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十四、大道之行

古玉龍一笑,說:“就在這島上,你自己找到,那才能據為己有。你聰明好學,勇敢堅強,一定能有所作為。”

白文心茫然的看著古玉龍遠去的背影,心裏想:怎麽他們都不願幫我,還說我一定有所作為,我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麽回事?

忽然一陣衣袂破風的聲音傳來,他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青衣女子身形搖曳,飛奔而去,他覺得那乘風禦虛的狀態恍若仙人下凡,心中羨慕不已。

那青衣女子看到下麵有人,停了下來,白文心才看到此人生得嬌小玲瓏,精致可愛,卻又似乎帶著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傲然神氣。

那青衣女子正是青弦,她大聲問道:“你是何人,在這裏幹什麽,不怕死嗎?”白文心急忙點頭說:“這位女俠……”青弦立即說:“我不是女俠!”白文心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隻聽紅豆在空中說:“好了,人已經走完了,咱們也該上路。”青弦應了一聲,白文心抬頭看著紅豆仙子,宛若遺世獨立的神仙天女站在頭頂,他急忙鼓起勇氣說:“紅豆仙子,我想跟隨你前往烈火穀,請你……”

青弦大笑,說:“什麽,一個大男人!……”白文心說:“我從來就把紅豆仙子當作大英雄大豪傑,而我自己不過區區一介武林中人,跟隨仙子,是我多日的夢想,請仙子成全。”紅豆輕聲說:“我要成為你心中的英雄,就一定不能收留你,各人有自己的路,咱們誌同道卻不合,公子切莫病急亂投醫。青弦,別再耽誤時間,咱們快走。”青弦一笑,說:“姐姐收留的,都是無家可歸的女子,你又不是。”

說完身影一晃,兩人已經離開,白文心愣在那裏,歎說:“居然沒人管我。”忽然身後有人說話,“師兄,你沒事吧。”白文心轉身一看,隻見一個白衣男子急匆匆走了過來,正是程玉。程玉一麵說:“師兄,我遇到了好多武林高手,可惜,他們一個個都不願收留我。”白文心點頭說:“咱們五行門的武功,若是多加錘煉,一樣能成氣候。師弟你並非等閑之人,將來一定能成大器。”

程玉有些不知所措的抓著頭,說:“師兄,咱們前來投奔各路高手,現在該去哪裏?”白文心搖頭說:“我也不知該去哪裏,走吧。”

兩人走了一陣,天色漸漸明朗,心裏卻更加不知該往哪裏前行。

忽然一陣馬蹄聲音響起,兩人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高山族的女子騎著馬快步從對麵趕來,兩人急忙讓開,那人卻拉住馬,回轉身來,說道:“二位師兄,你們在此幹什麽?”白文心見此人乃是長箭門的傅君亭,便笑說:“你呢,怎麽趕得這麽急,有急事嗎?”

傅君亭說:“你們都不知道嗎?離此百裏有一個天醫山莊,莊主是一個老人,醫術精湛,救治無數武林中人,都說咱們台灣武林有了這位神醫,力量大增,這不,有很多人都前往天醫山莊,而且,據說此莊和長刀會素來井河不犯,莊內方圓幾裏,根本沒有忍者出沒。”

白文心說:“島上竟有這樣的地方,我們怎麽沒有聽說過?”傅君亭說:“我本來也不知道,但是家師身中劇毒,風師叔告訴師父天醫山莊所在之地,師父前往一試,果然是手到病除。”程玉說:“師兄,天醫山莊比英雄山莊好,夏莊主不但武功不好,人品也不好。”

白文心笑了一笑,說:“既然如此,傅姑娘先行一步,我們師兄弟隨後就來。”

傅君亭一揚馬鞭,說:“後會有期。”程玉看著傅君亭遠去的身影,急忙說:“師兄,我們還等什麽,快打聽著去啊。”白文心搖頭說:“我們要找的不是天醫山莊,就算能起死回生,那還不是隻有挨打的份,師弟,我們日後勤加練習,武功練好之後,自然就能打敗忍者,趕走紅毛。”

