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錢偉廉妻子傾家**產又為他一路上訴,最後官司打到英國倫敦高院,結果始終是:維持原判。
隨著時間推移,香港各界對案件的看法及猜測始終沒有平息,劉嘉威作為案件經辦人,無數身邊人都問過劉嘉威看法,錢偉廉是否冤枉。
劉嘉威的答案始終是:“在法庭上,是。”
有人認為劉嘉威打官腔,有人認為劉嘉威話裏有話。
其實劉嘉威真實的答案,是自己也無法做出讓自己確定信服的結論。
1975年,劉嘉威漠然地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香港警察抗議廉政公署大遊行”。
劉嘉威新婚妻子,黃依曼,滿頭大汗,屋子一片狼藉,正在緊張地收拾東西。
“船聯係好了嗎?”
“……”
劉嘉威完全沒有反應。
“我問你船聯係好了嗎?”
劉嘉威不耐煩:“你擔心什麽?!……抓也是抓我!”
“你進去,我怎麽辦?!”
“……我給你留了一筆錢,有3萬塊。”
“錢?從去年開始,不是已經沒有月利了麽?”
“錢偉廉案子你記得麽?倫敦高院辦結後,我戶口有人存進來的。”
“誰?真正的凶手?”
“我不知道……”
“你沒查過?”
“……為什麽要查?”
“是誰的錢你也不知,存錢進來的人不是很傻?”
“他們是要用這筆錢買一個保障,讓我對案件調查過程永遠封口……”
劉嘉威看著黃曼依,“你和陳怡麗真像……”
“你有病!……你娶我是不是這個原因?”
“我辦過那麽多案子,為什麽會對這個特別有感覺呢?”
劉嘉威轉頭看在陽台上的紙盒箱子,“你不會又想讓我躺在裏麵?……你這個變態!”
劉嘉威呼吸急促,突然站起來,一把拉住黃曼依,黃曼依毫不示弱,反手就給劉嘉威一個耳光!
啪!
劉嘉威臉上立即火燒一樣疼痛!
“你以為我還怕你!……外強中幹……”
劉嘉威捂了捂臉,突然傻笑起來,然後一把摟過黃曼依,兩個人開始接吻,“我東西還沒收拾完……”
“陳怡麗……陳怡麗……”
突然電話響起來,“你又提他的名字!我是黃曼依!不是她的替代品!”
劉嘉威靜止在原地,沉默了一陣,黃曼依眼神中閃過恐懼,劉嘉威拿起電話:“喂。”
“頭!好消息!我們不用逃了。”
“……為什麽?”
“我們大罷工發動兩天了,到處都亂成一片,廉政公署這次麻煩了。港督剛剛批準特赦立即生效,隻要是今天之前沒有被調查的罪行,都一概獲得豁免。”
“……”
劉嘉威沉默了一陣,開始冷笑……
半個小時後,劉嘉威回到警局,到處一片狼藉,好像被洗劫一樣。
有點世界末日的感覺。
劉嘉威從樓梯走到4樓第三間辦公室,自己的房間,把門關上,反鎖。
外麵天色已經黑了,劉嘉威沒有開燈。
外麵遊行隊伍已經回來,高聲喊口號,人群極為興奮。
劉嘉威把椅子挪到中間,踩上去,抬手把蓋板打開,上麵燈架後麵,是空調的出風口,劉嘉威把胳膊伸進去,反複摸索,找到一個塑料文件袋。
這是自己的後路,護身符,裏麵有重要案件的審訊記錄,偽造證據的清單,刑訊逼供的時間地點對象,自己了解的上級、下屬的收受賄落名單,還有一些重要案件的未經修改的本來應該已經銷毀的原始檔案。
劉嘉威下來,仔細拍掉上麵的灰塵。
打開塑料袋,隨便抽出一張資料來,是陳怡麗的屍檢照片。
自己當年為何會對陳怡麗念念不忘?
因為劉嘉威……
心裏有鬼。
因為背後的一些事情。
劉嘉威認識自己老婆前一天白天,接到一個電話:“你是案件的負責人?”
“你是什麽人?”
“我不會吐露我的身份,但我知道一些內情……”
“什麽內情?”
“有些人希望案件不要調查那麽詳細,對不對?你受到上級的壓力,還有金錢收買。而你現在調查的懷疑對象,包括死者的哥哥、男友,還有她的什麽好朋友,都不是凶手……”
“那是誰?”
