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百年

第5章

第6章

獅子園建於康熙四十二年,與熱河行宮同時興建,原名獅子溝花園,康熙賜名獅子園,並於康熙五十一年賜予皇四子胤禛,作為其一家在熱河的臨時府邸。可惜這座園林後來毀於洪水,後人已無幸得見其真容。

我現在正是置身於這座園子之中。這裏景色宜人,有山有峰,有湖有溪,遍地花開,古木成蔭,鷺飛鳥鳴。

若是撇開此刻我的境遇不談,那果真是世上最美好的經曆。

一群仆婦簇擁著我和嫂子走在湖邊的石板上,湖裏的荷花開得正當時。風吹荷葉,碧濤蕩漾,卷來陣陣清香,嬌豔的花朵上沾著水珠,在陽光的照映下,曲曲動人。

連天碧葉無窮盡,映日荷花別樣紅。

年——映——荷——,不知是不是就來自於這一詩句。若果如此,她的品貌當是當得起這般讚譽的。

正是巧了。荷花是我最喜歡的花。愛她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嬌而不媚,純而不膩。

在21世紀,我曾經的他以荷花誇耀過我的笑容,讚我笑起來猶如夏日裏綻放的荷花。不知,現在,他是否還偶爾會想起那如荷花般美妙的笑靨。

一行人說笑著慢行。

忽見迎麵來了兩個女眷。走在前麵的穿戴稍好,鵝蛋臉杏仁眼,額頭開闊,眼光平和。跟著後麵的,應該是個丫頭。

遠遠的看著我,前麵的女眷即小步趨前,福倒向我請安,“福晉吉祥。”

她低眉順眼,身上毫無猙獰之氣。

我不認得她,而身邊的仆婦都隻是向她微一屈膝,並未口道吉祥。搞得我無從猜測她的身份。

春妮上前在我耳邊輕聲提醒,“這是元壽阿哥的生母,格格錢氏。”

元壽阿哥?弘曆的小名貌似是叫元壽,哪裏聽說過。那這個就是弘曆的媽媽咯?

雖說明白了她的身份,我卻不知道如何向她回禮。

凝雪拉拉我的衣角,偷偷做了一個抬手的動作。

哦,明白了。我向錢氏抬抬手,“起來吧。不用那麽客氣。”

“咳咳,”嬤嬤輕咳了兩聲。

看來後麵半句加的不好。我求饒的向嬤嬤投去一眼,她卻好似什麽都沒有看見,麵無任何表情矗立。

恰在囧處,見錢氏忽又轉身向湖對岸行禮。

我順著她福倒的方向看去,湖中亭子裏,直身站立著兩個男子,一個著藏青色袍,一個著絳紫色袍,湖上微風吹動他們的袍角,那氣場,好似仙人一般。他倆似乎正載看向我們這邊。

“是王爺和八貝勒,福晉快行禮,”春妮直接上手扯我的氅衣,叫我做出行禮的樣子。

藏青色袍子的男子朝這邊抬抬手,錢氏這才直起身來。

此刻,我很想看清那男子的麵容,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他和我的他真的長得一摸一樣嗎?但是,隔得太遠。看不真切。而我,絕沒有走過去相見的勇氣。

“福晉可要妾身相陪而行?”錢氏躬身問我。

“不用了。我跟嫂子走走就回去了,你忙你的吧!”我打心底裏喜歡這個女人。她生的不能算傾國傾城,可是看著十分討喜。她的笑容淡淡的,不過,絕對無公害無汙染。

怪道人都說,孩子的第一個老師是母親呢。也許隻有這樣的母親,才能教育出弘曆這樣的子女吧。

錢氏走後,春妮便在一邊說,這次隨駕巡幸熱河,雍正帶出京來的,隻有我和錢氏兩個女眷。帶著錢氏,是因為,三位阿哥也被帶來獅子園的樂山書院讀書,看中的,正是她平和的個性,適於照顧阿哥們。

看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錢氏溫和平靜的做派,連一向以挑剔著稱的雍正都喜歡。

連日,都由嫂子陪著在正午前和日落後,去園子散步,慢慢的,心情開始舒暢。

雖說夜深人靜,每每想起被丟在未來的家人,心裏酸酸的,說來寒磣人,我還曾經細細計算過,媽媽可以得到多少經濟補償。考慮到我除了信用卡裏麵有限的欠款,沒有其他大額債務,房貸已經還清,車貸麽,大可以讓銀行把車遷走。衣食當可無憂,隻是心裏的傷痛,估計一生都難以愈合了。

我很後悔,後悔從前,因為工作太累,壓力無處釋放,有的時候衝著媽媽大呼小叫。後悔,沒有騰出更多時間陪家人共聚天倫;心裏就光想著多做項目,多拿獎金。唉,那個錢串子,餘星辰,她做過那麽多令我遺憾的事情,可現在卻沒有機會補償了。

