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十八回:別離

唐?說:“各位裏邊請。”

如夢說:“不必了,茲事體大,稍有差池,又是很多人性命不保。”孫采平靜的說:“聽說師太在山下已經見過了鬼魅雪蓮,你們不是交過手嗎?怎麽現在到了黃山上來找人?”如夢說:“什麽交手,他殺了人就跑了!”

孫采說:“師太貴為西陵派掌門,怎能讓人從眼皮下溜走,我看一定是師太看錯了人。”如夢說:“唐夫人不必廢話,本座眼睛自然不會看錯,隻是鬼魅雪蓮素來以奸猾著稱,從我眼下溜走,那是很正常的事情。看來白雲一定不在山上,唐夫人,你不是答應過天下人,白雲從此不再涉足江湖世事嗎?”

孫采說:“別總是把雲兒的事情,和江湖連在一起。”如新說:“快交出白雲,否則,……”隻聽白雲說:“否則你要怎樣,如新,做人不能太過分。”

如新說:“魔頭,……”便要衝了上來,孫采說:“師太別太放肆,這是黃山!”黃山派十幾個弟子長劍出鞘,如新停了下來,冷聲說:“不瞞你們說,我們就是來找白雲,隻有她才可以引出鬼魅雪蓮。”

孫采說:“笑話,現在死的是黃山的人,為什麽你們這麽著急?黃山弟子死了,冤有頭,債有主,找殺人凶手的事情,我們自然會處理,何必勞動各位大駕。”

如夢說:“師太這是什麽意思,咱們都是武林同盟的人。本來……”孫采冷哼一聲,說:“你也知道我們都是武林同盟的人,那麽你有沒有將盟主放在眼中?你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應該將盟主的話放在心上,不依規矩,不成方圓,如果你說一句,我說一句,爭爭吵吵打打殺殺,和那些江湖上毫無教養的遊俠有什麽區別?什麽匡扶正義,什麽江湖道義,殺人殺人,你們心裏就知道殺人。大家在一起,就是為了你殺我,我殺你,對不對?”

如夢等人不再說話,孫采說:“黃山正在辦白事,按規矩客人上山,都要解劍,大家卸下兵刃,參拜死者,一切按規矩辦事,請!”唐?和孫采等人轉身離去,白雲來到後院,望著天空的明月,她不知野田一郎究竟在哪裏,是在東瀛,還是已經回來?最重要的是是活著,還是死去?

孫采緩緩走了過來,說:“我知道你也很煩,不管怎樣,他沒有出現,你就已經很傷心了。但是你要明白,凡事都不能太急,人就是這樣,得忍。”白雲點點頭,孫采拍著她的肩膀,說:“我也很煩,我們到山上去走走。帶上你的琴,咱們去山上彈琴,舅母好久沒有聽到你彈琴了。”

白雲捧著琴,兩人走在山路上,孫采說:“來這麽多人,也是在我的預料之中,沒辦法,有的局麵,人是沒法控製的。如果你一直等著他,那這煩惱就會一直伴著你,永遠永遠。”

白雲說:“我始終相信,他會來的。”

孫采站在山崖上,看著山下白雪飄飛的景色,說:“不管你做什麽,自己心裏一定要想明白。”白雲點點頭,一陣風吹來,孫采一個站不穩,人往下摔去,白雲急忙伸手去抓,但是孫采已經往懸崖下掉去。

白雲急忙將琴放在一邊,縱聲飛下去,孫采的手抓在白雲手上,白雲運力往上一躍,人飛上山崖,孫采站立未穩,倒了下去,琴和人都一同往下掉去。

白雲急忙伸手將孫采抓了上來,眼看琴已經掉下山崖,孫采說:“琴掉下去了,這麽高,一定毀了。”要下山去找,白雲說:“這裏下去得要半天,今天來不及了,琴再重要,始終不及舅母的命重要。”