程玉說:“那,……”白文心說:“大家這幾年將希望寄托在扶風劍氣,寄托在英雄山莊,寄托在中原五大門派,現在又寄托在天醫山莊,可是沒有哪一次,能讓自己真正強大。其實道理很簡單,隻不過這路,曲折漫長而已。咱們現在正當壯年,時間多得是,可也不能就這麽浪費在到處奔波上。紅豆仙子他們告訴我一個道理,凡事得靠自己,預則立,不預則廢,這是師父經常告訴我們的。”

程玉恨恨的說:“我一定要替師父報仇。”白文心看著程玉,點頭說:“師父一生雄心壯誌,最終慘死在忍者刀下,死不瞑目,仇自然要報。從今以後,我們師兄弟二人,就到我老家村子裏,靜心練功。”

程玉問:“這就是師兄找到的路?”白文心點頭說:“找了很久,卻幾乎沒有路。”

程玉正要說話,忽然一陣琴聲傳來,嘈嘈切切,亂人心神。白文心四下看去,心想:這荒山野嶺,誰這麽無聊,琴聲悠揚,四處響起,彈琴之人功力一定不弱。

隻見幾隻仙鶴翩然起舞,在山間飛繞,程玉呆呆的看著,說:“仙鶴聞琴起舞,此人一定是世外高人,現在島上高人越來越多了。”

白文心點頭說:“此人琴聲清遠,淡泊雅致,一定是我道中人。”忽然一陣冷笑傳來,隻見一個綠衣女子站在兩人不遠處的山坡上,說道:“此人乃是平教護法,賣弄風雅,迷惑眾生,看來兩位小兄弟識見一般,閱曆更是淺薄。”

程玉見那綠衣女子約莫三十來歲的樣子,意態瀟灑,目閃精光,知道此人一定是個武林高手。程玉問道:“他在這裏彈琴,是為什麽?”

綠衣女子不屑的說:“他看兩位無路可走,所以要給二位一條路,加入他門下,恪守門規,成為王城的仆人,永遠不再有異心。他們處心積慮,的確難能可貴。”白文心說:“可是我們為何要相信你的話?”

綠衣女子一笑,說:“不必相信,我說話從來不須別人迎合,因為我從來不說假話。”程玉問:“你是何人?”那綠衣女子說:“我同平教有世仇,自然是你們的朋友。你們想刺殺平教教主嗎?那就跟著我,總有一天,你們會如願以償。”

那琴聲悠悠的響起,琴聲依然那麽舒緩清和,聽不出一絲紊亂。程玉問:“你要我們跟著你走,至少得知道你是什麽人,你為何和平教結仇。”

綠衣女子說:“家師同平教有滅門之恨,我自然和平教不共戴天。況且你們武藝低微,五行門的功夫我也知曉,若加指點,你們將成大器,難道你們一點都不想?”白文心說:“我們跟隨你,但不拜在你門下,這樣如何。”

綠衣女子說:“我隻不過看你們迷途無路,好意幫助提攜,你們願入誰的門下,我豈會強人所難。”程玉問:“你是何門派?”綠衣女子問:“你們知道聖門嗎?”程玉搖頭說:“不知道。”

綠衣女子說:“聖門是當年中原第一大派,武功天下無敵,人丁興旺,行俠仗義,執武林之牛耳,放眼天下,莫敢與之相爭。可惜被平吟清奸險小人暗中使壞,這才導致滅門之恨,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水推沙,多少年來,家師一直想恢複聖門,造福天下,可是功業難成,眼見平教如日中天,倘若我輩再不聯手對付,隻怕難逃厄運,所以家師急天下之所急,憤然出山,要力挽狂瀾。”

白文心說:“尊師義薄雲天,誠然令人敬佩。對了,還不知閣下怎麽稱呼。”綠衣女子說:“敝姓莊,癡長幾歲,你們叫我姐姐便是。”她話音未落,便聽得有人說道:“璞玉山莊的莊主,莊大小姐也幹這招兵買馬的事情,你不是一向獨來獨往,要做一個無名刺客嗎?”

