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為將軍解戰袍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止戰之殤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止戰之殤(1/3)

夏朗一直認為,作為一個佛門弟子,對很多事沒有必要了解得太深。有先人言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雖然他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說的,不過他一直將這句諫言信奉為人生前行的明燈。

與燕坤澤結識,也隻不過是看他清冷的模樣與俗世和修行之界都格格不入,和他有交集也是看在他重義氣。從一開始夏朗就打著交朋友的主意去的,隻不過沒想到先是不經意地知道了戰九歌是個鳳凰,又不經意地發現他倆一個是當今的帝王,一個是將軍。

走了一趟邊陲,更加沒想到,燕坤澤竟是應龍轉世!

今日擺在麵前的,是戰家和國師的新仇舊怨,作為一個旁觀者,夏朗並不是很想聽下去了。

但是老一輩的恩怨雖然聽起來俗套,不過動起手來,卻一點都不含糊,能夠見證這場驚天曠世的對決,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這場爭鬥,最終以翱止被毀滅肉身和元神告下一個段落,戰家的老將軍也身受了些傷,看起來嚇人,不過精神看起來還好。

夏朗忙在這個時候上前攙扶了他一把,沾了一手的鮮血。

“戰老將軍,你沒事吧?”

戰忘生擺了擺手,不在意地笑笑,悠哉地說道:“人老了,不中用了。這要是再早個幾百年,老夫能直接把翱止這個匹夫打回無妄之界去。”他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哈哈大笑掩飾著,卻察覺到腿上有什麽東西在磨蹭,忍不住低頭一看,發現腳邊有一隻黑麒麟繞著他打轉。

老將軍訝異地挑眉:“真是稀罕,那群一毛不拔的家夥怎麽會把麒麟幼崽給放出來?”

黑麒麟突然開口說話,聲音軟軟糯糯的,像是個孩童的聲音一樣。“他們,把我給,弄丟了。”

這裏的他們,也不知道指的是誰。雖然戰忘生向來都不把麒麟一族當做有血緣關係的親族來看,不過他卻向來很照顧小輩。也不再去管身後的翱止元神碎片如何被風吹得飄零四散,被夏朗攙扶著,就帶著黑麒麟一起往戰府而去。

夏朗一邊走一邊擔憂地問道:“燕兄弟和弟妹沒事吧?”

“小佛修,你喊誰兄弟呢?”

“燕兄弟……哦,就是你們叫他皇上的那個。”

“弟妹呢?”

“鳳凰啊!”夏朗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說:“哦我忘了,他倆私定終身的事你們還不知道。”

戰忘生:“……”

怎麽老頭子走了一趟老家,孫女兒就變皇後了?

如今燕城一片混亂,自然沒人注意到文武百官和皇帝去了哪兒,各自忙著逃命的人見燕城安全無虞,才又折返回來。

平靜得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能在這種情況下泰然處之的估計也就隻有整個將軍府了吧。

等戰忘生等人回到府中沒多久,一條銀白色的巨龍從西方歸來,口中銜著赤紅色的毛團子就一頭紮進了將軍府。

有燕城的百姓瞧見了這一幕,暗中揣測,這將軍府就是一直護著大燕的神龍,再加上府上常有奇觀發生,他們不得不對保持著神秘的將軍府致以更加崇高的敬意。

外麵一切的紛擾都與戰九歌和燕坤澤無關了。

這場劫難,以燕城平安無事劃下了句點。

天上的太陽隻剩下了一個,人界萬物又恢複到了往常的規律,氣候不再那麽悶熱,每天都讓人有種被灼烤的感覺,而是三不五時地下一場雨,算是天界的神們,對應龍表示的一種討好。

“哼,都是些勢力的狗腿子,見風使舵!”

