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隊員齊活了,辦公室也勉強算是有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破點兒什麽案子呢?
偶然急著將功補過,盡快重返警隊,所以一個勁兒地催問黎叔,抓緊時間開始行動。
“別急別急,”黎叔優哉遊哉地蹲在倉庫大門口,不疾不徐地說,“我已經跟停屍間的老王頭打好招呼了,他那邊一旦有什麽逾期沒能偵破,又無人來認領的無名屍,他就打電話通知我……”
話音未落,黎叔腰間的手機響了。
放下電話,黎叔兩眼發光地說:“走吧,有活兒幹了!”
……
屍體冷凍室裏,一具青紫色的女屍,赤身**地橫陳在停屍**,半截白布單蓋住屍體的中間部位。
女屍的外觀慘不忍睹,體表多處瘀青和挫傷,此時已變成密集的屍斑,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一雙眼睛,死不瞑目地圓瞪著,看得人忍不住從腳底板滋生出寒意,黎叔一行四人剛踏進停屍間,就聽撲通一聲響。
普希金嚇昏了。
“這小子膽子怎麽這麽小,”黎叔不滿意地嘀咕,對尤舞說,“把他弄到門口去,等他一會兒醒了,你再把他弄進來。”
尤舞輕輕鬆鬆把普希金公主抱起來,大步走出門外,偶然撇撇嘴,黎叔這義女真爺們兒。
因為江隊長事先打過照顧,所以負責屍檢的蘇法醫也來了,為新成立的“編外小組”介紹屍體的情況。
“直接死亡原因,閉塞口鼻所致窒息死亡,”蘇法醫是個不折不扣的江南美女,可每當說到屍體,她的語氣總是冷冰冰的,“另外,死者身體多處瘀青、骨折和軟組織挫傷,可見臨死前和凶手進行過激烈的廝打。”
“根據屍斑和出血狀況來看,有一些傷口是死後出現的,也就是說,凶手應該還進行了毆屍的行為,”偶然搖搖頭,歎氣道,“看來凶手和死者之間仇挺深啊?”
“沒錯,不過這些都不是最特別的,你們看這裏。”蘇法醫對偶然點點頭,輕輕掀開蓋屍的白布單。
下一秒,偶然倒吸一口涼氣,黎叔的眉頭也蹙起來。
女屍的**部位,赫然匍匐著一條猙獰的黑色蜈蚣!
不,那不是一條蜈蚣,而是一排密集的縫線。女屍的**部位,竟然被縫衣線牢牢地縫合起來了,冷眼看過去,沾染著凝固血液的細密針腳,就像一條猙獰巨大的黑色蜈蚣。
“可惜經過檢驗,死者臨死前並沒有遭到性侵,凶手隻是單純地縫合了她的**,”蘇法醫平靜地說,“根據針口來看,縫合的針線都是常見的縫衣用具。”
偶然沉吟半晌,正想開口說什麽,就聽停屍房的門口撲通一聲響。
原來是普希金剛剛蘇醒了,尤舞聽黎叔的話,又強行把他架進來,結果一看見女屍下體上的“黑色蜈蚣”,普希金再度受驚昏厥過去,估計這回,他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來了。
“真麻煩。”尤舞撇著嘴,又把普希金公主抱出去,然後小跑回來,心急地瞪大眼睛看著屍體,義憤填膺地喊道:“天呐!這也太變態了,簡直是喪心病狂,竟然把人那裏都給縫上了!”
