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二十八、天上人間

青弦說:“我現在改變主意了,……”譎狂正要發火,青弦說:“我不要你們下跪,不就是放個人嘛,我放就是了。”手上長劍緩緩收了回來,說:“平教出動幾批人手,對這英雄山莊是誌在必得,因為在台灣,英雄山莊始終是各派武林心中的匯聚之地,得了這個地方,就得了人心,至少會令台灣武林失去人心,你們懂這個道理,我們自然也懂,所以就別打這歪主意了。告訴你的師父,他要做武林高人可以,劍帝劍狂他都可以當,但是要想作威作福,稱霸武林,那憑他還差遠了。我們遲早會碰上的,那時大家再作較量,反正也不遲。”

譎狂呼的一下站了起來,長劍一揮,向青弦刺去,青弦身形往後一退,劍在空中一挽,輕輕攔開。譎狂卻得寸進尺,根本不放手,劍飄然而出,雖然快如閃電,無跡可循,但是音聲如雷,氣勢如宏。

青弦被他這拚命一樣的打法逼得漸漸往後退去,心想如此下去,可沒有勝算,當下正要反擊,忽然間一股勁風撲來,譎狂如斷線的風箏一樣彈了出去。

她回頭一看,隻見古玉龍飄然落下,她心裏一喜,看到他英俊不羈的麵孔,忽然又覺得難過起來,譎狂落到地上的聲音將她震回現實,她轉過身來,說:“還不快滾!”

古玉龍說:“既然幾位大俠大老遠的趕來,遠來是客,作主人的要盡地主之宜,夏莊主,何不請他們到樓上一敘,在問風樓給他們接風洗塵。”夏玉點頭說:“英雄山莊別的不行,接人待客還是勉力能為。”

青鋒說:“不必了,我師兄弟技不如人,不配這宴席。”

青弦說:“誰說你們技高一籌了,你又不是傻瓜,難道聽不出來這是在戲耍你們嗎?現在要走,好像也走不成了,都留下吧。”青鋒身形一閃,然而牟希長鞭向天上鎖去,他隻得落到地上,青弦說:“你這大師兄怎麽當的,臨陣脫逃,以後還要不要臉。”

夏玉已經命人準備了宴席,青鋒幾人隻得緩緩走了上去,坐了下來,青弦便說:“既然是酒席,沒有酒怎麽成,既然是喝酒,沒有酒令怎麽成?咱們這些客人,每一個人都要行酒令,古大俠,你讓大家喝酒,這酒令怎麽行呢?”古玉龍說:“那就都說一句詩,含一個酒字的便可。”青弦說:“若是說不上來,那就自罰一杯!我先來說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

譎狂說:“什麽玩意,武林中人,難道還要對詩作畫不成!”青弦一笑,說:“你師父沒教過你嗎?怪不得品性這麽差,你是不是除了學武什麽都不學啊!”青鋒說:“青弦姑娘,語微師太和吳夫人在後山洞中,由牛護法的幾個弟子看著,我這就帶你們前往。”

青弦說:“這倒是切入正題了,不過沒帶‘酒’字,罰一杯。”青鋒正要說話,青弦已經舉起杯子來,手上一揮,那杯子緩緩向青鋒飄去,飄到青鋒嘴邊,青弦手上用勁,一股力道擊去,青鋒覺得全身一疼,啊的叫了一聲,那杯酒便倒了進去。

青鋒到底不是自己喝的,酒吐了一桌,青弦冷笑一聲,說:“不好喝嗎?夏莊主熱情款待,你們竟然不給麵子!是不是想死啊!”青鋒手上一動,長劍向青弦身上砍去,青弦揮劍攔開,便在樓上鬥了起來,青鋒一時怒極,無形劍劍過無形,虛幻縹緲,捉摸不定。

青弦摸熟了混沌劍氣的路數,一時間氣定若閑,將青鋒逼得直往後退,青鋒漸漸被逼到一個角落,手上長劍忽然脫手,青弦明晃晃的劍已經架到他脖子上。

青弦說:“你是大師兄,怎麽可以這麽丟臉,起來再打。”青鋒恨恨的盯著青弦,青弦說:“我知道你起不來了,告訴你,從現在開始,平教沒什麽好猖狂的,遇到台灣武林的人,招子最好放亮一點!”

