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澹台牧聽了,臉色有些凝重,轉頭看著綠草如茵的原野,半晌方吐了口氣:“這淳於乾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啊,手段真是高。他先買動了獨孤及來與我為難,然後下手除了太子一黨,政局雖然必會動蕩,可西武與我北薊互攻,一時也不會對南楚有什麽太大的威脅。嘿嘿,了不起。好好好,這倒是有意思得很。”說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雲深也溫和地笑:“這次他的動作可是又快又準又狠,不過遊家對他的支持確實為他提供了極大的保證。據密報說,武王率禦前驍騎衛和禁軍衝進太子府,起出了大量兵器,坐實了太子謀反的罪名,隨即在一天之內將太子黨全部擒獲下獄,連一個漏網之魚也沒有。隨即他早先已籠絡好的人才便迅速按替了那些人的位置。此時,滿朝文武皆是武王一黨了,嗬嗬,都是主戰派,血氣方剛呢。”
澹台牧笑著點頭:“好,頗有些意思了。光是打賴皮狗,我也覺得無趣呢。”
雲深有意無意地看了寧覺非一眼,笑道:“武王還將過去的幾樁案子翻了出來,說是平冤昭雪,其中就有當年的掃北將軍荊太滄通敵叛國一案。荊太滄的遺孤荊無雙已被召回臨淄,並因協助遊虎鎮守燕北七郡有功,已被封為護國將軍,又賜還將軍府,榮寵殊甚。那遊虎也被加封為定國將軍,其夫人得封一品誥命。”
澹台牧將手指緩緩地從唇上擦過,思索半晌,笑道:“覺非,我看武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雲深也看著他,微笑著,輕輕點了點頭。
寧覺非卻漫不經心地一笑:“當日離開燕屏關的時候,我便料到了。”
澹台牧一怔,隨即抬手攬住了他的肩,邊拍邊笑:“好好好,果然料事如神。”
“看來武王隻怕會失算啊。”雲深瞧著寧覺非,臉上也滿是溫柔的笑意。“那武王這一次不遺餘力,我看不光是想重振南楚,而且還誌在天下。”
“嗯。”澹台牧伸回了擱在寧覺非肩上的手,略微思索了一下。“武王這次將太子黨一網打盡,剩下的醇王和景王是支持他的,那麽宮裏的德妃隻怕也會站在他這一邊。看來,武王現在已是獨攬朝政了。”
“是啊,看他的動作,隻怕淳於宏已被架空了。”雲深感慨道。
澹台牧爽朗地一笑:“覺非,說實話,漢人朝廷真是麻煩,勾心鬥角的那些玩意兒,把人攪得腦袋瓜都疼,好好的江山,便被他們搞了個亂七八糟。”
寧覺非緩緩地點了點頭。政客嘛,從古至今,曆來如此。
澹台牧轉身向城裏走去,雲深和寧覺非跟在一側。澹台牧忽然轉頭問雲深:“你說那獨孤及為什麽會選在這個時候稱帝?”
雲深想了良久,搖了搖頭:“很難猜測。我有過幾個推想,但都說不通。”
澹台牧長長地吐了口氣,笑了起來:“既如此,那就不去想了,總會知道的。哎,覺非,再過幾天便是我們的賽馬節了,很熱鬧的,你也要準備一下,到時候去參加比賽,勇奪金章。”
寧覺非卻笑著搖了搖頭:“北薊勇士頗多,哪裏輪得到我?”
最近幾天,薊都城裏到處都洋溢著興奮喜悅的氣氛,他已知道賽馬節將至。這是北薊人一年裏最重要的幾個節日之一,無論男女老幼都會參加,有的為本族人搖旗呐喊,有的則摩拳擦掌地準備奪金章。
他還看見府裏的幾個小姑娘一直在趕著繡荷包,邊做邊互相比著,嘴裏哼著歌,臉上笑盈盈。好像賽馬節上還有類似“姑娘追”之類的節目,她們看來是準備選心上人的吧?