隻見一道綠光閃動,東方縈飄然而來,莊小璞淡然說:“櫻子聖女來得未免太快了,知道你們守望相助,遠親不如近鄰,不過也該知道,在台灣島上,真正的主人,不會歡迎你們這些不速之客。”

東方縈一笑,輕描淡寫的說:“那又如何,姐姐真是憂心天下,無所不能,不如我們打個賭,看到底你們籠絡的人多,還是我們籠絡的人多。看這些主人,到底會相信誰的,到底會跟著誰走。”

莊小璞哼了一聲,說:“這個賭再簡單不過了,就算你如何中傷聖門,畢竟你還是會輸。”東方縈說:“姐姐下此定斷,未免為時過早,不如先坐觀其變,大家各展神通吧。我絕不作中傷之事,忍者從不把搬弄是非當著本事。”莊小璞冷笑一聲,說:“那便最好。”

東方縈說:“人都喜歡權衡利益,又很容易受到欺騙,難以辨明真相的人,自然無法去偽存真,就讓這些主人們在真真假假中選擇,直到最後見到咱們一方的勝利。”她轉身向白文心說:“二位都是大有作為的人,其實天下沒有笨蛋,我在學武之前,也未想過身手有一天會如此了得,既然已經選了一方,那就走下去,相信兩位一定能留住性命,給這場賭博較量,作一個見證。我喜歡別人見證,因為那至少表明,我苦心經營過的曆史,總算能刻在一些人有意保存的思維裏。”

程玉說:“誰知道你說了些什麽,我對東洋人說的漢話不感興趣。”東方縈卻也並不著急,笑說:“莊姐姐處心積慮,其實還不過就是聽從師命而已,其實忍者最欣賞的就是這樣的人,從一而終萬死不辭,隻不過咱們狹路相逢,不得不決個勝負,古來好事難以兩全,向來大抵不過如是。”

莊小璞冷冷的說:“不知櫻子姑娘何故惺惺相惜,在下蒙恩師相救,得以活在世上,自然萬死不辭,櫻子姑娘若是要遊說於我,那是大可不必。在下新練了一套劍法,有些技癢難耐,倒要請教。”

東方縈淡然一笑,說:“真是爽快,大家見麵二話不說,今天,你是和我決鬥前說話最多的人。”莊小璞冷冷的說:“想來不是和你一人決鬥,既然琴鶴先生已經在此,多一個琵琶客,也無妨。”

隻見一個灰色人影閃來,一個老者抱著琵琶,站在一棵鬆樹頂上,說:“久仰璞玉山莊大小姐英雄了得,死生有所不顧,今日拜會,老朽萬般榮幸。”莊小璞長劍一抖,說:“來得正好,道貌岸然的家夥,到地獄榮幸去吧。”

劍氣撲去,琵琶客隻是手上琵琶一彈,一道勁力射出,將劍氣向一邊擊去,立時鬆針墜落,附近幾棵樹登時變得光禿禿的。

白文心二人不覺一呆,隻見莊小璞身形轉動,長劍翻飛,劍氣淩厲撲來,風聲霍然而起。那琵琶客手上琵琶輕彈,身周風雲乍起,耳中聽到的雖是簡單曲子,眼裏所見的卻是曠世決鬥,白文心二人屏住呼吸,生恐一不小心,被勁氣擊傷。

莊小璞出招迅捷,漸漸劍氣更加廣闊,飛舞纏繞,幾近昏天黑地,那琵琶客的琵琶聲漸漸微弱,最後忽然間嘎然而止,白文心二人隻覺全身一震,見那琵琶客拿著琵琶,已經和莊小璞在空中決鬥起來,兩人短兵相接,兵刃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

忽然一陣琴聲響起,白文心似乎看到一股勁氣照著莊小璞身後襲來,若同白虹貫日,迅即而至。莊小璞正要轉身,卻見空中飛來一條長鞭,鞭上一繞,宛如長蛇蜿蜒,將那股勁氣頃刻化為烏有。

隻見一個白衣公子,不知何時已經飛身立在莊小璞身後。莊小璞一揮手長劍一斬,琵琶客往後退去,莊小璞卻不追趕,而是反身問道:“你來幹什麽?”那白衣公子正是牟希,他揮鞭向空中飛繞的琴聲擊去,一麵說:“他們人多勢眾,如果你師父真心疼你,也不用你如此必死無疑的前來報仇。”

莊小璞說:“現在不隻是給師父報仇。”