然後回頭對古玉龍說:“古大俠,你去看看後山洞裏有沒有語微師太和吳夫人?”古玉龍說:“那得勞煩幾位劍客帶路,後山那麽多洞,我們怎麽知道在哪裏。”

青鋒等人走在前麵,到了洞口,隻覺悄然無聲,一行人到了洞裏,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傳來,夏玉點亮了火,隻見洞中躺了幾具屍體,身上血肉模糊,顯然經過了打鬥,這些人若是牛金星的弟子,武功自然不俗,能將這些人殺死,那殺人者武功一定很高,那人救了語微二人,是出於什麽目的呢?古玉龍自然想不明白,青弦說:“這才不久的功夫,又不見語微和吳夫人的屍體,難道是又被劫走了?”

賀青紅說:“現在有這等手段的人不多,況且附近有不少高手,此人能進退自如,除非,除非是吳夫人和語微自己逃走。”

古玉龍說:“吳夫人自己是個武功高手,這就好解釋了。那她為何不帶語微回去,而是一起離開呢?她來英雄山莊,是為了什麽?”

夏玉搖頭說:“我和她甚少說話,她好像也沒有特別的舉動。”青鋒等人看著地上的屍體,忽然往洞外奔去,一行人跟著前往,隻見前麵不遠的地方,果然一陣血腥味傳來,隻見前麵橫七豎八的躺了十數具屍體,死狀一樣,血肉模糊,日光下看得更加清楚,身上的傷痕不是刀傷,也不是劍傷,像是被極細的鐵絲勒傷一般。

古玉龍說:“看樣子既不是刀傷,也不是劍傷,好像是被鐵絲網勒住,天下間有誰用鐵絲網作為兵器?”青弦搖頭說:“沒見過!”古玉龍說:“我倒認識一個人,此人是雲舞的弟子,用的是聖門七寶之一的‘無涯網’,此網柔韌無比,伸縮自如,這麽說來,那個吳夫人就是此人裝扮,如若不是,那就是此人來過,雲舞也盯上了英雄山莊。”

牟希想到莊小璞,心裏一時有些感慨,想自己和她或許始終要在英雄山莊大戰一場,那時,那時的局麵,或許現在永遠也想象不到,我們中倘若有一個人死去,那結局會是如何?

青弦說:“這下好了,平教損兵折將,再也不敢貿然出兵了。”青鋒等人呆呆的站在那裏,一時間心裏有些恐懼起來,這些人功夫並不比他們差,倘若是他們留在這裏,那也是一樣的下場。

夏玉心想:當年台灣十派見到的場麵,令他們幾年來心驚膽戰的場麵,今日平教弟子也見到了。

賀青紅說:“既然死了這麽多人,青鋒你們五人也當清理同門的屍體,回去向師父複命才是。”青鋒等人今日一連受辱,此時更不知該如何對答。譎狂說:“師兄,咱們走!”說完已經大步離去,青弦說:“現在留你們下來也沒用了,不如讓你們把這裏的事情,一一交代明白才好。”

幾人離去之後,一行人回到英雄山莊,卻不見吳夫人回來,夏玉心裏登時有些害怕起來,忽然害怕賀青紅等人離開後,這裏會隨時麵臨別人的襲擊,他想挽留這些人,但卻不知他們是否願意留在這裏。

青弦看著古玉龍,問:“你對此事如何看?”古玉龍說:“此事還需要調查,我想打聽語微的下落,這便告辭了。”

夏玉還沒說話,青弦便同古玉龍相繼離去,賀青紅說:“夏莊主,他們二位有事要辦,在這裏是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有我同牟大俠陪你,莊主還嫌悶得慌嗎?”夏玉急忙說:“不不不,賀掌門賞光駕臨,在下感激不盡,隻恐招待不周。”賀青紅說:“咱們多年交道,不必客套了。”

古玉龍來到莊外,青弦跟上來說:“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找不到語微,語微和如新師太難道都到了天上不成?”古玉龍說:“語微的幾個師姐妹都被殺了,有人看到她們的墳墓。”青弦說:“被誰殺的?”

古玉龍說:“此事我還不太清楚,現在根本找不到如新師太,不知她去了哪裏,語微聽說到了英雄山莊,但是剛剛又不在了,我在等……”正說著,一隻白鴿飛來,停在他身上,他摘下鴿子腿上的竹筒,展開一張紙來。

青弦問:“說了什麽?”古玉龍說:“語微現在在相忘穀,她為何會去相忘穀?難道是無笑帶她去的?”

