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梁曉陽鉤花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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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那會兒，梁茶和阿傑給陳奶奶錄製視頻，老太太麵前的四方桌上擺放著製作嫁女餅的原材料。阿傑喊了一聲開始錄製，老太太神色緊張地看著麵前的攝像機，突然之間不知道做了一輩子的嫁女餅該從何做起。
“梁茶，阿傑，怎麽辦，攝像機對著我，奶奶突然不會做嫁女餅了。”
梁茶和阿傑都被逗笑了，梁茶說：“陳奶奶，咱們今天拍這個視頻就兩個目的，一是為了讓大家知道廣州人的婚嫁喜事習俗，女方派嫁女餅是必不可少的一項，意味著正式宣告家中女兒出嫁在即。二是為了讓廣大網友看一看，咱們村裏做的嫁女餅不是工廠裏麵那種使用了各種添加劑做成的嫁女餅。我們用的都是最好的、最天然的、最幹淨的食材，村裏老人手把手製作而成的嫁女餅。陳奶奶，朗村的嫁女餅能不能推廣出去，您的作用最大了。”
陳素芬被抬高了這麽多，隻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結果還是沒有看準鏡頭。梁茶手把手教她怎麽看鏡頭，苦口婆心教了半天，老太太緊張到兩隻手心都出汗了。
“陳奶奶，您可以不用看鏡頭，就當我們和設備都不存在，您就像是平常在家裏給嘉怡、曉丹、曉陽做小點心吃，這樣您就不會覺得緊張了。咱們再來試一遍，調整一下呼吸，當我們都不存在。”
陳素芬嘴裏跟著碎碎念叨：“好好好，當你們都不存在。”
念叨了半天，老太太問了一句：“梁茶，阿傑，為什麽一定非要拍嫁女餅的製作過程？”
梁茶想了想，舉了兩個例子，“陳奶奶，廣西螺螄粉廠家找了一些網紅在田野間挖筍，這樣才能讓消費者體現食品食材的純天然。雲南的鮮花餅也是這個運營模式，當地人製作鮮花餅的流程，電商平台詳情頁麵裏麵都有。嫁女餅是咱們廣東的婚嫁美食，想要嫁女餅走向全國市場，甚至全世界，宣傳是必不可少的一個運營方式。
如今已經不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不把嫁女餅推廣出去，老一輩子人的手藝可能就會失傳了。陳奶奶，您將身體放鬆下來，把這台攝像機當成一個人，告訴它如何製作出香噴噴的嫁女餅。”
陳素芬坐在四方桌前，再次調整了呼吸：“梁茶，阿傑，我好像有點感覺了，咱們快點開始吧！”
兩人做了個OK的手勢，陳素芬的手觸碰到食材那一刻，剛才緊張不安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
“大家好，我叫陳素芬，今年81歲了。我在朗村生活了一輩子，我們村至今已經六百多年的曆史，從古到今女方出嫁都要采購嫁女餅。我做了一輩子的嫁女餅，年輕的時候就是靠著這門手藝，把我的一雙兒女拉扯長大。好了，話不多說，我們現在開始做嫁女餅吧！”
陳素芬抬眼看了一眼梁茶和阿傑，兩人同時豎起了大拇指。有了兩個晚輩的肯定，陳素芬講起製作嫁女餅的過程，更加信心滿滿。
“製作嫁女餅最重要的就是食材，做嫁女餅學問很大，麵粉、豬油、水，雖然隻有三種原料，但是怎樣將嫁女餅從原料到做出一隻精巧的嫁女餅，奶奶今天教教你們。首先是開皮、開酥，然後是包餡、上色、蓋印，每個步驟都不能偷工減料，這些流程中間最關鍵的、最影響口感的就是開酥這個環節。
製作過程中，為了保證嫁女餅口感酥軟鬆化，每隻嫁女餅都需要經過‘開小酥’，以水油皮和油心和成的麵團，先是切成小份，再獨立開酥。開酥方式為‘三三四’。小麵團像這樣，揉成圓球狀後，擀成長條狀.........”
