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將軍解戰袍

第一百零二章 古德鬼鎮

第一百零二章 古德鬼鎮(1/3)

在燕坤澤一行人離開之後,悅河以南一帶,天色突變,短短頃刻間,就有烏雲密布,狂風大作。突然平地響起一聲驚雷,天上便降下瓢潑大雨。

這一場雨,來得太遲,卻也不算太晚。

悅河的水位暴漲了許多,竟然要比以前都要高上許多。拍岸的水浪幾乎要淹過農田地裏去,這時,君雅才信了自己所見。

大燕的國境不小,南北水土差異較大。像現在這種天浮異象的日子,北方缺水,地表的植物都已經幹枯,就連樹木都呈現出了枯竭衰老的征兆,已經不僅僅是缺水了。

“聽說,我們離開燕城之後,燕城外那些不受雨澤的山區裏,有年老的枯木承受不住灼熱陽光的炙烤,燒了。”

從出了青娥坳之後,戰九歌就換一身雪白的衣袍,與燕坤澤身上的那套月牙白交相輝映,看起來和他更像是一種親密無間的關係。

雖說這樣子看起來像是個貴人家的小公子,但是她女兒家的扮相已經深深地刻在了諸多人的心裏。

比如燕坤澤。

他瞧著戰九歌穿著不大合身的衣裳,將袖袍束開又紮緊,看起來極為苦惱。

“過來。”燕坤澤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聲喊了一聲,戰九歌便小幅度地蹭了過來,伸過了自己的雙手。

這衣裳是徐元給燕坤澤收拾的便服,質地輕盈,用料講究,透氣性極好。穿在這樣的氣候裏,再適合不過。而因為燕坤澤身形寬碩,正兒八經是個實打實的男人,這衣裳穿在戰九歌的身上,自然就寬鬆了幾分。

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裳,著實顯嫩。

不過戰九歌毫無自知,燕坤澤心中喜歡又不願多說,便成了現今的樣子。

燕坤澤一邊給她挽著袖袍上的褶子,用袖套耐心又認真地給紮好了,一邊回道:“你的消息傳得倒是快。聽說起火的,還是七芒山。”

“嗯。”戰九歌露出幾分痞笑來,整個人順著燕坤澤張開的雙手窩進了他的懷裏,一點都不嫌熱,反而在指尖攏出了一簇火苗來玩兒。

“音陵老祖不入俗世,人界有難,也不過是想著冷眼旁觀。這天底下有幾個是不自私的?她隻想護著她的貓子貓孫,卻沒想到天上的、跟她開了個小玩笑。”

燕坤澤隻感覺胸口一陣煩悶,向後倒靠在靠墊上,深吸了幾口氣。就在這空檔,突覺胸前一鬆,壓著他的人已經變回了原形,懶懶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雙翅膀攤開,爪子一蹬,開始裝死。

他雖然沒有用手去安撫她,眼神卻瞬間化作了柔和的一汪水,靜靜地睨著她,唇角還帶著一抹笑意。

馬車行駛在路麵上,搖搖晃晃不甚平穩。不過貴在行駛得快,白文駕著馬車,隻用了半天的光景,就到了江南的地界,距離陵川也就隻有兩天的腳程了。

白龍珠在這一路上一直施放自己的震懾力,跟頭頂上的天較勁兒。因此這一路走來,天色都是陰沉沉的,偶爾還會給點麵子,下一場大雨,沿途施些恩澤。

百姓們還以為是上天降的恩澤,歡喜地跪在路邊叩拜。馬車經過時,燕坤澤將此情此景盡收眼底,不言不語。戰九歌問起他時,他報以冷笑:“世人愚昧,將命都托給了天。”

戰九歌:“身份不同罷了,你若是與他們調換,興許此時也不過是個為生計發愁的普通凡人而已。”

燕坤澤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下,猝不及防的笑顏像是一把射出弓的利箭一樣,咻地一下戳在了戰九歌的小心心上。