青弦問:“你知道相忘穀?”古玉龍一笑,說:“聽說而已,青弦姑娘,既然人在那裏……”青弦說:“到了那裏,別人自然去不了,算是安全了,我要回去告訴姐姐。”

古玉龍長歎一口氣,說:“令師素來不喜歡外人進去,無笑發瘋了嗎?為何要自投羅網?”忽然聽到有人說:“無笑沒有發瘋,她隻是運氣不好,正好遇上她的師父,順便帶回去懲戒而已。”賀青紅一見來者,便笑說:“司徒前輩,你果然來了。”

青弦看來人是司徒婉,便問:“前輩既然都看到了,為何不攔我師父?她脾氣怪得很,說不定會傷害語微。”司徒婉說:“看來她對語微很好,特意前來找她。”

青弦有些納悶的說:“特意前來找她?”司徒婉說:“相忘穀離此不遠,你可以回去看看令師!”青弦說:“不去,絕對不去,我回烈火穀了,前輩後會有期!”說完已經往山下飛去。

賀青紅說:“前輩來的時候,都看到了什麽?”司徒婉說:“我來到山上的時候,看到人已經被那女子殺死,語微在一旁看得有點發呆,有點害怕。那女子還在勸說語微,忽然相忘穀主趕來,將那女子帶走,還告訴語微如新師太在相忘穀裏。”

賀青紅說:“相忘穀主性格乖僻,她怎麽會好到收留如新師太,還出來幫她尋找語微。”司徒婉說:“這個老身不甚清楚,不過人都不是鐵石心腸,或許她已經想明白了。”

古玉龍心裏想:語微去了相忘穀,總算是一時平安,我也可以放心了。隻是不知道相忘穀裏麵,如今是什麽樣子了!

相忘穀的秋天澄清如水,滿天紅葉飄送,一地**芬芳,湖上小舟如畫,亭中琴聲似柔,人影飄忽,宛然如同仙境。

語微和如新漫步在湖邊小道上,語微自然不敢告知語靈幾人的死因,隻說被長刀會殺死。如新歎說:“早知如此,我帶著你們幾個,或許會免了此劫。這彌天的大仇,不知何時才能得報,為師就是拚了性命,也不能放過這些人!”

語微說:“長刀會的人凶狠無比,師父何不請相忘穀主出手?”

如新說:“她同我話都不多說幾句,好心收留我,已經感激不盡。你師父向來不喜歡求人,況且當日殺白雲和野田一郎,也是我動的手,誰讓他們禍國殃民!”說到此處,慷慨激昂。

語微歎說:“報仇就報仇,何必這麽殘忍,有時真不知道他們的心,是不是肉長的,他們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如新說:“大不了一死!我走南闖北,這條命早就給了閻王爺!”語微忽然問:“師父,你會悄悄離開嗎?”如新說:“語微,為師實在不能教導你了,我看相忘穀主對你有意,你能作她的弟子嗎?”

語微搖頭說:“徒兒一生都是師父的弟子!”

如新拍著語微的肩膀,凝視著她的臉,說:“好孩子,師父沒有白疼你。”

一陣幽幽的琴聲,響在藍天白雲裏,如新抬頭看著天,歎說:“真是個好地方!”說著忽然一陣擊劍的聲音傳來,隻見兩個女子衣袂飄飄,身形婀娜,正在湖上練劍。這兩人飄於湖上,如同仙子,看得如新和語微羨慕不已。

語微說:“這裏的穀主不大說話,為人很是冷酷,但是我覺得對我們極好。一路上吳夫人怕到了極點,聽說現在還被囚在聽水崖前。”如新問:“這個吳夫人和她有何關係?”語微說:“聽說是她以前的弟子,好像是私自離開,其實,在這裏無憂無慮,不知有多好,她怎麽會那麽想要離開呢?”

如新歎說:“她沒有見過外麵,自然想去,她武功很高,自然不想回來。外麵是弱者的地獄,強者的天堂,那都是一個世界。”語微心裏感慨萬千,不知該說什麽。

那兩個女子在湖上練了一陣劍,飄然而去,隻留下語微腦中一片美麗像是虛幻的回憶。

兩人來到亭子裏坐下,看著前麵一片成熟的稻田,忽然一塊東西掉倒地上,語微急忙撿了起來,說:“師父,這是你視若至寶的東西,今天怎麽掉了?”