“在夜校念書的人,有人具有背景,看中了陳怡麗,陳怡麗長得蠻漂亮的……你知道吧?”
“我隻看過屍檢照片。”
“所以你們忽略了她對男人的吸引力……夜校的點名冊消失,你們警局也被打招呼,是有人不希望受到牽連。”
“那個人是誰?”
“你能頂住壓力調查麽?如果你查下去,恐怕會有麻煩,或者你接著調查那個你們抓住的替死鬼。”
“你能確定那個男人就是凶手?”
“我隻是知道我剛才告訴你們的事情,知道他們在努力隱瞞那個男人的存在,是不是他殺得……我不知道。”
“既然不確定,你為什麽還要打這個電話?”
“調查案子不是你們警方的責任麽?……我能獲得這些信息,又正好我看不慣……”
電話說到這裏掛斷。
這個電話後,劉嘉威確信自己在辦理一個冤案,自己在經濟上同流合汙後,放掉殺人犯,讓另一個人頂罪,讓自己在精神上,道德操守上,也徹底淪陷。
本來劉嘉威還可以安慰自己,錢偉廉畢竟是有可能殺人的。
可是現在呢?,這就是一個冤案!
錢偉廉會被自己毀掉一生,也會讓陳怡麗死不瞑目……
她已經死得好悲慘!
但讓劉嘉威迷惑不解的是,錢偉廉的表現,還有那些現場證供,劉嘉威費盡腦汁仔細研究,最合理可靠的解釋,就是:錢偉廉是殺人凶手!
那些在法庭上自己的辯論,關於指控錢偉廉殺人的部分,劉嘉威隻是按照事實陳述分析,是那麽的確鑿以及合理,按照劉嘉威的經驗,這除了證明錢偉廉真的是凶手外,難道都用巧合和意外來解釋?!
信息推理的矛盾,讓劉嘉威焦慮。
判決下來後,劉嘉威利用自己私人時間又調查過一些情況。
首先是夜校的學生。
陳怡麗出事後,有三個人從夜校退學,一個女生,一個是陳怡麗的好友,那個曾經失蹤後在山上被陳怡麗哥哥塞到紙盒箱子裏的賈思齊,還有一個男生叫鄭榮秋,鄭榮秋曾經追求過陳怡麗!
劉嘉威找到鄭榮秋,鄭榮秋驚慌不已,“你認識我?”
“陳怡麗案子的負責人……我在電視上演的法庭辯論裏看到過。”
“你為什麽退學?心裏有鬼?”
“不是我心裏有鬼,是我有些害怕。”
“為什麽?”
“……”
“有別人要害你?因為你知道內情?”
“你相信我不是凶手?!”
“凶手應該是有背景有勢力的人物。”
劉嘉威看著鄭榮秋住的破舊廉租房,“你顯然不具備條件……”
鄭榮秋沉默。
“是什麽人?”
繼續沉默。
“案件已經過去一年……你去看過陳怡麗麽?”
“去她的墓?”
“我猜你沒有……你不敢……你怕她知道你這麽泯滅良心,包庇凶手,會讓她在陰間,都不肯放過你!”
鄭榮秋頭低下去,沉默……
沉默……
突然眼眶濕潤,開始流淚……
“我是因為她轉學……我怕留在那個班級,而且我受到了外部的壓力……其他人的壓力。”
“什麽人?”
“另一個追求者。”
“陳怡麗已經有男朋友了……還有這麽多追求者……她是在主動到處留情麽?”
“不!……不是……陳怡麗是好女孩……很單純……沒有那樣的事情,絕對沒有……我就是喜歡她這點……”
“你行動過麽?”
“沒有……隻是有時候會故意接近她……問問題什麽的……”
“她對你態度呢?”
“一般……稍稍有點躲避,她應該知道我對她有好感……有一次下課,我想問她放學後要不要一起走……她很尷尬的笑,然後突然回頭說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來了……我回頭,看到一個比我們年齡大一些的男孩站在外麵……看打扮應該已經不讀書,帶著茶色玻璃的眼鏡……警惕的看我,然後嬉皮笑臉的迎接陳怡麗。”
“你對那男孩印象不好?”
厭惡的神色:“對……很油滑的感覺,應該已經不再念書,在社會上混……絕對配不上陳怡麗……等我出去時候,看到陳怡麗、她男友,上了一輛車。”
“什麽車?”
“敞篷奔馳……”
“她男朋友的?”
