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第十九回:花開

自從英雄大會之後,唐?孫采更加忙了。武林同盟的名聲如日中天,關於暗殺和死亡的噩耗,也漸漸遠去。

時間隨著冰兒的長大緩緩流逝,盡管武林同盟力保大明皇帝,闖王依然成為皇上自殺的原因,而清人的鐵騎,無疑讓所有中原人從幻想猜疑的美夢,跌入殘酷冰冷的現實,因為那冰冷鐵刀的銳利,殺人如麻的事實,那滿天漂流的靈魂和滿地流淌的鮮血,是比之闖王和皇帝之間戰爭更加可怕的威脅。

因為那不單是茶餘飯後的話題,更是導致死亡的原因。

南明和大清的對峙,變成空前慘烈殘酷的廝殺,滿布於幾乎人們能想到的每一個角落,多少生命因而枯萎,伴著一陣隨意飄來的風,帶走的何止是無辜的靈魂,還有世人曾經構想的曆史方向,也因此改變它本來的軌跡。用鐵騎和勇猛勢如破竹揮師南下的清人,不但宣告了一個朝代的結束,更試圖創造更偉大的奇跡,於是創造與維護者爭逐的命運,便化為每個人奮力掙紮的軌跡。

白雲本來無所牽掛的生活在琴居之中,但是她也無法不感到了那隨時飄來的血腥味道,尤其是華不諱經常來到她房間裏,說著他們要扶持南明的計劃。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華不諱又來到白雲的房間,說:“我已經長大了,為什麽還不讓我北上,刺殺清朝的皇帝!”

白雲說:“你才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你這個年紀,需要的是學習,你看外麵風雨飄搖的世界,正等你去扶持。到頭來是清人得了天下,看來大勢已經難回,為什麽舅母就這麽看不通透?”

華不諱堅定的說:“不,我不信,漢人是堅強的,是偉大的,他們不會屈服於野蠻的**威,甚至可以將這整個人間變成忠魂的地獄,也絕不會拱手江山作別人的奴隸。”

白雲抱著冰兒,看著她熟睡的臉,說:“你讓我想到了年輕的**,少年以為手中長劍可以斬盡天下不平,以為劍是抒**感和匡扶正義的工具。你錯了,你和這劍一樣,隻不過是天下最微弱的力量,你所要作的,是用你的眼睛,去洞察世事;用你的心,去明辨是非;用你的生命,去匡扶正義。而不是奢望,是遐想,舅母畢竟對你太仁慈,你練功的辛苦,絕沒有我當年的痛,以你的修為加上你衝動不安份的**,隻能導致你最終的失敗。我很擔心舅父舅母這次不能回來。”

白雲閉上雙眼,她不想看到太多的事情,可惜卻沒有動靜,她不願將眼睛永遠閉上,所以踏上了下山的路,一個人來到山下。

山下是一片狼藉,戰爭已經將黃山腳下弄得生靈塗炭,剃了頭的人,帶著悲傷的心情,一樣生活在他們以前生活的地方,行人的麵上帶著同樣悲傷的色彩,同天地連在一起。

客棧中人很少,白雲要了許多酒,一口口的喝著,忽然幾個清兵衝了進來,揮著刀大聲嚷著:“把沒有剃頭的人,都抓起來!”

忽然一條絲帶繞來,在幾個清兵身上一帶,幾個清兵跌向外麵,客棧中有人大聲說:“七彩仙子來了!”白雲抬頭一看,隻見林羽依和林玉芙從樓上緩緩下來,林羽依說:“清狗,如果再要猖狂,休怪姑奶奶不客氣,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七彩仙子總有一天會割下他的人頭。”

白雲心想:林羽依對清人倒是憎恨,看她這樣子,在武林中的名頭應該用如日中天來形容了。白雲自毀容之後,一直戴著麵紗,所以林羽依二人也沒有注意,掌櫃的走前走後點頭哈腰唯恐不周的招待著二人。

林玉芙坐了下來,說:“師姐,咱們這一路北上,看到的清兵越來越猖狂,況且清人的高手也多,看來憑我二人之力,隻怕很難成事了!”