如新拿在手上,是一塊綠色寶石,她撫摸著那塊石頭,說:“這是母親留給我們唯一的紀念,我同我的妹妹一人一個。可惜我多年沒有見到她了,想來她或許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語微正要說話,忽然聽到身後一個漠然的聲音說:“二位來了這麽久,住的還習慣嗎?”如新說:“多謝閣下收留,如新今生一定相報。”那戴著麵紗的女人說:“我看語微師太根基不錯,其實隻要假以時日,一定能成為高手,語微就是沒有自信。”語微低頭說:“在下愚鈍,有負前輩所望。”

那婦人歎說:“我本來無意江湖中的事情,隻是紅豆和青弦整天鬧著要走,我也沒有辦法,但好在她們武功還不錯,也不笨,外麵這個世道,就得保護自己。像你們二位這樣,那就很危險。語微跟著我練功,不出三月,就能讓你和她們一樣。”

語微正要說話,如新將寶石配在腰間,說:“語微能拜你為師,是她的造化,隻是這孩子我視若生命,穀主不要虧待她便是。”語微見如新轉過身去,隻聽婦人說:“我不敢奪人之美,她就是你的弟子,我所傳授的功夫,也隻是你們西陵派的禦劍之術而已,用出來別人一定相信那是西陵派的真傳。”

如新說:“那就好。”一麵快步走出亭子,語微追了出來,如新頭也不回的說:“還不回去!”語微呆呆的站在那裏,相忘穀主過來,輕聲說:“我知道她舍不得你,我隻是傳你武功而已。你們西陵派的武功,也就是禦劍之術,其實氣從何來,已經不重要了。我就是要你學會禦氣。”說完衣袖一揮,將語微緩緩托起,在空中舞動翩然,像是自由的精靈。語微緩緩落到地上,相忘穀主說:“我教你禦自然之氣的法門,至於招式,你心裏已經爛熟,不必我來重複。”

如新快步走著,漸漸走慢了,最後停在一塊稻田邊上,心裏想著什麽。

語微和那婦人來到聽水崖邊,古老的山崖流出清澈的水滴,水滴匯集,變成清澈的清泉。婦人說:“這裏集天地靈氣,適合練功,其實大自然造物神奇,人都知道通過呼吸延長生命,采食五穀以求修養,煉化丹藥以求長生,練功也是一樣,天地一體,為我所用,便是至高的境界。至於武功招式,那是一種隨便的形式而已,反而並不重要。”

語微點點頭,婦人說:“你在這裏練采氣的功夫,用自然之氣,運行於你身上任督二脈,是為通小周天,小周天一通,你就可以禦氣於劍,融會貫通了。好的招式自然會讓你受用匪淺,而西陵派的招式,經過千百年錘煉,當是一種最佳的選擇。”

語微坐了下來,慢慢運氣,婦人說:“你心有雜念,你在想什麽?”語微閉上雙眼,說:“我也不知道,我靜不下心來!”婦人歎說:“心有雜念,那是練武的大忌。浮躁是每個學武的人最危險的品格,我先幫你運氣,不過我隻是讓你擁有這種感覺,我不能幫你擁有這個能力。”

語微感到一股清新自然之力從頭頂源源而來,全身立時通泰舒暢起來,像是祥雲飛升一樣,全身沒有不舒坦的地方。

忽然間氣息在體內亂了起來,婦人一伸手將她提了起來,伸手封住她身上的穴位,說:“你剛才險些走火入魔,你心裏有事,你在想什麽?”

