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灑的文官

第311章 神機妙算 (1)

“我一直有病不上班。哪兒會看到她?怎麽了?”

“這傻逼昨天帶領一幫狗官視察商業街,讓我看到了。我好奇的看了看她的相,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你竟敢偷偷看部長的相,好大膽子!”

“什麽臭**部長,當年他在我們化工廠當化驗員,我還罵過她呢!”

“吹牛皮吧?”軍武不相信。

“這有什麽吹的?當時他還是剛剛畢業班的大學生,弄作失手弄壞了設備。當時車間主任要開她的批鬥會。我為了給她麵子,罵她兩句狠話算是懲罰,避免了被批鬥。她還感謝我罵得好呢!”

“嗬嗬,這算是你的光榮曆史吧?”軍武笑了起來。

“軍武,我看這娘們兒滿臉黑煞。她會不會……”

“黑煞?”軍武聽到這兒,心裏一驚,心想這女人剛剛當上市委宣傳部長不到兩年,怎麽就會滿臉黑煞?按照易學推斷,這種人是要倒大黴了呀。

“軍武,明天咱們到市委門口看看,我相信你一定會看出門道來。”

第二天一大早,李夢臣就與柳雲坐了一輛出租車來找軍武,三個人讓出租車停在市委大院門口偷偷觀察,果然,軍紅在門口下了車,軍武拿出望遠鏡仔細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主席,你看出什麽了?”柳雲首先看出了軍武的驚異,連忙問道。

“這娘們兒,定有牢獄之災!”軍武果斷地說道。

因為,軍武通過自己的慧眼,明明看到,這位牛皮哄哄的部長的脖子上,戴了一副紙枷。那是舊社會官方懲罰藝人犯罪的方式。

啊?!李夢臣連連點頭,然後說:“我隻是看出她有倒黴相,還不敢說她有紙枷之災。軍武,你看她,能撐多久?”

“詳細的命理,要靠你這老謀深算的大師了。依我直觀,半年之後,必倒大黴。”

李夢臣雖然能掐會算,卻有一個致命弱點,嘴巴不嚴,果然,不幾天工夫,宣傳部長即將“倒黴”的謠言就傳遍了鎖陽市區。接著,市委齊書記的電話就不斷地打到軍武家裏,要求見麵談談。軍武當然知道齊書記找自己的原因,就以行動不便為由,婉言拒絕了。

六個月之後的一天,軍紅與前市委周書記雙雙倒了大黴,這是後話了。

從此以後,軍武的神機妙算之術傳遍了鎖陽城鄉。

“軍武,你真是神了。”蘭靈在電話裏不住地誇讚他。

“不過是區區一卦。值得你這麽誇獎我?”軍武對此事顯得不屑一顧。

“軍武,我稱讚的不是你的卦術。而是你的品格。”

“品格?”

“是啊,我以為,算出了宣傳部長的厄運,你一定會去巴結市委書記,讓自己東山再起、取而代之呢!沒想到,你這麽……淡定。哈哈,看來,你真是跳出五行外了!”

“蘭靈,別說讓我去巴結市委書記我做不到,就是現在給我一個組織部長的位置,我也不去做了。”

“為什麽?組織部長不是官場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位置嗎?”

“因為,我是一個殘疾人了。殘疾人意味著什麽?意味著他是需要社會保護的弱勢群體。這樣的人最好就是獨善其身,不給社會添麻煩。人到了這個地步,再生出那麽多出人頭地的,那純粹是找死!”

“哈哈,我的好哥哥!你終於大徹大悟了!”蘭靈開心地大笑起來。

放了電話,蘭靈開心的笑聲依然在他的耳邊回蕩著,他突然想起了幾十年前他們兩個在公社大院蘭英辦公室**的情景。那一天,她笑那麽開心,那麽誘人,以至於讓自己把握不住火熱的,幾乎破了她的處女之身……這時他就幻想,假如他真的與她做了,今天他們會幸福嗎?