林羽依喝了一口酒,說:“留發不留人,武林同盟的人都投身於刺殺清朝皇帝的大業裏,連西陵派、真武派也如此。我們也別無選擇,以前名聲小的時候,固然有很多煩惱,現在名頭大了,卻有更多身不由己的煩惱。”

林玉芙說:“不管怎樣,不能看著百姓被清狗欺負,他們也太殘忍了,殺人如麻,好像殺豬一樣。”林羽依冷笑一聲,說:“這群畜生,他們知道什麽!”

白雲輕輕喝了一口酒,看到街上來往的行人,似乎看到他們緊皺的眉頭和滿腹的心事。她自己也覺得一股鬱悶的情結在心頭湧起,無法擺脫,更不能改變。

林玉芙問:“咱們此次北上,一直沒有遇上各派高手,會不會出事了?”林羽依說:“黑夜魔君重現江湖,而且被清人重用,我看他們凶多吉少。幾年前我和黑夜魔君交過手,那時候他就很難對付了,現在隻怕更難對付。而且當年我們將他打落懸崖,這深仇大恨,誰都不可不報。”

林玉芙說:“當日就該仔細搜查,不然……”

林羽依說:“就算仔細搜查,人也是走了。我們下山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人了,大家都以為是掉到河裏給水衝走了,這麽高能活下來,除非下麵有神仙,否則,那就真是他命不該絕。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林玉芙說:“還有人說長刀會也和清人聯絡,不知這傳聞是否真實?”

白雲聽得心裏一緊,林羽依喝了一口酒,說:“誰知道,不過空穴來風,總有些根據,長刀會的惡賊,殺了二師弟,我同他們誓不兩立。遲早一天,會報了此仇。”

林玉芙說:“你說琴劍書生也真是的,一直是琴劍書生該多好,據說自從為了保護風家的兩個孩子,就此和闖王鬧翻,自然得罪了不少江湖高手,要不是她是黃山派的親戚,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白雲心想:想不到她們在背後,還議論我的事情,她又怎能知道我那些甘願為我死去的朋友,和我看到大哥時那複雜的心情。難道因為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就非得加上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嗎?

林羽依笑了笑,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師妹,我為什麽那麽跟著孫采,不就是因為她名氣大嗎?你以為她隨意說兩句,我的武功就真的好了?你看羅如心,她比孫采聰明,但是就是因為長笛會不過是台灣的一個門派,和黃山那是無法相比,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就是她作了幾件大事,別人也不會覺著什麽。倒是這位唐夫人,不會武功,卻比天下第一高手更厲害。不過,看樣子,有一個白雲,加上一個黑夜魔君,她不會笑多久了。”

林玉芙問:“這話怎麽說?師姐。”林羽依說:“我也說不準,反正我們是隔岸觀火,落得清淨。我也不用再用以前諂媚的笑臉對著孫采,反正空靈島如今也是四大派中的一派了,能走到今天,也算不容易。”

林玉芙正要說話,忽然走來兩個大漢,其中一個說道:“老大,咱們這又到了黃山腳下。”那老大歎說:“是啊,要是像黃山派那樣,有高樓住著,不用為生活發愁,那該有多好!”先說話的那人說:“我們七兄弟當初聯袂闖蕩江湖,那是何等的美事,可是時過境遷,現在和五個兄弟陰陽相隔,旋風七騎的名頭,根本沒人記得了。”

林玉芙二人見他二人說起話來,就都聽著,低頭佯裝吃菜。白雲倒是對旋風七騎有些印象,沒想到這七個人現在隻有兩個人,而且還沒有騎馬。

老大歎說:“那時找我兄弟七人的人多如牛毛,現在我們已經墮落到連馬都買不起的地步了。”小二上了幾個小菜,先說話的漢子說:“大哥,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去找龍圖嗎?還以為能憑著龍圖,混個什麽安身日子,現在想起來,那都是荒唐的事情。”

老大說:“年輕啊,想起來,那時是我們幾個最幸福的時候,來如風,去如電,哪會吃這種飯。唉,江湖最是無情處,朝有酒宴夕愁食。那些高高在上的大門派,有田產有生意,我們怎麽沒想到這麽多,要是當時也找點正經事情,也不至於落魄成今天這樣子。”

