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的路上,偶然一直攙扶著顫顫巍巍的老李。
“李大叔,您的身體這麽虛弱,還爬山來看孩子們啊?”偶然關心地說。
“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來看他們,”老李動情地說,“雖然事情過去了二十年,但那幾個孩子的臉,卻一直那麽清晰地在我眼前,都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孩子,五個好好的家庭就這麽毀了,心疼啊……”
“老李以前是獵人?”黎叔也過來拉家常。
“別提了,現在動物比人都精貴,山裏早就禁獵了,我改行好多年了,”老李苦笑,“老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記得就是當年孩子們失蹤後,山裏才禁獵的。”黎叔附和道。
“是啊,當時我們這些獵人,都接受了警察的調查,獵槍也收繳了,”老李歎道,“我們李家幾輩子都是獵人,沒想到斷在我手裏。”
黎叔不禁挑了挑眉毛,隨即若有所思地歎了口氣:“是啊,真可惜。”
編外小組去停車場乘坐大巴,沒想到老李也跟了上來。
“李大叔要進城嗎?”偶然熱情地問。
老李的臉上滑過一絲悲傷,點頭輕歎道:“我要去市人民醫院,看望我兒子。”
開往市區的巴士上,編外小組得知,老李的兒子李小光,不久前出了車禍,腦部受到重創,雖然命保住了,人卻沒能蘇醒過來,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用常用的說法,李小光成了植物人。
這些日子,老李每天都寸步不離地守著兒子,祈禱他能早日醒過來,夜裏就在醫院的走廊裏湊合一覺,雖然他的身體一向硬朗,但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精氣神都快熬幹了。
今天是每個月給孩子們燒紙的日子,善良的老李特意返回藏虎山,結果連日的勞累,再加上車程的顛簸,爬山更是讓他體力透支,結果就昏了過去。
聽完老李的遭遇,偶然更加關心他了:“李大叔,這巴士的停靠點離醫院還很遠呢,我真是不放心您一個人走去,這樣吧,待會兒我送您去醫院。”
“那怎麽好意思呢?”老李連連擺手,“我不能再麻煩你了。”
“不客氣,正好我們也要去醫院,”黎叔看看尤舞,“我這閨女的手也要包紮一下。”
“我的手?哦,這點兒小傷算什麽?”尤舞這才發現,在剛才的打鬥中,她的手背上擦破了一塊皮,對於習武多年的她來說,這是小菜一碟,她本想一口回絕,但見黎叔眼中湧出濃濃的不悅,她連忙改口說,“不過還是包紮一下比較好,嘿嘿。”
巴士一路顛簸,普希金悄悄把自己的手機伸到黎叔眼前,趴在他耳邊小聲說:“我比對過了,咱們剛才接觸過的人,都和打匿名電話的人對不上。”
“幹得好,繼續。”黎叔親熱地拍拍普希金的肩膀。
……
黎叔他們和老李抵達市人民醫院,已經是下午了。
老李擔心兒子,腳步匆匆地往CPU的樓層奔,普希金正打算按照黎叔的吩咐,陪尤舞去包手,黎叔卻拽住他:“小偶陪她去就行了,小普跟著我。”
尤舞羨慕地嘟著嘴,黎叔對普希金真好,總是把他帶身邊。
見黎叔的目光一直瞄著老李的背影,偶然納悶地問:“黎叔,李大叔有什麽問題嗎?”
“你沒發現他不對勁嗎?”黎叔反問偶然。
偶然愣模愣眼地搖搖頭:“沒發現啊。”
“那你再好好想想。”黎叔拍拍偶然的肩膀,帶著普希金,朝老李走遠的方向走去。
偶然陪著尤舞去包手,一路上絞盡腦汁,眉頭深鎖。
尤舞自己掛號,看診,包紮,領藥,然後走到偶然麵前,往他懷裏丟了一個東西:“瞧你那樣兒,這個給你,不用感謝姐。”
“這是幹嗎?”偶然看著尤舞丟過來的開塞露,哭笑不得。
“你不是便秘嗎?”尤舞笑嘻嘻地說,“我看你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哈哈,我的觀察力是不是很強?”
“你這觀察力……啊,觀察?”偶然正想還嘴,腦中突然“叮”的一聲,“我知道黎叔的意思了,李大叔剛才撒謊了!”