蘇法醫用不悅地看了尤舞一眼,偶然也翻翻白眼兒,尤舞她難道不知道,在亡者麵前大呼小叫是不敬、更是不吉利的嗎?但他什麽也沒說,因為他知道,在屍體麵前教育尤舞,也不合適。
介紹完屍體,蘇法醫先撤了,編外小組也準備離開。
臨走前,停屍間的王大爺拽住黎叔,小聲告知:“這屍體都放這兒凍了好幾個月了,我估計凶手是抓不著了。昨天死者家屬提出取回屍體,進行火化和下葬,按規矩,逾期沒能偵破的案子,咱們沒權利強行扣著屍體,而且我這兒地方也緊張……江隊長說,您來看過之後,就讓家屬把屍體領走了。”
“讓他們領走吧。”黎叔背著手回道。
臨時小組心情沉重地回到“辦公室”,四人一狗在空****的倉庫裏,席地而坐。
黎叔的頭一點一點的,居然打起了瞌睡;偶然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之前的偵查報告;普希金則閉著眼睛裝昏迷,生怕一醒了又被架去看屍體。
尤舞生性好動,坐了一會兒就渾身難受,湊到黎叔旁邊,推了推黎叔,小聲說:“爹,您別在這兒睡著了,當心著涼。”
“嗯?哦哦,咳咳!”黎叔打了個激靈,睡眼惺忪地坐直,呆了半天似乎才回過神兒來,如夢方醒地說,“好了,咱們現在開個討論會吧,小普別裝睡了。小偶,調查報告你看完了吧?來,給大家介紹一下案情。”
“死者名叫劉愛鳳,23歲,湖南人,是附近一家服裝廠的縫紉工,三個月前的8號晚上,劉愛鳳跟她的丈夫說要去工廠上夜班,約麽晚上八點多從家裏離開,但九點多,有人看到她一個人走在和工廠相反的路上,行色匆忙。接著就是9號上午11點左右,在附近小樹林發現劉愛鳳的屍體,根據法醫鑒定,劉愛鳳的死亡時間是8號夜裏11點30分左右,案發後,劉愛鳳身上的財物和首飾都沒有丟失,可以排除謀財害命的可能性,”偶然認真地陳述案情,“另外,剛才我們看到,凶手對劉愛鳳的屍體進行過毆打,還縫合了她的**,可見和她結怨很深,犯罪動機基本可以確定為情殺。”
“劉愛鳳的丈夫是怎麽排除嫌疑的?”黎叔順勢問道。
“劉愛鳳的丈夫名叫張雙喜,兩人在同一家服裝廠上班,還是湖南老鄉,於一年前在工廠裏相愛並結婚,目前還沒有子女,”偶然對剛剛翻過一遍的報告過目不忘,滔滔不絕地說,“兩人租住在工廠附近的平房裏,據他們的鄰居稱,夫妻倆平日裏感情不錯。另外,案發的小樹林距離劉愛鳳的出租屋之間沒有大路,隻有一條狹窄的小路,僅能步行抵達,至少需要30分鍾才能走到,出事那晚的夜裏11點10分左右,有人看到,張雙喜走進公共浴室,12點左右的時候,鄰居還看到張雙喜在自家院子裏掛衣服。”
“也就是說,張雙喜沒有作案時間嘍,”尤舞像小學生似的,邊聽邊認真地用粉筆在水泥地上記錄,“那劉愛鳳有沒有婚外的情人?”
偶然挑挑眉,沒想到尤舞倒不是完全四肢發達,還有點正常人的思維能力。其實偶然不知道,黎叔一直很希望尤舞能當警察,所以從小就刻意培養她這方麵的能力,雖然她學得不太好,但常年耳濡目染下來,總還是有一些收獲的。
“警方對劉愛鳳的鄰居、工廠同事和她的小姐們進行了細致的盤查,劉愛鳳生前品行良好,沒有婚外戀,性格也比較和善,是服裝廠的老工人了,縫紉技術好,平時還樂於幫助別人,夫妻倆都是老實人,膽子也蠻小的,沒有和什麽人結過仇。再加上案發當夜下了一夜的雨,小樹林的犯罪痕跡被衝刷得一幹二淨,現場什麽線索都沒找到。”偶然聳聳肩膀。
“怎麽會沒有線索?”普希金心有餘悸地接話,“劉愛鳳的那裏被縫上,那個縫線本身不就是線索嗎?”
“劉愛鳳在服裝廠上班,廠裏的人天天都能接觸到縫線,據縫紉女工說,她們經常會無意中就把針線揣進衣袋裏了,”偶然說,“而且經過鑒定,縫合劉愛鳳**的針線,就是服裝廠常用的縫線,很有可能是劉愛鳳隨身攜帶的,凶手應該僅是臨場發揮,就地取材,而且指紋也被雨水洗得一幹二淨。”
“丈夫沒有作案時間,又沒有情人和仇人,現場又被雨水衝刷過,難怪這案子三個月都破不了。”尤舞苦惱地托著下巴。
“不對,你沒說完,”黎叔眯著眼睛看偶然,“這案子應該還有其他的文章,而且八成還挺邪門兒。”
尤舞和普希金麵麵相覷,不知道黎叔為什麽這麽說。
偶然也愣了愣,趕緊說:“我看了報告,確實有一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那就是9號的清晨6點左右,劉愛鳳發出了一條微信朋友圈照片。”
“9號6點?”尤舞驚訝地說,“劉愛鳳8號夜裏不就死了嗎,怎麽會9號淩晨發朋友圈呢?”