感染著這些歡樂的氣氛,他數日來的心情也十分輕鬆。
澹台牧聽他謙虛,不由得笑道:“你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英雄,我們這裏的勇士們都想跟你賽一賽呢。”
“是啊,覺非就不要推辭了。”雲深在一旁道。“到時你代表我雲氏家族出戰,定要奪回金章。”
澹台牧立刻叫道:“不行,覺非是要代表我澹台氏的,哼。”
雲深臉一沉,佯怒道:“哎,你是欺負我雲氏勢單力薄是吧?你澹台一族勇士上百,我們雲氏人丁凋零,你還有臉跟我爭?”
“好好好,”澹台牧馬上舉手做投降狀。“我不和你爭。唉,覺非,要不你也兩不相幫好不好?”
雲深不由得笑了起來,對寧覺非道:“到時候咱們雲家可就看你的了。”
寧覺非愣了一會兒,問雲深:“這賽馬節,是要賽什麽才能奪金章?”
雲深便與他細細講述,賽馬節中,當然賽馬是大戲,此外還有摔跤、射箭、攀登、比武等諸般項目。光賽馬就分三天,第一天是短途衝刺,第二天是障礙賽,第三天是長途越野,要跑六十裏路。三項總成績加起來為第一者,便是今年的金章勇士。
寧覺非聽了,覺得困難不大,便笑道:“我可以去參加,不過若是替你們雲家丟了臉,你可不要怪我。”
“哈哈哈,我對你有信心。”雲深朗聲笑道。“你會贏的。”
寧覺非正要謙遜兩句,澹台昭雲策馬奔來,叫道:“皇兄,雲深,覺非,你們怎麽出來玩也不叫我?”
澹台牧笑道:“覺非天天早上出來跑步,你們不是說那般風景很好看嗎?我就來瞧瞧了,你也可以瞧的呀,哪裏還需要我叫?”
“哈,我是聽說皇兄回來了,想先去宮中瞧了,再來看覺非的,誰知皇兄反先溜了出來。我知道了,你定是想偷懶,把政務扔給雲深,自己躲出來玩。”澹台昭雲哈哈笑道,顯得十分孩子氣。
那三人一聽,全都笑了起來。
澹台牧看了一眼寧覺非,笑道:“昭雲,覺非不肯加入我澹台一族,要代表雲氏出戰呢。”
“真的?太好了。”昭雲歡呼不已。“覺非,你好好教訓教訓我那兩個哥哥才好。他們老是欺負我。”
澹台牧歎道:“你不欺負他們倆就好了,他們還敢欺負你?”
雲深也嘻嘻笑著,似乎讚同澹台牧的說法。
澹台昭雲看了看他,忽然臉上一紅:“我不理你們了,你們兄弟相護,算什麽好漢??”說著,撥馬便跑。
雲深看著她迅速遠去的背影,忽然歎道:“昭雲長大了,知道害羞了。”
澹台牧捏著自己的下巴,思索了半天,忽然問道:“昭雲是喜歡覺非了吧?”
寧覺非一聽,嚇了一大跳,連忙擺手:“不對不對,昭雲喜歡的是雲深,誰看不出來呀?”
雲深奇怪的看向他:“覺非,你沒弄錯吧?我與昭雲從小一起長大,就像親兄妹一般,她怎麽會愛上她的哥哥?”
“不可能。”寧覺非說得斬釘截鐵。“我看是你弄錯了。昭雲與你既是青梅竹馬,想是之前沒想明白對你的感情,所以你不知道。我可是旁觀者清,她明明喜歡的是你。”
雲深連連咳了起來,半晌才道:“覺非,你一定是搞錯了。這……這是絕不可能的。”
寧覺非瞧著他那有些發急的模樣,不由得恍然大悟:“哦,是不是你對昭雲沒那種感情?”
雲深又咳了起來,眼光卻掃向了澹台牧。
寧覺非這才反應過來,怕澹台牧覺得沒麵子,下不了台,趕緊想詞,打算解釋。
澹台牧卻是心平氣和地問道:“覺非多大了?”
寧覺非一愣,半晌方道:“十九。”
“嗯,也不小了,該成家了吧?在薊都這麽長時間了,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姑娘?”