“什麽撒謊?哎,你等等我啊!”尤舞追著跑遠的偶然大喊。
幾分鍾後,偶然和尤舞氣喘籲籲地來到重症病房。
“我給爹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在哪兒。”尤舞手機還沒掏出來,一間病房的門突然轟的一聲被撞開,醫生們推著一張病床,急匆匆地向急救室衝去。
病房裏隨之跟出兩個人,其中一個沒跑幾步就踉蹌著倒了下去,喉嚨裏發出難耐的嗚咽:“小光啊,我的小光啊,求求醫生,救救我兒子啊,救救我兒子……”
“老李,你冷靜點。”黎叔吃力地攙著搖搖欲墜的老李。
“爹,怎麽回事兒?”尤舞和偶然急忙上前詢問。
“有人喬裝成醫生,往點滴管中放了空氣,導致李小光空氣栓塞,已經沒有呼吸了!”黎叔指著安全樓梯的方向,急聲道,“那人剛跑,小普自己追出去了,你們倆快……”
“你往上追,我往下追!”一進樓道,尤舞丟下一句話,扭頭往樓下衝去。
偶然一路衝到樓頂,沒有發現普希金的蹤影,恨恨地罵了一句,調頭往樓下跑,很快在一樓大廳看到滿頭大汗的尤舞。
“沒看見小普啊!”聽到尤舞的話,偶然的眼皮猛烈地跳了幾下。
正當兩人像沒頭蒼蠅般亂找的時候,通往地下室的電梯門打開,一個女人衝出來,驚恐地尖叫:“不好了,地下車庫裏殺人啦!”
尤舞和偶然發瘋一般衝向地下車庫……
十幾分鍾後,市人民醫院的大門口,幾輛警車疾馳而來,警笛聲刺耳狂作。
刑警們將一個穿著醫生白大褂的男人銬上手銬,押上警車,這名歹徒喬裝成醫生,潛入ICU病房,企圖謀殺一名重症病人,最令警察們訝異的是,將歹徒製服的,竟然是一個容貌清麗的小姑娘,而此時,小姑娘臉上沒有驚慌和後怕,更沒有憤怒或得意,而是掛滿傷心的淚水。
“我現在不能跟你們走,我有朋友受傷了,正在搶救!”尤舞哽咽地說,“我要去陪他,你、你可以打電話給江大隊長,他一定會批準的!”
急救室門口,偶然呆呆地站著,地下車庫的老頭正激動地在他耳邊聒噪:“我正在放行車輛,就聽見車庫裏有打鬥聲,跑過去一瞧,有個醫生跟小孩兒打起來了!那小孩兒瘦得跟小雞兒似的,沒幾下就被撂倒了,這孩子還真倔,扯著醫生的褲腿兒就不放,我還琢磨呢,這年頭的醫鬧可真夠難纏的,正打算去幫醫生一把,好嘛!醫生居然把刀子掏出來了!雖然我及時衝上去製止了,但刀子不長眼睛啊,那孩子還是被……可你們猜怎麽著?刀子都刺進肉裏了,那孩子居然還是不撒手啊!然後就衝來了一個小姑娘,三下兩下把醫生製服了……”
“別說了,大爺,我求你別說了。”偶然眼睛通紅,實在聽不下去了。
黎叔失神地癱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嘴巴裏低聲喃喃著:“老普啊老普,你這兒子,跟你可真像啊,你保佑保佑他吧,可別急著讓他去見你啊……”
手術足足進行了六個小時,醫生一走出手術室的門,就被黎叔、偶然和尤舞圍住了。
“他怎麽樣?”黎叔顫聲問。
“命保住了,不過失血過多,還得再觀察,你們暫時不能看他。”醫生疲倦地回答。
三個人長出一口氣,這時,黎叔的手機響了,此時已是深夜,電話那頭,刑警隊長江潮的嗓子也是啞的。
得知普希金沒事了,江潮長出一口氣,隨即罵道:“靠,醫院抓到這家夥,嘴太緊了,我們輪番審訊了6個小時,一句有用的話也沒問出來。不過,在您的提醒下,我們調取了李小光車禍當天的監控錄像,果然,撞了李小光後逃逸的司機,也是這家夥!看來,李小光可能是得罪了什麽人,有人要置他於死地。”
“我知道了,李小光的車禍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要置他於死地,”黎叔奇怪地重複著江潮的話,還故意提高了音量,“接下來該怎麽查,不用我告訴你了吧?”
放下電話,黎叔轉過身,臉上做出驚訝的表情:“老李,你怎麽過來了?小光怎麽樣?”