孫采看著白雲,說:“真不該帶你來,本以為避開那些人,可以讓你好好的放鬆一下。沒想到……”白雲說:“舅母不必放在心上,雲兒看舅母,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就算是為了舅母去死,也算不上什麽。”

孫采拍拍白雲的肩頭,說:“雲兒的命真苦。”白雲看著天空漸漸灰暗的色彩,閉上雙眼,聽著風漸漸明朗起來。

孫采當天晚上就下山找到了琴,第二天修好後給了白雲,看到失去的東西再次回來,白雲心裏忽然有了一絲觸動。

一晃又是春去之日,滿山落英繽紛,白雲看著孩子,想著野田一郎,正想著,忽然韋不平衝進來說:“白姑娘,不好了!”白雲起身問:“怎麽回事?”

韋不平說:“有人來提親,要娶你!”

白雲平靜的說:“我不嫁。”

韋不平說:“可是這人是闖王身邊的大將,他一定要娶你,師傅師娘都攔不住啊。”

白雲站起身來,說:“我能攔住。”

她緩緩走到外麵,看著提親的媒婆,媒婆的臉笑著湊了過來,白雲手上一柄短刀,已經握在手上,媒婆笑著說:“白姑娘,果真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白雲冷冷一笑,也不多說,刀子在臉上一劃,立刻血痕出現,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孫采急忙上來說:“雲兒你在幹什麽!”

白雲說:“真正喜歡我的人,是不會在乎我的容貌,你回去告訴他,要娶我,我隨時奉陪。”說著又劃了一刀。媒婆急忙說:“不用劃了,一刀就行了,沒人會娶你了!我走了,告辭告辭!”說完命人抬著東西,倉促而去。

孫采含著淚,上前說:“你這是何苦?”

白雲說:“已經有了歸宿的女人,容貌拿來,本來就沒有用。”孫采握著白雲的手,說:“孩子!快,快叫王醫士過來,看能不能保住這張臉。”

白雲平靜的回到房間,看到纏著繃帶的臉,這才感到回到了現實,她並不覺得疼痛,似乎心裏空蕩蕩的,那是一種從來沒有經曆過的感覺,還帶著痛快的味道,散發出讓她回味無窮的氣息。

沉默,變成她所有的生活,她有足夠的資格沉默,因為她所愛過的東西,一切的所有的東西,都遠離她的生活,甚至離開夢境,不再出現。

她在每一天日出的時候開始傷心,直到第二天日出的時候重新開始。

那傷心的滋味像是一種苦澀的感覺,熾熱的味道曾經讓心裏難受,卻又實實在在的經曆著,她試圖背離,避開那讓人煩惱的過去,她用白紗擋著自己的麵容,可是卻能依稀看到內心的傷痕,哪怕是坐在鏡子前靜靜的凝思,暢想,伴著眼淚流過的痕跡,填滿記憶每一個角落。

欲哭無淚,那是一個人真實的感覺;無須歡笑,因為多少事纏繞的結果。

孫采來到她身後,靜靜的看著她,她們沒有說話,知道彼此在彼此身邊。

孩子已經開始學走路了,白雲的心思也漸漸不再如一潭死水,孫采和唐?下山去了,白雲閑著無事,抱著孩子,來到山崖上,看到華不諱在山上練劍。

白雲坐了下來,華不諱走過來,說:“姐姐,你帶妹妹到山上來玩?”白雲看著華不諱,說:“師兄們都下山了?”華不諱說:“是,我很想和他們一起行走江湖,可是師娘說我太小,要留在黃山。”

白雲說:“你是很小,不過你比那些師兄們更用功,你師娘是為了讓你成大器,成大器,就必須忍受痛苦和孤獨。”

華不諱點頭說:“師娘也總是這麽說可是,我還是覺得需要磨練。”

白雲說:“磨練會經受巨大的痛苦。”華不諱問:“姐姐當年在江湖上盛名如日中天,你是怎麽出名的,大家都說神書生當年的名頭,比闖王還要響。”