牟希說:“還有小玉嗎?我真不知道你心裏想著什麽!”莊小璞正要說話,琵琶聲音頓時響起,兩人背對著各施兵刃,在時而舒緩時而緊張的樂聲中翩然而舞,下麵看的白、程二人隻覺二人立在空中,對無形勁氣揮灑自如,一時驚為天人。

忽然琴聲和琵琶聲同時停了下來,兩人收好兵刃,落在地下,牟希說:“你們二人不知此地凶險嗎?”莊小璞說:“我收留他們,自然便不凶險。”牟希搖頭說:“收留?你自己尚且難保,兩位若真想有一番作為,自然可以自行錘煉,何必尋找別人收留。”

程玉說:“這位大哥武功高強,自然可以自行錘煉,我們武藝低微,才是真正自身難保。”牟希說:“武藝低微,這樣也免於奔命,被人利用。”

莊小璞盯著牟希,說:“我告訴你,當年……”牟希說:“當年的事,我已經忘了。”莊小璞說:“好,那就說現在,現在你跟著我,是想有個了斷,還是重新開始?”牟希轉過頭,說:“我隻想阻止,阻止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你更加瘋狂了,甚至不知自己活著幹什麽,難道活著,就是為了給令師報仇?令師受了重傷,已經不能東山再起,憑你一個人,有多大力量?”

莊小璞冷冷的說:“那是我的事情,活著,我從來不管活著是為了什麽,我隻關心活著能做什麽。”牟希搖頭說:“現在不是討論的時候,如果你真想報仇,那就要尋找朋友。”莊小璞冷然說:“朋友?公子既然有朋友,為何也要孤獨?”

牟希說:“有一個問題,我想不明白。”

莊小璞問:“什麽問題?”

牟希說:“到底為什麽,她要自殺。”莊小璞渾身一顫,說:“你怎麽知道她是自殺?”牟希說:“也許命中注定,你們這一生,隻有兩個朋友,姐妹和師父,人是不會殺自己的朋友的,寧可自己死去,倘若殺了對方,那便算不上真正的朋友。”

莊小璞說:“這麽說來,她倒是為了你自殺了,她自然不用為了我自殺。”牟希說:“你們說了些什麽?”莊小璞說:“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牟希轉頭看著莊小璞,說:“別再犯險,現在沒有人能和平教公然作對。”莊小璞淡然說:“沒有試過,怎麽知道?我不是一樣活著嗎?”牟希正要說話,莊小璞忽然長劍指著牟希,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每個人,也都不該管別人的事情。”

牟希看著長劍,長劍離他的喉嚨很近,不過他從內心深處知道,這劍是不會刺到自己身上的,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莊小璞緩緩放下長劍,說:“你應該找平教聖女報仇,時機不是等來的,更何況,將來的東方縈,會越來越強大。”

說完轉身離去,牟希沒有追上去,白文心問:“你們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牟希說:“兩個人在一起糾纏了好多年,如果是朋友,早就不再糾纏;如果是敵人,那更不可能同時活在世上。”程玉說:“那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了?”牟希淡然說:“是朋友,也是敵人。”

程玉正要問,白文心說:“大哥一套鞭法出神入化,一定是中原來的大俠,不敢請教大哥的尊姓大名。”牟希笑了一笑,說:“我也是這個島上的,土生土長的人,隻不過前往中原,呆了幾年而已。”

程玉說:“中原真是好地方,大哥才去幾年,就已經得到這麽高深的武學。”ꭟ希說:?ノ涔Χ?amp;#1839;自己練ᡠ的,得็名師固갶重要,䥆是自身?為,都得從自身而來,以前台灣十派在中原成立英雄會,英雄了得,隻要你們勤加練習,達到前輩的修為,那就可以擔當重任了。”

白文心正要說話,牟希已經往前大步而去,一麵說:“世道離亂,世途險惡,二位別到處走動,更別以為到處走動,就會遇到百年難得的機遇。”

白文心二人想要趕上去,卻早已不見了牟希的影子,程玉說:“他走路都這麽快!”白文心歎說:“這些高手都不願收留我們,看來我們真的得找個地方,好好修煉本門的戰雲手。”程玉跟著白文心,繼續向前走去,走了一陣,忽然看到一個茶鋪子,一個高山族女子正在那裏擦著桌子。程玉說:“我餓了,咱們要點點心吧。”