軍武從一個春風得意的市委後備幹部變成了半身不遂的殘疾人,崔鳳發揚了工人階級女兒無比賢惠的品格,細致入微地伺候著自己失意的老公。一日三餐要按時保證,還要遵照醫囑,注意飯菜的低脂低鹽。另外,每天的喝水、吃藥,都是需要她來提醒的。發病嚴重期間,軍武生活不能自理,她和女兒女婿一起伺候他飲食起居,尤其是上廁所的時候,還要勸他,免得他自卑心理作怪,一時想不開尋了短見。兩個人都耿耿於懷的遠方兒子的事情,也慢慢地淡忘了。

“崔鳳,你們真好!”軍武不止一次的含著眼淚激動地說。他說的你們真好,包括自己的妻子、女兒、女婿。特別是看到女婿那麽無微不至地伺候自己,往往就感慨萬端:“既然有了這麽好的女婿,要那個兒子有什麽用?現在,自己病到這個地步,那個英武在幹什麽呢?他萬一要是撒手而去,那個英武會悲痛嗎?即使再悲痛,又有什麽實際意義?

想到這些,他就感到十分淒涼。他常常覺得崔鳳這個工人階級說的話都是真理。女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其他人都是累贅,來向他軍武索命討債的……唉唉!

養病的生活,應該是平淡、清閑的,這個時刻,軍武隻希望生活就這麽池水一般波瀾不驚的混下去,千萬不要出什麽變故。可是,由於人在過去的日子裏種植了煩惱,該生長的麻煩到了時候還是來了。

這一天,軍武接到了一個電話,是白英打來的。

軍武放下電話,心髒怦怦怦地跳著,他的手發麻,抽了兩下,才把紙巾從盒裏抽出來,吸掉眼窩裏的淚水。

軍武到衣櫥裏找了件新襯衫,拆包裝時,手指頭被大頭針紮出了血,血滴黏稠,像顆紅豆。新襯衫折痕明顯,漿過的衣領卡著後脖頸,軍武又脫了下來,換回了平時穿的舊襯衫,彎腰穿鞋的時候他動作有點兒急,腦子裏麵忽悠一下,眼前有些發黑。“慢點兒,慢點兒!”他提醒自己,扶著牆壁慢慢直起身。

崔鳳不在家。退休以後,她跟小區裏另外幾個女人組成了麻將小組,每天三四個小時,在幾家輪番打打。在他們家打麻將時,崔鳳總是留朋友們吃飯,蛋炒飯啦,野菜醬湯啦,蔬菜肉絲麵片啦,她興致高昂地讓人吃這個吃那個,哪怕是盤炒土豆絲,好像經過她的手之後,就變成了世間難尋的美味。

軍武想象不出白英如今的模樣兒。在本溪小市營房的時候,戰士宿舍和白英家隔得不遠,房前屋後種著幾十株梨樹,每年梨花盛開的半個月裏,他們會被一場陽光曬不化的大雪掩埋住,天黑以後軍武站在宿舍窗口朝白英的房間望去,她有時是雪國裏的仙女,有時則變成燈籠裏麵的燈芯。四十年過去了,他的腰圍變過好幾個尺寸,頭發灰白像黎明的天色,好在,他的腰杆還是拔得直直的,這是幾十年如一日,堅持每天走一個小時的道路。

在火車站候車室的門口,在嘈雜的聲音、難以形容的味道以及流動的色彩中間,軍武還沒從出租車下來就看到了白英,穿著紫灰色套裝,和以前一樣苗條,膚色也還是白得像豆腐,皺紋沒把她變醜,把她變溫柔平實了,像穿舊揉皺了的棉麻布衣服。軍武胸口悶悶的,像壓上了石磨——以前在本溪小市營房時,他家院子裏就有一盤,清晨或者傍晚,他常常看著白英坐在石磨邊兒上做作業。高中畢業以後他們也還保留著在石磨邊兒看書的習慣,大多是從縣圖書館借來的小說,裏麵寫些什麽他早就忘了,但他記得白英邊看書邊哼的歌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