梁茶和阿傑一下午都在陳奶奶的院子裏，看著陳奶奶做好了嫁女餅，又將嫁女餅放入烤箱，每烤20分鍾後要轉一次盤，再烤10分鍾左右即可出爐，具體火候還要根據天氣進行細微調整。當香噴噴的嫁女餅新鮮出爐時，陳素芬拿了一盤放在院子裏的四方桌上。嫁女餅有黃的、白的、紅的、橙的，一共四種顏色，整個院子裏麵香氣撲鼻。
陳素芬趕緊招呼道：“梁茶，阿傑，你們快來趁熱嚐嚐，這幾個留給曉丹下了播吃，這幾盒留給嘉怡、曉陽、小敏他們明天回來吃。”
阿傑不客氣地拿起一塊嫁女餅大快朵頤吃起來，入口即化的油酥，瞬間在口齒間彌漫開來，不由豎起了大拇指，“陳奶奶，您這個手藝太棒了，簡直就是我的神啊！”
“小馬屁精，你慢點吃，小心燙嘴。嫁女餅剛出爐，外表看著風平浪靜，裏麵其實熱氣騰騰。我們家嘉怡小的時候就被嫁女餅燙過，上嘴唇上麵燙了一個好大的水泡，疼的她夜裏抱著我哭個不停。”
老太太目光看向梁茶，“嘉怡這幾年在廣州打拚，已經當上部門經理。買了車買了房，就是忙得沒空回朗村看我。明天她回來吃龍船飯，到時候你陪她在村裏好好逛逛，講講你那個電商公司還有視頻基地。對了，你們把這台攝像機再打開一下，奶奶還有幾句話要對網友們說。”
阿傑再次打開攝像機，“陳奶奶，您可以繼續了。3、2、1，開始！”
老太太這次精準找到了鏡頭感：“我們廣州嶺南一帶的嫁女餅，一共分為黃、白、紅、橙四色，不同的顏色代表不同的寓意。嫁女餅在我們廣州又叫綾酥，白綾代表出嫁女子冰清玉潔、紅綾寓意喜慶、黃綾寓意貴族氣、橙綾寓意夫妻生活金燦燦。女方向親友派送禮餅的時候，每盒禮餅都要放棄這四種顏色的喜餅。不同顏色的喜餅中，餡料也大有不同。白色是爽糖餡、紅色是蓮蓉餡、黃色是五仁餡、橙色是豆沙餡.........”
“OK，完美收工。陳奶奶，您的五官太上鏡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胚子。等視頻上傳到網上，你就成網紅奶奶了。外麵那些食品廠，說不定都要來朗村找您當形象代言人呢！”
陳素芬笑得合不攏嘴，“如果嫁女餅在網上賣得好，奶奶以後就多做一點。嘉怡雖然能夠自食其力，但每個月有房貸車貸要還，生活和工作壓力都太大了。她一個人在廣州打拚很不容易，明天她回來，我得勸勸她趕緊找個好男人嫁了。總一個人在廣州老飄著怎麽行？梁茶，你說是吧？”
梁茶表情微微一怔，看見陳奶奶眼神玩味地看著自己。
“梁茶，你跟奶奶說說，覺得我們家嘉怡怎麽樣？”
此話一出，阿傑一副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起哄道：“陳奶奶是不是想讓梁茶哥追求嘉怡姐？”
“還是我們阿傑聰明！”說完，老太太繼續看著梁茶，“你跟嘉怡年紀差不多大，又是同學，從小知根知底，奶奶把嘉怡交給你，一百二十個放心。”
“陳奶奶，嘉怡還沒談對象嗎？她條件那麽好，長得又漂亮，一定有大把人追求她吧！”
老太太歎了口氣：“嘉怡這孩子心氣高，一門心思都在搞事業上。上班沒幾年就買了車子房子，當上了部門主管，就是忙得沒有談戀愛的時間。我經常讓曉丹打電話跟她說，如果公司裏麵有條件不錯的男孩子，可以嚐試相處看看。哎，奶奶年紀大了，她們都不聽話嘍。”
聞言，梁茶心裏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自己如今還有什麽資格擔心嘉怡已經有了男朋友。他剛打算跟陳奶奶繼續閑聊幾句，曉陽帶著老婆孩子和珊琴阿嬸回來了。一家人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端午節禮，珊琴阿嬸懷裏抱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女孩。