語微淡然一笑,看著前麵的水滴,說:“我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想的。”婦人說:“以前我也和你一樣,後來萬念俱灰,忽然一夜之間,功夫大進,語微,你需要冷靜,需要克服你的浮躁,你的恐懼。”

婦人緩緩而去,語微輕歎一聲,坐在石頭上,她知道自己無法靜下心來,以前是空虛,現在是恐懼,恐懼是前進最大的敵人,想到那**裸的經曆,那形同死去的回憶,她的心像是交織出一團烈火一樣難過,她需要發泄,需要如同這清水下的石頭一樣,經曆一種洗滌,最後變成光滑如玉般的樣子……

忽然一陣琴聲從旁邊的小屋裏傳來,她循著琴聲到了屋外,在窗戶那裏可以看到吳夫人在裏麵彈琴,吳夫人顯得一點都不急躁,安詳如同往常。

語微問道:“夫人,你為何不向你師父求情,讓她放你出來?”吳夫人一麵彈琴,一麵說:“在相忘穀,隻有師父自己做的決定才是決定,別人的決定根本沒用。我在這裏能彈琴思過,已經很不錯了。”語微說:“你幫著英雄山莊打退敵人,你何過之有?”吳夫人說:“事情並非你見到的一樣,你隻知道你看到的,還不知道你看不到的。我的事情,我自然有打算,師太能到這裏,求得平安,何必計較別的?”

語微有點不解,吳夫人就像是一個謎一樣,讓她感到縷縷困惑。

她茫然的來到湖邊,隻見師父也正站在那裏,語微靜靜的站著,如新忽然歎了口氣,說:“你就真的學不進去嗎?整天打坐,這心,看來是一點也沒有安靜。”語微沒有說話,她不知該說什麽。如新繼續說:“我這麽年輕的時候,你師祖告訴我,說不要緊,武功會慢慢好起來的,可是等了這麽多年,我也沒有見到武功好起來。與其花時間去等,不如好好的練功,從今天開始,從這一刻開始!”

語微不知該說什麽,如新說:“你看這湖水,多清澈,湖水本沒有動,卻能如此清澈,在於它的心靜,心靜,自然能成。”語微靜靜的聽著,如新緩緩的走了起來,說:“我平生驕傲自負,從來不願屈居人下,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為師一天也不想呆,但是為師有一個心願,希望看到我的弟子成才,這樣即便我離開了,你也一樣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為師沒有辦法幫你,不可能為了幫你,就逼你做你根本做不來的事情,你應該屬於安靜的生活,你靜若處子,是天下最純潔的孩子,可惜,你生在這樣一個年代。”

語微感到淚水從眼角留了下來,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仇恨,她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以前那麽單純的思考問題,她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已經開始讓這一切變得更加可怕起來,超出她的想象,有時令她感到歇斯底裏的瘋狂,她不知道這是否正是憤怒,但是卻知道這感覺隨時在侵擾著她的全身。

微風撲打著湖麵,忽然一個人影從湖上飄了過來,語微和如新都覺得有點陌生,那人影到了近前,如新和語微才發現此人是一個跛腳的老頭,臉上還有刀傷,看起來甚為可怕。

那人來到如新和語微身邊,表情忽然一下子激動起來,一把拉著語微,說:“靈妹,果然是你,你果然在這裏!”語微使勁掙脫,如新手上長劍一指,喝道:“你是何人!為何拉我弟子!”那人一呆,看著如新,看著語微,忽然一拍頭,說:“對了,就算是靈妹,現在也不可能這麽年輕。”

如新問道:“慢著,你說的靈妹是什麽人?”那人正要說話,忽然一支暗器飛來,照著那老頭打去,老頭急忙飛身閃開,隻見相忘穀主身形飄忽,已經來到湖麵上,兩人越鬥越遠,漸漸沒了蹤影。

如新看著兩人的身影,忽然間似乎若有所思起來,她拿出那塊通靈寶石,說:“她既然已經看過,卻並不認我,自然不會是我的妹子。我的妹子苦命得很,世道如此混亂,她恐怕早就沒了性命。”

語微問:“師父,你有一個妹妹嗎?”如新點頭說:“是的,當年我們因故失散,我多年尋找,卻始終沒有結果,恐怕她已經不在人間。”

語微說:“剛才那個老頭一直沒有出現過,他是何人?”

