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贅A後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天

當世能解三春生此毒的人……

一個在大衹,即是下毒者。

另一個麽——

太原府,知州府衙,金碧輝煌的寢室內。

沈景明咳得驚天動地,麵上泛著不健康的熟紅色,血色過分充盈令他有些頭暈目眩,這讓他麵前處理傷勢的太醫忍不住有些戰戰兢兢,然而箭簇帶著荊棘倒刺、穿透他半邊肺部,紮入血肉中,很難取出。

現在血肉裏還帶著箭簇,尚且沒怎麽流血,若是用火燒過刀子、再連著那團血肉一同取出,不光是毒、還要用火狠炙傷口,即便沒毒,也要去掉半條命。

他努力壓住了那股咳嗽的衝動,獨特的鳳眸裏再不見往常悠閑時的笑意,泛著一股難言的凶狠之意,猶如困獸被逼到極致。

“扶、扶搖……咳咳……”

喉嚨裏極力壓下血腥味,沈景明將看著就有些手抖的大夫一腳踢開,隻道,“朕讓你尋的民間遊醫,可有音訊?”

雖然葉榮也被他帶來了軍中,然而以他的水平卻無法為皇帝寫出能夠解毒的藥方,此毒若是解毒有所差池,就會像先前的岐王那般,隻靠體質強撐。

沈景明不由想到當初那個葉家的小女,醫術精湛,為人孤傲,倘若不是他因為沈驚瀾的事情將人送到大牢,是否此刻他就不必如此狼狽?

但泱泱大國,難道除了葉家那一個已經在監獄中死去的,就再無第二個神醫了?

他沉沉地盯著扶搖,眸中有噬人的光。

……

扶搖想到了剛被拖出去砍頭的葉榮——

還有他看中皇帝好大喜功,想要一次收回十六城、徹底將在岐王手中丟失的東西在自己這一代就奪回的心理,提出的追擊殘軍建議,導致那不知何時回到大衹的大王女,在千軍萬馬中射出這一毒.箭,正中皇帝。

沈景明疑心病很重。

正因如此,他力排眾議,不肯讓後宮的任何一個嬪妃懷上他的孩子,因為如今的朝堂並非他滿意的朝堂,他自覺頭腦聰明、精於謀略,隻要沒有太大的差池,雖然身體留有些舊疾,卻不至於英年早逝。

而今在他的計劃中,不是適合培育皇子的年紀。

然而命運弄人。

沈家經護國之戰,血脈單薄,皇帝現在中.毒的消息若是傳回永安,那孱弱多病的雍國公,怕是守不住沈氏的皇族,也守不住沈家的皇位。

想到這裏,扶搖不禁想起自己年少陪著皇帝,成為這位燕王府二公子一同讀書的光景,不懂自己的主子怎會末路至此。

他咬了咬牙,出聲道,“已有諸多民間方士願來一試……”

後麵沒了聲音。

倘若這些方士靠譜,他不會這般欲言又止。

畢竟大衹與大宗的全麵開戰,讓西起銀州、東至祈津府一帶的百姓紛紛逃竄,而會些巫術、遊醫方術的,早被貴霜秘密派人處死,他哪裏能找到一個正經了解西域毒術的醫師呢?

沈景明沉默了很久,“讓他們進來。”

“聖上?!”

“朕說,讓他們進來。”

太原不能失守。

否則永安,將暴露於危牆之下。

燕王打下的江山,不能絕於他手。

“在她來之前……咳咳咳……”沈景明強撐了片刻,咳嗽的時候,整個上身的胸腔都牽出一股難以形容的疼痛,猶如那些肺癆快死的人,每一次呼吸,都疼得撕心裂肺,目前太醫隻能不斷開止痛、安神的藥,才能讓他勉強維持神智。

他努力壓抑那股咳嗽,甚至懷疑自己口舌都失去知覺的麻沸湯沒有任何作用,否則為何還如此疼痛?

“朕還不能倒下。”他道。

……

“噠噠噠——”

馬蹄踏破深秋的山林落葉,枯樹葉被踩入泥濘的土壤裏。

陰冷的霧氣與愈發稀疏的植被,昭告北境已然漸漸入冬的事實。

沈驚瀾沒空停留,然而去時的隊伍裏卻有不緊不慢跟著的馬車,山路顛簸,蜿蜒曲折,為了走最近的路,不得不啟用一些年久失修的官道,旁邊就是懸崖險境,騎馬者也不能強迫。

馬車裏。

葉漁歌閉上眼睛又睜開,看著麵前在上一處驛站神出鬼沒混進來的麵容。

此地人煙罕至,她沒戴易容的麵具,對方也沒戴,所以這會兒恢複冷漠與那笑意嫣然的麵孔,便顯得氣氛懸殊。

隻是笑的人早就習慣了她這幅模樣,笑吟吟道,“猜猜我緣何在此?”