有甜蜜的汁液從心口破裂掉的地方流出來,流淌過心田。

他輕聲說道:“你說的對,有些事在一個人出生的時候,就決定了一切。佛語說眾生皆平等,不過是用來搪塞世人罷了。”

窩在胸口的凰鳥用翅膀尖兒撓了撓屁股,沒吭聲。

又用了半天的時光,他們行至了一處小鎮。這鎮子名喚古德鎮,是取先人德行之意。鎮子充滿了江南情調,韻味十足,一條小溪流貫穿了整個小鎮,來往撐船的卻是些長相清秀的姑娘。

古德鎮獨特的氣質深深地吸引著燕坤澤,不久之後,白文就將馬車停了下來,請他們兩位從馬車上下來。

當白文還在好奇怎麽下馬車的人就皇上一個的時候,突然瞧見燕坤澤的衣襟口裏探出一根金色的翎毛,隨即有一顆小腦袋出來好奇地打量著周圍,頓時無語。

少主不顧形象地變作了凰鳥,賴在皇上的身上不肯動,也不知道會不會惹了皇上嫌棄。

長孫世北等三人也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瞧見眼前古德鎮的大碑和流水小橋時,還暈暈乎乎地。陳浪問道:“白公子,咱這是到哪兒啦?”

白文恭恭敬敬地回道:“江南的一處小鎮,古德鎮。”

幾人望了一圈,覺得少了個人,機警的楊柳青問道:“戰……同僚去哪兒了?為何不見他蹤影?”

由於燕坤澤是背對著這幾個人,

所以他們自然也就看不到還在燕坤澤懷裏探頭探腦的赤紅色凰鳥,而燕坤澤也沒有回應的樣子,白文隻得開口圓場:“我家公子先一步進鎮上探路尋落腳的地兒了,幾位……不如現在一同入鎮吧。”

話雖然是在問長孫世北三人,但是白文的眼神卻看著燕坤澤。

這位主子話極少,一路上都沒怎麽跟白文說過幾句話。問到跟前了,燕坤澤也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隨即邁開了步子,往流水橋上走去。

從北邊兒來的路,往古德鎮上去也隻有這麽一條,年代久遠的石磚路邊長滿了鬱鬱蔥蔥的青苔,微風拂麵,楊柳垂髫,盡管有些江南的綠意,但是草木都因為異常的熱浪變得有些萎靡不振,仿佛人被抽空了體力,而彎下的腰。

這樣落滿了樹葉的路上,踩過了燕坤澤一塵不染的白色鞋子,倒有幾分違和。

身後跟著三個愛對景致高談闊論的大臣,白文則是牽著馬匹的韁繩,後麵的那輛馬車便自己跟了上來,像是有靈性一般。

鎮子顯得有幾分恬靜,像是個溫文婉約的姑娘,而他們像是闖進了姑娘閨房的浪蕩子一樣,嚇得姑娘如同受了驚的小家雀一樣,瞪大了圓溜溜濕漉漉的眼睛,望著他們。

就像這些鎮上的百姓,用好奇又驚恐的目光看著他們一樣。

戰九歌左右瞧了瞧那些百姓,一雙鳳目眯成了一條縫,任誰也看不見瞳孔中有紅光閃過。她往燕坤澤的懷裏縮了縮,不緊不慢、風輕雲淡地說道:“這些人,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隻有燕坤澤能聽見。

因而燕坤澤的步伐不受控製的,停了下來。

原來不是錯覺,而是真的。燕坤澤用手指揉按著自己的額心,覺得這一趟出門,真是什麽事都上趕著找上來,讓人想避也避不開。

楊柳青抬起頭來看了看天上老大的兩個太陽,納悶地用手肘戳了戳旁邊的陳浪,小聲問他:“你說,日頭這麽大,怎麽我進了這鎮子裏頭,卻感覺陰涼陰涼的。這兒的樹蔭,也遮得不嚴實啊!”

粗神經的陳浪斜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心靜自然涼,你的心別是死了吧?”