如新搖頭說:“是啊,他是何人,穀主說這裏的機關陣法根本很少人能破,他進來幹什麽?”她向著湖的另一麵走去,隻見兩人在林子裏鬥得天翻地覆,滿樹的落葉隨風起舞,旋轉不停。

如新二人緩緩的走在林間道上,忽然語微指著左麵說:“師父你看!”隻見吳夫人大步向外麵走去。如新說:“她要離開這裏,現在相忘穀來了勁敵,正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語微說:“原來她現在才走,是一直在尋找機會,她那麽清閑的彈琴,我還以為是真的安下了心!”正說著,忽然吳夫人手上一動,兩人隻覺身上登時被什麽東西縛住,被吳夫人扛在身後,吳夫人腳下步子卻一點不慢,飛快的走著。

出了相忘穀,吳夫人這才將她二人放到地上,語微見吳夫人將縛住她們的漁網收起,拿在手上也不過碗口大小,心想這漁網撲來之時,簡直是一股鋪天蓋地的力量,看不出這麽小的一張網,居然有這麽大的力量。

如新喝道:“你為何要帶走我們?”吳夫人說:“穀主暴戾無常,我帶你們走,一方麵自然是幫你們脫離苦海,另一方麵,自然是為了保全自己,她看到你們也走了,自然不知道我們離開的原因。”

如新說:“胡說,你就不怕她把你抓回去,重重的罰你!”

吳夫人說:“就算重罰,也好過在這裏受罪!我不喜歡被人束縛,我喜歡自由的生活,就像這網一樣,一會兒可以巨大無邊,一會兒可以其小無比,收發自如,隨心而動,率性而為。”如新拉著語微往後麵走著,吳夫人說:“往回走,你能找到路嗎?這裏的機關陣法,你們絕難破解,說不定你們在這裏迷路了,現在她仇家找上門來,你們遇個正著,還能保住性命嗎?如果隨同我到英雄山莊,說不定我還可以保護你們。”

如新說:“好,我本來就要見夏莊主,夫人請前麵帶路。”

吳夫人說:“其實我根本沒有嫁人,我在這裏的名字叫著無笑,因為我剛來的時候,一天到晚都在笑,那時忽然從一個乞丐變成武林中人,感到很難得,而且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學好武功出去揚名天下;而不是她們一樣在此終老。我師父是一個奇人,不是穀主,我不喜歡呆在這裏,我喜歡像這無涯網一樣,大時無邊無際,小時隻手可執,無拘無束,收發自如,率性而為。”

如新說:“沒想到你這麽羅嗦,倒像是憋了幾十年沒有說話一樣。”

無笑說:“是啊,在相忘穀沒人和我說話,在英雄山莊得裝成不愛說話,這個世界就是個讓人沉默的世界,師父告訴我,不要說話,等你征服了別人,就能自由自在的說話了。征服被人,就要靠強大的武力,和沉默的智慧。”

如新說:“你到英雄山莊是為了什麽?”

無笑說:“你不必知道,反正如今正是一個風雲際會的年代,我想你們知道得越少越好!”如新冷冷的說:“我們不是人嗎?難道就隻能裝聾作啞,什麽都不管。”無笑說:“管不了的時候,最好別管,免得惹禍上身。”

如新冷冷的哼了一聲,三人不多時到了英雄山莊,莊丁通報後,夏玉急忙跑出來,一見無笑,高興的說:“夫人回來了!”吳夫人一笑,說:“多虧如新師太救了我,否則,隻怕我沒命回來。”夏玉急忙說:“多謝如新師太,如新師太能夠到英雄山莊,真是太好了。”

如新見無笑一下子又是一副文質彬彬,溫文爾雅的神情,心裏覺得這女人一定沒安什麽好心。

夏玉對二人自然敬如上賓,語微見莊內除了莊丁,並無其他人,心裏想:賀掌門她們都走了嗎?英雄山莊倘若再遇到強敵,憑無笑一個人,能抵擋得住嗎?

不過語微見如新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想師父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看不起,肯定不想留在相忘穀裏。兩師徒在月下站了很久,如新才說:“你那幾個師姐妹葬在哪裏了,我想去看看,點幾柱香,然後將她們化成骨灰,將來有機會帶回西陵派。”

語微這才有點明白師父為何要離開,心中忽然覺得傷心起來,說:“好!”

冷月無聲,萬籟俱寂,腐爛的屍體在烈火中漸漸化為灰燼,如新閉上雙眼,歎說:“可憐的弟子,跟了我不但沒有得到一天的平安,沒有學成本領,反而為了找我,落得如此下場。”

語微默默的收著骨灰,將它們分別放在三個罐子裏。她正要抬頭說什麽的時候,忽然間一陣風聲傳來,語微驚說:“師父有人!”