那先說話的漢子正要說話,店外忽然走來幾個年輕人,坐在他們鄰桌,其中一個說:“大哥,咱們這次接到武林同盟的邀請,參加武林同盟,這真是我夢想了好久的事情,終於實現了。”旋風七騎中的那兩個人立刻停了下來,低頭吃著菜。

隻見一個女子說:“那當然,這武林同盟都說名門大派,一當成為盟中之人,不但有事情作,有名頭賺,而且比咱們闖蕩江湖,收入要多得多。咱們不就為了混口飯吃,這是最好的出路了。”

另一個青年男子說:“不過最近不太平,聽說武林同盟的人,就有好多被清人殺死的,咱們會不會也……”女子說:“咱們武林中人既然走了這條路,就沒得選了,要怕死,你去讀書去,看到之乎者也,我就頭疼,要讓我看書,比殺了我還難受。咱們總比街上的小混混強,你看他們,多沒追求,就在街上打架。”

白雲看著窗外,隻見幾個青年在地上廝打,不知他們因為什麽,隻是在猛烈的打著,毫無招式,難看凶狠之極。

白雲本來覺得沒什麽好聽的,林羽依二人也準備走了。忽然聽到那幾人中有人說:“聽說武林同盟的幾個當家準備上京刺殺皇帝,在路上就被高手攔住,還有一個人被抓了,今日要在法場淩遲處死。”林羽依心裏一震,林玉芙急忙說:“不知是那一派的,我們快去看看。”

白雲心裏想:該不是和舅父有關吧,我也過去看看。

來到法場,隻見人山人海,如夢被綁在當中,破口罵著:“你們這群狗賊,喪盡天良,遲早有一天會被我們一個個殺死,一個個都殺死!”

白雲心裏想:如夢倒是一個鐵骨錚錚的人,應該救她。

她掃視一下四周,見到有幾個女子正王裏麵擠著,看臉麵有些熟悉,像是西陵派的弟子。劊子手已經拿出一把刀,向如夢身上割去,白雲聽到如夢大罵了一聲:“千刀萬剮的狗賊!”如夢沒有叫出聲來,白雲心裏卻感到一陣疼痛,她飛身向場上撲去,這時幾個西陵派作扮作俗家人的尼姑已經飛身而起,一起向那劊子手殺去。

忽然一陣勁風撲來,隻見一個黑衣蒙麵人大袖一揮,將一眾人攔在空中,白雲等人一麵出劍,卻始終不能下去,隻聽如夢的聲音越來越慘烈,全是罵人的話,白雲心急如焚,那幾個尼姑已經被擊落地上,看樣子武功都不高。

林羽依和林玉芙也在其中,十幾個武林同盟的人圍著那白衣人狂攻不止,卻難以進入分毫。白雲心想:這人不就是黑夜魔君嗎?他不是被武林同盟的人製服了,殺死了嗎?

她感到自己來到了如夢身邊,隻是如夢的身體已經血肉模糊,劊子手麵無表情的揮著鮮血淋漓的刀,在她胸前割著,如夢的罵聲夾著痛苦的呻吟,在她耳邊響起。

她急忙衝了過去,但是一陣勁風撲了過來,她眼看著如夢口中一吐,一道血柱衝天而出,顯然已經咬舍自盡了。白雲心裏一悲,長劍一揮,向場上的官兵衝去。

幾個人攔了上來,白雲使出渾身解數,若是以前,她一定很快就這幾人解決,但是現在不論她如何使力,還是力不從心,但見手上的劍氣越來越弱,被那幾個人緊緊圍在當中。

四周不少人在惡鬥著,白雲漸漸覺得手上有些酸軟,這是她從來沒有感覺到的,內氣調理也不再自然,終於手上的劍被彈向地上。

她想往後退,但是感到風聲撲來,退無退處,這是她從來沒有麵臨的境地。她拚命的推出一掌。

那一掌在風裏微弱不堪,她第一次感到惶恐不安起來。

忽然胸口被重重的一擊,她倒向地麵,被一個人接住。

那人帶著她飛身離開,隻見場上已經亂成一團,許多人已經被困在當中,無法逃出。

那人一直奔行很遠,這才停了下來,白雲這才看清此人正是孫寧。孫寧說:“救不了她。”白雲隔著麵紗,仍然感到孫寧眼中的無奈和傷感,她淡淡的說:“你怎麽來了?”