說著已經前去坐下,說:“姑娘,來兩碟點心,兩碗涼茶。”那女子停了下來,默默的將兩盤糕點先送了過來,又回身去取杯子和茶壺。

一個老者走了過來,坐下說:“好香的茶葉,姑娘,你這用的是什麽茶葉?”女子停了下來,看著老者,說:“山上采來的野茶,加了些山花而已。”老者笑說:“這裏人跡罕至,姑娘在這裏賣茶,生意一定清淡得很。”女子說:“若是人多的地方,生意再好,也不夠交稅,老人家是上了年紀的人,應該知道吧。”

老者坐了下來,說:“來一杯熱茶。”女子先將茶水送到白文心二人桌上,然後才說:“老人家,茶都涼了,你稍待片刻,我即刻給你準備。”說完來到草屋裏,程玉一麵喝茶,一麵吃著點心,一麵看著那老者,隻見他約莫五十來歲光景,長得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

白文心二人吃完點心,喝完茶,正要結帳,那女子也正將熱茶捧了上來,放在老者身前,老者捧著茶,吹了吹,便要飲時,忽然間一枚石子飛來,茶水濺到地上,老者站起身來,隻見一個四五十歲的白衣人,拄著拐杖,步履如風,幾乎是飄了過來。

喝茶的老者說道:“無憂,你來幹什麽?”來者正是無憂隱士,他看著那女子,說:“誰教你配置這‘暮靄沉沉’的毒藥?”那女子冷冷的說:“誰讓你幹喪盡天良的事情!”喝茶的老者盯著那二十來歲的女子,問:“你是何人,為何害我?”

女子冷冷的說:“先問問你自己是什麽人!茗君子,我家主人說了,一個一個,要將你們除去。”說完隻見她手上一晃,已經多了兩柄明晃晃的長劍,一揮手向茗君子斬去。

白文心二人一回頭,見那女子身形飄忽,劍法高超,一時間茗君子在亭子裏束手束腳,反而展不開手來對付那女子。無憂身形晃動,來到那茗君子身前,一手提起他,大聲說:“這裏下了迷藥,不可久留,姑娘,來日方長,你家主人何必這麽著急?”

白文心見那兩人身形飛動,已經去了很遠,女子一跺腳,說:“無憂,你壞我大事,我自然會找你算帳。”

程玉上前說:“姐姐好生厲害,不知姐姐是誰的門下?”女子看著那兩人,說:“看不出來嗎?我是烈火穀的妖女!”白文心說:“姑娘鋤惡懲奸,怎麽可能是妖女!”女子冷冷的說:“什麽鋤惡懲奸,我聽不明白。”

程玉上前說:“我們覺得姑娘就是俠女,對了,姑娘怎麽稱呼?”女子看看兩人,說:“我沒有名字。”白文心說:“人怎麽能沒有名字呢,總得有個稱呼才是。”女子說:“那也不該你們來問,別擋著我做事,走開。”

白文心說:“我們喝了姑娘的茶,就應該付錢,難道姑娘這麽對待客人?”女子說:“我隻是奉命來此殺那幾個護法,並不做生意。”

程玉急忙說:“我們對紅豆仙子仰慕已久,姑娘能不能帶我去烈火穀?”白文心看著程玉,程玉說:“師兄,咱們不是無路可走嗎?現在還有什麽地方比得上烈火穀?”那女子冷冷的說:“你們自然不必猶疑不決,我本就不想帶你們前往,烈火穀從來不收留男子,這個世上,最悲慘的男人,也比不上最幸運的女人難受,烈火穀的出路,是女人的出路,和你們男人,絕無關係。”

白文心說:“姑娘這話就不對了,咱們武林一脈,本該守望相助,更何況同出一源,彼此都在此島居住,麵對同一個敵人,為何要分彼此?”女子說:“這個時候你有求於人,自然話很好聽,你們十派妄自尊大的時候,不是還不屑於我們烈火穀的荒誕不經嗎?我們不是邪魔外道,不是不成氣候嗎?怎麽今天流離失所,無處可歸的,卻是別人?”