梁曉陽陪著母親置辦了一上午的端午節禮，一直等到女兒果果午休醒來，一家人開著車從市裏回到了朗村。第二天是端午節的正日子，他們決定早點回來置辦一下家裏的節日氣氛。王珊琴聽說外甥女張嘉怡這次端午節竟然也難得回朗村，火急火燎就催促著曉陽趕緊回到朗村，說是要多包一些鹹蛋黃肉粽給嘉怡帶回廣州當早餐。
珊琴阿嬸懷裏的女娃娃是曉陽和陳敏敏生的女兒，小名叫果果。陳老太太看見曾孫女兒回來了，開心地拿著一塊嫁女餅正在“**”小果果。果果看見黃色的嫁女餅不為所動，一雙葡萄大的黑眼睛看著四方桌上的紅色嫁女餅，小手指著要紅色的那一塊。老太太一高興，道：“紅綾寓意喜慶，看來咱們家要有喜事嘍！”
梁曉陽放下手裏大包小包，看見梁茶和阿傑在家裏，激動道：“梁茶哥，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這次也回來了。在北京這幾年幹得不錯吧？聽我爸說，你已經升職加薪了。俗話說，不到北京，不知道官小；不到廣州，不知道錢少；不到深圳，不知道身體不好。梁茶哥，以後你混好了，我去北京找你，一定要接待我哦！北京的全聚德烤鴨還沒吃過呢，聽說故宮推出了下午茶打卡，到時候你帶我去長點見識哈！後海清吧一條街也不錯，臥虎藏龍的地方，不少歌手都是從那邊白手起家的。”
梁茶看著變化很大的梁茶，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說你考上了公務員，又升級當上了爸爸，果然像個男人了，就是說話怎麽越來越局裏局氣的了？有點像大領導身邊的秘書。”
“哈哈，梁茶哥，你別笑話我了，我現在還隻是個小小的科員而已，秘書的工作哪能輪到我啊！阿傑哥，最近你還在鎮上那家影樓修圖嗎？如果沒什麽前途和錢途就來市裏找我，鎮上的影樓哪有市裏的影樓工資高？我認識一個好哥們，他老婆就是開影樓的，在我們那一帶很有名氣。你如果有需要，就來廣州找我，找工作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阿傑抓耳撓腮地笑了笑：“曉陽，你變了，越來越有男人的自信了。我現在不在影樓上班，以後就跟著梁茶哥留在朗村一起搞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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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陽聽說梁茶哥要在朗村創業，眼睛都亮了起來，“梁茶哥，你真不回北京發展啦？水根叔能答應嗎？”
梁茶笑了笑：“他不答應我也要留在朗村，我已經做了這個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公司的營業執照已經下來了，初創團隊一共四個人。曉陽，你有興趣加入我們的團隊嗎？”
曉陽一陣心動，抬頭看見母親一雙眼睛虎視眈眈著自己，嚇得縮了縮脖子，笑道：“梁茶哥，我不敢，我爸媽不會同意的。他們一直希望我踏踏實實，留在體製內上班，將來最後能有個一官半職。梁茶哥，其實我挺羨慕你的，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像我，小的時候喜歡釘金繡，我爸非不帶我玩。後來我喜歡織毛衣，我爸逮住我一次就打我一次。我現在的處境，我爸特別滿意，我完成了他沒有完成的心願，成為了一名體製男。”
梁茶拍了拍曉陽的肩膀，察覺出來曉陽心有不甘，“從小到大我們都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長大以後找一份體麵的工作，然後娶妻生子看似這樣的人生才叫成功。曉陽，如果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和工作狀態，其實也沒必要改變現狀。你看，你現在事業有成，老婆孩子熱炕頭，什麽都有了，不像我們幾個還是單身狗。”