“不是……是我們一個同學的……在課堂上我從來沒有看到陳怡麗和那個同學有接觸……沒想到他們互相認識……”
“他的身分?”
“我不了解……”
“名字?”
“……你是正式調查麽?案子不是已經判了麽?”
“……”
“如果是私下的……我不能告訴你……我不想當信息來源。”
“可是你已經說了很多。”
“我隻看到他們在一起那一次,那個同學在車上看到了我……後來陳怡麗出事後,有陌生人找到我,希望我不要亂說話……特別是關於陳怡麗的社會關係……那個人沒有指明是要幫助那個同學……但我反複回想過無數次,除了那個人以外,別人不具備這個能力……”
“隻是你看到過他們坐一輛車,而且陳怡麗男朋友也在場,隻憑這一點,有什麽值得懷疑的?”
鄭榮秋臉色變得灰暗:“陳怡麗在車上的表情我還記得……很不情願……而且陳怡麗的死亡方式以及那個人的特征……還有關於他的小道消息,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
“他什麽特征?”
鄭榮秋搖頭:“你自己去查吧……其實我仔細想過,就因為這些原因就說他是凶手,是否公平……我真的無法確認,也許他隻是為了避嫌……因為如果你們警方查到他的頭上,那絕對是爆炸性的醜聞……特別是廉政公署也在一直找你們麻煩……我雖然隻是一個學生,也絕對確信你們不會秉公辦理……不過說實話……你在宣判後,仍然在調查這個案子……讓我很意外。”
“你已經說了很多……”
“我想解脫……我拿到了一萬塊錢封口費……看到錢的時候……我很猶豫,不過還是拿了……那麽多錢……但是我後來……感到越來越痛苦……我覺得我性格很現實……不過今天是不是做得有點理想主義?……”
鄭榮秋沉默了一陣後:“你能替我保密麽?不要告訴其他人是我說出來的……我怕被報複。”
那個男孩的特征?
什麽特征?會讓人立即聯想到陳怡麗的死?
那麽他找人封口,是為了逃脫懲罰?
還是為了避免無端的聯想?
劉嘉威找到陳怡麗男朋友。
“陳怡麗還活著時,你有沒有一個朋友開奔馳敞篷車?”
“……案子結束了……我沒必要配合你調查吧?”
很油滑的,在社會上打滾的人。
陳怡麗這樣女孩被這樣的人追到手,最後導致悲劇,在劉嘉威的案子中很常見。
“或者我換個問題……陳怡麗死後,你、陳怡麗的哥哥,還有賈思齊失蹤了兩天,去做什麽了?!”
這個人臉色立即變了,“我們上山去拜祭陳怡麗。”
“為什麽在山上?!”
“陳怡麗的大哥說的。”
“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非要在山上拜祭!?”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他家的習俗?也是是什麽原因……”
“賈思齊為什麽被塞到紙盒裏了?!你身上還有傷……是陳怡麗大哥懷疑你們兩個,懲罰你麽?!”
“不是他……是……”
陳怡麗男友突然停住,意識到自己說錯話。
劉嘉威眼前一亮:“還有第四個人!?”
“沒……沒有。”
“是不是有些什麽怪異的特征?!”
“你知道了?!”
“陳怡麗死的時候,你是不是也在現場?!”
“不……我不知道。”
“你到底隱瞞了什麽?!”
“她的死真的和我沒有關係……我完全不知情。”
“讓我猜一猜……既然你到山頂受到了懲罰,也就是有人認為你可能是殺人凶手……或者是幫凶……他們這麽認為的理由……就是陳怡麗死亡前,曾經見過你!?”
陳怡麗男友渾身顫抖,臉色完全暗淡下去……
“她從家離開的時候,我就等在樓下……她馬上要過生日,我答應給她買一個東西……一塊手表……但我沒有錢……我有一個賺錢的方法,就告訴她了。”
“什麽辦法?”
“讓她陪那個人……那個人和我談好了,隻要陳怡麗能陪他吃晚飯,然後上學後能坐在一起,就給我500塊錢。”
“你讓你女朋友賺錢,讓她把錢給你,給她買生日禮物?!”
“警官……說出去難聽……不過我這樣人你也常接觸……我們就這麽生存……”
“騙女孩子上床?!”
“我沒有和她發生過那種事情!”