白雲搖搖頭,說:“那並不是這樣,大家出生入死,如果不是風大俠數次相救,我早就死了。有好多人,他們比我勇敢,比我聰明,比我善良和正直,也比我更早的把生命獻了出來,他們在江湖上沒有名頭,沒人知道他們,但我卻更欣賞這種人,氣節、精神,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華不諱點頭說:“神劍書生就是神劍書生,可惜江湖中人愚昧,目光短淺。”白雲歎說:“所以你要有所作為,就不能鋒芒畢露,你要變成一柄利劍,就不能在劍鋒尚未銳利的時候出手,否則就會被利器折斷,君子能夠隱忍,在於等待時機,時機尚未成熟,事情絕難成功。就像你現在去江湖上走動,就很難有所收獲。”

華不諱說:“君子的美德原來在於隱忍,能夠等待最有利的時機,並能在任何時候保持劍鋒的銳利,君子要有寬廣的胸懷,甚至能容忍自己的失敗,白雲姐姐,你說得真好。”

白雲笑著說:“你年紀雖小,可是一點都不急躁,也難怪舅母這麽疼愛你,將來你必成大器。現在黃山的形勢已經不妙,武林紛爭,新的門派不斷出現,黃山的力量已經今非昔比,闖王身邊的義士如今正露出囂張的本性,甚至敢上黃山強行求婚,他們不能容忍黃山成為正派的領袖,他們需要建立新的武林,讓他們為所欲為的地方。所以你身上擔負著黃山任重道遠的使命,將來有一天,也許黃山會成為各派眼中之釘,那時你要表現大派的風範,力挽狂瀾,拯救沒落的武林,渡過這風雲變幻的大劫。”

華不諱說:“姐姐對現在的形勢如何看?”白雲說:“天下大勢我不敢妄加推斷,此消彼漲,誰都有勝算,無論誰得了天下,對黃山而言,根本沒有區別。黃山派當年建派的宗旨,就是為了匡扶武林正義,天下可變,武林的正義不能變,黃山派的氣節也不能變。”

華不諱點頭不語,懷中的孩子哭了起來,華不諱笑說:“妹妹好可愛,有名字了嗎?”白雲搖頭說:“沒有,我在等著他回來,可是他一直沒有回來。”

華不諱說:“但是妹妹已經可以說話了,怎能不知道名字?”白雲問:“那……不諱,你想個名字,好嗎?”華不諱說:“女孩子以冰清玉潔為最好,不如就叫她冰兒,若是她父親來了,不喜歡這名字,就當作小名好了。”

白雲說:“冰兒,這孩子也真可憐,希望將來不要學她母親,不得不承擔不能負擔的命運。”華不諱問:“姐姐有什麽難言之隱嗎?”

白雲說:“其實母親畢生之力,就是在研究長刀會的刀法,那刀法練到極限,就破綻百出,必須找到傳說中的《絕望刀經》才可將之完善,父親是長刀會的人,母親一直希望能替他找出刀法的缺陷,可是研究了一輩子,發現除非找到絕望刀經,不然要破除這缺陷,幾乎不可能。”

華不諱問:“為什麽?”

白雲說:“據說長刀會到達源自中原,是由《絕望刀經》改成,《絕望刀經》是武林前輩用當時盛傳的密文所寫而成,長刀會的祖師隻翻譯了一半,因為種種緣故,就此中斷了,當時他要後人找回經書,可是後人哪裏當這是一回事,直到三十年前,長刀會有一個高人,就是將長刀會發揚光大的小田真理,他是唯一將刀法練到極限的人,也是第一個發現破綻的人,這時他才明白祖師遺訓的重要,所以派人前來中原,要取回刀經。豈料當時中原第一大派仙琴派在江湖上就此消失,一夜之間了無蹤影,他們四處查探,因為當時倭寇時常侵擾中原百姓,所以他們總是被認為是倭寇,和中原武林發生了幾起大的糾紛,多少年來,恩恩怨怨,糾纏不清,也不知這無盡的恩怨,要牽扯到何年何月。”