孫寧說:“明朝江山風雨飄搖,武林同盟向台灣武林發出信函,要我們前來幫助,但是台灣武林二十年前一場血戰,已經沒有幾個高手,也隻有我勉力前來。”白雲說:“清人是殘忍,他們不該對百姓也這麽殘忍,戰場上廝殺死亡都是尋常事,可是放在百姓身邊,就太殘酷了。要刺殺大清的皇帝,根本就是癡人說夢,他們高手眾多,尋常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孫寧說:“武林同盟已經死了不少人,暗殺的,甚至當著門人的麵一刀刀割死的,不計其數,武林形勢堪危,大清的皇帝,要建立自己的武林。當年黑夜魔君被打到身受重傷,掉下懸崖,沒想到他還活著。”

白雲說:“看到的都說傷感的東西,誰讓他們習慣了爾虞我詐,在自己的王國裏稱王稱霸,拚個高低,到頭來還不是一樣身死人手而已。你有何打算?”

孫寧看著白雲,歎說:“武林同盟的人已經四處分散,要找到簡直太難,我想黃山派樹大招風,又是俗家人,這剃頭的事情,一定會牽扯其中,所以當今之事,最重要的是保住黃山,聽說黃山的高手,十有八九都離開黃山了。”白雲一驚,說:“我倒忘了,趕快趕回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孫寧點頭說:“我還要帶一個人。”白雲問:“什麽人?”孫寧說:“是宇清,他是早產的孩子,一直體弱多病,隻有我每日用真力替他打通體內經脈,等到他自己能練功的時候,就好了。”

白雲想到羅如心,心想如果羅如心還活著,也許孫寧就不會如此狼狽,孫寧是一個負責任的人,他並不愛羅如心,但是卻一定要孤獨終身。

他們到了黃山,孫宇清和冰兒在一處玩,孫寧笑說:“這兩個孩子倒也合得來,白雲,我倒想將兩人結成連理,不知你意下如何?”白雲看著孫寧,說:“那是再好不過,冰兒,你過來。”她從冰兒身上取下一塊玉來,說:“這是母親留給我的,我又給了女兒,就當是一件信物。”

孫寧心想:宇清真有福氣,如果當年我同白雲也有婚約,那該多好。白雲心裏卻想:冰兒再也不用為喜歡一個東瀛人而煩惱了。她指著宇清說:“這個哥哥以後會永遠和你在一起,你要記住他。”冰兒點頭說:“我記住了。”

孫寧將隨身的長笛取出來,說:“這是長笛會的信物,以後冰兒有什麽事情,就憑這個來長笛會。”白雲見他居然將長笛會的信物相贈,心裏也頗有些感動。兩人看著孩子,想了許多,忽然聽到華不諱說:“姐姐,孫大俠,師傅師母回來了。”

白雲心裏一喜,來到外麵,隻見唐?和孫采帶著幾個弟子風塵仆仆的趕來。白雲急忙上前,孫采握著白雲的手,說:“我們沒事。”華不諱見回來的人少了許多,問:“師傅,韋師兄他們呢?”

唐?抬頭,忍不住眼中的淚水,說:“走了。”

華不諱忍住悲意,一字一頓的說:“我一定要讓這些惡賊血債血償。”孫采說:“不過現在南明的實力也日漸興盛,清人再猖狂,也不能堅持多久了,這一天不會遠。曆朝曆代,皇帝們都不會對武林大動幹戈,現在清人招攬一批江湖惡徒,為所欲為,終將作繭自縛。”

孫寧說:“唯今之計,隻有集合武林同盟的力量,共同鏟除這批惡徒。清人顧著打江山,殺人的事情,都是由這些惡徒主持的。”

孫采說:“南少林兩大高手,大慈大悲兩位高手已經啟程,就是要對付黑夜魔君。想不到這惡賊死灰複燃,氣焰囂張,這次一定不能放過他。”