如新還沒說話,隻見幾個黑影一閃,將如新和語微圍在中間。如新冷靜的說:“一會找準機會,你隻管走,別管我!”語微焦急的不知道說什麽,那幾個忍者的刀頃刻間劃落過來,如新揮劍擋開,語微看師父一人鬥幾個忍者,明顯有些吃力,自己卻幫不上忙,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間感到一個人將自己提著放到一邊,語微見屢次救自己的那個忍者再次出現,如新一把拉著語微,說:“快走!”

語微茫然的跟著如新跑著,一麵回頭見那幾個忍者在纏鬥不絕,忽然身邊一陣可怕的獰笑傳來,似乎身邊都是忍者尖利的呼吸和可怕的笑臉一樣,語微想到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切,忽然間歇斯底裏的大叫了一聲。如新蹲了下來,摸著語微的臉,問道:“你怎麽了?”語微搖頭哭說:“我沒事,師父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如新向四周看著,忽然一伸手,點了語微的穴道,將她抱到旁邊一個山洞裏,將那幾個罐子放在一邊,看著語微,帶著淚花,一字一頓的說:“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你都要活下去,回到西陵派,聽到沒有!”

語微的淚水掩蓋了她所有的思緒,她想說什麽可是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如新來到洞外,長劍一揮,砍下幾株樹來,將山洞用幾棵樹遮住,然後向著來路而去。

她剛走幾步,隻聽颼颼幾聲響動,幾個忍者已經將她團團圍在當中,她瘋狂的叫著,長劍在空中交織出一片可怕的火花,然而卻遠遠抵擋不住忍者虛幻而縹緲的刀法,長劍鐺的一聲掉倒地上,如新也被一下子推倒在地上。

語微聽到如新掉倒地上的慘叫,她覺得那是比自己的慘叫更令她難過的聲音,她極力的想要動彈,然而卻隻是全身麻木得難受。

如新喝道:“兔崽子,要殺就殺,不必多話!”她閉上了雙眼,然而身上卻沒有刀光閃過帶來的痛楚,她忽然覺得身上一涼,衣衫被撕裂開來,她瘋狂的站了起來,雙手想要死命的掐住命運的喉嚨,想要掙紮,甚至想要死去,然而她的雙手像是求助者無力的揮動一樣,根本沒有半點回應。

語微呆呆的聽著如新的慘叫,和忍者們得意的獰笑,她的心像是被一把把刀一次次的劃過一樣,她滿腔的怒火一下子燃燒起來,她知道,她將要爆發,真正的爆發,像是火山一樣,不錯,那一刻,她想到的是火山,是噴薄出萬丈岩漿的火山;是大海,是揮灑著巨浪滔天的大海。

依然是冷月當空,如新冷冷的看著天上的月亮,痛苦一次次劃過她的心,那因為相思豆帶來的記憶磨滅的經曆,忽然一下子卻更加深刻的映在腦海中——相思豆令人痛苦,令人在痛苦中忘卻即便是最痛苦的時候依然記得的事情,然而另一種痛苦,卻將那刻意忘卻的事情,一一重新寫在腦海裏。

如新徹底的絕望了,她不再動彈,她就是一個混沌,一個無法自拔的泥潭。她看到那些帶著滿足後異樣的目光,似乎看到當年自己那天真無邪的雙眼,她緩緩站了起來,輕輕將自己的衣服穿上。

一個忍者一伸手點了她的穴道,她感到全身麻木,被一個人扛在身上,她知道他們將會把她交給野田一郎,她知道報仇是野田一郎唯一的心願;然而此時她想到那刺在白雲身上致命的一劍,白雲為了不讓自己痛苦,到底沒有告訴她當時的真相,而她就這樣將自己內心深處認為一定要報答恩情永遠不能忘懷的人,葬送在一個白雲飄飄的年代裏。

她想到的事情還有更多,孫寧燦爛的微笑,和為了保護自己死去時安心的笑容,讓她的眼淚從心裏流出,如果命運不是那麽喜歡開玩笑,她覺得自己也就不會那麽悲慘。

語微忽然間如同火山一樣猛烈的爆發了,她飛快的來到洞外,洞外是一片孤寂的冷月,和無聲的天地,語微頹然的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要救師父。

她在荒野的地方走著,月亮照在她空虛的心靈上,她覺得自己快要被蒸發一樣,思緒在心中狂舞,已經蔓延到天邊,到世上所有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