華不諱說:“原來其中有這麽一段故事,長刀會繁衍百年,到三十年前才發現這一大破綻,事關一個門派的興亡,而對於武者而言,破綻是最大的隱患,更是一個不能重複的錯誤,和不得不解決的問題,找到經書,便像是玄奘取真經一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也是因為種種變故,才導致大家互相殘殺。”

白雲說:“還是他們目光短淺,創派祖師曾留下遺言,要後人前往中原學習刀經,可是他們卻自高自大,以為長刀會的刀法已經天下無敵,終於作繭自縛。井底之蛙,是很多人都會犯的錯誤,總以為自己已經不需努力,武林是內心的修養還是功夫的錘煉都已經無懈可擊,可是習武之道,生也有涯,學也無涯,哪裏有盡頭。”

華不諱問:“黃山的劍法有破綻嗎?”白雲說:“黃山劍法博大精深,隻怕很難有人窮盡到極限,不過是劍法就會有破綻,是破綻擴大直至徹底毀滅,不過,長刀會還可以拚命找刀經,而黃山,卻不知能作什麽。”

華不諱問:“你想找刀經?”

白雲說:“我找了好久,當年仙琴派忽然消失,根本無從查起,仙琴派的後人,沒有一個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根本無從下手。長刀會依然派人尋找,依然締造斬不盡數不清的仇恨,不知哪一天才是盡頭。”

華不諱問:“那,姐姐會讓冰兒繼續尋找嗎?”

白雲搖頭說:“我不知道,孩子有孩子的想法,像我,從小就希望能找到刀經。你還小,很多事情你是不懂的。我看你練功刻苦,總有出頭之日,剛才看你的劍法,雖然有度,卻沒有神韻,須知劍招出手,與天地自然為一體,驅動天地之力為自己所用,才有驚天動地的力量,你看我這套從刀法化來的劍法。”

白雲將孩子放到華不諱手上,身形一展,在風中翩然而動,風雲因之而來,草木隨而含威,華不諱看到她身與劍,劍與天地聯為一體,幾乎無懈可擊,心裏想:這劍法當真天下無敵。

白雲練完一套,飛身來到華不諱身前,華不諱說:“姐姐的劍法簡直出神入化。”白雲說:“這劍法和長刀會的刀法同出一源,是家母研究改編而成,和刀法一樣,有一條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怯懦,一套劍法到最後隻剩下怯懦的靈魂,練劍的人即便有再大的修為,也不管用。”

華不諱迷惑的說:“怯懦?”

白雲說:“這是劍法中致命的傷害,便如野獸愚蠢,所以無法成為人一樣,太致命而失去發展的方向,多少年來,多少高手試圖衝破這極限,可是沒人能夠成功。隻有刀經才能突破這巨大的破綻。”

華不諱說:“《絕望刀經》的名字就是‘絕望’,說不定創這刀法的人,本來就無法克服來自人類內心最深處的絕望和怯懦。”

白雲搖頭說:“隻有看過刀經才知道,刀法最終的極限是令人絕望的,但願每一個極限都能被突破。”她看著劍,說:“好好練劍。”

華不諱看著白雲遠去的影子,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白雲來到琴居之中,靜靜的彈著琴,忽然一個少年衝了進來,大聲說:“白姑娘,不好了,來了很多人!”

白雲還沒有下樓,隻見樓下已經站了數十個尼姑道士和各派武林人士,隻聽如新喝道:“白雲,你下來!”白雲緩緩下樓,如新的聲音冰冷而無情,讓她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如新似乎重複著同樣的調子,說:“白雲,你們夫妻二人,仗著有黃山派撐腰,為所欲為,屠戮我中原武林之人,現在各派的人,都來向你討債來了!”

白雲說:“討債?師太什麽意思?”

