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害羞

第3章

至少有一分鍾的時間,寧桃感覺腦子空空的。

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隻是覺得腦袋裏麵在突然發熱發脹,一下子不會運轉了似的。可好不容易緩過來之後,寧桃又覺得自己有些搞笑。

其實細想來,這關她什麽事呢?

可是她就是不開心,心裏不好受。哪怕這種不好受根本就是師出無名。

她又不是鬱景和的女朋友,又不是親生的妹妹。不管怎麽樣都輪不到她來說話吃醋。

其實她心裏明白,就算自己再不願意,這一天也早晚都要到來。鬱景和二十□□了,談戀愛結婚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怎麽辦呢?

寧桃一直都不太懂得控製自己的情緒,又一直沒有膽量去表達這個秘密。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就算鬱景和不喜歡這個女生,以後肯定還有別的女生,早晚能遇到他喜歡的那一個吧。一想到這一點,寧桃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她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對鬱景和有一種奇怪的占有欲。

寧桃也不知道這一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或許要怪就隻能怪她自己重度顏控,鬱景和又偏生每一處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

對她好,有責任心,家教好,三觀正。可好像就是因為他這麽好,寧桃才覺得自己的這種喜歡一點也見不得光。

她又不敢說,又不想看到他和別的女生在一起。

這真是一種雙重折磨。

寧桃這一上午都過得渾渾噩噩,滿腦子都是鬱景和要跟別人相親的事情。

那個叫茜茜的女生寧桃也見過一次。之前過年的時候跟著父母來鬱家拜過年,身材高挑,長得也挺漂亮。好像還是英國學音樂回來的。

跟鬱景和站在一起正合適。

聽張麗的意思,她和鬱明傑好像都挺滿意對麵女方。再加上鬱景和比較孝順,對感情這方麵的事情,需求也一直比較淡薄。

如果雙方父母撮合撮合,加上條件相當,就這樣確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寧桃越這樣想覺得心裏發悶。

而且她自認為了解鬱景和。別看長得不錯,乍一看情史很豐富似的。但其實則是那種比較傳統又老派的男生。和一個女生在一起的話,大概率就是要結婚的。

而且一旦結婚就會對對方負責,對家庭負責。除非太誇張,否則應該不大會分手或離婚。

寧桃在自己的屋子裏越想越著急,半點放假放鬆的心情都沒有了。

期間安笙還發了消息過來。

“昨晚店家那邊一直沒有回我消息,所以我就提早睡啦。”

“剛剛那邊問我你這周六有空嗎?因為確實要的比較急,攝影妝發什麽的你都不管擔心,去那邊她們安排。”

寧桃覺得自己完全沒有心思去做別的事情,但理智又告訴她要靜下心來,眼前的事情要比她這樣自己在這裏傷春悲秋要重要得多。

她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打字回過去:“周六我沒問題的。”

“[ok][ok]那我就拉個小群啦~”安笙回。

“嗯嗯。[愛心]”

話剛發出去沒有多久,微信便被拉了新的群組。連群組名也是簡單粗暴的日期數字。群裏七八個人,除了安笙其他人都是寧桃不認識的。

別看寧桃麵對鬱景和的時候想法繁多,好像也算得上外向。

但一旦對上不熟悉的陌生人,寧桃就是個妥妥的慫包子。她不太善於交際,當然,認識久了除外。

——

下午的時候,寧桃暫時沒有事情做,便在家裏瀏覽暑期兼職的相關信息。

其實她已經攢了一小部分錢,但是不多。

因為知道自己是什麽情況,所以也比其他同齡的孩子要更早有了要養活自己的想法。所以兼職賺來的錢都有攢起來,平時吃穿住用都節省得很。

在別的女孩子大學一件件買衣服的時候,寧桃幾個月可能都不會買一件新的。

倒是這次回來給鬱父鬱母買東西大方了一回。但她知道,這些小錢跟鬱家對她的恩惠來說,實在是九牛一毛。

因為拍片子的收入實在是不穩定,假期時間也還算充沛,她便想著再找一份兼職來做。

計劃很好,實施起來卻有些難。

寧桃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自從早上無意中聽到鬱母和別人講電話說要給鬱景和介紹相親對象的時候,她心裏就不舒服。

就連上網找招聘信息的時候都總是走神,根本專心不下來。

她無數次打開鬱景和的微信,但又感覺不知道說什麽,關了開,開了關,最後給鬱景和發了一句。

“你今晚回來嗎?還是直接在警隊那邊住?”