曉陽見母親去了衛生間，這才尬笑了一聲，帶著吐槽的語氣，道：“梁茶哥，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又怎會知道我的不易呢！我們這個家裏最沒有話語權的人就是我，我爸是家裏的最高權威，這點毋庸置疑，他說往東，我絕不能往西。我姐根本不怕他，從小就跟他對著幹，他們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表姐嘉怡的身世，村裏人都知道，我爸媽舍不得罵她半句。這個家裏的所有人，他們都可以‘欺負’我，插足我的人生。從小我就特別喜歡釘金繡，我爸非不讓我碰這門技藝，他寧願自己招收徒弟。我退而求其次，跟著村裏嬸嬸奶奶開始學織毛衣，我爸知道了沒少揍我。
好在現在我已經自立門戶了，閑暇時候終於可以撿起毛線球，針織勾線一些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對了，跟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婆陳敏敏，四川人，辣妹子。目前在家考研，從小到大都是學霸。”
陳敏敏看向梁茶和阿傑，白皙的臉上有些生疏地笑了笑：“梁茶哥好，阿傑哥好。”
幾個年輕人互相之間寒暄了幾句，梁茶問道：“曉陽，我聽說今年耀叔也報名參加了賽龍舟，看來明天場麵更加熱鬧了。你爸做了大半輩子的釘金繡，村裏人還沒見過他劃龍舟呢！”
“哈哈，我爸瞎逞能，他那身體素質去參加比賽，結果肯定是當炮灰墊底的。”
“你這麽說你爸，不怕挨揍啊？”
“他又不在這兒，我媽也不會出賣我。嘉怡姐明天回來，我爸才顧不上我呢！我爸一直就挺看好嘉怡姐的，可惜嘉怡姐對釘金繡沒興趣，我爸隻能好好發展一下他的徒弟們了。梁茶哥，你為什麽不留在北京發展啊？回朗村是不是太屈才了？”
梁茶笑了笑：“曉陽，你就別操心我們了。我和阿傑先回去剪輯視頻，有空你來我們公司玩。我跟你講講我們公司的發展藍圖，以及朗村喜事用品接下來的銷售模式。”
梁茶幾句話打發了曉陽刨根究底，跟阿傑回到公司開始剪輯陳奶奶製作嫁女餅的視頻。
梁曉陽今年23歲，年紀不大，已經升級成為寶爸。個子不算太高，容貌白白淨淨，撲鼻而來的青春氣息。鼻梁上麵那副眼鏡，整體氣質十分符合體製內的形象。站在他身旁的高個子大美女是曉陽的老婆陳敏敏，長相水靈可人，四川女孩。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梁曉陽大學畢業參加公務員考試，一次性就考上了國家鐵飯碗，如今在廣州花都新區民政局的婚姻登記處上班。當初這個消息一出，震驚了整個朗村，大家都羨慕梁光耀生了一個有出息的好兒子。梁光耀夫妻兩個臉上都有麵子，尤其是梁光耀想起兒子小的時候喜歡釘金繡和織毛衣，好在沒由著他的性子來，及時扼殺了他的興趣愛好，如今才能端上了國家的鐵飯碗。
朗村自古出了不少舉人進士，這些年來考上編製和公務員的後輩卻寥寥無幾。曉陽考上了公務員，不僅是他們家的喜事，也是全村人的喜事。
梁曉陽是一個富有傳奇色彩的男人，其實他遠不止幹了這一件令村裏人震驚的事。
大學畢業旅行，他去了一趟雲南，在雲南西雙版納的一家小酒吧，邂逅了同樣去雲南畢業旅行的四川女孩陳敏敏。小酒吧裏，燈光交錯，音樂**，幾個外鄉的年輕人很快就聊到一起去。最後梁曉陽和陳敏敏都喝斷片了，兩人發生了One Night Sex。第二天慌亂之下各奔東西，沒想到一個月以後，梁曉陽收到陳敏敏發來的微信，一張顯示她已經懷孕的B超單，嚇得曉陽沒多猶豫就將此事告訴了母親。