陳怡麗屍檢結果是處女。
劉嘉威沉默:“你還隱瞞了什麽?!……陳怡麗不可能這麽簡單就賺那麽多錢。”
“……還有……還有……”
“陪他上床?!把你女朋友給賣了?!陳怡麗不從,所以就把陳怡麗給殺了?!”
“不!……不是……不可能,他不可能……”
陳怡麗是處女,“他沒有性能力?!”
“不……他有……”
“那為什麽不可能?!”
“因為……”
劉嘉威震驚……
這就是他的特征?
“你他媽還是人嗎?!”
“我以為陳怡麗不會有危險……”
“所以陳怡麗哥哥把你們都找上山,讓你們說誰是凶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是不是?!”
“找我們上山的……不是陳怡麗哥哥,而是……而是那個人。”
“他叫什麽?!”
“我不敢說……說了我會有生命危險。”
“他殺人,他召集你們上山?!”
“他不是那麽說的……他說那天陳怡麗上了他的車後,知道他的要求怎麽也不幹,沒辦法,他就在跑馬地把陳怡麗放下來,之後陳怡麗給我打過電話,罵我……我就在附近,就趕過去,也打給賈思齊,賈思齊也過去……”
“在什麽地方打的電話?是在雪糕鋪麽?”
“我不知道……”
“賈思齊說背景聲音很嘈雜,你呢?”
“我印象很深,很安靜……還很空曠……就好像在一個空****的屋子裏……絕對不是在街上。”
“你為什麽記得這麽清楚?!”
“因為那個聲音……顯得好空靈……很詭異……我甚至能聽到她呼吸的回響……我當時以為是她生氣了所以才會這樣……後來她死後,我才知道……可能這就是死亡的前兆……人快死之前……”
“先打給你的,還是賈思齊?”
“先打給賈思齊……因為我要過去陪她,她說賈思齊一會會來陪她上學去,不用我來了。”
劉嘉威手心冒汗……
陳怡麗陪那個男生吃飯,在飯店約賈思齊過來,那個男生也是補習班的學生,所以正好可以開車帶著她們兩個一起去補習班。
然後陳怡麗和男生兩個人吵翻,陳怡麗離開酒店,進入雪糕鋪借電話,結果被引入工作間,房間空曠,大罵自己男友,後麵的錢偉廉虎視眈眈……
或者還有種可能性,陳怡麗離開酒店,到雪糕店借電話,大罵自己男友,然後離開雪糕店,又碰到那個男孩,然後被男孩誘騙或者劫持,或者還有她男友、和賈思齊的幫忙。
那輛奔馳車,可以運載紙盒麽?
敞篷奔馳,如果蓋上頂蓋,後備廂和裏麵都不夠地方,敞篷的話,會不會太顯眼?
陳怡麗男友突然說話:“警官……人肯定是錢偉廉殺的。”
劉嘉威眼角一跳。
“為什麽!?”
“如果是那個男孩殺的,他過後怎麽可能主動找到陳怡麗的哥哥,然後審訊我和賈思齊呢?”
“怎麽審訊?!”
“他帶了幾個……”
“幾個什麽?!”
“我說了對你也沒用……總之他強迫我說那天晚上行蹤,在陳怡麗和他分開後,我和賈思齊到底誰最後見到的陳怡麗……我挨了打,賈思齊被迫在紙盒裏睡了一宿……”
“他會賊喊捉賊麽?”
“……那時我們還不知道雪糕鋪錢偉廉的存在……後來你們把錢偉廉抓起來後,他就沒有再找我和賈思齊麻煩。”
“你們為什麽不報警?!”
“報警……報警有用麽?!而且我過後也想過會不會是他殺的人……隻是想想可能性啊……他開的那個敞篷奔馳裝不下紙盒……不過他的……”
“他的什麽?!”
“他的……倒是很可疑。”
劉嘉威聽到後,震驚!
這是那個人的第二個特征……
對了!
如果那個人在之後一直尾隨著陳怡麗,看到她曾經進去過雪糕鋪,或者陳怡麗自己告訴他去雪糕鋪見到一個怪人,那麽那個人殺人後,會不會用車載著屍體,在後半夜悄悄潛回雪糕鋪工作間,然後用紙盒和膠帶、報紙、電焊器嫁禍?
奔馳放不下紙盒,那個人家裏怎麽可能存放這種紙盒?
就是從雪糕鋪工作間找出來的。
屍體,是在車上直接運過去的!