可剛發完她便覺得尷尬。

鬱景和工作本身就很忙了,自己還在這裏說一些有的沒的。

自己像是一個膽小鬼。

一方麵不想要鬱景和跟別的女生談戀愛;另一方麵又不敢表白,怕打破兩人之間現在這種還算正常的關係。

她怕告白之後把鬱景和嚇到,最後連現在這樣的關係也沒法維持。

——

因為心裏裝著事,所以午飯時寧桃吃得不多。而張麗一直都有打牌的習慣,吃完飯接到電話便跟著小姐妹相約出去了,剩下寧桃在家裏收拾屋子。

等洗完碗筷出來後,寧桃才看到鬱景和午休時發過來的信息。

“回去。但晚上應該有點事,可能會晚點。”對方回。

寧桃看著屏幕上的字,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高興還是不高興。

鬱景和今晚還回來住,她本應該是高興的;可是她知道,對方今天晚上的“有事”便是和別的女生去約會,她就一點也開心不起來了。

不知道該再回些什麽,寧桃幹脆便關了微信。

其實兩個人平時也不會聊天,微信溝通的次數寥寥可數。哪怕寧桃本人是很喜歡聊天的性格,跟很熟悉的朋友聊天甚至有些話癆。

但對方是鬱景和的話,情況就會有些不同。

她總是會瞻前顧後,怕會不會給他發消息會影響對方工作,又怕鬱景和會嫌她黏。畢竟鬱景和自己就是不太喜歡聊天和煲電話的性格。

晚飯寧桃也隻是象征性的吃了一點。

原本回到臥室想挑一個讓自己轉移注意力的喜劇片看看,結果卻怎麽也看不下去。

鬱景和沒回來。

寧桃一邊心不在焉的看電影,一邊看著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心裏不斷腦補著鬱景和在跟別的女生約會的場景。

要是那個女生今晚打扮得特別漂亮,鬱景和真喜歡上她了怎麽辦?

到時候鬱景和就屬於別的女生了。自己也就再也不好跟他撒嬌,再也不好屁顛屁顛跟在他屁股後麵了。

寧桃越想越難過,隻覺得心口跟灌了水銀似的,又沉又悶。

等那一出喜劇電影放完,原本笑點很低的寧桃卻一聲都沒有笑出來過。

她關了電腦,覺得隱隱有些透不過氣,想要去廚房拿一些冰的東西喝。

此時已經是晚八點半。鬱景和還沒有回來。

鬱父鬱母平時睡得都比較早,此時也早早的就回屋休息了。一樓的客廳和廚房走廊都是黑漆漆一片。

寧桃摸黑到廚房,開了燈。

打開冰箱,有一種微微的冷氣撲麵而來。裏麵各種蔬菜和水果都有序擺著,當然還有最上層整整一層,以及冰箱側門放著的罐裝和瓶裝啤酒。

鬱景和倒是不怎麽喝酒,但鬱父倒是有不小的酒癮。

雖然不至於像是那些偽君子一樣喝得爛醉如泥再回家,但基本上每天都要喝一點。平時在家吃飯也會給自己倒上半杯白的或是一瓶啤酒。所以家裏的冰箱裏總是備了很多。

有時候逢年過節,鬱明傑也會給寧桃倒上一口,開玩笑說讓她鍛煉鍛煉。

不過每當那個時候張麗和鬱景和就會出來打圓場,說女孩子學喝酒做什麽,沒什麽好鍛煉的。但即便如此,寧桃也還是嚐過幾次。

無論是哪種酒她好像都不太喜歡。

白酒有些辛辣,啤酒有點微苦,紅白葡萄酒她也不是很喜歡。可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有一種莫名的衝動想要讓自己暈一暈。