嫂子,是我在這個空間第一個見到的親人。她的陪伴帶給我生的勇氣。若有機會,我定會報答她的。

“怎的穿著單衣一個人坐在風頭?”嫂子做家常打扮披著一片月光而來,手裏拿著一個紅木小匣。

“覺得有些燥熱,想吹吹風。”我站起來拉她往裏間去。

嫂子坐定,長吸了一口氣,方說:“陪了姑娘這幾日了。後日,我便要回去了。一則,京中各人都在聽信;二則,你哥哥一人在西北,我也不放心。”

我低頭,不想讓她看見眼裏的淚水。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下回得了時機,嫂子與你哥哥一道來看你。”她親熱的拉我靠到她的肩頭。

我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味,那是她的獨有的味道。

就這麽靜靜靠了一會,她方才推開我,說:“我囑咐的話,姑娘可都要記住了,爺們們的事情是爺們的,姑娘隻要細心過好自己的日子便罷,若這裏有什麽短少的,盡管告訴凝雪,我自有辦法給姑娘送來。”

“嗯。”我順從的點點頭。

她伸手打開紅木匣子,拿起表麵的幾張銀票,露出下麵滿滿一匣子白花花的銀子,“這幾張大額的銀票,姑娘自己收好。以備不時之需。下麵這些散碎銀子,或有一兩的,或有二兩的,留給姑娘日常加餐打賞。交給凝雪保管。”

“知道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麽多這個時代的錢。可是心裏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姑娘歇了吧。我也告退了。”她強忍住眼淚,迅速站起來,複又走入那片月光。

我把銀子交給凝雪。心裏卻滿是不解。我哥哥年羹堯,那是四爺黨的中流砥柱啊,怎麽我在這府裏,還需要自備那麽多錢,難道不應該是要啥有啥嗎?

我覺得凝雪可以解答我的這個疑問,幹脆直白白的向她提出來。

引來的,卻是她滿目的詫異,那神情,好似在問:福晉,你是不是腦子進水啦?想什麽美事呐?

“我知道的不對嗎?”這個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我一定是要弄明白的。

“福晉,您怎麽會這麽想呢?我們家大老爺和三老爺,據奴才知道的,都是跟那邊……更加親近一些。”她將手藏在袖中,偷偷做了一個“八”的手勢。

什麽,年羹堯和年希堯都是八爺黨的?

開什麽國際玩笑?

“福晉,可知道三老爺前麵那位原配夫人,是誰家的?”凝雪問。

我無知的搖搖頭。

史書我是看的不少,可是我從來不關心女人的事情,我關注的,永遠都是男人間的你爭我奪、你死我活。因為,餘星辰是需要整日在男人堆裏戰鬥的女人。除了少數幾個聲名大噪的女性,其他的,我絲毫沒有印象。就連我自己所扮演的這個年氏,要如何落幕,我都無從得知。報應啊!

原來年羹堯的原配夫人,納喇氏,是明珠的孫女,納蘭性德的次女,自小由原任左都禦史的揆敘撫養長大。這位夫人還為年羹堯生育了多個子女。就連現任夫人,也是納喇家族,在納喇氏死後,經過精挑細選,為年羹堯安排的。且,年羹堯早年與揆敘還有類似師生一般的情誼。

揆敘是鐵杆的八爺黨,這個我是知道的。而且,在曆史上也有確鑿證據,雍正初年,揆敘早已死了,雍正為了泄憤,還在其墓碑上改鐫“不忠不孝陰險柔佞揆敘之墓”。

既然年羹堯跟揆敘有如此一層關係,得以攀上這根高枝。那是八爺黨,也屬正常。至少在康熙五十六年看來,做八爺黨比做四爺黨靠譜的不是一星半點。但是,為什麽,他的寶貝妹妹會被指給雍正呢。是他想留個後手?是雍正想拉攏他?百思不得其解。

“福晉,福晉,”凝雪看我想的出神,輕聲喚我。

“嗯?”我幹脆拉她坐下來,“接茬說。”原以為她會吞吞吐吐,想不到她竟一副不吐不快的爽利。

“何況,大老爺與八爺、九爺、十爺交好的幾位洋教士私交也是極好,過從甚密。信件不絕。福晉年少時,也常隨去玩耍。隻是現如今,自己都不記得了。不過,他……福晉總還記得吧?”凝雪指的大約是十四阿哥吧。

難怪年映荷跟十四阿哥之間會有別樣情愫呢。原來還有那麽一段淵源。

凝雪接著說,“還有啊,咱們家三老爺素來都刻意疏遠四王爺,銀錢上從無孝敬不說,請安折子也少見。王爺早倍感不暢。再有呢,福晉自己沒有聽說,日前,因與孟光祖交接案,三老爺被皇上申斥,革職,現隻是從寬留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