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八、身名誰辨

那忍者冷笑一聲,將她逼到牆壁上,伸出舌頭在她臉上一舔,說:“小娘們生氣的樣子還很騷,既然不肯說出來,我就當是你殺了人!”說完手上一動,噗的一聲,已經將婦人的上衣撕破。

林羽依喝道:“住手!”手上一條帶子向那幾人打去,那人急忙閃至一旁,冷笑說:“原來是你殺了人!”一時幾個忍者向林羽依撲去,林羽依出動彩帶,勁力飛嘯,但是忍者長刀帶風,如影如電,比剛才那幾人顯然要厲害得多。林羽依心裏暗暗叫苦,想自己怎麽偏偏遇到了幾個武功高強的忍者,這可怎麽脫身!

正想著,忽然手上一涼,已經被刺了一刀,她正要閃身避開另一刀時,忽然全身一滯,穴位已經被人點住。那忍者將刀扔在地上,哈哈笑說:“老女人,敢殺長刀會的忍者,讓你嚐嚐長刀會的厲害!”說完剝去上衣,撲在林羽依身上,林羽依大叫一聲,那幾人笑得更厲害了。

林羽依覺得那恍然若同夢中的情景,帶著猙獰的麵容和無法掩蓋的恐懼的感覺,在這天色暗黑的客棧裏,帶著痛苦的滋味和錐人心魄的感觸,來得那麽倉促,那麽出人意料而又無可奈何。

她感到身體在變涼,在那些**肆虐的身體下麵,在那放肆而野蠻的笑聲裏,在那完全失去控製的狀態下,漸漸變得麻木起來。

忽然間一聲大叫傳來,她如同夢中驚醒一樣,陡然起身,隻見幾個忍者將那婦人推倒在地上,那婦人口中含血,顯然已經咬舌自盡。而那幾個忍者卻並未停止,繼續大笑著,**的身體在夜色裏閃爍著令人眩暈的光芒,刺耳的聲音在黯淡的夜色裏傳得那麽清晰……

林羽依感到一種錐心的疼從身體裏傳來,她忽然大叫一聲,一把推開壓在身上的兩個人,抓著一把長刀,也沒有想到自己已經被點了穴道,長刀揮舞,將兩堆猝不及防的幾個人一揮手之間全部殺盡。

她自己也覺得一陣眩暈,終於忍不住倒了下去。

青弦一個人走到深夜,這才到了烈火穀,隻見穀裏沒有半點人聲,她心裏想:難道是姐姐帶人藏了起來嗎?怎麽沒有通知我?

忽然一陣人影閃動的聲音傳來,她急忙閃身隱藏在一邊,隻見兩個人飛了過來,一直到了亭子裏,其中一個人亮起了火把,是一個綠衣女子,青弦認得正是自稱東方縈的櫻子,而另一人,正是蒙著麵紗的原冰。

原冰冷冷的說:“人已經走了,各派如同有人分散一樣,這幾天咱們不但沒能殺到他們,反而損兵折將。”東方縈淡淡的說:“台灣武林臥虎藏龍,不可輕視。”原冰哼了一聲,忽然一道銀光閃來,東方縈伸手將暗器抓在手上,喝道:“司徒婉,你出來!”

隻聽紅豆說道:“難道我的暗器手法,已經同司徒大俠不相上下?”東方縈冷笑一聲,說:“看來司徒婉也傳了你不少本領。”紅豆說:“這是家師所授的‘弄虛散花手’,和司徒大俠可沒有關係。不過中華武林,源出一家,當然異曲同工。東方縈,現在才來行刺,實在讓我等的有些著急了!”

原冰冷冷的說:“廢話少說,紅豆仙子,你回頭看看!”青弦感到數十個忍者從地下湧動著,她急忙拔出長劍,往地下插去,忍者行動極快,轉眼已經躍了出來。紅豆手上一抖,幾道寒光閃過,忍者們揮刀擋開,青弦心想:這幾個忍者武功超強,看來今天要費些時間了!