如新恨恨的說:“最近江湖上死了十五個人,都是和《絕望刀經》有些關係,長刀會連一個小孩都不放過,為了一本經書,就這麽瘋狂,簡直滅絕人性。”

白雲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師太,做人別這麽咄咄逼人,既然長刀會要的是刀經,殺人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鬆雲說:“那是你們本性凶殘,當年長刀會遣人藏於武林各派,居然人模狗樣的當起正道人物,尤其是你神劍書生,女扮男裝欺騙天下人……”

白雲冷冷的喝道:“夠了!那是我的事情!”

她目光在眾人身上一掃,雖然隔著一層白紗,但是所有的人都感到全身一涼,白雲說:“你們聚眾闖上黃山,就是為了這件事情?好,我給你們一個回答,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說你鬆雲道長就是長刀會的人,我曾經在長刀會見過你,那些武林中人,都是你所殺的,要不,你怎麽比我還要清楚!”

如新喝道:“胡說!東瀛人不但凶殘,而且奸猾,簡直是人中敗類,人人得而誅之!道長,不要與這種人廢話,將她擒下來,我就不信她丈夫會不管她!如果連她丈夫也不管,那正好,讓天下人得一個報仇雪恨的機會!”

忽然聽到華不諱說道:“慢著!在黃山之頂,豈能容爾等猖狂!白雲是黃山派的人,她不可下黃山,別派的人也決不能上來,倘若你們一意孤行,不但違背了當初的誓言,更違背了江湖道義和武林規矩。你們都是大派的掌門人,是武林行為的楷模,在你們身後,有多少雙眼睛看著你們,而你們的一個決定,又將決定多少人的命運,如果你們還有一派宗師的風範,如果你們還懂得什麽是廉恥和道義,那你們就離開這裏,否則,今日就是你們和黃山派過不去,和武林盟主過不去,我將代表黃山,和你們一戰到底!”

鬆雲沒有想到黃山高手都離開後,還有這樣一個少年,看來最多十來歲,卻有如此不凡的識見,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絕不低頭。

如新冷冷的說:“你是什麽人?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白雲,你快交出鬼魅雪蓮!”

白雲轉過身,平靜的說:“你們離開吧,老實說,憑你們,還奈何不了我。”如新說:“是嗎?我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出陣!”

長劍劃破長空,圍著白雲呼嘯不止,白雲手上長劍展動,身形飛馳,轉眼間已經擊退幾支長劍。鬆雲急忙指揮身後的師弟們攻了上去,華不諱大聲說:“你們,你們簡直太放肆了!”

黃山派隻剩下幾個小師弟,根本入不了劍陣,白雲漸漸感到四周難以逾越的壓力,這兩年來她甚少在江湖走動,於武功上生疏了不少,此時出手,更是左支右絀,忽然間長劍割來,頃刻已經被刺了七八劍,她感到整個人像是一隻斷線的風箏一樣,跌落在地上,數十支長劍逼來,將她團團圍住。

華不諱上前喝道:“不許傷她!”他想推開那些人,白雲說道:“不諱住手!”華不諱停下來,呆呆的看著白雲,白雲說:“你不是想在江湖上走動嗎?這就是江湖,你現在還小,還不懂。如新師太,既然你決意要用我引出我丈夫,你就盡管動手吧。”

如新冷冷的說:“好,來人,將她拿下。”

華不諱追了上去,白雲轉身說:“不必了,你鬥不過這些武林高手。”

如新帶著白雲下了山,來到客棧中,街上人煙稀少,看得出戰爭已經擴散到五湖四海,任何地方都浸透了屍骨積累的寒氣,在每一絲風裏帶著靈魂墮落的悲涼。

如新說:“你丈夫殺了這麽多人,你還能跟他在一起,沒見過你這麽不知自重的女人。”白雲淒然一笑,平靜的說:“師太,說話別太激動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如新說:“是,我不是這樣,我的一家都因為奸人受到陷害,我活在世上,就是要鏟除你們這些邪惡的人。”白雲點頭說:“是的,你的家人是被奸人所害,你知道就好了。”

