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嬌寵

152

152|151.149. 1.1

這幾日容王傷勢倒是好多了,連歐陽大夫都說沒什麽危險了,盡心照料便是。阿宴現在把兩個孩子送回了容王府,讓惜晴幫著照料,同時把母親也請過來了看顧。

而她自己呢,則留在這裏照料容王,每天給他擦拭身體,喂飯喂藥,凡事親曆親為。

受傷的容王,有時候越發像個孩子,躺在那裏,任憑她各種擺弄,從來不說什麽。

隻是有一件,每到了換藥的時候,容王都是由歐陽大夫親自換藥,並且要阿宴出去的。

終於有那麽一次,阿宴堅持沒出去,就在旁邊幫著歐陽大夫打下手,結果當那白色的繃帶拆下來後,她一看那傷口,頓時一顆心就如同被人拿著刀子刺一般,痛得直接揪了起來。

容王身形頎長,可是並不瘦,相反胸膛是寬厚雄健的,可是如今,那胸膛正中卻是傷得不成樣子,看著那猶存的傷口,她簡直是無法想象,那帶著倒刺的箭是用什麽方式活生生地剜出來的。

容王躺在那裏,黑亮的長發流淌在榻旁,如墨一般的眸子帶著些許無奈望著阿宴。

“我說過的,讓你不要留在這裏。”

歐陽大夫手裏拿著要換的藥,笑嗬嗬地道:“王妃也不必太過心疼,左右都過去了。”

誰知道他正說著這話的時候,手便碰到了一處,牽扯到了容王的傷口,頓時容王險些溢出一聲痛來,在那裏緊閉著雙眸抿緊了唇。

阿宴從旁盯著那處傷口,傷口實在猙獰可怕,她覺得喘息都有幾分艱難了。

容王忍過剛才那波痛,便睜開眸來,淡淡地道:“阿宴,我餓了,忽然想吃你剝得糖炒栗子,給我剝著吃好不好?”

阿宴見他難得想吃什麽,忙點頭,當下侍女取來了一個精致的小竹筐,裏麵都是栗子,阿宴一邊從旁小心翼翼盯著歐陽大夫的動作,一邊剝了栗子來喂容王。

容王麵上平靜地吃著阿宴剝的栗子,一邊吃著,一邊偶爾和阿宴說著什麽,諸如兩個小家夥不知道現在在府裏如何了,以及顧鬆的婚事到了明年開春的時候也該辦了。

待到嘮了一番家常,阿宴見他麵色如常,一顆心也就漸漸鬆了下來,而此時,那邊歐陽大夫的藥也換好了。

阿宴輕柔地重新為容王穿上了中衣,又為他蓋上了錦被。

就這麽一抬頭間,卻見容王額頭上早已經滲透出細密的汗滴。

她動作一頓,驟然明白了,其實他還是疼的,隻不過竟然一直故作平靜地忍著,不想讓她心疼。

一時心裏蕩出無限的柔意,忍不住俯首,輕輕親在他帶著細密汗液的額頭,喃聲道:“永湛。”

容王低笑一聲,道:“阿宴,我和你不同,你身子嬌軟,疼一點就受不住,我皮厚肉糙,疼了也沒什麽感覺。”

阿宴一邊幫他擦著汗,一邊低聲道:“可是我看你疼,我心裏更疼。”

容王如墨的黑眸望著阿宴,笑道:“這幾日我忽覺得受傷也好,你現在連兩個小家夥都不管了,一心陪在我身邊,好像又回到了沒他們的日子。”

阿宴頓時有些無奈,捏了捏他高挺的鼻子:“有你這樣當爹的嗎?”