白文心說:“不知者無罪,況且話說回來,這幾年咱們十派委曲求全,想東山再起,烈火穀的姑娘們出手爽快,幹淨利落,連殺了不少荷蘭紅毛,因此長刀會和平教這才聯手對付台灣武林,一時血流成河,和幾年前起義失敗的英雄同盟一樣,人人自危,自然心存不滿。”

女子說:“自己不爭氣,還心存不滿,也隻有對自己人心存不滿,方顯出自己的本事,不過,我可不在乎沒有能力的人對我如何看法,因為那不但影響不了我的行動和計劃,甚至根本影響不了我的心情。兩位大俠,後會有期。”說完身形一轉,已經不見,程玉驚說:“一個小小的烈火穀弟子,都有這麽好的武功,更不必說紅豆仙子本人了,她是如何修成這高深的武學?師兄,你說她是什麽樣的人,她有多大了?”

白文心說:“師弟,咱們就孤注一擲,前往烈火穀,哪怕就是給紅豆仙子作一個普通弟子,也自有一番作為。”程玉拚命點頭,兩人隨著那女子離開的方向,向烈火穀走去。

到了夜間,一直都是在荒山野嶺中行走,也沒遇到人家,兩人隻得在林中燒了一堆火,打了兩隻野兔,一邊烤著,程玉一麵說:“師兄,你說要是荷蘭紅毛不在這裏,咱們的生活,會是什麽樣子?”

白文心想了想,說:“安居樂業,每天都能在自己家裏,根本不用害怕有人會傷害你,每天擔心的事情,隻不過是自己和所愛的人心頭的喜怒哀樂而已。”

程玉問:“師兄,你有所愛的人嗎?”白文心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說:“有,可是她已經死了,被忍者殺死的,我記得當時我看到她血肉模糊的身體,幾乎整個天都塌了下來,那是我剛入門的時候,她拿著兩把長劍,正在練功,她對我笑,對我好,就連最後,也是為了救我而死,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對我好,或者連她自己也明白,時光短暫,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對別人好了。”

程玉說:“師兄很幸運,我所遇到的女子,大凡美麗可人的,不出三天,基本上都香消玉殞,時間根本就不允許我喜歡任何人,甚至已經忘記了人間有愛,如果不是你說起喜怒哀樂,我也很久沒有想過人各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因為統統被一種叫著恐懼和彷徨的心情替代。”

林子裏一陣簫聲忽然響起,低沉而憂鬱,程玉問:“這個時候,怎麽會有人在這個地方吹簫?”白文心留心著四周,說:“這一定是一個武林高手,現在分不出敵友,小心為上。”那簫聲忽然間變得激昂起來,樹林裏宿鳥驚飛,落葉墜地,立時變得蕭條蒼涼起來。

程玉二人站起身來,隻覺那簫聲越來越近,似乎朝著這邊走來,兩人麵麵相覷,白文心看著那火堆,程玉正要上前,卻見著一個青衣女子緩緩在空中飛來,如同鬼魅一樣,吹著簫,在空中漂浮著,兩人乍一看,都不覺嚇了一跳。

那青衣女子看見兩人,飄然來到兩人中間,說:“荒山野嶺,你們在這裏幹什麽?”程玉有些害怕,白文心見這女子長發披散,眉目間透著一股逼人的英氣,這才想:這隻不過是個普通人,不是鬼。當下說:“姑娘在練什麽功夫,這麽高深?”那青衣女子將手上玉簫一橫,看著玉簫,說:“這是失傳已久的‘簫令神渡’曲,一曲奏出,鬼神皆驚。”白文心點頭說:“好厲害的‘簫令神渡’,姑娘就住在這裏嗎?”

