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

6、第六章

第六章

“你不會是戀愛了吧?”經過女人們一番交頭接耳秘密又深入的研究之後,大家一致看向小樊宇。

“啊?”樊宇還陷在昨晚的驚喜中,沒反過神來。

“切,肯定是戀愛了。我姐姐說過,隻有戀愛中的人才這麽傻了吧唧的。”小蕾鄙視的瞄了樊宇一眼,這個鬼精靈丫頭是最先篤定樊宇墜入情網的。

“小氣鬼,大家都是朋友了,怎麽就不肯透露一下你的那個她呢?”香香果斷站到了小蕾一邊。

“說!是不是鄰班那個女團支部書記?”貝殼喜歡用刑訊逼供的一套,黑板擦拿在手裏,氣勢洶洶。

林子在門口忽然應景的喊了聲:“樊宇,鄰班團書找你,公事兒!”

一群人哈哈大笑。樊宇反倒是最淡定的一個,走到門口,接過團書手裏的大疊小疊,送到老師辦公室,整個過程麵無表情。

結果剛第二節課,大家的結論就改了:“不是那個女團支書啊?那又是誰啊?”

貝殼很聰明:“大家不能總盯著女的,男的也不能放過,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樊宇悄悄收拾書包,再往下猜的話,他就準備跑路了。誰知貝殼前麵都猜的八九不離十,臨門一腳,偏了方向:“林子,說老實話,你可不準欺負樊宇!要對他好知道嗎?”

林子哭喪著臉:“姑奶奶,現在是你欺負我好不好?”

大家又一陣笑聲。就這樣,樊宇的小秘密,就像漂在水麵上的靶子,被一群人漫無目的的扔著石子投擲、揣測著,一會天上,一會地下,幾個女人七嘴八舌,炸了鍋一樣熱鬧。樊宇則揣著顆七上八下的心,戰戰兢兢,苦苦煎熬,終於熬到放學鈴響。

他箭一般的飛了出去。

遲鵬依舊是十一點回到家的。樊宇縮著身體臉貼著牆緊張兮兮的躺著,等待著,興奮的手都有點抖,昨天雖然隻有一個擁抱加一個深吻,卻讓他嚐到了從未有過的開心,叫他難以抑製的再次期盼。翻來覆去,終於將被窩裏原本那點熱氣全體翻騰出去,手腳也緊張的冰涼,可樊宇完全沒察覺,他隻知道豎起耳朵聽房間的門,怎麽還不響,怎麽還不響,怎麽你就是不響?

度日如年的滋味什麽樣,樊宇不知道,但是度時如年的滋味他可真是品嚐到了,熱鍋上的螞蟻大概就是形容這樣煎熬的感覺吧,就是有他這麽大個的螞蟻嗎?如果他是螞蟻,遲鵬又是什麽?食蟻獸嗎?

噗——樊宇偷笑,在聽見房間門被輕輕推開的時候,不免笑的更開。

被角一撩,鑽進一股熟悉的味道。幾乎是下一秒就將自己緊緊環繞。

“鵬......唔.......”他的唇比自己剛剛偷想的還要厚實,還要滾燙。

咦?滾燙?樊宇猛然回過神來,手掌覆上遲鵬的額,又比對自己的,果然有點熱。“你發燒了?”樊宇此刻忘了剛剛的局促,陷入無比擔憂,他心裏明白,遲鵬昨天就有點鼻塞,低燒怕是難免的,可不安就是像決堤的水,鋪天蓋地的從高處傾瀉下來,將他完全卷入無底漩渦。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感冒可能會傳染你,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就這一個好嗎?”遲鵬說完就翻過身去,背對樊宇躺下。這讓樊宇沒來由覺得一陣委屈,覺得一個小小的感冒,遲鵬都不肯和自己分擔,覺得他不信任自己,覺得自己之前的等待和信任也都是白白付出了,覺得他根本就不像之前所說的那樣喜歡自己。一點點委屈,好像一顆小小石塊,擊打在原本平靜的湖麵上,蕩起層層漣漪,還有水底看不見的暗潮洶湧。

一個擰身,樊宇背對著遲鵬的背,嘴巴眼睛統統閉的緊緊,他才不要、才不要把委屈泄露成哽咽。他才不要,才不要被遲鵬發現自己的丁點心事。

又一個擰身,擰到一半忽然想起遲鵬累了一天,還得了病,樊宇趕緊再小心翼翼的翻轉回去,僵住呼吸,生怕擾了身後人。誰知,有人偏不合作,噴著灼熱的呼氣就撲過來,整個貼過來,寬闊的肩膀恰巧包裹住他單薄的脊背:“小宇,相信我,有一天我要給你幸福......”