突然升級成為奶奶，王珊琴立即向丈夫匯報此事。梁光耀是個古板的老思想，讓曉陽跪在祠堂反思了一夜。第二天親自帶著曉陽一起去了一趟四川，商量兒子和那個四川女孩陳敏敏的事情。
一家人到了四川，才知道陳敏敏的父母都是高幹。梁光耀提出了結婚的方案，女方考慮過後答應了。一是為了維護家族臉麵，二是為了不讓女兒糟蹋身體，三是舍不得下一代的小生命。女方提出了“兩頭婚”的說法，一種新的婚姻形式。這種婚姻形式在江浙一帶略有興起，後來流傳全國，指婚姻既不屬於男娶女嫁，也不屬於女招男入贅，男女雙方兩頭皆是婚娶婚嫁，夫妻兩頭走。
小夫妻成家後，可以依舊與雙方原生家庭保持一定“黏性”，通常夫妻一起住男方家或女方家，兩邊交替居住。自從開放二胎三胎後，小夫妻一般會生育兩個小孩，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夫妻一起撫養，老人誰空誰就會一起幫忙。在兩頭婚家庭裏，沒有外公外婆的概念，小孩對爸爸媽媽的父母都叫爺爺奶奶。兩個家庭都有傳承姓氏的香火，過年也不用因為去誰家而爭吵。
這會兒，曉陽見老婆陳敏敏陰著一張漂亮的苦瓜臉，上前安慰道：“小敏，我知道你想家了。對不起嘛，我答應你，中秋節一定帶著果果一起回四川成都看望爸媽。我們老廣對端午節一直都特別重視，我媽這人又愛麵子，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今晚我一定好好補償你，行不行？”
陳敏敏一臉的不悅，她不是生氣別的，而是生氣曉陽的態度。婚後，她才發現曉陽是個媽寶男，事事都要看婆婆的臉色行事。這次端午節明明說好了一起回成都過節，因為婆婆黯然神傷掉了幾滴眼淚，曉陽的原則就跑到了外太空去了。她父母都已經訂好了成都最好的飯店，菜品也都精心安排了，還通知了家裏的七大姑八大姨，曉陽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了。
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體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麵麵。原本二人結婚，陳敏敏打算過二人世界。女兒出生以後，打算過三口之家的日子。婆婆主動請纓要來家裏“伺候”她，說她第一次懷胎不能有任何閃失。她不方便當麵拒絕婆婆的好意，要求曉陽勸說他母親保持適當的距離感和邊界感。
曉陽不知道是怎麽傳話的，沒幾天婆婆就宣布從公公的裙褂店“退居”二線，曉陽開車來回朗村好幾趟，帶著婆婆一年四季的衣物和大包小包的土特產住進了他們的小家。婆婆的生物鍾與他們年輕人截然相反，早晨五點準時起床，然後站在陽台上跟著短視頻練習氣功，吵得陳敏敏每天都被迫早醒。
陳敏敏是川妹子，生來喜歡吃辣，婆婆一日三餐頓頓都是清湯寡水。無奈之下，陳敏敏隻好點些外賣改善夥食，婆婆見了總是陰陽怪氣，一臉不悅。因為意外懷孕，陳敏敏耽誤了考研，但她並沒有因此放棄考研，白天晚上都在家裏複習刷題，婆婆看短視頻和電視的聲音卻吵得她根本無暇專心學習，積攢了一肚子的委屈。
曉陽上班朝九晚五，晚上陳敏敏拉著他吐苦水。陳敏敏本不願吹枕邊風，可實在對婆婆的所作所為忍無可忍。曉陽嘴上答應得爽快，婆婆那邊效果幾乎為零。自從果果出生以後，婆婆頓頓給她煲湯，一度將奶水給堵住了。母親要從四川老家來廣州照顧她坐月子，又被婆婆陰陽怪氣了一番。好在父母最後發揮了鈔能力，幫她請了一個月嫂到家，月子才順利度過了。