“還有更邪門兒的,”偶然邊說邊翻開調查報告,將其中的一頁展示給大家,“這是劉愛鳳那條朋友圈照片的放大圖,你們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再看哦。”
調查報告的A4紙上,是一張放大的照片,一看到照片的內容,尤舞的嘴巴就驚訝得張大,普希金則觸電般地往後退,差點兒又昏過去,隻有黎叔一派平靜,但是他的眼睛裏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
照片的背景很昏暗,但能隱約看出是夜色中的一片小樹林,黑暗中,一棵棵樹木像一隻隻張牙舞爪的鬼魅,但最令人感到汗毛倒豎的是,就在小樹林的地上,赫然橫陳著一具麵容慘白的女屍!
女屍上衣淩亂,褲子褪下一半,匍匐在下體上的黑色蜈蚣觸目驚心,手中緊緊地握著一隻手機,更可怕的是,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五官扭曲而猙獰,血紅的眸子圓睜,惡狠狠地望著鏡頭,仿佛是在詛咒著奪走她生命的那個凶手!
這具女屍的身份正是劉愛鳳。
“真邪門兒,劉愛鳳居然在死後發出一條朋友圈,而且發出的照片還是自己的屍體?”普希金唏噓不已,“我雖然不愛念書,但好歹也是無神論者,別告訴我這是劉愛鳳詐屍了!”
“當然不是詐屍,”偶然皮笑肉不笑地說,“剛才我介紹過了,案發的小樹林十分偏僻,距離最近的民宅也有30分鍾腳程,當時是深夜,除了劉愛鳳和凶手,應該不會有其他人去那種地方,所以這條朋友圈十有八九就是凶手自己發的。”
尤舞和普希金唏噓地相視一眼,原來是凶手發的,還好不是鬼發的。
偶然則看著黎叔,好奇地問:“黎叔,我今天一直都跟在您身邊,從頭到尾你都沒看過調查報告一眼,你怎麽知道這案子會有邪門兒的地方呢?”
“你剛才看報告的時候,其他頁麵都是迅速翻過,隻在其中有圖片的兩頁,反複留戀了好久,而且在看的時候,你的瞳孔數次放大,眉毛也不時向上微挑起,這說明那兩頁上的內容引起了你的興趣,你在鑒定科做了一年多,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了,血腥的現場也見過不少,能讓有你有興趣的,肯定不是血腥的東西,那就是離奇的了。”黎叔輕描淡寫地說。
“看不出來,黎叔您還挺擅長分析微表情,剛才我還以為您在打瞌睡,沒想到我的一舉一動您都看在眼裏了,真是高!”偶然半分真心半分誇張地說,“之前江隊長打電話給我,說隻要我跟著您,一定比在警隊進步還快,江隊長還說,您當年……”
“別聽小江胡說八道了,咱們抓到凶手要緊,”黎叔打斷了偶然的拍馬屁行為,正色道,“現在案情終於討論到重點了,也就是朋友圈的屍體照片,假設這條朋友圈真的是凶手發出的話,來,大家都開動腦筋想一想,如果你是凶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三個年輕人相視一眼,是啊,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尤舞不假思索地第一個說:“不為什麽啊,因為凶手就是個變態,不然他為什麽要毆屍,還把人家那裏縫上?變態做事情,根本就沒什麽邏輯可言。”
普希金咬著嘴唇,半天才說:“就像你們剛才說的,凶手和劉愛鳳有很大的仇,他殺人毆屍還是覺得不過癮,還要發朋友圈,讓更多人目睹劉愛鳳的慘狀,以泄心頭之憤。”
“我覺得尤舞和普希金說得都挺有道理,”偶然總結道,“人為什麽會發朋友圈?無非就是希望把自己的心情和狀態展示給別人,所以我認為,凶手應該是想通過朋友圈,向外界發出某種訊息,目的有可能是出於變態式的炫耀,也有可能是複仇後的宣泄。”
“炫耀和宣泄,嗯,分析得不錯,”黎叔點點頭,說,“但我有一點不明白,如果是炫耀和宣泄,凶手為什麽會單單選擇朋友圈呢?”
“對呀,朋友圈的傳播能力很有限,隻有死者的好友才能看到,”身為一名網蟲,普希金忙搶著說,“如果凶手想讓更多人看到照片,為什麽不選擇傳播範圍更大的媒介呢,比如新浪微博,百度貼吧等。”
“黎叔的意思是,凶手隻是想向特定的人,傳達劉愛鳳的死狀?而這個特定的對象,就在劉愛鳳的微信好友裏!”偶然恍然大悟,隨之警惕地說,“如果真是這樣,那凶手發出這條朋友圈的目的,很有可能就不是炫耀和宣泄了,而是……”
黎叔看了偶然一眼,平靜地說出兩個字:“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