掌門,她要是重出江湖,那武林豈非永無寧日?我早知道你們是親戚,一定會包庇縱容。”唐?說:“師太這話什麽意思,什麽是包庇縱容?”

韋不平長劍一拔,說:“你們不是來商量的,是來看黃山的笑話,接著找茬的。”林羽依說:“這可不敢,咱們武林同盟本是一家,哪有自己找自己茬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