戰忘生養好了傷,舉著一瓢水在藏書樓裏給桂樹慢慢地澆水施肥,捉捉蟲。他可得好好愛護著這棵桂樹,畢竟關係到戰九歌的身家性命,馬虎不得。

藏書樓中的臥榻自從搬進來之後,就沒有再搬出去,更何況從燕坤澤住進來之後,軟塌的旁邊就夾起了一截長春木,木枝杈上架著一團金絲窩成的鳥窩,鳥窩裏麵匍匐著一隻熟睡的紅毛團子,雙眼緊閉,看樣子是正在熟睡,小肚子還一起一伏的。

手裏捧著一本書的男人靠在軟墊上,靜靜地翻著書頁,在聽見戰忘生不忿的嘮叨之後,藍色的眼瞳眨了眨,唇角微微抿起。

“那些人,向來軟骨頭。他們以前有多囂張,現在就有多害怕。不妨想象一下,他們躲在那處無情的地方,瑟瑟發抖,卻不知道我會如何報複回去,終日忐忑不安。豈不是很有趣?”

自打應龍之魂在燕坤澤的身上覺醒之後,他這個人就一點一點地在發生改變。直至這次天難,所有的應龍之魂都被糅合,行成了一個完整的應龍,最終在燕坤澤的身體裏覺醒。

初次看到他的那雙水藍色瞳孔的時候,戰忘生差點腿一軟跪了下來。

應龍本就是一個惡劣的人,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來,戰忘生確實忍不住腦補了一下,偷笑出聲來。他放下了手裏的水瓢,走到軟塌旁邊,跪坐在地上,如同一個虔誠的晚

輩在麵對自己長輩的時候,恭敬又不失崇敬地問道:“先祖大人,大劫過後,我並不應該說這些話。不過您如今現世,各方的老仇敵勢必會來找麻煩,不如……”

即便是他沒有說完,燕坤澤也知道他想說些什麽。他放下了手裏的書,反問道:“你是說,隱世?”

“不錯。”見他似乎有這個意思,戰忘生就接著說了下去:“九兒元神幾乎快要燃盡,若不是先祖大人出手,恐怕她早已一命嗚呼。可戰家到底處於塵世,這裏氣息汙濁,不利於她傷勢的恢複。”

“你欲帶她去哪兒?”

“鳳凰本族,凶犁之丘。”

說起來,雖然鳳凰和麒麟名義上是應龍的後裔,實際上卻並不是應龍親生,而是以自己的骨血捏出來的小活物。沒想到兩個活物生命頑強,竟也就這麽生生不息地繁衍下來。

燕坤澤望著在金絲窩裏睡得像隻小豬一樣的凰鳥,忍不住彎起了唇角,笑彎了眼眸,柔情盡顯。他伸出一根手指來,輕輕搔刮著紅毛團的小肚皮,卻被她不耐煩地用爪子蹬開,兩隻可愛的小翅膀淩空抖了兩下,又說了回去,翻個身接著酣睡。

燕坤澤的眸色漸深。

從他帶回了戰九歌之後,這丫頭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就算是穩固了附在桂樹上的元神之後,也不見她有任何清醒的跡象,隻是一個勁兒的睡,仿佛上輩子沒有睡過覺一樣。

雖然是鳳凰的先祖,可他卻對鳳凰一族並不了解,隻知道鳳凰族中有一個叫聖池的地方,可以治愈元神。回到鳳凰本族,對於戰九歌來說,的確是個好選擇。他雖有幾萬年的道行,如今卻對戰九歌的傷勢束手無策,就連可以療愈的龍氣也因為無法渡入到她口中,而派不上用場。

燕坤澤附身低下頭來,伸出手指抬起她的小腦袋,在那顆長著呆毛的小腦門上輕輕吻了一下,斂去了唇角的笑意。

戰忘生一副我老人家什麽都沒看到的樣子,視若無睹。

“我就不去了,大燕正值多事之秋,又無人接手,總要等這裏穩下來才行。”燕坤澤滿口可惜地歎了一聲,指尖捋過紅毛團的腹部,眉目含情,言道:“我承諾過她,等此次天災之後要立她為後,看來又得食言拖後了。”

戰忘生:“……”

“可惜,早點成婚了就能早點生個小皇子,再花個十幾二十年把他培養出來,我就能安心帶著九兒去各處遊玩了。”