讓她坐在車裏……
後半夜的時候,紙盒從工作間拖出來,所以會留下摩擦的痕跡,痕跡不夠深,紙盒又沒有被拖壞,因為紙盒根本是空的!
割掉**應該是在那個人家裏……
這個變態!
燒掉**,不是為了性快感,而是為了嫁禍。
要留下充分的痕跡,燒焊器的特征是什麽?!
可以拔下電源使用!
拿到外麵,燒掉**,別人會以為屍體是在屋內遭到破壞的,思維定式!
錢偉廉衣服纖維為什麽會隻留下七條?
因為所有的纖維,都是被動的被那些東西帶過去的。
如果直接接觸,絕對不止這些。
衣服和書包都被凶手脫掉,用車子載走。
所以工作間裏沒有血跡,沒有打鬥痕跡,沒有陳怡麗留下的任何指紋。
陳怡麗……
根本沒有進去過那個房間!
仿佛已經看到曙光,劉嘉威再去夜校,調取前一年的學生檔案,陳怡麗所在的班級登記人數是28名,實際卻隻有25個學生檔案。
學校給的解釋是登記人數隻是報名數,學生檔案人數才是準確的,如果劉嘉威不信,也可以查詢其他班級,也有類似情況。
陳怡麗、賈思齊檔案都在裏麵。
但男生裏麵,沒有具有那兩個特征的人。
劉嘉威找尋賈思齊,賈思齊和陳怡麗男友一樣,拒絕提供任何那個人的信息。
劉嘉威想把自己的懷疑和推測說出來,勸說賈思齊幫助自己,但最後還是放棄……
還有一條可以利用的線索,就是陳怡麗的哥哥,他也上過山頂,也知道那個人的真實身份。
劉嘉威找到他家,住戶已經換了。
新房客:“他們家女兒死了後,全家移民了。去了加拿大。”
調查到這裏時,廉政公署開始因腐敗問題打擊警隊,身邊同事一個一個被抓去調查,劉嘉威開始考慮是否移民(逃亡)到加拿大或者台灣,不知是否巧合,案件發生一周年時,劉嘉威和老婆以度假的名義離開香港,到加拿大看看環境,下最後的決心。
但第二天早上,黃曼依起床就發現劉嘉威不見了。
溫哥華的12月大雪紛飛,伯倫港地區比想象中更安靜,冰冷,天空陰雲密布,風吹在臉上,能讓人心平靜,空氣也仿佛鎮靜劑,劉嘉威呼著白氣,下出租,四十三區322號別墅,劉嘉威去按門鈴。
叮……叮……
沒有人應答。
再按。
“你找誰?”
突然後麵有人用英語問道。
劉嘉威立即回頭,看到一個陌生男人,“請問……”
劉嘉威說到這裏,聲音立即停止!
心髒狂跳不止,那個人兩隻手都露在外麵,劉嘉威知道,這個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個人臉**了一下,似乎發現劉嘉威不對勁的地方。
劉嘉威表情已經恢複正常,“我是香港來的,來看看以前的朋友,他們家是姓陳麽?”
“對……”
這個人應該通過電視,看到過自己的臉吧?
在審案的時候……
如果他是凶手……
他應該能感到自己對他的威脅。
“他們一家去休假了。”
“你也是香港人?”
疑惑地點頭,指身後的房子:“……住在對麵的鄰居,您怎麽稱呼?!”
“劉嘉威。”
對方沒有額外認出自己的任何表示,過來和劉嘉威握手:“幸會……在這裏看到香港人真不容易。”
他的左手萎縮,好像雞的爪子,皮包骨頭,右手握住劉嘉威,異常有力量,異常有力量,異常有力量。
陳怡麗屍體脖子上,右手單手的勒痕。
握了幾秒鍾,時間不自然的長,然後鬆開。
劉嘉威腎上腺素瘋狂分泌,長時間辦案後,身體感覺到危險時候的本能反應。
“看來你隻能改天再來……”
“他家有電話麽?”
“我不能告訴你……抱歉……不過你可以記下我的。有事情在這邊……我可以幫忙……在這裏華人圈子我還有點影響力,有事請可以幫你……你是警察麽?”
劉嘉威神經一跳:“你怎麽知道?我們見過?”
“你的眼神,還有你手指頭上的硬繭,是持槍留下來的……我們應該見過麵麽?”
“見過我不是什麽好事情……你看起來像是守法公民……我和他們好久沒見了,他家我記得有一個小女孩,現在應該張得很大了吧?要17、8歲?”