一行人來到大廳,華不諱急忙安排人準備午飯,孫采讓隨行弟子先行休息,白雲、孫寧和唐?在一旁坐下,孫采說:“唯今之計,隻有鏟除這個罪魁禍首,清人畢竟聰明,知道對付武林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用武林中人,對付武林。但是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難保有一天他們會不再利用武林中人,而給我們一個徹底的打擊。”

唐?說:“不管怎樣,都要集合武林所有的力量,來一個徹底的還擊。”

孫采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現在正是力量最弱的時候,力量懸殊,清人的力量畢竟正是風頭浪尖,假以時日,才是製勝之道。”

唐?說:“現在不是分析形勢的時候,清人一把大火,就要燒遍整個武林,為所欲為,是我從來沒見到過的殘忍,集合,我們需要集合中原武林,不,天下武林所有正義的力量,我要發出武林令,不管以前效忠闖王的,還是現在支持大明的,咱們都要集合起來,我的心意已決,不能改變。”

白雲從來沒有看到唐?這麽動怒,孫采溫言說:“我知道你的心情。別說了,一路上看到烽火狼煙,看到無辜百姓的屍體和斷垣殘壁的痕跡,我的心也不好受,這活著,太過計較,機關算盡,也不是個辦法,成事在於天,我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情。”

白雲點頭說:“我也陪著舅父舅母。”

孫寧說:“我已經召來長笛會十二高手,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擊破清人的鐵騎和無恥的猖狂。”

白雲來到後山,隻聽孫采同華不諱說:“不諱,師傅和師母決定孤注一擲,而你,師母不想你也卷入此事之中,這是一場必輸無疑的決鬥,但是硬著頭皮,也要上。不諱,你應該學會君子真正的行徑,不是以卵擊石,要學會等待時機,隻有時機成熟,才能施展抱負,就像天上的雄鷹,如果一定要在凶猛的龍卷風中展翅高飛,就一定要千萬隻雄鷹,變成無可摧毀的銅牆鐵壁,飛越長空,橫絕四海,無可抵擋。”

白雲停了下來,隻聽華不諱說:“師娘,我不明白!”孫采說:“有些事情,不會那麽輕易明白的,你要相信師娘,師娘不會騙你。沒必要自己吃虧,再討回經驗,聽話,聽話,聽老人的話,對年輕人而言,尤其重要。”

白雲像是聽到一個慈母在諄諄教誨一樣,靜靜的聽著,心裏想著母親以前的話,母親不讓她的孩子離開那山穀,因為母親陷入對一個東瀛人的愛戀,不想讓孩子繼續這悲痛的命運,可是命運始終讓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從東瀛來的男人。

她回到琴居,看著那古老的琴,輕輕彈了起來。

黃山派異常的熱鬧,江湖各派風雲會聚,大小掌門龍虎鹹歸。孫采忙前忙後,張羅著這次看來風光,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掩飾不住恐慌和畏懼的盛會。

演武場上站滿了人,大家正在說著話,唐?孫采來到場上,唐?說道:“諸位,武林同盟今日聚在黃山,商議關係武林前途命運的大事,大家有什麽話,今日不妨直言。”林羽依站起來說:“當今武林受到清廷的圍剿,清廷不斷收羅高手,那些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人,都成為座上嘉賓,長此下去,我們將會朝不保夕,所以我想,我們大可不必對這些武林敗類客氣,對這種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了他。”唐?說:“林掌門說的不錯,不過我們派出的殺手,畢竟有限,更何況敵人在暗,我們在明,也不知道有多少高手隱藏在我們身後,尋找下手的機會,所以今日請大家來,商議如何找出這些人,如何對付他們的事情。”

鬆雲說:“唐掌門,黃山素來以眼線眾多著稱,你們查到的消息,自然是最詳細準確的消息,隻要盟主一聲令下,武林令出,咱們自當遵命。事關武林安危,道義所在,不能考慮太多,否則,小人得到機會,將會釀造巨大的災難。”

唐?說:“武林是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今日各路英雄到此,如果沒什麽異議,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將效命於清廷的人找出來,鏟除這些禍害,各位若接到武林令,一定要盡快傳送,早日完成。”