紅豆手上一動,一支長劍捏在手上,劍舞烈風,劍氣四瀉,鋪散開來。青弦身形一轉,一劍向原冰刺去,口中喝道:“你不是手癢得很嗎?”原冰喝道:“送你去死!”長刀如割,威力非同尋常。

青弦接連使出“自然劍氣”中的招數,“花自飄零水自流”、“自然富貴出天姿”、“散步逍遙自捫腹”、“紙窗竹屋深自暖”,一招招接連不絕有如行雲流水,原冰刀快無影而重神髓,虛光幻影難測真假。一時之間,二人像是纏繞不絕的兩道光芒,風馳電掣難以停息。

紅豆一支長劍雖是用的同一套劍法,但是顯然沉穩文靜得多,不過劍氣縝密,水潑不能進,一時間同那幾個忍者鬥得難分難解。

東方縈輕輕拔出長刀,正要向紅豆身上砍去,忽然人影一閃,一個老太婆的聲音說道:“讓你嚐嚐老身正宗的‘流銀飛光’。”一時間暗器如雨發,點點飄散開,忽而激烈,忽而舒緩,在司徒婉手上纏繞著東方縈,任憑她手上長刀快如電幻如影,卻無法削去這無邊無際無休無止的暗器。

原冰身形一展,吹了一個口哨,一時人影陡然消失,土遁而去。青弦正要跟著追去,紅豆說道:“不要追!”青弦回身問道:“為什麽不追?”紅豆說:“野田一郎一定在下麵等著,經曆了這次王城之戰,他們對中原各派已經毫不生懼,想除之而後快的,就是咱們了。”

青弦說:“那,早知如此,我們就不去救他們了。”

紅豆平靜的說:“那有什麽用,對付完他們,最後對付的還不是我們,誰讓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青弦問:“那姐姐說咱們該怎麽辦?”紅豆說:“姐妹們都在下麵,我看烈火穀已經不能久留,平教的高手很快就會盡數到來,八大長老個個都是獨步武林的高手,你要小心。”

司徒婉說:“依老身之見,目前不宜張揚,二位還是找個地方先避避風頭。”紅豆搖頭說:“那也不必了,敵人多,我們的人少,正好可以來個敵明我暗,我要讓他們膽戰心驚,不管是誰,都會怕刺客,尤其是武功高強的刺客。”

青弦驚訝的說:“怎麽,姐姐要去當刺客?”紅豆點頭說:“姐妹們就交給你了,從今以後,你要記住一件事,就是保住她們的性命,她們武功並不高,不要冒險。而且,你也要認真錘煉你的劍法,司徒大俠知道一個僻靜的地方,你們暫時可以去那裏。”

青弦問:“為什麽不問我就替我作了決定?”司徒婉說:“紅豆的想法雖然簡單,但卻是不得不為之。青弦姑娘,你就不要慪氣了,快些準備,老身也沒有辦法應付這一次次的刺殺了。”青弦搖頭說:“不行,我也一樣可以作刺客。”

紅豆正聲說:“十派之人就是整天想著天上掉下餡餅,從不刻苦靜心訓練,所以現在人才凋零,青弦,你入門尚晚,怎麽可以沉醉於武林爭鬥,是時候練習了,我心已決,倘若你還有我這個姐姐,就認真聽我一句話。”

說完轉身離開,青弦大聲說:“你這就走了嗎?”隻聽紅豆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跟著司徒大俠,別再任性了。”

紅豆來到山頂,夜色正濃,看不到山下的東西,記憶裏還有一堆烈火,現在卻什麽都沒有,甚至記憶都已經漸漸被刀光劍影模糊。

她一路飛奔,來到長笛會,隻見人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她心裏想:還是來晚了,難道孫掌門一點安排都沒有?

忽然一聲冷笑傳來,她抬頭一看,一個青衣老人,精神抖擻,飄然而來,說道:“姑娘來晚了,我也來晚了。”紅豆問:“前輩是——?”老人轉身搖頭說:“在下清河園主,世外之人,同孫家先人有些故交,不料孫家遭此巨變無力回天,實在可恨。”

紅豆說:“前輩是剛來此地嗎?”那老人點頭說:“不錯,戰時頻繁,深山也無隱居人,原想世外覓靜處,誰曉萬裏惹風雲。老身奔波至此,實在失望之極。”紅豆點頭說:“中原戰事不絕,台灣仍在虎口,天下的確沒有個好去處。不過前輩放心,平教和長刀會的高手,如今不知道你們的行蹤,他們的心思在別的東西上麵,一時之間,還不至於受到誅殺。”

老人說:“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人越老了,就越想過平靜的生活。”紅豆點頭說:“前輩放心,不用多久,荷蘭人就會被趕出這裏,這是他們無法改變的命運,沒有人能夠永遠霸占別人的土地,因為沒有人甘願被人奴役,而我們,正是有能力不受奴役的人。前輩,請回吧。”

老人問:“姑娘和孫家是何交情?”紅豆說:“武林一脈,僅是認識而已。”老人說:“看姑娘俠骨熱腸,必定有一番作為,將來必定成為一代女俠,名滿天下。老朽有意結交,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紅豆說:“前輩折殺晚輩了,小女子無德無能,哪能擔當重任。”正說著,忽然一陣冷笑傳來,紅豆抬頭看去,隻見野田一郎站在屋頂,長刀在陽光下閃爍其光。紅豆急忙說:“前輩快走!”