“……”

什麽時候這兩人的感情竟然到了這種如膠似漆的地步了?戰忘生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了,不過仔細一想,這也是件好事。

九歌這丫頭與其他的鳳凰都不一樣,是個至情至性的人,遇著一個疼她的總比遇著族內那些沒心沒肝的鳳鳥好上太多了。

如此想著,戰忘生嗯了一聲,安慰起燕坤澤來:“先祖大人不必掛懷,九兒這丫頭愈合能力向來比別人強,在本族也待不了多久。何況,那是個虎狼之地,我也不會準許她待太久的,隻等著一能化形,就讓她回來。”

燕坤澤撥弄著長春木的葉子,淡淡地說道:“隻怕凶犁之丘的那些鳳凰們,都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他瞥了一眼戰忘生,問:“我聽聞戰家八子,與你關係並不和睦?”

這問題,紮心了。

戰忘生哭笑不得地回道:“先祖誤會了,不管是麒麟也好,鳳凰族也罷,性子都冷情寡薄。八子之中,隻有三子戰三春與九兒關係親近些,其他的……翅膀硬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那兒子和兒媳呢?”燕坤澤挑起了眉眼,意味深長地說道:“他們為了療傷,回到了凶犁之丘。可不是說本族有聖池麽?怎的還要自己親生女兒的血來養自己的傷?”

戰家上下,以為戰九歌將這件事瞞得嚴嚴實實的,畢竟她從未當著燕坤澤的麵兒取過血,而戰家人口風緊,也不會主動說出去。

卻唯獨漏了一個夏朗。

應龍護短,誰都知道。乍一聽見這話,戰忘生還愣了片刻,忙追問道:“什麽?他們派人來要血?!”見燕坤澤肯定地點了點頭,他就要發怒,卻被燕坤澤一句話潑滅了火氣。

燕坤澤道:“有什麽話,你自己留著教訓他們。隻盼著你送九兒回了凶犁,不是給他們送了一個血包回去。”這世道,本就是弱肉強食,若不是因為是同族的關係,恐怕戰九歌的麻煩還遠不止這些。

應龍大神在上,戰忘生憋著一堆粗話沒敢罵出來。他發現,自從應龍血脈在他身體裏覺醒之後,皇上就更有氣勢了,抬眸舉手間,無形之中給人以壓迫感。

後續之事該如何處理,燕坤澤都交給了戰忘生。他不舍地又摸了摸戰九歌的羽毛,伸出手來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稍稍屈指抓了下衣裳,隻見一團白光從胸口的位置冒出,戰忘生定睛細看,發現那是應龍大神從前的心——白龍珠

燕坤澤將它變小了許多,摸出一串問夏朗討要的玉石打磨而成的佛珠來,往上麵一擠,牢牢地穿了上去。

戰忘生不解地問道:“先祖這是……”

“給九兒的。”燕坤澤說這話的時候,有種朕的皇後朕就這麽寵著的語氣,霸氣得讓戰忘生無話可說。他看著燕坤澤把這串手珠放在了金絲窩裏,靜靜地和戰九歌緊挨著。

“你們何時出發?”

“明日最好,無風無浪,可安然過海。”

凶犁之丘處在一處與世隔絕的山上,三麵環海,一麵靠山,關鍵是這海還不是普通的海,而是名副其實的死海。

燕坤澤嗯了一聲,將身子放矮了,躺在軟塌上,輕聲說道:“那我便再陪她最後一宿吧。”

天色變得很快,太陽東升西落,往複循環,再沒有比現在更有規律、卻也更安寧祥和的時候了。等天剛一蒙亮的時候,戰忘生就從金絲窩裏麵把戰九歌這隻小鳥團給抱走了,還不忘把那串手珠套在她的脖子上。

說來也好玩,白龍珠有自己的意識,從戴在戰九歌的鳥脖子上之後,就連帶著把整串佛珠都變小了,尺寸大小正好貼合著戰九歌的脖子,就好像是專門為她而製的項鏈一樣。

戰忘生說:“等把她送去,我就回來助皇上平定朝綱。”