陳敏敏捫心自問，她已經後悔了，後悔那次畢業旅行選擇前往雲南，總覺得曉陽是她的克星。原來以為這個男人溫和的外表下麵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想到人家是母親大人永遠第一的媽寶男。年頭第一次參加考研輸得一敗塗地，陳敏敏的心情一直emo到現在。即便這會兒的朗村，家家戶戶十分熱鬧，村民都在為明天的端午節準備著，她依然有一種獨自身處異鄉的蒼涼感。想起家中父母和關愛她的七大姑八大姨落了空，更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了。
陳敏敏抬頭看著二樓那間緊閉的屋子，剛才聽奶奶說大姑姐在裏麵工作。這個家裏的人都“害怕”大姑姐，大姑姐在他們口中已經“妖魔化”。大姑姐的嘴巴厲害，經常懟得他們無言以對。進門第一天，曉陽就提醒過她，平時要少招惹這位大姑姐，小心懟得她回去悶頭大哭。
陳敏敏倒不覺得大姑姐的形象如此妖魔化，反倒是在幾次相處過程中，她發現大姑姐話糙理不糙，毒舌背後都是有理有據，陳述事實而已。比如大姑姐說曉陽沒有主見、愚忠愚孝、媽寶男屬性這幾點，陳敏敏自認為大姑姐完全說到點上了。
3
今天，梁曉丹的直播間人氣暴漲，互動提問的粉絲層出不窮，幾次都延遲了下播時間。
安然：“曉曉，我跟我男朋友訂婚後，發現他在那方麵有很多特殊癖好，我覺得特別猥瑣變態。想趁著還沒領結婚證，跟他提出分手。”
曉曉：“姐妹，我舉雙手同意，女性有權利拒絕不合理的性要求，我支持你勇敢說NO。”
安然：“可是我媽死活不同意我跟他分手，說生米煮成熟飯了，傳出去名聲不好聽，這個婚必須結。曉曉，你說我該怎麽辦啊？我實在沒法忍受他的那些性癖好。每次看見他靠近我，我的身心都在害怕。”
曉曉：“現在是21世紀，女性在麵對不舒服的性行為時，可以勇敢果斷的拒絕男性，勇於追求自己最舒服的狀態，這才是真正的性自由和性解放。”
安然：“我跟我媽為了這件事情吵了好久，她今天竟然罵我不知廉恥。說如果不想在一起，當初幹嘛要跟他發生性關係，可我一開始並不知道他是那種人。談戀愛的時候他很尊重我，訂婚以後才露出了真麵目。曉曉，你幫幫我，我現在真的很痛苦。”
曉曉：“發生兩性關係就必須栓在一起，兩眼一抹黑走到底？姐妹，你可以選擇聽你媽媽的話，但如果以後發生了不好的事情，你覺得自己能承受嗎？你父母能承受嗎？現在及時止損還來得及，如果**成為一種負擔、恐懼和枷鎖，女性為什麽不能反抗？姐妹，讓我們一起為了女性的性自由、性解放而努力吧！”
會飛的小魚：“曉曉，我閨蜜的老公出軌了，我老公勸我閨蜜原諒她老公，說隻要男人的心在家裏就行。我不讚同我老公的觀點，出軌隻有零次和一萬次。我現在嚴重懷疑他在外麵是不是也有情況了，所以才會站在男性的角度去幫助我閨蜜的老公。”
曉曉：“出軌的男人本質上都是自私的人，他們隻愛他們自己。你老公為出軌男開脫，你要多留意他的各大社交賬單和消費型的購物APP。重點排查以下幾款APP，美團、淘寶、京東、支付寶賬單、微信賬單，銀行卡提現等等。對了，微信賬單和支付寶賬單刪除記錄以後，如何恢複的教程詳情在我的首頁置頂頁麵。”
月月：“我男朋友從來不讓我穿超短裙，說穿成那樣就是為了故意吸引異性的注意。我打扮隻是為了取悅自己，真不是為了吸引男人的目光。曉曉，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樣穿搭了。”
曉曉：“姐妹，讓你男朋友趕緊滾蛋！女性有穿衣自由，吸引異性的目光，這是什麽普信男的邏輯思維？大清朝早就亡了！姐妹，我真是要被氣暈了，趕緊分分分！”
愛喝奶茶的小阮：“曉曉，我每天上班很辛苦，晚上回家隻想早點休息。我老公說如果我不能滿足他那方麵的需求，他就出去找別的女人。曉曉，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曉曉：“姐妹，你讓他去吧，到時候別忘了撥打110或者12390掃黃打非電話。這種隻關注自己的下半身，完全不顧及老婆上班辛苦的男人，為了一己私欲竟然PUA對方進行兩**，簡直就是無恥之徒。”........