野田一郎已經飛身而來,手上長刀揮舞,帶著一股呼天號地的力量,席卷而來。紅豆急忙使出“自然劍氣”,隻覺自己處在那急流漩渦之中,無法控製劍氣流動,一時之間難以自主,長劍不由自主的脫手而出。

她手上一揚,一把暗器脫手而出,但野田一郎手上一動,已經將她推倒在地。眼見野田一郎飛身而下,長刀直貫而來,那老人飛身而上,鐵拐一揚,一道黑光閃過,野田一郎不自禁的向後退了一下,老人回身拉著紅豆,身形飄忽,已經飛出十餘丈。

紅豆未料野田一郎的功夫會達到如此境界,體內真氣激蕩,忍不住吐了一口鮮血,老人將她放在一條小溪邊上,說:“野田已經練成了驚世駭俗的‘大化神通’,當今武林,已少有敵手。”紅豆問:“前輩如何得知?世上真有‘大化神通’嗎?”

老人點頭說:“武林中一直流傳‘大化神通’的故事,凡練成之人,可將萬物同化歸為己用,發出無窮力量,最先是利用自己的身體,須得斷絕情欲,方可修為,而此時也隻能化自己之力,重者將會身體化為無形;而一當練成,就可化萬物之力,天下無物不能用,無人可以敵。現在野田的境界,也未至最高境界,不過尚能化自身以禦敵,且不用一日就可恢複,看來此人強勁,殊難對付。”

紅豆說:“前輩原來對武學了解如此之深,晚輩對這些武學修為僅是了解而已。”老人歎說:“武林人舍本逐末,其實武學修為,又豈是簡單的功名爭逐!武學至高的境界,人與天合一,萬物為己用,無爭逐之心,無予奪之心,無貪戀之心,祥和自然,萬人共享太平,何其美也!隻是如今天下人皆是目光短淺,忘了武學之要義,漸漸留戀五光十色的生活,漸漸習慣功名利祿的爭逐,也漸漸習慣了殺雞取卵今朝有酒醉今朝的生存方式。”

紅豆聽得心裏一動,此時已經平靜了好多,這才輕聲說:“那也是世事如此,誰不想有所作為,誰不想過得更好?既然大家都錯了,對的又不能為人接受,那也隻能麵對。明知天上宮闕之美,無奈人力難得。方今強敵壓境,此仇不可不報,此事不可不成,所以前輩之歎,隻怕難成現實。就連野田本人,也迫不及待的停止了修煉。”

老人點頭說:“你的傷要好幾日方可複原,老身居住之清河園,還算幽靜,姑娘不如前往休息幾日,想來一時也不至於有危險。”紅豆想自己身上有傷,倘遇上野田,隻怕難以自保,因此說:“多謝前輩!”

二人走了約莫一個時辰,到了一個山崖上,老人說:“這就是白雲峽,我們就住在下麵。”紅豆看著崖下的白雲,說:“怎麽下去?”老人說:“根本沒人知道還有可以下去的路。”他拉著紅豆的手,向下跳去,隻見白雲嫋繞,清風撲麵,老人抓著崖邊的藤條,略停了一下,又向下飛去,再抓著另一根藤條,又停了一停,如此飛躍十幾次,方才到了穀底,此時抬頭看著天上,隻見白雲朵朵,天空卻能見著蔚藍,紅豆歎說:“這個地方當然不會有人前來,看到有人往下跳,也許大家都會以為那個人要自殺。”

老人說:“多年來我就輕功造詣上略顯成功,除此外再無長處。”紅豆問:“前輩為何對輕功情有獨衷?”老人說:“我生性喜歡飲茶,每每遇到珍稀茶品,都如獲至寶,所以經常上高山下懸崖,沒有輕功是萬萬不可的。”