“嗯,去吧。”

燕坤澤目送著戰忘生離開,心中悵然若失,卻忽然聽見有軟糯柔和的聲音在將軍府的庭院中響起,哼著的小調優雅又柔緩,像是深情的女子對情郎在傾訴衷腸一樣,可是這樣的曲調從一個童音的口中哼唱出來,添了幾分童真,少了一些成熟的情感。

他來到了戰府中可以泡湯池的院落,就見夏朗正坐在湯池旁邊,看著瑞獸白澤和黑麒麟在池水中嬉戲玩耍,那哼唱的歌聲,自然而然是從黑麒麟的口中傳出來的。

在察覺到燕坤澤的到來,黑麒麟也不管自己全身都還沾著水,從湯池裏麵一躍而起,搖著尾巴歡脫地跑過去,喊了一聲:“先祖伯伯~!”

夏朗覺得這個稱呼把燕坤澤叫得太老了,大笑著說:“小麒麟,你應該跟鳳凰老伯一樣,叫先祖大人。”

“喔。”黑麒麟應了一聲,卻絲毫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扭頭又叫了一聲先祖伯伯,燕坤澤彎下腰來在他的頭頂上摸了摸,這才向夏朗走去。

今天的夏朗看起來似乎有心事,燕坤澤見他穿扮得體,收拾好了行裝,現在正在給白澤用軟布擦拭著身體。燕坤澤似乎看出了什麽,開口問道:“夏兄這是要走了?”

“嗯!”

夏朗總覺得堂堂應龍大神叫自己夏兄,感覺怪怪的,便不好意思地說道:“大神要不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不然這小麒麟肯定以為我占他便宜呢!”

他心裏在想些什麽,燕坤澤哪裏會不知道?他眼中閃過一道饒有趣味的光,輕聲道:“當初夏兄與我結識,不在意我是帝王的身份,仍以燕兄弟相稱。怎麽今日我換了個身份,便不敢認我了?”

燕坤澤有心調侃,搞得夏朗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夏朗想著反正要走,也不能太過扭捏,就笑著應了一聲:“燕兄弟不嫌棄,日後和尚我自然還是這麽稱呼。”

他把瑞獸白澤放在了太陽底下,拍了拍它的屁股不讓它亂動,好自然曬幹,他自己卻坐到了一旁,與燕坤澤閑聊了起來。

夏朗說:“你這宮裏的事,我幫不上什麽忙。又不好意思再在戰家打擾,差不多今明兩日,就準備出發了。”

燕坤澤:“夏兄可有想好要去哪兒?”

“當然是繼續遊曆。這天下的美景,我尚未看夠,總要多看上幾眼才好。”夏朗擺了擺手,顯然是不想再說這些事,將話題扯到了戰九歌的身上:“弟妹這回傷得不輕,差點形神俱滅。療愈起來,燕兄弟要多費心了。”

燕坤澤並未給他回應,而是從心口的位置,攏出了一團跳動的魂火來,看得夏朗目瞪口呆:“這、這不是……”

“不錯。”燕坤澤的唇角掛著一抹笑,幾近不存在的溫柔一閃而過,小心翼翼地將魂火捧在自己的手心裏。燕坤澤道:“這是她的元神。戰老將軍將她送回了凶犁之丘,為防萬一,我將她的元神從桂樹中取出,貼身攜帶。這樣一來,她就算是有什麽意外,我也能在第一瞬間感知。”

真是鶼鰈情深。

夏朗頗為羨慕地撓了撓頭,“看著燕兄弟和弟妹關係這麽好,和尚我就放心啦。也不知道你們成親的那天,我能不能喝上喜酒!”

他一介俗人,自由慣了,無拘無束,難得有牽掛,總是要關心著問問的。

而燕坤澤卻很自信又堅定地同他說道:“會的,一定會的。到時候,我會想方設法聯絡夏兄的。”

經他一提,夏朗才想起來,自己這位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應龍大神!

上古的神!總會有些尋常天神做不到的本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