如新的聲音冷酷到了極點,“不需你多說,我都知道。”

白雲一笑,看著遠處委婉的風。

鬆雲說:“師太,你說如夢掌門江南之行,是否順利?”如新依然冰涼的說,似乎對世間萬物都不帶半點感情,她的冷漠連自己都覺得奇怪,聖平說這是她與佛有緣,所以能看破一切,“不知道,我們倒是順利,不過最近闖王接連勝利,那邊清兵已經攻陷鬆山,大明的氣數,也就要盡了,不知道為什麽大家要保崇禎皇帝。”

鬆雲說:“闖王雖然節節勝利,但是他還沒有當上皇帝,就開始對昔日的義士橫加猜忌暗中殺戮,反而是皇上對江湖義士禮遇有加,咱們也不是木頭人,皇上好好的,為什麽要殺死他。”

如新冷哼一聲,說:“晚了,氣數已盡,根本無法挽回,這也是當年武林做的抉擇,什麽匡扶正義,像李自成這種粗魯的匹夫,他懂得什麽是正義!罷了,本座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他們要刺殺闖王也好,要刺殺皇上也好,那是他們的事情。”

鬆雲說:“還有人說,最近死的人,都是曾經幫助過闖王的人。”

如新說:“原來你和闖王勾結,真是無恥!”

白雲說:“想不到師太竟然如此信口雌黃!”如新說:“哼,當年你是闖王身邊最紅的人,我父親被闖王害死,說不定也有你一份功勞!”

白雲閉上雙眼,說:“如新,你要怎麽說,我不能改變,但是事實也不會改變。別太執著了,你本不是無情的人,別作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如新冷冰冰的說:“住嘴,你還不配說後悔這兩個字,有這種人在身邊,真是讓人心煩,如果你丈夫不來,我就殺了你。”

鬆雲說:“那倒不必……”

如新說:“我心意已決,看到這些人就心煩,江湖道義,都給他們毀了。”鬆雲說:“聲音小一點,闖王身邊有很多殺手,潛伏在周圍,說不定,說不定就在周圍。”如新說:“哼,有種就出來!”

忽然一支飛刀射來,鬆雲伸手抓住,驚說:“一劍飄血莫上桑!”隻見一個老頭飄然而來,說:“不錯,就是我一劍飄血,風水流輪轉,你們這些武林正派,也該換換主了。”如新霍然起身,說:“你算什麽東西,和白雲一樣的敗類,憑你也想和武林同盟的人作對!”

莫上桑手上一揮,長劍掃來,劍氣滿處皆是,他口中說:“白雲姑娘,聽說你最近流年不利,原來是被一群尼姑道士困住,讓我來替你解決這些尼姑道士!”鬆雲喝道:“休想!”兩人長劍在空中一掃,劍氣撲來,整棟樓都為之一顫,白雲紋絲不動的坐在那裏,鬆雲和莫上桑已經鬥了起來,白雲見二人都是拚出了渾身解數,其功夫比之幾年前的自己,簡直差了許多,她忽然覺得這些人都是那麽浮躁,還沒有苦練出來就開始在江湖上混了。

如新對身邊的人說:“幫道長攔住這個人!”一眾尼姑得令,長劍翻飛,四下飛揚,莫上桑本以為可以輕鬆得手,不料被數十支劍纏著,終於不能脫身,長劍割來,他鮮血淋淋,倒在地上。

白雲閉上雙眼,不知從何時起,大派的弟子,開始大打出手,而每次出手,帶著淋漓的鮮血,和尷尬的味道,那招式不再輕靈,不再飄逸,帶著世俗塵埃淒涼無定的味道,帶著笨重拙劣的姿態,混重而零亂的就此展開。