紅豆看著峽底一條小河流暢而行,一排木屋雖然簡單,卻有如世外桃源般清淨高雅,心想在此居住的人,怎麽也是個神仙了吧。正想著,裏麵走出四個人來,兩個老婦人,一個彩衣耀眼,但卻顯得恬淡平和;一個白衣勝雪,真正有如寂寞孤仙。另兩個老人,一個仙風道骨,一個書生意氣。

老人說:“這四位是我的老朋友,這是花無痕,這是劍孤,這是琴舞鶴,這位是玉如心,多年來早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大家胡亂叫著,老身就被稱作茗君子。”紅豆心想:那彩衣婦人一定是花無痕了;那仙風道穀的老人,一定是劍孤,此人劍術造詣一定很高;琴舞鶴一定是琴棋書畫高雅之人;而那白衣婦人,一定是玉如心,一片冰心在玉壺,果然高潔之士。

她遂笑說:“小女子紅豆,打擾各位前輩清修了。”劍孤笑說:“姑娘客氣了,我們本不是喜歡孤僻冷靜的人,要不也不會這麽多人湊在一塊,隻是世道不好,無可奈何而已,姑娘此來,正好與我們作伴。看你身上的內傷不輕,需要調養些日子。無痕姐最新釀了百花真釀,比蜜蜂還能幹,據說能治百病。”

花無痕說:“哪有如此神藥,不過采天地之氣,以補人精元,倒是有的。君子兄,你不是見你的故人之子嗎?這位就是嗎?”

茗君子說:“去晚了,我還想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對了,還不知道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呢!”紅豆說:“在下紅豆,區區小名不足掛齒。”劍孤說:“小姑娘不必謙虛,生來盛名之人,才是最可悲的。”玉如心說:“讓孩子先休息休息。”

紅豆在茗君子的陪伴下來到一間小屋裏,隻見屋內茶香盈蕩,纏繞不絕,空氣裏似乎飄蕩著一股清幽寂遠的味道,方寸之地,讓人忘記人間煩憂。

紅豆剛坐下,玉如心走進來說:“姑娘,這塊玉取自大理深山,雖然其貌不揚,但性情溫潤,以之為枕,對你的內傷極有好處。”紅豆一麵接過玉枕,一麵說:“前輩費心了。”這時花無痕走過來,拿著一個瓶子,說:“這是我新釀的‘香花護心蜜’,專治內傷,相信調理幾日,當可大好。”

紅豆連忙起身稱謝,忽然一陣幽幽的琴聲傳來,讓人身心為之一爽,茗君子說:“這是舞鶴的《清心咒》,一曲清心人清爽,能將俗世去凡塵。琴舞鶴彈琴多年,也就這點造詣。”紅豆聽了一曲,心中略略平靜,心想這幫老人,不但造詣深厚,且古道熱腸,當真是我的幸運。心裏一麵也掛念著長笛會和武林諸派的事情,始終有些鬱鬱不樂。

茗君子坐下來,歎說:“姑娘好像心事重重?身在亂世,要做到的不僅是懷著保護自己的本領,還要有一顆平靜的心,坦然麵對眾生的生死,也就如此而已。”紅豆歎了口氣,說:“前輩是世外高人,當然能夠如此,而紅豆,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我不能看著和我一樣的人受苦受難,那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和排斥,我隻是遵從我心裏的聲音,我無法不順從,因為……”茗君子說:“無法壓抑自己內心的感受,這種高於一切的坦率和真誠我也曾經擁有過,不過後來我迷茫,我不知道內心的聲音和外麵的世界是否一致。對和錯,真和假,正義和邪惡,都並非如我所想象,——隻有身在世外,不問紅塵,才能免卻這了無邊際的煩惱。說實話,我曾對這世界失望透頂,感覺好像全世界,隻有我一個人在堅持正義,而我手中長劍,卻無法殺盡那些自私的人。”

紅豆說:“前輩仗劍之時,戰火連綿不絕,正義隻是埋沒在血腥之下的一個夢想,當一切回歸,世界還是原來的世界。並非沒有了正義,而是被別的東西掩蓋,前輩,台灣島上武林十派的人,甚至還有的人為了保全自己,不惜聽信奸人之言,貽害江湖,但是我一樣會理解他們,既然熱愛他們,就要幫助他們,如果因為得不到理解就放棄,那其實也是一種自私。”

茗君子點頭歎說:“姑娘胸懷寬廣,老朽自歎弗如!”