容王笑望著阿宴,語氣中頗有些委屈:“自從有了他們,你心裏眼裏都是他們,我要是做錯了什麽,對他們半點不好,你還要訓我,這當爹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阿宴忽而想起前幾日給子軒喝酒的事,忍不住親昵地摸了摸他的耳朵,嬌哼道:“你若是不做不該做的,自然不會訓你。”

一時容王低笑出聲:“等他們長大些估計要調皮了,到時候你訓他們去吧。”

阿宴想起他說得兩歲讀書三歲騎馬的事兒,不由道:“我才不要訓他們呢,他們自然有你這當爹的來管,我隻管訓我自己的夫君。”

兩個人正說笑著的時候,就聽到有侍女稟道:“外間有一位嬤嬤,坐著馬車來到行宮外,說是想見王妃。這位嬤嬤說她姓孟,說原是顧家的,有事兒要求見王妃。”

阿宴略一沉吟,便想起這孟嬤嬤,昔年一直服侍在老祖宗身邊的,不過人倒是還好,暗地裏也幫過她幾次,她還每每覺得有些奇怪。

當下她安頓好了容王,便命人將孟嬤嬤請進來了。

誰知道這孟嬤嬤見了阿宴,便歎了口氣,道:“我過來,原也不是來攀附權勢,隻是有一樣東西,我一直收在身邊,如今交給你吧。原要給你母親的,隻是你母親那裏我卻求見不到,隻好來了這裏。”

說著,她便取出一個玉簪子,要遞給阿宴。

阿宴看得詫異:“這是什麽?嬤嬤為何要把這玉簪子給我?”

孟嬤嬤望著阿宴,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了。當年你的祖母和我原本是老祖宗身邊的丫鬟,我和她是情同姐妹的。當時老祖宗懷了二少爺,她怕國公爺在外麵尋花問柳,就把你的祖母給了國公爺。”

阿宴倒是未曾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故事,當下便從旁靜靜聽著。

孟嬤嬤歎了口氣:“你母親原本不想的,說到底是國公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環,這若是以後放出去,若是嫁給個普通人家,也能做個正頭娘子。無奈當時老祖宗身邊就我和她,我也不想去,我當時還有一個相好,盼著以後放出去嫁他呢。她見這情景,沒辦法,自己就答應了。”

說到這裏,孟嬤嬤低頭擦了擦眼角的老淚:“後來我那相好卻出了事,你母親呢,跟了國公爺後,就此得了國公爺喜歡,還因此懷了你的父親。誰知道因為這個,老祖宗卻是惱了她的,便在她生的時候使了一個法子,讓她就這麽去了。”

阿宴聽得不免震驚,她隻知道自己祖母乃是國公爺的妾室,可是沒想到原來還有這麽一樁故事。一時想起昔日老祖宗對自己的諸般不滿,卻原來是有緣由的。

孟嬤嬤摩挲著那玉簪子,道:“你祖母臨終之前,把這個交給了我,說是把這個留給我做個念想。這些年,我一直留在老祖宗身邊,我也做不了什麽,就想著看她什麽時候遭到報應。如今你們一家都出息了,你祖母想來在九泉之下也該安慰了。這個玉簪子,我便交給你吧,也算是她留給你們的一個念想。”

說著,她便將那玉簪子交給了阿宴。

阿宴低頭望著那玉簪子半響,想著其實自己對父親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更不要說那位遙遠的祖母,可是如今聽著孟嬤嬤講起這昔日過往,竟仿佛隱隱感到來自這玉簪子的一點淒涼和無奈。

孟嬤嬤笑著歎了口氣:“昔日國公爺在時,敬國公府是何等的榮寵啊,自從國公爺去了,這府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皇後被罰,府裏的爵位也沒了,錢財也空了,奴仆也跑得跑散得散,我看著這個,心裏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如今我也要離開了。”

阿宴聽著,想起昔年這位孟嬤嬤對自己一家的諸般照應,不由問道:“孟嬤嬤要去哪裏?若是不嫌棄的話,容王府中必有孟嬤嬤棲身之地。”

孟嬤嬤搖頭道:“我還有一個遠房的侄子,如今在鄉下,為人還算厚道。這些年我也積攢了些銀錢,如今便帶著這些銀錢去找侄孫子養老送終便是了。”