青衣女子正是展玉簫,她四下一看,說:“我一直在練功,從烈火穀出來,一曲奏畢,就到了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程玉問:“姑娘是烈火穀的人?我們……”展玉簫不屑的說:“烈火穀的人有什麽了不起,我才不是,我隻不過想要讓一個人離開烈火穀而已。”

程玉問:“姑娘和烈火穀,是什麽關係?”展玉簫低下頭,冷冷的說:“沒有關係,隻是看不起他們而已。”白文心說:“姑娘武功高強,想來和紅豆仙子不相上下,但是紅豆仙子為了救人,姑娘卻因為自己的武功平生傲氣,這就是天壤之別。”

展玉簫一扭頭,盯著白文心,眼光幾乎能穿透他砰砰直跳的心。展玉簫忽然一抬頭,看著樹林上空依稀的月光,說:“不錯,人人都說我不如她,人人都欣賞她,佩服她,她就是你們的目標,你們道義和希望的歸宿。不過,總有一天,你們會發現,她不過也是個普通人。我也曾經以為有人有多麽了不起,現在想起來,每個人,都是一樣。你們如果武功高強,一樣可以做到紅豆仙子現在做到的事情。”

程玉說:“可是,我們怎麽才能成為武功高強的人?”展玉簫說:“練,練到最適合你的 武功,我也沒有想過,就在幾個月之前,我也沒有想過,我來到這裏是為了成為武林高手。如果你們能夠找到最適合你們的武功,就找到了自己的將來。”

白文心說:“我們所遇到的功夫,都不適合我們。”展玉簫搖頭說:“不對,是你們沒有心境,你們五行派的‘戰雲手’當年乃是仙琴派曠世絕學,當年寧風靠著一雙肉掌,獨步武林,天下無雙,這些武林過往的事情,你們雖不知道,卻也實有其事。你們尋尋覓覓,可也從來沒有想過,靜下你們的心,拋開你們想寄人籬下的想法,從心裏拋棄,那就真正能夠練成絕世無雙的武功。”

白文心說:“要靜下心來,好簡單的事情,我們卻始終沒有做到。姑娘,你是如何做到的?”展玉簫說:“所謂靜心,就是專注於你想做的事情,你們專注於趕走荷蘭人,卻從未專注於練成絕世武功,自然很難練成。要問我為何能做到,因為我曾經什麽事情也沒有,隻有做到。或許有一天,你們自然就會想明白。”

程玉歎說:“那簡直太難了,姑娘,你既有這麽絕世的武功,為何不學紅豆仙子……”展玉簫冷冷的說:“我學紅豆仙子幹什麽?她學武是為了別人,我卻是為了自己!”她緩緩離開,輕聲說:“每個人都在找自己想要的東西,可是太多的人,適得其反。”

程玉看著她離開的影子,說:“這個人好奇怪,好高傲。”白文心點頭說:“不過她有這個資格,不管怎樣,她是一個絕世高手。”程玉歎說:“絕世高手,成為絕世高手,真是幸福。”

白文心坐了下來,說:“這麽晚了,她這是去哪裏,雖然她武功高強,但是心裏從來沒有別人,隻有自己,有什麽用?我不喜歡,簡直很討厭。”程玉跟著說:“對!”兩人在樹下坐了一陣,便靠著樹腳睡了過去。

次日兩人一路快趕,到了中午時分,就到了一個莊子,白文心高興的說:“師弟,你還記得這個莊子嗎?”程玉說:“我知道,師父收我們二人作弟子的時候,我們經過這個莊子,遇到一群荷蘭紅毛欺負村民,師父出手殺了那幾個人,村子的人都很感激我們,我們在這裏住了好幾天。當時師父還說,不用一年,就能將這些荷蘭紅毛全部趕走。”

白文心歎說:“可是,就在四天以後,這個莊子就被荷蘭人屠殺了一次,整個莊子,就剩下了十幾個老弱婦孺。”程玉搖頭說:“我不知道,從來沒有聽說過。”白文心說:“師父當天去王城報仇,結果再也沒有回來,後來長刀會前來本門,當時死傷慘重,我們正在給師父修墓,所以僥幸逃過這一劫,不過,從此以後,五行門人心惶惶,直到現在幾乎土崩瓦解。”

程玉說:“才幾年的時間,真是讓人心寒的改變。師兄,倘若你我能夠學得一身武藝,為師門報仇,為台灣除害,那就好了。”

白文心看著莊子上了無一人的痕跡,心裏難免覺得有些蒼涼,兩人走過村莊,也始終沒有見到一人,倒是走出十來裏,忽然看到前麵一片湖泊,接天蓮葉無窮碧,讓人眼前為之一新,湖前是一片莊園,白牆黑瓦,分外醒目。程玉奇怪的說:“是什麽人能在這裏興建這麽大一片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