“……”

進入古德鎮之後,路也隻有這麽一條,兩旁都住著鎮上的居民,偶爾街邊有擺著小攤子的小販,也不高聲吆喝,而是用古怪的眼神盯著他們,直到他們漸漸走遠。

長孫世北小聲說道:“不知道幾位察覺沒,這裏的百姓似乎不太對勁。”

楊柳青像是遇著知己一樣握住了長孫世北的手,長舒一口氣,誇讚道:“還是七王爺高明啊!我與那小浪崽子就說不到一處去。不知道王爺發現沒,這裏的人……”

他說到此處時,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了一種恐怖的氛圍。卻不料馬頭突然出現在兩人的腦袋中間,吭了下氣,嚇得長孫世北與楊柳青瞬間分開。

等他們二人看清楚作怪的是這通靈性的馬兒時,這才安下心來。

白文笑得溫和,足有治愈和寬慰之意,對他們說道:“大概是這裏的百姓性子內向,不願與外人打交道罷了。幾位還是別多想了。喏,主子都走遠了。”

抬首一看,燕坤澤獨自一人踩著不平的磚路走出了很遠很遠,嚇得他們連忙跟上,生怕把主子給跟丟了。

他們這一行人太過引人注目,不宜再行,於是燕坤澤便在一家看起來像是客棧的門口停了下來。

客棧的牌匾上寫著古德客棧,言簡意賅,這大約是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了。燕坤澤徐徐開口,說:“就是這兒了。”

懷裏的凰鳥不安地在他胸襟裏蠕動了一會兒,把自己的腦袋也塞了回去。

這客棧看起來有些老舊,豎在客棧外麵的旗子也破了個邊角,進客棧的時候,他們發現客棧的門檻被磨平了不少,顯然是個有不少客人進出的好生意戶。隻是沒想到進來之後,才發現這裏的擺設都很陳舊,像是很久沒有人住過了一樣,有些地方還落滿了灰塵,無人去打掃。

陳浪看著有些陰暗的客棧,終於心中生出了幾分怯意,拉了拉楊柳青的袖子,小聲說道:“老楊,你看這兒像不像你府上的舊閣樓啊?”

“胡說八道。”楊柳青麵無表情地斥責他,“我家可是住的平房,大合院兒。”

“哦,那我應該是記錯了。”

嘀嘀咕咕的對話終於引來了這客棧的主人,主人是個看起來不好相與的婦人,半老徐娘,麵目冷硬,張口便問:“我這兒可是黑店,你們幾個該不會是來投宿的吧?”

哪有人開了黑店還說自己是黑店的?

幾個人覺得莫名其妙,白文走上前去,客客氣氣的作了一揖,說道:“店家,我們確實是來投宿,還請店家行個方便。”

婦人冷漠地言道:“簡單,拿錢就行了。”

說罷,她往旁邊的門瞧了一眼,就看見又有一名男子從裏麵走了出來,身形岣嶁,還有點駝

背,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婦人言道:“給錢,然後跟著他去客房休息便可。”

這個婦人的語氣實在不好,讓三位大人覺得根本不是待客之道,就想與她好好說道一番。不料白文搶在他們之前,拿出了一疊銀票來,高聲壓過了楊柳青的聲音,問:“店家看這些夠不夠?”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婦人本來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的,卻在看見那一疊厚厚的銀票之後,臉色好了許多。她那張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來,放輕了聲音誇道:“不錯,是個上道的。老李,帶他們上去吧。”

這話就好像是啟動那男子的機關一樣,被叫做老李的人微微一點頭,就提著一盞冒著微弱光芒的小燈,領著他們上了客棧的二樓。

白文目送著他們上去,然後手一揮,就有一個鐵盆出現在了地上,赤紅色的火焰在盆裏跳動,那鮮亮明豔的火光頓時照亮了整間客棧,將陰暗都盡數驅逐。

沒有理會那老板娘震驚的臉色,白文半蹲下身來,將那一疊銀票都塞進了火裏。片刻的功夫,銀票都化為了灰燼,等著最後一點火光熄滅之後,在老板娘麵前的櫃台上就出現了那一整疊厚厚的銀票。