下麵的人議論紛紛,唐?又說:“今日長笛會掌門親自前來,長笛會十二高手也會先後感到,和大家一起完成刺殺清廷走狗的任務。除去了這些武林敗類,就為大明的江山除去了一絲隱患,事關重大,大家一定要謹慎行事。”

一時應者雲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那是自然,這些江湖敗類,遲早有惡貫滿盈的時候。”

一陣笑聲忽然傳來,隻聽到有人說道:“武林同盟的人給自己的葬禮都辦得這麽熱鬧,當真少見。”隻見一個黑衣蒙麵人出現在眾人中間。如新等人立刻圍了上去,說:“魔頭,你自己上門送死,怪不得我!”黑夜魔君大笑說:“五年前將我打下山崖,我沒有死,今天又回來了,武林同盟從成立到現在,六年來在武林上毫無建樹,就憑你們也配執掌武林,武林,隻有在我黑夜魔君的帶領下,才能真正昌盛。”

如新冷冰冰的說:“送死也不挑個時候。”

她長劍抖動,白雲見她出手雖然比不上如夢等人,但也是下了功夫,手法拿捏還是有度,不過和黑夜魔君排山倒海的力量比來,簡直不值一提。鬆雲急忙仗劍前來,唐?等人急忙飛身上前,一下子變成了數十人圍攻黑夜魔君。

白雲見黑夜魔君出手更加純熟,如果幾年前還是一個誤打誤撞胡作非為的少年,現在,則是一個經曆了大事不再莽撞的真正的魔頭。

黑夜魔君大嘯一聲,手上一支長劍忽然在空中一閃,數十人被擊落地上,隻留下唐?和孫寧二人,和那道七彩的彩虹光芒相較量,白雲隻恨自己功力衰竭,不能出手相助。

黑夜魔君對聖門彩虹劍的用法更見精進,白雲想此人數次得到聖門高手相救,不知這背後的人是誰,還有暗中陷害大哥的又是什麽人,這些潛伏在黑暗角落裏的高手,是出於什麽原因,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唐?出到三四十招的時候,彩虹劍氣忽然一緊,一道光芒從唐?孫寧體內穿透,唐?二人掉下地來,麵色蒼白,搖搖欲晃,孫采急忙上前去扶住唐?。白雲扶起孫寧,孫寧回過頭來,呆呆的看了白雲一眼,白雲急忙鬆開手,轉過身去。

黑夜魔君正要出手,忽然兩道勁風卷來,隻見大慈大悲兩位禪師大袖卷動,一左一右將黑夜圍住。這兩人少在江湖走動,不過功力畢竟純厚,飛沙走石,天地為之一驚。場上數十個高手已經被黑夜魔君彩虹劍氣所傷,就連唐?孫寧也受了內傷,眼見三人在空中越鬥越遠,一群人在地上遠遠的看著,忽然彩虹劍氣在空中一閃,三個人朝著山崖下掉了下去。

孫采急忙說:“快下山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們。”

下山去找的人到了天黑才上來,三個人都沒有了蹤影。孫采閉上雙眼,歎說:“又讓這魔頭逃掉了,武林又多了一個隱患。”孫寧說:“但是剛才兩位大師已經傷了這魔頭的元氣,一兩年內,他還不能完全恢複。現在各派立刻集合所有力量,對付清人籠絡的武林邪派,還來得及。”

唐?平靜的說:“立刻傳下武林令,江湖各派,按照計劃,鏟除這些武林敗類。”

白雲回到房間,看到冰兒和宇清在房裏玩耍,孫寧敲門進來,兩人看著孩子,都想著自己若是能像這孩子一樣,有這孩子的際遇,那該有多好。兩人的目光,隔著麵紗,漸漸相對,白雲感到那目光裏多少欲訴還休的味道。她急忙轉過頭,說:“孩子這麽早跟著東奔西走,也真難為了他。”

孫寧哦了一聲,回過神來,說:“是啊,等他能自行運功禦氣的時候,我準備將他送到鄉下,顛沛流離的生活,對小孩子始終不好。”