“已經脫離危險了,多虧您發現得及時,沒想到您是警察,”老李的笑容很勉強,目光有些閃爍,猶豫了一會兒,才試探性地問,“您剛才在電話裏說,小光的車禍也是……”
“您放心,”黎叔目不轉睛地看著老李,輕聲說,“已經有人24小時在保護李小光了。”
“哦哦,這就好,這就好,真是太謝謝你們了,那我先回去照顧小光了。”老李鬆了口氣,但不知為何,他的視線依然低垂著,從頭到尾沒有與黎叔的眼神發生接觸。
目送著老李走遠,黎叔歎了口氣,說:“小舞,你在這兒照應小普,小偶,咱倆再去藏虎山走一趟。”
天蒙蒙亮,長途巴士停靠在藏虎山腳下,四周一片靜謐。
黎叔和偶然走進了山腳下的小村子,這就是“青蛙少年”的家鄉,也是獵人老李家世代居住的村落,按照江潮發來的地址,黎叔和偶然來到老李和李小光家的門口。
這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平房,鐵門上落著一層薄薄的灰,顯然有些天沒有人回來過了。
偶然撿了幾根樹枝,三下五除二地把大門和房門撬開,兩人輕手輕腳地進屋,屋子裏很黑,家具不多,也很陳舊,看得出來,李家父子倆的日子過得很是清貧。
正對房門的臥室,房門虛掩著,根據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可以看出這是老李的臥室。
黎叔邁進臥室,正要動手翻抽屜,偶然突然攔住他,從衣袋裏掏出兩副塑膠手套,遞給黎叔一副:“我順手從醫院裏拿的。”
“不錯,很有刑偵人員的自覺性,”黎叔咧嘴一笑,“之前在醫院裏,我讓你想的事兒,想明白了?”
偶然點點頭,一邊用手指敲打牆壁和地磚,聆聽回聲,一邊說:“李大叔說,他早就改行不當獵人了,獵槍也上繳了,可是他的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上,都生著厚厚的老繭,這是長期用槍的人才有的特點,啊,有了!”
偶然蹲在一塊地磚前,那塊地磚的敲擊聲十分空洞。
黎叔從一個抽屜裏找到螺絲刀,把地磚撬了起來。
地磚下果然是空心的,裏麵赫然擺放著數把獵槍,槍支很光亮,顯然經過良好的保養,從磨損程度來看,這些槍都使用過多年,另外,還有大量的子彈。
“咱們接下來怎麽辦?”偶然激動又緊張地問黎叔。
黎叔卻像沒聽見似的,皺著眉頭站起來,走出臥室,來到隔壁的房門前,伸手推了推,房門紋絲沒動,黎叔朝偶然招招手:“上鎖了,把門撬開。”
門撬開了,原來這是一間臥室,從牆壁上掛著的泛黃的獎狀來看,這應該是李小光的臥室。
臥室整理得十分整潔,桌麵上的灰塵比外屋厚很多。
“李小光是上個月出的車禍,看來自從他出事以後,這臥室就沒人進來過,嗯,應該是因為門上了鎖,”偶然自言自語,“看來這父子倆感情不太好,兒子還防著老子。”
黎叔打開了李小光的衣櫃,眉毛挑了起來。
看著黎叔從衣櫃裏拿出來的那套製服,偶然的嘴巴張開了:“呀,這不是射擊俱樂部的製服嗎?”
製服上衣的口袋裏,還揣著一張工牌:俱樂部保潔部主任——李小光。
“原來李小光在射擊俱樂部上班。”偶然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膀。
黎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幾秒鍾後,他抬起頭,認真地凝望著偶然:“小偶啊,我聽說你以前在警隊,有‘機關達人’的稱號?”
“那當然,破解各種隱藏機關,我可是行家,剛才地磚下的獵槍不就是我發現的嗎?”偶然得瑟地說。
“是嗎?”黎叔懷疑地看著偶然。
偶然被黎叔看得心慌,目光在黎叔身上遊移,不經意間,他的餘光掃到了黎叔身後的衣櫃,那衣櫃從外部看,大概有一臂的厚度,可打開的櫃門內,深度卻明顯不足一臂,很顯然,這櫃子有夾層!
經過仔仔細細的排查,偶然基本可以確定,夾層裏應該沒有危險的機關,兩人這才放心地撬開衣櫃的背板。
偌大的背板後,鑲嵌著一個巴掌大的密碼盒子。
偶然用兩根牙簽,小心翼翼地撥動著密碼鎖,幾秒鍾後,就聽哢嗒一聲,盒蓋彈開了。
鋪著絨布的盒子裏,靜靜沉放著五根人類的指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