紅豆起身來,看著窗外如畫的美景,說:“我隻是遵從內心深處的聲音,或許也是遵從祖先留下的教誨,孟子曾說,窮則獨善其身,達而兼濟天下。雖然不能像君子一般有所作為,但是在對人對己的時候,總要思量一番,以盡可能給人帶來幸福,或是拯救需要拯救的人。我從小接觸的世界,就是先人留下的書籍,那一堆堆的書卷,就編織了我的童年,從此以後,我別無選擇。”

茗君子長歎一口氣,說:“還是如姑娘一般生活,簡單而無悔,先人遺訓,其實又有幾個人記在心上。庸庸碌碌,無所作為的人,恰恰是整天蠅營狗苟,為自己備萬全策的人。他們辛苦一生,卻連最基本的道義都沒有得到。”

紅豆沒有說話,茗君子從香爐上取下一壺茶,倒在杯子裏,紅豆便聞到一股茶的幽香來。茗君子對著茶杯聞了一聞,說:“這茶比人就簡單了,不用想太多,因為對它有足夠的了解,包括它的每一個變化,每一個過程,可惜人世浮沉,就沒有這麽簡單了。姑娘,你先躺下休息一陣,少時我備好晚飯,再給你送來。”

紅豆也感到有些乏了,來到**躺了一會,不久便聽到一陣幽幽的琴聲傳來,漸漸進入夢境,似乎琴聲鳥語纏繞不絕,變成幻境裏飛繞的雲霞,交織成最美麗的畫麵……

她醒來的時候,也是暮色蒼茫,走出屋子,茗君子正在院子裏打理著滿園的茶樹,見她走了出來,便說:“飯菜在廚房裏,你自己去用些吧。”紅豆來到廚房,隻覺一股花香撲來,她心想:這些老人倒也很會享受,想來這香就是花無痕的傑作吧。

用完飯,來到院子,花無痕正同茗君子說話,紅豆聽到她正說著:“又要作茶葉,要不要我給你些上好的香花,以助你茶葉之味。”茗君子不屑的說:“鄙人為茶,從來不雜以別物,所謂芳香,亂我茶味而已。”花無痕說:“這就不對了,《茶錄》提到‘茶有真香,而入貢者微以龍腦和膏,欲助其香’,加的好那是相得益彰,恐怕是你不會吧。”

茗君子說:“笑話,綠黃黑白紅青,什麽茶葉我不會作,偏偏要作花茶?你還是省省吧,整天守著一園子沒用的花草。”花無痕哼了一聲,說:“我是為你好而已。”紅豆上前說:“前輩,其實茶葉也不過是一種飲品,古人生煮羹飲之時,也未必想到能夠曬幹收藏,曬幹收藏時,也未必想到可以蒸青造形,及至於後來由蒸青至炒青,再後來由綠茶而至諸多品種,都非先人能預料,陸羽再強,也不知茉莉焙茶,而偏偏宋人就有茉莉焙茶的記載。可見茶之為飲,在乎發揚。”

茗君子轉身說:“姑娘原來對茶也有研究。”

紅豆說:“那倒談不上,師父收集了許多典籍,其中也有茶典,我閑來無事,也看一些,隻是知道,並不像前輩一樣去研究。況且茶中天地本大,我即便全心研究,這等年紀,也還不能心有所得。”

茗君子點頭說:“茶之為茶,發乎神龍,曆來數千年,日漸興盛,不能忘啊。”花無痕說:“自然有人研究茶道,還要以此為生,你這附庸風雅的人,有什麽資格評頭論足。”紅豆一笑,這時劍孤過來說:“姑娘,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紅豆點頭說:“多謝各位前輩相助,使我內傷這麽快就能複原。”這時一陣琴聲傳來,隻見遠處白鶴起舞,翩然如雲,纏繞在琴舞鶴周圍,琴聲幽幽,如詩如畫。

紅豆覺得心曠神怡,劍孤隨著琴聲,忽然舞起劍來,劍聲長嘯,劍氣飄逸,人隨劍動,如影隨形,那翩然驚鴻的姿態,和飄忽天地的意境,實在讓紅豆大開眼界。劍孤舞畢,紅豆問道:“前輩舞的是何劍法?似乎同我平日所修習之劍法,大有不同。”

劍孤說:“這劍法平和之極,我就叫做‘自然劍氣’,取乎自然之氣,隨身而動,說到禦敵,卻也無甚威力,不過一劍舞畢,心氣暢通,頗有功效。”紅豆點頭說:“我練的劍法也名叫‘自然劍氣’,隻是少了那種平和的意境,根本就是名不副實。”