她從冰箱裏拿了一瓶罐裝的酒出來。

上麵的文字她看不懂,但好像上麵都是德文。將易拉罐打開,有一些少量的啤酒氣泡往外湧了下。

寧桃湊近聞了下,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味道。

她嚐試性地喝了一口,隻覺得剛開始有些苦苦的,但後來卻有種橙汁似的甜。

寧桃喝完覺得似乎沒什麽感覺,便又喝了幾口,也沒有特別的反應。最後幹脆找了個位置坐下,將酒放在旁邊,打開手機隨便翻了一下微博熱搜。

其實熱搜也沒什麽好看的。無非就是那些明星八卦,還有一些各地政策新聞。

人不開心的時候,好像無論看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

已經九點多了,鬱景和還沒有回來。

是還沒有吃完晚飯嗎?

還是已經吃完了,在送對方回家?

寧桃手杵在下巴上,感覺自己就像是丟了魂兒似的。不知道是心情還是酒精的作用,隻覺得頭更加昏昏沉沉的,甚至有些痛。

而就當她準備把剩下的那半瓶酒喝完時,卻忽然聽見了外麵車子的聲音。客廳玻璃窗外還有閃光燈晃過。

鬱景和回來了?

寧桃原本暈乎乎的腦袋好像忽地又清醒了一下。夜晚的這一片別墅區本來就安靜得很,所以但凡外麵有點什麽聲音,坐在廚房的人都能聽得到。

她豎著耳朵,聽到那人把車停在了車庫。而後又從車庫過來。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好像早已熟悉了對方的腳步聲。

沉穩,年輕,利落。

往往鬱景和還沒過來,隻聽腳步聲便能清楚的分辨出對方。

當她還在上初高中的時候,每次鬱景和出門很久又從外麵回來時,她都開心得不得了,一定會像個薩摩耶似的屁顛屁顛地跑到門口去迎接。

一是想對方,二也是好奇鬱景和會不會帶好吃的回來。

之前鬱景和每次回來都會給她帶一些好吃的零食和小玩具,又或者是紀念品。

但現在她長大了,好像不知不覺中很多事情都已然變得不同。

就比如,自從她有了性別意識後,自從她意識到,自己對鬱景和的占有欲可能是某種自己無法控製的感情後,便好像做什麽都不如以前自在了。

寧桃坐在那裏睜大眼,一路聽著男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門口。

門鎖輕微響動。

不一會兒,大門便開了。

——

鬱景和一進來便看到坐在不遠處,廚房小桌旁的寧桃。

整個一樓都是黑漆漆的,隻有那邊亮著暖黃的燈。寧桃就坐在那裏,整個身體繃直,兩雙小鹿一樣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還不睡?”

他走過去時,視線恰好對上對方那雙黑漆漆的,清亮的眼睛。

寧桃小的時候就很可愛。眼睛大,皮膚也白,性情也是乖順的,像個洋娃娃。是那種任誰家父母見了都說想要抱走的程度。

她剛來的時候,好像跟誰都不太親,卻唯獨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麵跑。

但很快鬱景和便察覺到了不同。

她看著他,也不說話。但原本白淨的小臉此時卻紅彤彤的,耳朵也紅。

視線下移。

他看到了桌子上,寧桃旁邊正擺著了一瓶已打開了的洋酒。

鬱景和很快蹙了眉,伸手將那瓶酒拿過來檢查了度數。眉頭便皺得更深了。

這種酒喝起來酒味不重,但其實度數並不低。何況寧桃已經喝了大半。

而且她酒量一直都很差。之前喝五分之一杯白酒就會臉發紅,走路也不穩。

“誰讓你自己一個人喝這麽多的?”他聲音沉下來,有些詰問的語氣,表情也帶了些慍色。

寧桃抬起頭看著他,有些不明所以。

但她知道鬱景和生氣了,但不理解他這麽生氣做什麽。這麽凶。為什麽你可以出去相親跟女孩子約會,我自己在家喝個酒都不行?

