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誅，信義
星光護手光芒震**，幾十個聲音齊齊呐喊、助威，跟周圍數萬強敵相比，簡直是脆弱不堪，然而這微光，這微弱孱弱的呐喊，竟然同樣響徹京城。
“殺敵——”
血依舊沸騰，鐵依舊燃燒！
魏昊的形貌已經越發猙獰可怖，人們無數次想象地獄繪圖、地獄景象中的厲鬼魔神，大抵上，就是現在這個模樣。
“痛煞我也——”
咆哮的魏昊按住了欲裂的頭顱，幾十個冤魂的人生，頃刻間讓他體會著，沒有錦衣玉食，沒有輕鬆愉快，隻有稀鬆平常的掙紮。
這就是凡夫俗子，這就是尋常百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躁狂的魏昊渾身衣衫爆裂，肌肉宛若虯龍蚺蟒，青筋暴起，一根根就像是活了過來。
“魏公！”
“魏公——”
冤魂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最初的少年想要脫離魏昊的庇護，然而，離開魏昊，他將踏入熔爐。
“我乃夏邑勾司人——”
一聲大喝，魏昊邁步踐踏，整條大街都在震**，地麵震裂，房倒屋塌。
少年生前的怯懦、卑微，在這一刻，被焚燒殆盡。
“魏公——”
每一個人，哪怕隻是為了活著，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刻，都是一個又一個奇跡。
無數的奇跡組合起來，經年累月，就是人生。
“魏公啊——”
少年哭喊著，他在生前沒有的勇氣，在此時，在此刻，全部迸發了出來，這是他最後也是唯一的全部勇氣。
這一刻，是他生而為人的光輝一閃。
那就是人性。
凡人，是何等的脆弱。
但是，無數的微光，凝聚在一起，亦可同日月爭輝！
轟！！
伴隨著魏昊的咆哮聲，魏昊的身形居然膨脹，在厚重的國運壓製之下，他的體型肉眼可見地增大。
九尺的大漢，如今變成丈二身量。
“垂死掙紮！！”
袁洪瞳孔劇烈收縮，心神震撼的同時，有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從遙遠的時空沒入腦海。
那是他的本尊，水猿大聖的記憶。
記憶之中，每逢大難，總有人挺身而出。
人族的磨難充斥著絕望，而於平凡之間創造不平凡，才尤為震撼。
誰敢補天缺？！
舍我其誰！！
袁洪有一種擔憂，這種擔憂，就是眼前的情況。
為什麽不放棄？！
為什麽不絕望！
為什麽不認輸！
為了一群素不相識的螻蟻，真的要堅持到這種地步嗎？！
袁洪很憤怒！
這種憤怒，不是因為敵人倔強，而是他作為“爽靈”分身帶來的僅存人性。
他的人性讓他麵對這種情況心生慚愧，他的人性讓他嫉妒眼前的景象。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無數種方法，在將來口誅筆伐魏昊的無畏無知，將這個莽夫打上愚蠢的烙印。
“社稷熔爐”越來越清晰，熔爐的穹頂，那微妙的赤紅，讓魏昊一眼認出來是“太清煉天火晶”，壓製人性的先天至寶！
哢！
一聲骨裂聲傳來，丈二身量的魏昊陡然身形沉重，雙腳踩踏地麵，深陷三尺。
地麵出現了裂縫，然後逐漸形成了溝壑，緊接著竟然大地兩分，逐漸地麵形成了一條全新的河流。
這河流全然沒有半點地上之水，那微妙的氣息，更是讓魏昊警惕。
“上清煉地無量泉！”
原來，這就是“社稷熔爐”的底部。
這不僅僅是陣法，這是一件至寶。
重演地水風火的至寶。
“社稷神器！”
魏昊掙紮著，從裂縫中爬出來，他是何等的狼狽，然而天上地下的修真、妖魔，都沒有嘲諷的意思。
恰恰相反，他們是真的敬畏。
在這樣的大陣之下，竟然還能掙紮，還能戰鬥。
換作是他們，要是沒有夏室官身爵位，一旦以叛逆的身份進入其中，怕是撐不過一息。
恐怖的國運壓過來，他們就已經身死道消。
然而，魏昊還能堅持，他甚至還救下了那些冤魂。