如新說:“把這具屍首帶出去扔了,現在這些江湖人,越來越異想天開了,簡直是可悲可恨!”她轉身對幾個西陵派小師妹說:“現在江湖亂得很,你們自己要小心。”鬆雲說:“我們也要盡快去江南,和同盟的人會合。”

白雲同他們趕了幾日路,感到這幾日路上所見,都是淒涼的景致,如新等人封住她的穴道,她本來就受了內傷,一直沒有調理,隻覺體內一股真力,已經慢慢凝滯,不再那麽流暢,她的心卻變得更平靜,曾經滄海,難為尋常之水。

一路到了江南,江南的春天還帶著溫潤的濕氣,白雲看著這些熟悉的景色,心中想起許多曾經的往事,她走過太多的地方,可是從沒有這麽久的停留在一個失落的地方,一個迷失方向的所在。

路上沒有長刀會的消息,倒是一路上各種武林人物來來往往,帶著利劍穿梭在白雲閑暇的眼睛裏。

他們才到金陵,鬆雲等人便得到消息,闖王已經派出十大高手,要刺殺四派的掌門人,如新說:“還沒當上皇帝,就這麽咄咄逼人,看來闖王是有心要成全自個了,哼,別的不行,我武林中人暗殺倒是絕技。”

白雲說:“師太難道不覺得這隻是江湖人在造謠嗎?闖王要的是天下,殺你們四派之人,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會做嗎?”如新說:“你別為他開脫。”白雲說:“我隻是覺得,你們是中了別人的圈套,老實說,我才是真正見過闖王的人,他雖然粗魯,沒有學過四書五經,但是絕對不能說是陰險狠毒,更何況,武林人忽然在這個節骨眼上被暗殺,試問闖王正是用人的時候,他會這樣嗎?真正的闖王,你們都沒有見過,甚至闖王身邊的大將,都有可能在濫發消息,你們就憑這江湖傳聞,就那麽認定?”

如新說:“不須你來多說,我知道你巴不得武林人才凋零,你們長刀會可以趁虛而入,我告訴你,一點機會都沒有。我不會讓你們得逞,師姐妹們,大家準備好,有誰來刺殺本門的人,一律不能放過。”

白雲沒有想到如新如此的冷酷無情,她也沒有感到驚訝,隻是平靜的說:“師太,你是佛門中人,上天有好生之德,枉生殺孽,對己對人,都不好。”

如新說:“佛門中人的事情,不須你這世俗中人來說。”

忽然幾支長劍飛射而來,鬆雲說:“連環十三劍客!”如新說:“我就說這些想吃天鵝肉的人太過猖狂。”隻見十幾個劍客衝了進來,喝道:“裏麵的可是西陵派真武派的人?”如新說:“正是,你們想怎樣?”

那十三個人長劍一橫,說:“我們奉命前來取你們性命!”如新冷聲說:“休想!劍陣!”西陵派劍陣一經高手使出,威力無窮,那十三人劍招虛滑,華而不實,不幾招就落了下風。白雲實在不忍看下去,轉過頭來,隻聽如新說:“把這些人的屍體待下去,簡直太不自量力。”

這時外麵忽然進來一群人,隻見唐?孫采帶著一群黃山弟子走來,孫采說:“聽說雲兒在你們這裏,如新師太,多謝你一路上照顧。”

如新冷冷的說:“我是為了武林,引出鬼魅雪蓮。”

孫采說:“當今形勢,根本就不是鬼魅雪蓮的事情,那都已經過去了,況且雲兒兩年沒有下山,師太為何緊緊相逼,不肯放過。”如新哼了一聲,鬆雲說:“我們一路上以禮相待,隻想……”韋不平說:“廢話少說,隻想怎樣?”一麵來到白雲身前,說:“你看,人都瘦了,孩子還不會走路,就離開母親這麽久,你們還算是仁義之士嗎?前幾天還在和如夢掌門鬆青道長一起商談如何匡扶正義,你們的行徑,像是君子所為嗎?”