白雲說:“你們的計劃已經定下來了嗎?現在要去當刺客,也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孫寧說:“隻要合乎道義就行了,現在南明的江山搖搖欲墜,隨時有崩塌的危險,唯今之計,也隻有這樣,才能盡大明人的一點心思。天下興亡,關乎個人,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白雲說:“可惜我的武功已經大不如以前,不然,我也想到江湖上去闖蕩。想起來仗劍行走江湖,本來就是劍客的生活,可是我卻眷念這生活以外的東西,而且,而且無法克製。”孫寧默然無語,聽著外麵風在低低的訴說著什麽。

孫寧帶著宇清離開了黃山,白雲站在窗前,看著孫寧離開,她帶著哀傷,看到形同陌路的風心和孫寧走在相隔不遠的地方,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白雲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想到當日自己琴劍江湖逍遙自在的生活,感到萬分惆悵。

盡管幽居在樓內,她仍然能感到外麵風雲局勢的突變,和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她站在高高的山崖上,已經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麽,甚至她已經害怕這苦苦的等待,或許等待沒有結果的時候,就是它即將結束的時候,除非等待中的人,生命已經結束。

她零亂的思緒在記憶裏掙紮著,像是殘破的碎片在腦海裏打轉,盡管她希望自己心靜如水淡忘一切,但是她最終還是知道,野田一郎已經到了中原,他為什麽不來找我?白雲心裏充滿了疑惑,她知道自己不能苦苦的等待,甚至這七年辛苦的等待,都隻是對年華的一種虛度。

她再次來到山下,山下的凋零倒也遠去,不再是上次怨氣衝天白骨積累的時候,或者是這世上已經死了太多人,就算見到的每個人都死去,也不能恢複當年白骨積於野的場麵。

而山下看到的都是被剃去一半頭發的人,白雲忽然看到酒樓拐角處一個長刀會的標記,她按著那標記來到一個客棧裏。

隻見月色當空,客棧中一片寂靜,忽然一點聲音傳來,一個人影從屋頂穿過,白雲剛來到窗前,隻見對麵屋頂已經有數十人將一個人團團圍住。隻聽林羽依說道:“野田一郎,你終於現身了。”

白雲登時明白過來,是武林同盟的人盜用了刀書令。

她飛身而起,來到場中,隻見中間站著的男人,雖然帶著滄桑和風塵,在黑色的衣服裏,在黑色的夜幕中,赫然正是自己日夜等待的野田一郎。

林羽依喝道:“今天要你血債血償!”白雲長劍一橫,說:“他無意和你們作對,你們不是要對付清廷走狗嗎?”林羽依呸了一口,說:“清廷走狗?你身邊的不就是清廷走狗?”白雲看著野田一郎,說:“大哥,他說的是真的嗎?不,不是的,不是的……”野田一郎忽然冷冷的說:“正是,白雲,你走開,這是我和他們之間的事,不是我們之間的事,我們之間不過是……”

林羽依沒有等他說完,就已經揮動雙袖,彩帶繞來。野田一郎急忙一把拉開白雲,長刀出手,一邊說道:“這些人我不會放在眼裏,你快走!”但是白雲看到包括唐?、孫寧在內的高手將野田一郎團團圍住,她想;他根本就沒有多大機會能離開這個地方。

白雲想上去幫忙,但是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殺入那群人當中,她覺得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出劍,隻覺得野田一郎忽然間衝了過來,一把抓住她,飛身離開。

她聽到劍刺在他身上清脆的聲音,看到野田一郎臉上那久違的讓她心醉的神色意態,以及野田一郎身上滴著的鮮血。

他們瘋狂的奔跑著,用盡所有的力氣,來到一座破廟裏,後麵追趕的人已經遠遠的不能看見了,野田一郎說:“武林同盟也不過如此,和當年比來,高手少了不少。”白雲說:“你的功夫更加精進了,聽說你已經當上了掌門人,是不是這樣可要斬斷七情六欲,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管了。”

野田一郎一呆,轉頭看著白雲,忽然轉身,顫聲說:“孩子?……是的,我已經放下了一切,當我回到長刀會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師傅要的不是那個女人,他同那個女人不會得到幸福,師傅要的是刀經,因為那事關長刀會百年命運的方向,因為我的自以為是,我又一次經曆了師傅經曆的內亂,等到那一切平定的時候,我已經不能回頭。所以,我以為我忘記了你們,忘記了我曾經最珍視的感情。白雲,你沒有必要等我,因為這幾年……”