劍孤說:“我這劍法雖然平和,但是若到了天人合一之境,同野田的大化神通,其實也是異曲同工,隻是他的修煉之路充滿了坎坷和血腥,而我的修為卻是平淡緩和至極。這也是我中華武學追求的至境,無爭無擾,無欲無求,無刀兵之害,無利器之傷。那些以武犯禁的所謂俠客,其實算不上研究武學的人,因為他們追求的,隻是另一個東西。”

紅豆說:“前輩,遺世獨立的武學高手固然難得,但是胸懷天下的高手一樣可貴。如果沒有他們為民請命,那麽怎能抵抗邪惡的力量?”劍孤說:“其實有時想來,也許需要消滅的不是邪惡的人,邪惡隻是寄存在人身上的力量罷了,它本身的滅亡,才是邪惡的終結。隻是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因為邪惡和正義一樣,都希望對方的毀滅,所以絕不給對方以時間。”

紅豆說:“前輩們能夠有一份平和的心境,固然難能可貴,但是依在下之見,倘若能夠拯救萬民於水火,未嚐也不是一件美事。”

劍孤說:“其實古往今來,誰不想建功立業有所作為,隻是年華去人已老,大事小事,都難成事了。”紅豆說:“前輩,身在亂世,年輕人都無法知道明天還會不會活下來,個人的力量本來就微乎其微,正是如此,才需要聯合,需要共同對付共同的敵人。”

一言未畢,隻聽花無痕說:“小姑娘果然心憂天下,不錯,是個好孩子。不如我們幾個老不死的,把我們的所學盡數傳授於你,你替我們行俠仗義,豈非更好?”

紅豆說:“等到我練成各位前輩的絕學,隻怕絕學已經沒有用了,而我相信隻要我勤加練習,也一定能夠有所成就。紅豆實在沒有逗留的心思,畢竟心裏裝著的,不是個人修為,而是天下大事。這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但是卻是我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花無痕微微一笑,拉著紅豆的手說:“既然已經決定了,你一定不會後悔?”紅豆點點頭,花無痕說:“世上能有幾個人作永不後悔的事情,倘若姑娘以後果真不後悔,那不論今天幹什麽,都是值得的。看來,我們也不用留你了。”

紅豆點頭說:“幾位前輩留我在此療傷,現在已經差不多了。”

琴舞鶴的琴聲忽然慷慨激昂起來,仙鶴飛舞,振翅欲撲,天空亂雲翻滾,愈見昏沉。

花無痕問道:“姑娘出去後有何打算?”

紅豆笑了一笑,說:“隻有見機行事,打算越多,就越容易失敗。”花無痕點頭說:“那需要敏銳的判斷力和沉著的態度,對年輕人而言,的確有些難得。”紅豆說:“那是我不得不學習的東西。”

紅豆借著藤條,翻上白雲崖,這時回身看著白雲繚繞的峽穀,誰也不會想到,這峽穀下麵,居然住著幾個高人。

忽然幾個人影穿梭而行,向著山頂一個洞裏奔去,紅豆見那身法和長刀會如出一轍,急忙飛身而上,雖然內傷還未完全複原,但也能勉力用輕功行走。

隻見洞裏迂回曲折,陰森可怖,那幾人對洞中形勢似乎頗為熟悉,她心裏也覺得納悶。

忽然一陣冷笑傳來,隻聽一陣暗器破空的聲音,那幾個白衣人急忙抽出長刀相攔。紅豆看那暗器手法似曾相識,心裏正在思量,忽然身後有人拉了一下,轉身一看,隻見司徒婉站在身後,拉著她往外麵而去。

到了外麵,月光微弱,依稀可見司徒婉蒼老的麵容,紅豆問:“司徒大俠,你怎麽會在這裏?”司徒婉說:“此事說來話長,先夫曾經在洞裏隱藏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後來為江湖人猜忌,十派的人以為是劍譜,長刀會的人以為是刀經,還有更多荒誕奇怪的說法,我統統都不管,心懷不軌的人,都會被裏麵的機關害死。”

紅豆問:“倘若遇上高手呢?”司徒婉說:“遇上高手也無所謂,裏麵的東西已經不在了,也許是先夫另有安排,不過我卻不知道。”紅豆說:“前輩自己也不知道?”司徒婉說:“先夫和我說過,這裏麵有一個重大的秘密,我想既然是一個重大的秘密,就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我讓他不必告訴我。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隻是這個秘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了。因為知道秘密的人,哪怕是知道一點蛛絲馬跡的人,都已經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