“不錯，這就是‘社稷神器’，再造神州不在話下，重演地水風火，內部自有乾坤。此寶祭煉成功，我將迎來真正的超脫。到了那個時候，我的世界，由我自己主宰；我的命運，將徹底不同。”
袁洪的話語，魏昊聽得清清楚楚，從裂縫中爬出來之後，魏昊冷笑一聲：“你不管怎麽做，也是沐猴而冠。人間，就是人間，跟你這種禽獸畜生，沒有半點關係……”
“死到臨頭猶自嘴硬，不過，無妨。”
聽到魏昊的咒罵，袁洪心生怒意，然而，他知道這是魏昊的垂死掙紮，在“社稷熔爐”內部，上天無門，下地無路。
魏昊沒有退路，隻有死！
“就算你是地府府君，在這裏，死了也不歸地府管。你知道為什麽嗎？”
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袁洪，終於現出了真身，手中拂塵輕輕一揮，流水微動，就像是有著恐怖的吸力，將諸多魂靈吸到了這裏。
冤魂在慘叫、哀嚎，它們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隻能無力地任由吸附。
“這是我的黃泉。”
“如何？”
一個魂靈被流水沾染，瞬間扯住，而後化作虛無，成為流水的養分。
“此人生前作惡多端，判他一個什麽好呢？”
袁洪麵帶微笑，“便讓他做個地獄獄卒吧。”
拂塵再次揮舞，流水中吐出一鬼，跟之前的魂靈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渾身似烏黑水晶，手持枷鎖，口生獠牙，再不複人形。
“你看，在這裏，由我一人主宰。”
袁洪模樣依然是仙風道骨，可周遭妖魔修真，卻都被徹底嚇到了。
如此神跡，簡直就是造物主一般。
“我說要有光。”
太清煉天火晶頓時演化出了一輪紅日。
“那就有了光。”
怡然自得的袁洪，俯視著魏昊，他從魏昊震驚的神情中，獲得了精神上的愉悅。
這是極致的享受。
人間最勇猛最無畏的戰士，在他的神通廣大麵前，也隻能無可奈何。
“此間驕陽如火，我不喜，命大日改色，心隨意動。”
此言一出，紅日真就開始變換顏色，竟是藍綠黃紫變化，似乎有無數種色彩。
這樣的太陽，還是太陽嗎？
看到這一幕，魏昊突然笑了，他持刀遙遙一指：“雜種，你是在逗本大爺開心嗎？”
“……”
“這五顏六色的燈光，是讓老子在你墳頭蹦迪嗎？”
袁洪收斂微笑，麵無表情道：“你知不知道無能之輩的狂吠，隻會顯露他的孱弱卑微？真是令人失望，不過，承蒙你一直以來的努力，才會越發凸顯此刻我的神通，可以偷天換日、移星換鬥。”
“天誅。”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然而下一刻，卻仿佛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一道詭異雷光從“社稷熔爐”的穹頂射來，直奔魏昊。
轟！
地麵瞬間粉碎，魏昊用盡全力，這才避開恐怖一擊。
那一擊的力量，飽含國運，隻要擊中，就是泰山壓頂的同時，更會將他焚燒殆盡。
在這裏，袁洪作為“社稷熔爐”的掌控者，完全就像他說的那樣，他就是主宰。
主宰一切！
然而，魏昊沒有畏懼，他牙關緊咬，雙目鎖定著天穹，沉聲道：“今日同諸君並肩作戰，某……深感榮幸！”
此言一出，魏昊握緊祖傳寶刀，精赤的上身明顯在蓄力，那是純粹的力量，人類的健碩，在此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天要誅我……”
刀在手，蓄勢待發。
“那就逆天——”
這一聲怒吼，讓四周更多倉皇魂靈都是尋到了主心骨，此刻，它們不想就此沉入社稷神器的“黃泉”之中，魏昊，就是救命稻草。
成百上千的魂靈，全都湧了過來，魏昊頭痛欲裂的同時，身形也在不斷地膨脹，而星光護手，也在進一步異變。
其上，純粹的死氣竟然開始具現，宛若墨水一樣，將周遭的空間都暈染成了黑色。
魏昊的身軀越來越膨脹，丈二身量直接暴漲成三丈，三丈變成了五丈，五丈變成了十丈……