樊宇怔住,時間凝滯。

或許遲鵬後來又說了什麽,或許他又吻過自己的耳廓,或許自己也回應了,或許最後是個麵對麵熾熱如火的擁抱,或許自己陷在夢裏,睜眼就到了天明。怎樣的或許,樊宇都沒有記住,多年以後,他提起的隻有那句“相信”,就連幸福也被拋丟腦後。

小黑客歪著腦袋想了很久,打了一串重重的問號。

樊宇看著熒光屏,微微笑了,並沒有答複回去。不知為什麽,他總覺得這小家夥能自己想明白,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扯開厚厚的窗簾,讓陽光肆無忌憚的撲來身上,外麵的水泥森林,鮮少鳥語花香田野芳菲的活力,可樊宇仍是覺得愜意,總算又度過一個不眠夜。白天,可以上班,可以工作,可以和同事們若無其事的談天說笑,可以透過窗子看外麵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以幻想在天邊某座城市,也有人和自己一樣無助的尋找著,尋找著曾經熟悉的身影,希冀下一刻的重逢。

白天,就算再累再乏,也可以借著別人的充沛精力,假裝自己也生機勃勃,蒸蒸日上。不像夜晚,除了那滿天寂寞的星星,就隻剩屏幕背後那個攆都攆不走的小黑客了。樊宇笑笑,那家夥昨天沒囉嗦他自己的事,不知道是進展了,還是倒退了。

走出門去,冷風灌進衣領,樊宇瑟縮了一下,才想起忘記把圍巾帶出來。自從把那一條留給遲鵬,他就總是忘記帶圍巾,天再冷風再大也記不住。就好像關於圍巾的所有記憶,也一起留在了當初的城市。

風怎麽越來越大了?

樊宇拉拉領子,手捂住耳朵,聽不見風聲,就會覺得寒冷減輕,這頗有些掩耳盜鈴的意味,但他很喜歡。若不是有掩耳盜鈴的勇氣,他隻怕今天還掙紮在當年的撕心裂肺中。

馬路寬闊,車流洶湧,來來往往,嘈嘈雜雜,莫名的,使樊宇想起一句話:“門前若無南北路,此生可免別離情。”

路這東西,雖然是人鋪的,卻與生俱來左右人命運的本領。除非你倒下,否則就必須走下去。哪怕隻是靠慣性。

輕輕歎了口氣,樊宇手抱住肩,擠進人山人海中。公車,地鐵,哪裏人都多的要命。樊宇被一堆人擁在當中,心裏空蕩蕩的,再也不見那雙熟悉的臂膀環繞住自己,傳遞溫暖。

坐進辦公室,剛把耳朵搓熱,就看見一條紮眼的暗紅色圍巾拖在地上,上麵已經落了灰。怎麽看都像自己遺留在遠方城市的那一條。但樊宇知道,那不是,再像也不是。就像這一秒的歲月已經回不去上一秒的堅持。

樊宇小心翼翼的繞過去,走出幾米開外,又戀戀不舍的回頭看去——即使反複告訴自己多少遍,也還是擋不住那絲異想天開的幻想,那絲對他忽然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驚喜。

“我舍不得,

可是時間回不去了,

愛你很值得,

隻是該停了,

沒有我你要好好的......”

是誰的手機又在低吟這首哀傷的旋律,樊宇仔細聽著,心房仿佛刮過一陣風,塵埃亂飛,不慎迷了眼,落了淚。可是一摸臉頰,卻是幹的。樊宇心裏低歎了一聲,終於學會了不哭,可又不明白,這到底算好算壞?

那條圍巾分明已經看不到,但仍繞在腦海裏盤桓不去。太像了,實在太像了。當初得了遲鵬的聖誕大禮,樊宇就很激動,一心想要回贈他一點什麽。想了一晚,終於決定織條圍巾。那時候自己還很小,除了跟著媽媽學過兩針基礎的,根本不會什麽技法。想著或許拿不出手,可又想不到其他。索性就大著膽子,摸索著用了一周時間給遲鵬送上一條,也是這樣暗紅色的圍巾。

還記得遲鵬當時那個開心,好像小孩子一樣,把樊宇抱了又抱,把圍巾捧了又捧,就差衝進院子裏高聲呐喊,向世界聲明他的愛情是如何如何修成正果。

事實上,他用了另一種方式來聲明,逢人便說那圍巾是朋友送的,如何如何暖和,如何如何舒服。樊宇偶然聽到一次,頭垂的幾乎抬不起,生怕別人看見自己臉紅,可這家夥還要變本加厲,晚上抱著樊宇翹著嘴角說,恨不得告訴別人是男朋友送的。

羞得樊宇鑽進被子蒙頭裝睡,結果還是逃不脫他的擁抱,怯怯的,美美的做了一夜好夢。

那時候,真像做夢一樣。

樊宇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很肯定自己陷在現實中,因為夢裏,天是藍的,好像最晶瑩剔透的藍寶石,折射著他們青春所有的光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