唐?說:“不平,帶上雲兒離開這裏,看來武林同盟要想維護正義,也不必大家商議了,隨大家私人恩怨,快意了結便是。”

如新哼了一聲,看著白雲離開,這才對鬆雲說:“他們怎麽得到消息?”鬆雲說:“我們的確想得太天真了,要抓住鬼魅雪蓮,哪有那麽容易?”如新說:“敵人在暗,我們在明,本來就不公平。不過,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白雲剛被解了穴道,就吐出一口鮮血,孫采含著淚說:“雲兒這段時間不知吃了多少苦,我們又何必為武林的事情如此奔波,今日這裏一個陷害,明日那裏一個暗殺,武林越來越讓人失望,每個人都朝不慮夕,連黃山弟子也有人殺,我們不在的時候,黃山的人更是被人肆意帶走,胡作非為,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雲平靜的說:“風心太可憐了,她被迫忘記了最深的感情,現在已經對萬物失去了興趣,她需要得到理解,需要關愛,可惜我不能給她。她甚至不願和我說話,我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她離那個可愛溫柔的風心,越來越遠了。”

孫采搖頭說:“武林離平靜的日子,也越來越遠了。大哥,我感到多年積累的恩怨,在這一兩年內,將像戰爭一樣爆發,那些平日裏無法嶄露頭角的人,拚命急著博取名聲地位,了卻個人恩怨,內心無法克製的欲望和外麵充滿**的機會,都是一片混亂的前兆,如果四大派還是這樣,隻怕武林將會麵臨一場浩劫。”

唐?說:“現在需要快刀斬亂麻,盡快平定局勢,可是放眼武林,沒有這樣舉足輕重的人。少林雖有高僧,但是素來不管江湖風雲,況且有為的高僧,也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習慣江湖奔波。”

孫采說:“目前就是要趁著這風頭,招攬英雄,我想安排一次同盟大會,多接納一些武林人物,希望能讓武林同盟像剛開始那樣團結。”

唐?點頭說:“是啊,南少林大會之後,武林的確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歲月,雖然有幾個魔頭,但是大家心是想在一起的,是為了匡扶正義;不過現在,心卻想著個人的私事。”

看著黃山張羅著召開英雄大會,白雲感到一陣可怕的殺氣襲來,她的功夫已經漸漸疏遠,對事情也漸漸冷漠,因為她已經相信,野田一郎不會再回來了。

唐?來到她身邊,說:“舅舅從來沒有真正的和你談過話,但是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你和你娘一樣,看起來,都是很有主見的人,但是恰恰是因為你們的堅強,讓你們不得不死撐著不肯放手,其實有的事情,根本不能抓住,就要放手。”

白雲說:“舅舅的心我明白,但是我的心,舅舅卻不會明白。”

唐?歎說:“舅舅當然不會明白,孩子,也許說來是個笑話,舅舅到現在也不明白什麽是愛,什麽是生死相許,總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是一件自然的事情,是一件應該的事情。”白雲說:“你同舅母天天在一起,覺得很自然,那就是愛。舅舅,現在武林很不平靜,像你這樣一心為了武林的人,已經很少了,如果你也為了自己的私事而纏綿不絕,那武林便再也沒有指望了。”

唐?說:“如果你能重新拿起手上的劍,作回你的神劍書生……”

白雲轉過身來,說:“我現在連劍都不會拿了,神劍書生,已經完全離開了我,就算整理好所有的思緒,我也隻能作回一個簡單的女人,一個孤獨的母親。”

唐?知道不能勸她,隻好歎了口氣,便離開了。

白雲聽到遠處傳來英雄聚會的聲音,感到內心深處那孤獨的心思苦悶到了極點,她曾經怨過恨過,不過她並不後悔,因為每次想到最後,她總是伴著野田一郎的容顏緩緩睡去,那現實雖然殘酷,夢境卻是優美而動人的,盡管醒來後,夢境離現實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