阿宴這才放下心來,不過終究還是叮囑道:“若是孟嬤嬤有什麽需要阿宴做的,但說就是了。”

待送走這孟嬤嬤,阿宴怔怔地想著,若說起來,自己的祖母竟然是被老祖宗害死的了,隻是不知道父親當年的死,可有什麽讓人生疑之處,這個倒是要問問母親了。

其實要說起來,父親一個庶子,雖則是讀書出眾,可到底是沒成什麽氣候,又有什麽可讓人忌憚的呢。

誰知道這邊孟嬤嬤剛走,那邊就又聽到侍女回稟,說是顧府的老祖宗坐著馬車過來了。

此時阿宴剛走進內室,於是這話容王也恰好聽到。

容王一聽這老祖宗過來,頓時皺起了眉頭:“阿宴,不必理會這個,她這個時候來,想也知道為了什麽。”

阿宴聽了,笑問道:“那你說為了什麽?”

容王低哼一聲:“自然是為了程芒遭陷的事兒,她不敢來求我,就想通過你來求我,盼著我能去說動皇兄,對他們網開一麵。可是設計陷害你表哥阿芒一事,顧府也是有份的,我豈能輕饒。”

如今外麵滿城風雨,說什麽他的兒子不是他親生的兒子,這不是胡鬧嗎?

容王想到這個,眸中就透出冷厲。

他費了十分力氣辛苦耕耘來的兩個小世子,怎麽可能不是他的!

雖則程芒對他的阿宴虎視眈眈的,可是他們兩個那點事,自己也算是了如指掌,這用得著他們在那裏說道嗎?

阿宴見他原本雲淡風輕,如今驟然透著冷怒,原本該覺得怕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怎麽看怎麽像一隻炸毛的貓一般。她不由得上前,親昵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安撫道:“你也別氣了,剛才孟嬤嬤說的那番話,我倒是想問問,看看是不是真的。等下我去見她,且看她怎麽說。”

容王沉吟一番,點頭,不過還是叮囑道:“狗急跳牆,如今她們落魄,凡事總是要小心為妙,你讓素雪陪在你身邊,免得出什麽意外。”

阿宴笑著點頭:“好,全聽你的。”

一時阿宴來到了花廳之中,卻見老祖宗早已經候在那裏了,見到了阿宴,頭也不敢抬,就這麽直直地跪在那裏。

“老身見過王妃。”老祖宗說的話極其生硬,不過還是低著頭,恭敬地說著。

阿宴一聽這個,倒是微愣,因為在她的印象中,這個老祖宗一直是狠厲刻薄高高在上的,即便後來她當了容王妃,這老祖宗見了她,也是一副我是長輩你們原該讓著我的樣子。可如今她驟然低下頭,就這麽委曲求全地跪在自己麵前,她還真有些不適應。

阿宴當下命她起來,又讓她坐,她卻誠惶誠恐地並不敢坐,依舊是站在那裏,腆著臉道:“今日來,原本有件事是要求王妃娘娘的。”

阿宴自然明白她要說什麽,可是她卻並不想聽,當下一邊品著茶,一邊淡淡地道:“老夫人,今日個有件事,阿宴倒是想問問。”

老祖宗忙低頭:“王妃你說。”

阿宴笑了下,淡問道:“阿宴本乃府裏庶房女兒,昔年阿宴隻知道祖母乃是國公爺的妾室,可是這到底怎麽回事,阿宴卻不知,可否請老祖宗告知一二?”

老祖宗萬沒想到阿宴問起這個,當下倒是有些忐忑,忙扯起老臉,幹笑道:“好好的,你怎麽問起這個了呢?”