肉身還在繼續變大，看到這一幕的修真、妖魔，都是嚇得心頭發顫。
洛水劍派的劍修們更是慶幸，之前沒有太過衝動，一股腦兒衝上去。
若是跟魏昊交手，隻怕現在已經是一攤爛肉。
“嗯？”
袁洪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魏昊跟陣法中的魂靈，竟然選擇了一種很是詭異的方式來合作。
所有的魂靈，都獻上了它們的精神意誌，隻求魏昊更強更強更強！
隻要魏昊不退縮，隻要魏昊足夠強，他就是最大的依靠。
“原來如此。”
袁洪微微點頭，手中拂塵再度揮舞，然後道，“凡皈依我道者，可免此間輪回，再賞陰神修行之法。”
言罷，溝壑流水之中，緩緩地隆起沙洲，沙洲之上，逐漸出現一片草木繁盛的地方，中央果園成片，各種瓜果一應俱全。
“入內摘靈果而食，自有造化。”
那瓜果的吸引力，簡直讓鬼魂抓狂，隻要聞到果香，就已經能夠想象功行圓滿的好處。
能夠長生不老，能夠飛天遁地。
原本隻是凡胎肉體，死了也不過是孤魂野鬼，可現在，一步登天！
驚人的**，很直白地擺放在了麵前，有魂靈經受不住**，脫離了魏昊的庇護，踏入了沙洲，踏入了果園，然後伸手采摘靈果。
“我……我真的可以……”
有個冤魂雙手顫抖，他摘了一顆林檎果，這果子鮮紅欲滴，看著就口中生津。
“吃吧，吃了之後，你便是此間陰神，自有神通造化，不受五行製約。吾為此間主，自掌此間事。”
那冤魂正待張口，可一種莫名的意誌在抗拒者。
“不、不行，魏公竭盡全力救我，我……我怎可忘恩負義，我雖出身寒微，亦是丈夫……”
“吃吧，放心的吃吧，你並不欠他什麽。救你，隻是他的義務，他是英雄，救死扶傷、懲惡揚善，本就是他應該做的。何必心生感激？再者，他救你，難道隻是因為他秉持正義嗎？難道你沒有想過，他救你，隻是為了彰顯自己的氣概嗎？”
“這……”
“你隻管放心的吃。他又能做什麽呢？他若是阻撓你不吃，就是阻撓你你求生的本能，這豈是英雄之舉？身為英雄，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待救之輩的自救？莫非這世上，隻有他一人的救援舉動才是救，別人的自救，便不是救？”
“可是……”
冤魂在掙紮著，不僅僅是他一個，還有數十個冤魂都出現在了果園中。
“你們要是不吃，就的得跟著他承受天誅，一念之間，就是魂飛魄散。人的魂魄一旦消失，那就是徹底消失，再也不能轉世投胎，天上地下、現在將來，都不會再有你們。”
袁洪言罷，拂塵微動，仿佛吹起了一陣風，沙洲的果園之中，竟然傳來了嘰嘰喳喳的聲響。
冤魂們紛紛循聲而去，便看到大量的飛鳥、猿猴，都在果園中熱鬧起來。
一隻隻猴子開始采摘瓜果，那是何等鮮美的果實，猴子咬上一口，竟然直接口吐人言。
“真好吃！真好吃！真是太好吃了！”
“真甜啊，這桃兒好吃，這李子也好吃，我要在這兒飽飽地吃上一回……”
猴子們的言論，刺激得幾個冤魂沒有忍住，開口就咬。
這一幕，魏昊看在眼裏，卻沒有阻止。
被他庇護的鬼魂餘眾，也有意動之輩，但最終還是強行停止了這種想法，抵禦了這份突如其來的**。
“你們當真不去？”
魏昊開口問道。
“今生已了，本是鬼魅，何求苟延殘喘！”
“某為丈夫，當同魏公共進退！”
……
一個個鬼魂如是說著，魏昊露出了一個微笑，這笑容在群敵眼中可怖猙獰，然而一眾鬼魂卻也是跟著笑了。
黑壓壓的鬼氣，包裹著身長十丈的魏昊，竟是氣勢高昂。
魏昊非常欣慰，蓄力的一刀，還沒有斬出，他的刀，已經被特殊的刀罡纏繞，沒有“烈士氣焰”，也沒有人性可言。
隻有純粹的殺意。
“諸君，承蒙信任。”
魏昊凝視袁洪，然後道，“某行走陰陽兩界，隻有一事，某堅信不疑。”
“人定勝天！”
此言一出，魏昊蓄力的一刀，無情地劈砍了出去，直擊“社稷熔爐”的穹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