白雲說:“不要說了,我不相信,為什麽會這樣,我……”野田一郎說:“生活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麽簡單,它總是讓我無可奈何,無法作出抉擇。六年前我已經選擇了一次,現在,我還是同樣的選擇,你放手吧。”

白雲感到心中一陣莫名的痛傳來,她說:“你現在讓我放手,當初,你不是死也不願離開我嗎?”野田一郎說:“是的,那時的我,就算為你死去,也是無怨無悔的,可是那時是年輕幼稚的我,還以為愛情就是人間的一切,是人活著的所有,直到我回去,直到我麵對那許多殘破的現實,看到師傅蒼老的雙手,看到他渴望到了幾乎瘋狂的眼神,看到他無奈的死去。我不能讓一個世上最親的人就此離開我,更不能有負他的恩情,背叛他的理想。自從母親離開人間,是師傅將一個快要死去的少年,變成一個武林高手,是他給了我生命,我不能不麵對這一切。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找到刀經,和中原武林人說的一樣。”

白雲說:“我也一樣知道長刀會對於刀經的渴望,難道我不能幫助你嗎?你知道這麽多年,我受了多少苦?難道隻是為了見你,向我述說分手的原因,向我解釋人生的殘破和無奈!”野田一郎轉身看著白雲,輕輕撩起她的麵紗,那模糊的傷痕忽然成為他心頭清晰的裂痕,他放下麵紗,輕輕的說:“你受了很多苦,我對不起你。”白雲說:“以後不要離開我!”野田一郎閉上雙眼,轉身說:“你走吧,我對不起你!”白雲說:“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野田一郎緩緩說:“不行,當初,我,我知道不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揮刀自宮了。”

白雲渾身一顫,野田一郎繼續說:“那才是阻止自己喜歡一個女人最好的辦法。白雲,你走吧,我對不起你!”白雲靜靜的站著,緩緩說:“你這算什麽?趕我走?我不會離開你,不管怎樣,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就算天地變成混沌,就算日月從此無光,那也不能分開我,因為我的心想著你,因為不知道的原因,已經注定了你在我心裏的位置。”

野田一郎轉過身來,使命抱著白雲,哭泣著說:“心,你知道什麽是心嗎?每天都會痛的,白雲,白雲,你就像天空漂浮的白雲,籠罩在我的上空,在我喜怒哀樂的影子裏,甚至我無法控製的夢境裏,原始懵懂的意識裏,都被你包圍。可是現在,我的確和清人有了聯係,我的確是在利用他們尋找刀經,我需要刀經,就算是有一點希望,那也要堅持去找。白雲……”白雲輕輕伸手掩住他的嘴,說:“不要說了,話越說,心就越痛。我替你包紮傷口。”

野田一郎感到那傷口在夜色裏寂寞的奔跑,似乎要衝破夜的黑暗,恢複自由的意誌,咆哮它所有的力量。而溫柔的白雲,纖手如凝,正仔細的包紮著眼前的傷口。看得到的傷口,看不到的傷口,在荒野的曠原中漸漸平靜下來,像是帶著滿天星光的夜色,涼得如同秋天的清水,了無痕跡。

野田一郎將白雲擁在懷裏,感到夢中的景致和夜色的深沉漸漸融合,他拚命的組織著幸福的碎片,那帶著白雲痕跡的軌跡,漸漸聯成一絲久違的微笑。

他看到天邊一片曙光,看到黎明到來那一刹那天地的輝煌,似乎一場黑白的較量在緩緩而柔婉的轉換中,變得分明起來。

他曾經很堅定的選擇,也很痛苦的分離,更試圖努力的忘記,然而周圍的一切似乎有著更強大的力量,在他所不能控製的範圍裏,一幕幕真實的上演。沒有人能說出情感的味道,沒有人能作出一直堅持的決定,就像揮刀自宮的野田一郎一樣,斬去的是情絲,斬不去的,也還是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