梁曉丹下了播，推開窗戶深吸了一口氣。每天接受這麽多的負能量，她必須擁有一顆強大的內心去消化這些負麵情緒。定睛一看，曉陽和小敏他們回來了。母親正在將艾草掛在門口和窗戶上。端午節掛艾草是廣州的傳統風俗之一，從古至今，人們認為艾草獨特的清香可以驅邪，保護家人身體健康。
陳敏敏獨自一人坐著，這個四川嫁過來的小女人今天看起來格外的多愁善感，與她剛到這個家，活潑開朗、笑容滿麵的一麵判若兩人，不知道婚姻到底給她帶來了什麽不愉快的體檢感。
曉丹多少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關於母親與他們小兩口日常相處中，出現了一些小摩擦，尤其是有了果果以後，婆媳之間有了更多的矛盾。都說一個家裏，父子會爭奪家庭話語權，婆媳之間何嚐不是？
尤其是像她母親這樣一個常年依附於父親威嚴之下的女人，好不容易脫離了父親的視線，在曉陽家裏翻身農奴把歌唱了，母親在陳敏敏麵前想要宣示家庭女主人的主權意識，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她聽說陳敏敏因為意外懷孕耽誤了一年考研，去年下半年開始複習刷題，年頭參加考試輸得一敗塗地。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父母的安慰，尤其是端午節這個節骨眼上，說不定這個小女人的心已經飛到了四川成都。
曉陽沒心沒肺，正陪著奶奶拉家常，絲毫沒發現他姐站在窗口以一種上帝視角看著他們的人生百態。奶奶年紀大了，話裏話外就那麽幾個直擊要害的現實問題。她老人家一是擔心曉丹嫁不出去，曉丹如今在村裏已經背上了一個“老姑娘”的名聲。二是擔心嘉怡再拖個幾年，到了曉丹這個年紀，高不成低不就，最後人老珠黃嫁不出去。三是老太太心裏一直耿耿於懷，但是不能言說的一個話題，她的白眼狼女兒梁心的下落。
三個現實問題，長年累月都積壓在老太太的心口。這會兒嘉怡不在家，兒子禁止家中任何人提及那個白眼狼，老太太隻好將矛頭指向了孫女曉丹身上。車軲轆的話說了一大堆，曉陽聽明白奶奶心中的擔憂。
“奶奶，之前那個畫家周城，人品好，又有才，長得帥，走出去就是一個文藝小青年。我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鬧著要和人家分手。周城自從跟我姐分手以後，事業突飛猛進，一路開掛。前段時間廣州新聞報道，周城評上了今年廣州的十大傑出青年，他的油畫已經成功出海，走出了國門。奶奶，您就說牛不牛吧？”
“周城這麽厲害啊，可惜了可惜了，這麽好的小夥子，你姐怎麽就不知道珍惜呢！這下子好了，人家出名了，怎麽還能看得上你姐？這要是當初不分手，現在孩子都會走路了。曉丹啊曉丹，你這孩子就是一身反骨，從來不聽勸。三十幾歲的人了，已經不是她挑別人的年紀了。奶奶像她這麽大的時候，都有了你爸和你姑姑了。”
曉陽從小到大沒少被他姐打壓欺負，這會兒見他姐不在場，一邊吃著嫁女餅，一邊有些故意煽風點火，“奶奶，我姐是周城的克星，周城離開她就火了，兩人八字肯定不合。錯失了周城這麽好的男人，我姐說不定這輩子都要當單身狗了。上個星期我回來幫媽拿東西，中午看見她沒化妝，著實嚇了我一大跳，妥妥就是一個黃臉婆。嘖嘖嘖，說實在，那一刻我真替周城哥感到慶幸。”
老太太突然扯著嗓門喊了一句：“曉丹，趕緊下來吃嫁女餅。”
一句話嚇得曉陽嘴裏的嫁女餅差點噴出來，回頭看見他姐穿著一件白色職業西裝裙，上身職業女強人的形象，下身穿了一條老太太都看不上的花褲子，腳上踩著一雙人字拖。他姐雙手交叉抱臂，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梁曉陽，你丫的死定了，看我下樓不弄死你。”