“叫陳怡麗……去年死了……(表情嚴肅)……被人殺了後,塞到了紙盒裏……你是香港警察,不知道這個案子?”
劉嘉威開始撒謊:“我已經離開警隊三年……跑馬地紙盒藏屍案就是她?”
“對……就是她。”
那個人下意思握緊拳頭……
臉上帶著厭惡和憤怒,自己的試探開始有效果,“你叫什麽名字?”
“……黎永豐。”
離開那裏後,劉嘉威找了間咖啡館,打電話回香港讓下屬查他的資料。
黎永豐剛才穿著運動服跑鞋,應該正在跑步健身,身體健壯,細長眼睛,頭發有些稀疏細俑發黃,蓬亂,警惕凶狠的眼神,那隻反差極大的左手,萎縮的左手,就那麽露在外麵。
電話響了,劉嘉威拿起來,“怎麽樣?查到了麽?”
“劉嘉威!”是大頭的聲音,“你到加拿大幹什麽?!”
“查那個案子。”
“……它不是凶手……你也收過錢,立即回來。”
“告訴我他的身分?!”
“是你惹不起的人的孩子……”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凶手?!你說服我我就回去。”
“你再講條件麽?……他的車在案發那天出過車禍,醉酒駕駛,撞死了一個人,車上還有一個小姐,之前他和陳怡麗接觸過,所以他父親付了我們封口費……他一直在警局,他沒有可能作案……”
“警局什麽都可以作假,我怎麽信你?”
“你何必這麽執著……你取了一個和陳怡麗一樣的老婆我就很不舒服了劉嘉威,要是沒有我保護你,你早就被廉署抓起來!……我說的都是實話,要是不信,你自己回來後再去查……”
“……我過來,是看看這邊的環境……發現他隻是意外……好吧。我停止調查。”
“……這樣最好……”
掛斷電話,劉嘉威坐回到位置上。
窗子斜對麵能看到黎永豐的家,兩個小時後,上午10點,黎永豐穿著休閑裝出來,上了奔馳跑車,引擎轟鳴,車子開走。
劉嘉威立即離開咖啡館,剛才大頭的解釋,劉嘉威確實不信,哪有這麽巧合?!
黎永豐會出車禍?
劉嘉威走到門口,敲門,咚咚咚!
“有人麽?!”
咚咚咚!
沒有人應答。
屋子裏是空的。
劉嘉威四麵看看街上,走下去,沿著牆走到後院,一扇一扇推窗子,打開了!
劉嘉威翻了進去,裏麵應該隻有黎永豐一個人居住,如果黎永豐是凶手的話,他的第二個特征,在他的臥室裏,會留下痕跡!
一樓整理得一絲不苟,桌子與四麵牆壁完全垂直,四把椅子距離桌子距離完全相等,整齊的刀叉擺放,拉門兩邊的開啟角度都完全對稱,過渡的整潔帶來的病態感。
黎永豐剛才的衣著也異常平整,兩邊的鞋帶完全對稱,這並不是追求完美,而是非完美會給這樣的人帶來焦慮和痛苦,一種危險的病態心理狀態,可能是他殘疾的左手帶來的無休止的挫折感和補償心理,或者他那個怪異邪惡的天生外表。
劉嘉威曾記得有人問過自己:“長得如惡魔是否會導致惡魔?”
劉嘉威當時的回答是:“也許因果關係完全相反……”
對了他剛才的頭發亂糟糟怎麽解釋?
是運動時風吹亂的,他在和自己交流時……
一排一排的照片,和他前警隊告官父親,以及英國籍母親的合影,原來是***的兒子。
好多答案一下子解開。
室內沒有女人的……
任何物品……
沒有正常的女**往?
沒有正常的**?
是否陳怡麗案件對他的衝擊,帶來的後遺症?
上樓梯,木質樓梯纖塵不染,劉嘉威能想象到黎永豐仔細擦拭樓梯把手到病態的細致度,劉嘉威不舒服。
二樓一間是書房,門敞開,一樣的秩序感,另一邊的房間,推開來,門鎖住了,自己獨居的臥室要鎖門,他如果是凶手的話,為什麽要在自己殺死陳怡麗後,卻又召集所有當事人,到山頂私自審訊呢?
不是為了追查真凶……
也不是故意做出姿態欺騙別人掩飾自己的罪行,而是一種憤怒,一種對自己的自我厭惡和自我憤怒!