不過,這應該是她第一次惹到鬱景和這麽生氣,此前都從未有過。

好凶。

她心裏既委屈又不平,所以也不想搭理鬱景和的話,隻是低下頭來,將臉扭到一邊。

“你知不知道這如果是在外麵這樣有多危險?”

鬱景和又問。

本來寧桃還隻是不開心,現在鬱景和這麽凶她,搞得她也有了些反抗情緒。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分辨得出安全不安全。”

“再說我也成年了啊,為什麽你可以半夜回來,我在家喝一點都不行。這又不是外麵。”

她紅著臉,氣衝衝地回懟。一邊懟卻又一邊沒有勇氣抬頭去看男人的眼睛。卻沒想到這回輪到鬱景和不說話了。

空氣中詭異的安靜了幾秒。

她什麽都不怕,唯獨怕鬱景和沉默。

寧桃本來還覺得自己挺有道理的,可鬱景和這樣一不說話,她心裏就開始變得莫名毛毛躁躁的。

鬱景和平時對她都很好。總是很好說話,不管她怎麽鬧,他都不會生氣。

可今天卻好像不太一樣。

半晌後,寧桃實在是頂不住這默不作聲的壓力,頭又暈。一時酒精上頭似的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睫,看了鬱景和一眼,說了句:

“約會順利嗎?”

話音未落,她便眼見著男人蹙了下眉,眸底也沉了幾分,聲音冷淡: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

“我還不能問問嗎?”

寧桃心裏像被錘了一下。抬頭看著他,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

就是有點委屈。

自己又沒阻止他,也沒有妄想什麽,沒有影響到其他人。怎麽問問都不可以呢?

但鬱景和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回答她的隻有周遭的寂靜,外麵黑暗的夜色,以及頭頂暖黃色的燈光。

寧桃感覺自己的情緒好像掉進了一個怪誕的漩渦。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應該,也沒有立場去問。純粹屬於多管閑事。

她既不是他朋友,又不是他女朋友。甚至嚴格說來連親人也不是。

當理智片刻回爐的刹那,寧桃也知道自己越界了。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就像一個永遠也不知道滿足的白眼狼,總是在覬覦些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對不起。”

她低下頭來,仿若認錯,又像是自嘲般的,跟蚊子一樣小聲說了一句:“我不應該問的。”

寧桃不想再待在那裏了。

在鬱景和眼皮子底下有一種渾身都被看穿的感覺,仿佛自己那點小秘密在他麵前早已無處遁形。

但更多的是一種丟臉。

寧桃站起身,整個人雖然是站著,可卻給人縮成球狀的刺蝟,倉皇逃走的感覺。

她很快從鬱景和身邊路過。

然而,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其他,起身時稍微晃悠了一下。幸而男人伸手抓住她小臂扶了一下,這才將將讓她穩住,不至於跌倒。

寧桃卻像是被靜電到了一樣,很快將小臂縮了回來。

她看了他一眼,但又一句話都沒有再說,很快將視線下移,而後慌張失措的越過他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可走了一半,卻又在不遠處停下,重新回過頭來。

恰好對上他的視線——

她站在黑暗裏,卻看見男人仍站在光明處。

鬱景和很高,像一棵青鬆似的筆挺站在那裏。燈光在他黑色的發頂暈開,似乎有一種無形的火光四周迸裂。

他皮膚白淨,規規矩矩的黑發。即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給她的都是一種幹淨而正直的,美好的感覺。

她喜歡這種感覺,就像她喜歡鬱景和這個人。

“我喜歡你。”

驀地,她聽到自己說。

其實寧桃也知道,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但她還是說了。卻不知道那句話是她自己想說,還是衝動而為。

但可以肯定的是,當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時,後悔已經來不及。

到最後幹脆自暴自棄,破罐破罐——

“真的……很喜歡你。”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