白文笑得純良,禮貌一點頭:“叨擾了,我們明日一早便離開。”

老板年疑惑地打量了他許久,才揮了揮手,說:“自便吧。”

客房內,戰九歌見燕坤澤一關上房門,就從他的衣襟裏麵飛了出來,落在了不算柔軟的床鋪上,耍賴似的在上麵打了幾個滾,才變作人形。

那一身白袍映襯著一床灰蒙蒙的被褥看來,反而襯的她愈發貴氣了。

隻見戰九歌在**坐著便沒個正形地翹起了二郎腿,揶揄著問燕坤澤:“身陷鬼城,一身帝王龍氣卻被陰氣包圍的滋味如何啊?夫~君~”

燕坤澤也沒含糊了她這一聲呼喚,鬆了鬆衣襟,三兩步走到了床榻前,一手撐著床褥,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當下就把這隻看他笑話的凰鳥壓得死死的。

哎,怪我魅力無邊,連皇上都把持不住。

戰九歌一邊厚臉皮接著男人傳來的龍氣,一邊不要臉地在心裏暗暗感慨,給自己個台階下。

直到門外有敲門聲響起,回神的戰九歌才一腳抵上他的腰,把他蹬出老遠。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戰九歌難得對燕坤澤頤氣指使,瞪著眼睛說:“去開門!”

要是她嘴唇沒有發腫,耳根沒有泛紅,說不定戰府的那些鳥崽子們還會吹著口哨把她誇上天。而現在她這副樣子,活脫脫就是抓著偷情的小模樣!

燕坤澤心裏泛著浪,麵上還要裝得一本正經,轉身拉開了門。

白文低著頭沒敢往裏麵看去,其實他耳朵好得很,整個客棧有什麽動靜都聽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出於無奈,他也不會來打擾這兩個不好得罪的人。

燕坤澤問:“什麽事?”

“主子,有個姑娘說要見您。”

隻見燕坤澤眼眸驟然深沉,他沒有問這個人是誰,而是問道:“她在哪兒?讓她直接進來。”

白文微微頷首,然後一拉旁邊的人,就把她推到了燕坤澤的麵前。而燕坤澤則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都帶進了客房裏麵,迅速地關房門。

關到一半的時候,他對白文說道:“留意四周。”

“是!”

這古德鎮上透著古怪,有許多的事燕坤澤都想不通,但是讓他最為擔心的,還是眼前這個女子。燕坤澤長歎一口氣,抬起眼眸的時候,就看見戰九歌呆坐在**,同樣用懵然的眼神看著突然出現的陌上霜。

陌上霜眨眨眼,試探著喊道:“戰九歌!戰將軍?”

愣神了好久的戰九歌終於回神,瞠目結舌,滿臉都寫著你怎麽在這兒,就差沒抓著她的領子質問一番了。

陌上霜解釋道:“是皇帝哥哥答應帶我出來的,但是他又說我不能跟著你們一起走,那樣目標太過明顯了,所以我就提前出發,來這個鎮子上等你們。”

這客棧的客房再簡陋不過,一張桌子四條板凳,還有一張床能睡人。多餘的便沒有了。

誰能想到這裏竟然住著整個大燕最為尊貴的三個人?戰九歌有氣對著陌上霜沒法發,轉而質問燕坤澤:“皇……你怎麽能讓她跟著出來呢?多危險的一樁事,這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你們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嗎?”

燕坤澤無辜地聳肩,表示自己也是被逼的。這丫頭耍賴撒潑的手段跟戰九歌學了個九成,燕坤澤想著與其留她在燕城做一個不定時的危害,不如帶在身邊。

她克九歌,九歌克他,他又克這死丫頭。

往複循環,自然不會失衡。

聽著了戰九歌的問話,陌上霜露出璀璨的笑臉來,蹲在戰九歌跟前,內疚地問:“你不怪我拔了你翎毛啦?”

戰九歌伸手製止:“停,別說了,我尾巴骨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