他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宣泄情緒……
也許在山頂上,他也要自殘。
陳怡麗家人在香港住條件最差的公屋,到這裏來卻能住在富人區……
黎永豐不可能直接資助陳怡麗家人,陳怡麗哥哥的性格鋼硬,不可能接受,但如果是以朋友的身份,通過投資或者高薪的職位為她家謀取福利呢?
是黎永豐在贖罪麽?
還是黎永豐仍然擺脫不了對陳怡麗的那種病態迷戀?
特別是在自己親手殺死陳怡麗的情況下?!
那種永生難忘的強烈刺激!
任何強烈的刺激,就算是痛苦,也會給人帶來快感,這是人進化的結果,沒有情緒化的人無法在艱難的環境下取得生存優勢,但這樣的人,在現在的社會,卻成為病態的精神異常者。
劉嘉威撬開門鎖,推開來,看了看四周,突然感到渾身發抖……
左邊、右邊牆上,分別掛著大幅陳怡麗的照片,陳怡麗沒有看取景器,一張半身像沒有表情,背景是教室,一張在笑,全身像,背景是操場。
應該都是偷拍的。
**被子亂成一團,扔著一條絲襪,上麵有精斑的痕跡,旁邊的寫字台上擺著一排照片,全部是陳怡麗。
全部是陳怡麗!
玻璃板下麵壓著案件報道的剪報,其中一個庭審照片上,有劉嘉威的照片!
他認識自己……
臥室裏全都不見外麵的秩序感,這裏是隻有黎永豐才獨享的空間,**裸暴露內心欲望,毫不掩飾!
房門慢慢自己關上了,哢嗒一聲鎖響。
劉嘉威突然感到背後有人看著自己!
立即回頭!
不是人……
是一張畫像!
抽象扭曲的,和屍體照片一樣的**陳怡麗,躺在紙盒裏,**被割去,脖子上五個手指印!
眼睛睜得大大的!
眼睛睜得大大的!
好像圓球一樣,巨大的眼白,充滿了扭曲的欲望,和死亡的恐懼!
嘴角咧開,好像在享受的微笑!
極度變態的畫像!
黎永豐心中陳怡麗死亡景象的心理投射!
床單下有東西垂下,劉嘉威過去掀開被子,下麵壓著的,全都是女人的東西,內衣褲、絲襪、束胸……
陳怡麗男友對自己說過的話:“他並不真的想和陳怡麗**,他對進入女人身體沒有興趣……他最大的興趣,就是要女人躺在他旁邊,穿著內衣褲,絲襪,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像洋娃娃,或者死人一樣一動不動,他看著眼前的女人,用女人的衣物自己完成**,而女人一點具有生命表現的動作,就會讓他氣急敗壞……”
陳怡麗或者被強迫,或者真心為了自己男友(為男友接受別人的性行為,這種案件很常見),或者金錢或其他什麽原因,真的在黎永豐那裏幫助黎永豐,做一個道具。
但卻違抗或者隻是簡單的動彈一下,黎永豐失去控製,向陳怡麗下手!
用自己唯一的超級有力量的右手!
然後割掉**,再更興奮的狀態下完成性行為,之後轉移屍體,丟棄在雪糕鋪前麵,再嫁禍給錢偉廉。
“你在幹什麽?!”
陰冷的聲音,劉嘉威心髒急速跳動!
立即回頭!
黎永豐站在自己身後!
兩個人對視,會不會對自己動殺機?
“……你早認出來我?”
“怎麽可能忘記?我每一天,都關注著所有和陳怡麗有關的人。”
“他有什麽魅力?讓你這麽迷戀?”
“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歡她……好像天使一樣,你看過她笑沒有?微微露出一點牙齒,太美了……我簡直受不了……她睡覺的樣子,課間休息時,她躺在那裏,我就興奮……完全控製不了自己……夜晚我滿腦子全都是她躺在我身邊,一動不動的景象!……直到她死亡……你看!”
回頭指門後的屍體模擬畫像,“她死得好慘……可那個死亡的姿勢……就是我見過的,最美的畫麵!……一動不動……死亡氣息彌漫……絕望的眼神,身體的破損……還有脖子上的指印……這不是人世間應該有的美!”
“這是你創造出來的!你這個瘋子!你殺了陳怡麗!就是為了滿足你變態的欲望!?”