阿宴挑眉淡道:“本王妃想聽。”

老祖宗渾濁的眸子眯起,探究地打量著阿宴,最後終於道:“原也沒什麽,不過是我身邊的得力丫鬟,後來國公爺喜歡,便收到了房裏。”

阿宴點頭,笑了下,淡道:“原來是這樣,那祖母當年也是老祖宗的心腹了。”

老祖宗一聽這個,忙點頭:“可不是麽,昔年那丫頭——”

她說到這裏,忙打住,幹笑聲,繼續道:“昔年你那祖母,可是個能幹的,那麽多陪嫁丫鬟裏,我最倚重的就是她了。”

阿宴當下便趁機問起祖母的種種事來,要說起來,昔日在敬國公府,關於這身為國公爺妾室的祖母,那也算是一個禁忌,尋常人都不敢提起的。

老祖宗以為阿宴喜歡,也就說起來了,當下也算是相談甚歡。

說到興致正濃的時候,阿宴忽而問:“若說起來,祖母生下父親後,怎麽就這麽去了呢,也真是可歎。”

這話一出口,老祖宗臉色頓時變了,忙點頭道;“可,可不是麽!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阿宴笑了下,試探著道:“我怎麽聽說,我那祖母是生我父親後,產婆做了手腳,就這麽才血崩死的。”

老祖宗猛然間聽到這個,臉都白了,連幹笑都已經扯不出來了:“這,這話哪個說的,怎麽可能呢!”

阿宴垂眸,一時心間有些淒涼,想著看來此事果然如此了。

歎隻歎自己那祖母,早已煙消雲散幾十年,怕是連自己父親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如今時過境遷,那愁怨早已淡去,望著眼前這個已經垂垂老矣的婦人,她起身,淡淡地道:“老夫人,殿下那邊實在離不開人,我就失陪了。”

這老祖宗原本是有事要求阿宴的,拉拉扯扯了這麽一堆,自己還沒說話呢,沒想到阿宴就要離開,當下忙上前求道:“王妃啊,你可知道,如今咱們顧府已經七零八落,衰敗得不成樣子,你姐姐阿緋又遭受皇上厭棄,如今這個時候,你可要出一把力啊!”

阿宴挑眉,冷笑一聲:“老夫人,這和我又有何幹?”

老祖宗見此,竟然噗通一聲跪在那裏:“阿宴啊,一隻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再怎麽說,咱們顧家也是你的娘家,我們若是就此衰敗,你也麵上無光啊!”

阿宴回首,淡掃過地上的這個老人。

她並不是心腸冷硬的人,若是換作別個老人這麽跪在她麵前,怕是難免心軟。

可是此時看著這個老人刻薄的眉眼,想起她往日的種種,從自己的父親幼年時受過得種種苦楚,到父親亡故後母親帶著自己和兄長活在敬國公府的艱難,再到自己幼時她對自己的各種厭棄和反感。

輕輕歎了口氣,她冷道:“老夫人,我的娘家兄長那是顧鬆,鎮南候顧鬆,我的母親乃是大昭國一品誥命夫人。雖說都是顧家,可是天底下姓顧的多了,你和我們——”

她略一停頓,頗為嘲諷地道:“又有和幹係?”

說完這個,便吩咐一旁的素雪道:“送客!”

這老祖宗一看這個急得脖子都紅了,上前一把就要揪住阿宴:“阿宴,你就這麽無情無義嗎?怎麽說你也是敬國公府裏長大的,如今就看著不管?”

素雪哪裏能讓她抓住阿宴呢,輕盈地一擋,就將老祖宗攔下,冷著臉道:“顧老夫人,王妃說了送客,莫要讓我們底下人難做。”

老祖宗怔怔地看著已經離去的阿宴背影,頓時絕望地軟在那裏,她呆滯的目光轉移到了素雪臉上,卻見素雪這個昔日她敬國公府的丫鬟,那臉上竟然帶著幾分鄙夷地望著自己。

“你,你不過是昔日我府裏一個下人罷了,真個下賤玩意兒,竟然這麽攔著我?”她手指頭都氣得發顫了。

素雪聞聽,冷笑,一揮手,吩咐一旁侍衛:“把這個老夫人給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