“沒有。”寧覺非答得十分堅決,不讓人有任何額外的聯想。
澹台牧點了點頭,重新露出了豪爽的笑容:“那就在賽馬節上看看吧。到時候,草原上各部族的許多重要人物都會來,姑娘家也多,有的還要參加比賽呢。覺非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便告訴我,我替你主婚。”
寧覺非淡淡一笑:“多謝陛下美意,覺非此生並不打算娶妻。”
他早就決定此生永遠不娶。他不想傷害別人家姑娘。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無論他避到哪裏,最終人家還是會知道他在南楚經曆過的那些事。他自己可以不介意,就當是被一群瘋狗咬了,但那女子卻勢必會覺得情何以堪?要麽尋死覓活,要麽算是忍辱負重,鬱鬱不樂?那都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因此,他早已下定決心,終生不娶。
澹台牧似乎略感驚訝,但並未苦苦追問,反而岔開了話題:“好吧,反正你歲數也不大,此事暫且不談就是。”
雲深拉了拉寧覺非的手:“哎,你可別忘了,到時候代表我們雲氏出戰,最近可要加緊練習。”
寧覺非便笑著點頭:“好。”
隨後幾天,他果然說到做到,整日在外練習,往往直到日影西垂才回來。雲深似是比較繁忙,也總要在宮中呆到晚上才會回府。兩人見麵的時候竟是非常少。而澹台昭雲更是自國師府絕跡。
還有兩日便是賽馬節了,薊都城外早已成了帳篷的海洋,到處彩旗飛舞,旗上是不同家族或者部落的圖騰。遠處,從四麵八方仍然不斷湧來一隊一隊的馬隊,無不鮮衣怒馬,盛裝而來。
一到夜裏,便是處處篝火,歡聲笑語一浪高過一浪,不斷在草原上回蕩著。
薊都城裏也是歡天喜地,有很多人的族人在城外紮營,他們便在城裏城外穿梭來去,臉上全是喜氣洋洋。
寧覺非雖也感染了他們的歡樂,但大多數時間裏還是會獨自在原野上奔馳。
這些人長年在草原上過著遊牧生活,並不如薊都人一般大部分都會說南楚話。他們的方言寧覺非聽不大懂,心裏總是有些孤獨鬱悶的感覺。
其實,在前世,由於執行任務的需要,寧覺非懂十一種語言,其中還包括冷門的烏爾都語、普什圖語,主要是因為當時在中亞地區與恐怖分子作戰的時候多,這才學了些基本生活用語和專業術語。然而,北薊的幾種方言跟他會的那些語言不大相同,都不太聽得懂,使他感到頗有些抑鬱。
不過,他的心境卻仍然很平靜,就像當年在蒙古、西藏,聽不懂當地的語言,但他仍然可以和當地百姓把酒言歡,心裏也並無不快。
這一日,他仍同往日般縱馬在草原上狂奔。
“烈火”也是越跑越開心。
幾隻小鳥飛在他的頭上,一直嘰嘰喳喳地叫著,跟隨著他。
寧覺非不由得微笑起來。
正在這時,忽然遠遠的傳過來一聲清亮的馬嘶,顯得那馬神駿非凡。
“烈火”一聽,忽然長嘶一聲,仿佛瘋了一般,興奮莫名地朝那邊飛馳。
寧覺非試著想勒住它,卻沒起多大作用。他不願使太大勁,以免傷了“烈火”,便由著他的性子奔馳。
過了不久,前麵又傳來同樣的馬嘶,“烈火”更是激烈,連連長嘶,如風馳電掣般奔去。
很快,寧覺非便看到了遠處有一匹紅馬,那顏色與“烈火”極其相似。騎在馬上的人一身黑衣,側頭望著遠方,一時看不清他的麵目。
“烈火”高興地直對著那匹紅馬奔過去,片刻之間便跑到近前,隨後猛地刹住。
兩匹紅馬伸頭觸到一起,挨挨擦擦,顯得歡喜不盡。
寧覺非瞧著那馬,脫口而出:“咦?這馬……他們是兄弟嗎?”
馬上的人這時才回過頭來,笑道:“不,他們是父子。”
寧覺非一看,大吃一驚:“你……你怎麽到這兒來了?”
這人濃眉大眼,魁偉豪邁,正是剛剛宣布登基稱帝的西武皇帝,獨孤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