黎永豐突然苦笑了一下,用手捂臉,痛苦。
“你當我是變態?……殺了她?……不!……她不是我殺的!”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不承認!?”
“我隻是希望她能讓我滿足一次……她那麽完美……我怎麽可能殺掉她?……其實她已經答應了……就為了她那個男友……我都不敢相信……我答應她,絕對不碰她的身體……她自己換好衣服,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那麽美!……那麽美!(流淚,陶醉和回憶的表情)……
但當我開始時……她卻突然又坐起來了!……她說她受不了!……要離開!”
“所以你就惱羞成怒!?”
“我沒有!……我絕對沒有那麽做!”
聲音漸漸小下來:“我隻是感到失望……我想上去攔住她……但我感到羞愧……我這種變態的行為……讓我抬不起頭來……”
“不是憤怒?!”
“絕對不是!她就那麽走了……我想要送她……她說不用……她出去後會給她的同學打電話,然後兩個人坐出租去……”
“坐出租……你給她錢了?”
“對……我仍然給了她500。”
“之後你呢?去上課?”
“沒有……我打電話找另一個女孩……來幫我完事。”
“什麽人?也是學生?”
“不……是一個夜總會小姐……叫KIKI……我總找她……她不出台,但我也不用觸摸女孩身體,所以她也不介意接我這個客人。”
“然後呢?”
“我開車去接KIKI,那時候大約是晚上9點,10點時候到九龍,回來時候我和一輛貨車相撞,車子損毀……”
黎永豐的描述,和劉嘉威上級的描述完全一致。
“你在撒謊,實際上那段時間,你殺了陳怡麗……你剛才的口供全都是準備好的!……你記憶細節太清楚,你是為了應付可能有一天有人盤問你時,好給出最標準安全的答案。”
“車牌號是hkj1,那個女孩在車禍中摔斷了腿,你可以去查。”
“我不用做任何事情,就知道報案記錄,口供,手續,一切關於這場車禍的東西,都會特別的完整……你忘了?我也是警察,這一套我太熟了!……你騙不了我!……殺害陳怡麗的凶手現在已經找到了……黎永豐,我不會放過你。”
“你做過的冤案少麽?為什麽就對陳怡麗念念不忘?……你娶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也因為陳怡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是病態的?”
陳怡麗屍體的性虐特征,被困在狹小空間、年齡反差、以及純潔感和變態暴力犯罪的反差,勾引起劉嘉威潛在的欲望和暴力性,渴望放縱,釋放壓力,並不是為主持正義。
後來的栽贓和宣判錢偉廉,還有自己一直在勸說自己放棄,卻最終娶回家裏的黃曼依,加重了陳怡麗對自己的折磨。
這是讓劉嘉威厭惡的,自身的那部分。
也是劉嘉威拚命查案的原因,理智想帶給自己平衡,同時避免自己越陷越深。
劉嘉威沒有回答黎永豐的問題。
黎永豐說得沒錯……
回頭,看向窗外,正好對向陳怡麗家人的別墅!
桌旁邊有望遠鏡,“陳怡麗死了,你仍然放不過他們家?怕他們發現真相?還是有什麽變態欲望?!”
“和他們家人聯係的近一點,會讓我感覺和陳怡麗仍然親密……這是一種習慣……”
這是什麽樣的答案?!
沒有必要再問……
回到香港,找尋證據,把黎永豐繩之以法,也許這樣,自己也可以徹底解脫,擺脫自己厭惡的,自己的那一部分!
劉嘉威沉默,轉身要離開,走到黎永豐身邊,從他的身邊經過時,劉嘉威盡量鎮定,對方會不會對自己下手?!
黎永豐身體在顫抖,在這裏殺了自己?
沒有人知道自己會到這裏,會和黎永豐見麵。
已經走到她的身後,黎永豐在盯著自己的背影,劉嘉威感到緊張,自己是一個凶狠的人,不擇手段,但對方,是天生能為自己欲望,殺人的人!
背後那種冷血的目光,讓劉嘉威心底顫抖……
出臥室了,對方沒有襲擊自己!
接下來的幾天,劉嘉威仍然和妻子照常度假,有時候對妻子很迷戀,有時候,又很厭惡。
黃曼依理解不了劉嘉威的情緒變化,隻是以為單純的喜怒無常,並不知道劉嘉威背後的深層心理原因。
同時劉嘉威,又總覺得黎永豐在附近,一直在觀察監視著自己。
是自己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