曉陽嚇得喉結一陣緊縮，訕訕一笑：“姐，我可沒說你壞話啊，我隻是就事論事，陳述一下事實。周城哥現在可火了，你要是後悔就趕緊去找人家去，說不定還有戲。我看得出來，周城哥還是挺喜歡你的，就是你這人太強勢了，控製欲又極強，嘴巴還特別毒。”
曉丹舉著掃帚下了樓，嚇得曉陽趕緊往外跑，“姐，奶奶做的嫁女餅可好吃了，還是咱們小時候的味道。你趕緊趁熱吃，我......我去找梁茶哥和阿傑哥聊會兒天。他倆在創業，我去取取經，說不定以後退休了，我也能加入他們。”
曉陽見形勢不妙，趕緊逃之夭夭。母親領著果果掛好了艾草，小家夥平日裏住在城裏的小高層，怎麽可能放棄這麽大好的機會待在家裏，一直鬧著讓母親帶她出去玩。
奶奶端著做好的嫁女餅去了梁茶公司，梁茶那邊采購了真空包裝加工器和食品禮盒包裝袋。老太太這麽勤奮做嫁女餅，最大的心願就是給嘉怡和曉丹多攢些嫁妝。雖然曉丹一直不太相信，奶奶攢的嫁妝裏麵也有她的一份。
曉丹見弟妹陳敏敏衝著自己笑，笑容裏麵帶著女子之間的友善，於是坐在她身旁吃起了嫁女餅。“曉陽這家夥如果在電視劇裏麵，一定是個特別狡猾的角色，能屈能伸，兩麵三刀。小敏，你跟我這個弟弟結婚這麽久了，感覺嫁對人了嗎？”
陳敏敏看著大姑姐，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他看著挺好的，但是很多問題，他都選擇和稀泥。尤其是在你媽和我之間，如果發生了矛盾分歧，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裁判。大姑姐，我知道家不是講道理的地方，家應該是一個講情分的地方，但是很多事情結了婚以後就會暴露。曉陽除了是一個媽寶男，他還是一個神經大條，他不懂女人為什麽悶悶不樂，為什麽不高興搭理他。有時候明明你等著他來哄你，他又以為你是真的不願意搭理他。”
“小敏，你是不是想家了？我知道遠嫁的女人都不容易。”
“是啊，遠嫁是一場賭局，我希望自己可以賭贏，但是.......”
“你們是兩頭婚，去年你留在朗村過春節，今天應該曉陽跟著你回四川過春節吧？”
“嗯，雖然是這麽說，但哪有絕對的公平，你媽希望我們每個節假日都在朗村度過。我媽也經常對我說，既然已經嫁到了廣州，那就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平時少惦記家裏。我知道他們很想我，就是嘴上逞強而已，他們不希望我為了回誰家而鬧家庭矛盾。我媽那麽不喜歡家裏養寵物的人，自從我結了婚以後，她就養了兩隻貓。其中一隻就是我的名字，我爸偷偷告訴我的。
我在廣州最大的一點就是孤獨，這裏我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自己的朋友和圈子，每天都等著曉陽下班。結果他每天下了班回到家，吃完飯陪著果果玩一會兒，就開始搗鼓他的鉤花技藝。最近他還開了直播，晚上在直播間展示他的作品。”
曉丹吃了一驚：“什麽？曉陽現在還在織毛線啊？”
小敏勉強笑道：“大姑姐，說來滑稽，我認識他的那天，裙子勾壞了，還是他幫我縫好的。我當時有一瞬間納悶，一個大男人怎麽隨身帶著針和線，沒想到這是他的特殊愛好。結婚以後我才發現，他的屋子裏麵有很多很多種顏色的毛線球，櫃子裏麵擺滿了編織玩偶、編織花束、編織耳飾和各種各樣的手工毛線編織品，當時我被眼前琳琅滿目的一麵驚到了。真沒想到一個男人，竟然喜歡這些東西，感覺男人娘炮起來，真的沒有女人什麽事了。”
曉丹小聲問道：“我媽是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不報？我爸要是知道曉陽還在碰毛線，一定會狠狠揍他一頓。他一直希望曉陽將來能幹出一番事業出來，退休前至少也是一個副處級別。真沒想到曉陽還挺執著的，竟然一直都沒有放棄他的特殊愛好。看來他是跟我爸在憋著一股勁呢，責怪我爸不把釘金繡這門技藝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