葉漁歌閉上眼睛,“無聊。”

“嘖,”許樂遙撇了撇嘴,在車轍滾過細碎山石的一些雜音裏,發出了誇張的失望聲音,“若是小葉姐姐在此,定不會像你這般掃人興致。”

聽見她提及被留在江寧城的那一人。

葉漁歌重又睜開眼睛,深色的眼瞳裏閃過一些微沉的情緒,“你倒是很有自信。”

許樂遙笑眯眯地點頭,一副不論麵對什麽境地都不改顏色的模樣,“那自然,我這般令人如沐春風的女子——”

葉漁歌懶得聽她自吹自擂,沒什麽耐心地打斷道,“既你出現在此處,便是那位……命不久矣了?”

“你說話怎麽還是這樣沒遮沒攔?”

一身波斯商人打扮、甚至沒有換回漢服的許樂遙後背往車窗邊一抵,雖然知道沈驚瀾跟這裏的距離完全聽不見她們在車裏的談話,卻還是有些挑剔地出聲道。

雪白色的、帶著褶皺的雪白布料和著金色的首飾盤扣,繞過她勁瘦的腰身,偏偏她眉目溫婉,乍看有種很獨特的混合風格。

葉漁歌雲淡風輕地睨著她,“大約是因為,我不走官路。”

“話別說得太死。”

簡單地懟了一句之後,許樂遙又單手支在窗邊,歪了歪腦袋看她,“不過,你怎知太原近況?”

她一貫知曉葉漁歌其實也很有頭腦和手腕,可惜就是平日裏對政事太不感興趣,所以這些消息,都隻有許樂遙和沈驚瀾處理,她不覺得這位好友會了解太原正在發生的事情。

葉漁歌瞥了下她此刻過分明媚的神態。

“我不知太原。”

她道,“但我知你。”

許樂遙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許家的舊案能翻,為已經枉死在牢中的父親重得清白,與那樁科舉舞弊之事劃清關係,然而,比起指望皇帝因為一些恩惠或者嘉獎,為她翻案,眼下不是有更簡單的法子麽?

倘若是葉漁歌,就一定會選更快意的那個。

而她能和許樂遙成為朋友,就因為她們許多時候的想法都異常相似。

她們,是同類。

……

許樂遙笑彎了腰。

甚至還慢悠悠地拍了幾下手,像個小孩一樣高興。

其實她在很早之前就猜到了貴霜會出現在這場戰爭中,硬要說的話,就是從沈驚瀾的親衛隊成員在草原上丟失貴霜的蹤跡開始——不過她沒有將這個猜測告訴岐王。

而後,在皇帝決定追擊窮寇的時候,她恰好在太原城裏,稍稍用了些名目,就將一些苗醫、有名的術士都忽悠到了更安全的南方。

這隻是她憂心這些珍貴大夫的性命罷了,至於皇帝會中箭又中.毒,跟她可完全沒有關係,要怪,就怪他倒黴吧。

不論如何趕路,帶上葉漁歌,隻是沈驚瀾做得最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是那位皇帝……

已經回天乏術了。

如此想著,許樂遙卻忽然坐直了身體、甚至往對麵的方向傾了傾,拍了拍葉漁歌的肩膀,“這種話,下次隻說給我或者笨蛋小葉姐姐聽聽就行了,可不要讓岐王聽見。”

葉漁歌很淡然地看著她,“倘若她與如今的那位一般,便同樣不值得你效忠。”

許樂遙豎起右手食指,閉上眼睛左右搖晃著。

“話雖如此,”她道,“但曆史上所有的凡人,在坐到那個位置之後,都會變得,沒有人能夠抵擋權勢的**,這是人的本性。”

這話說完,車廂裏沉默了一會兒。

山間的涼意通過敞開的車窗,呼呼地往裏麵刮。

但兩位體質極佳的乾元,卻絲毫不受影響。

葉漁歌忽然想起來被留在江寧城時、神色有些怨念,對沈驚瀾欲言又止的薑小姐。

這次再度開口的人成了她:“你明明已經看透朝堂,許家之事也有眉目,岐王定會為你翻案,緣何還要踏入宸極殿?”

她一直以為,許樂遙會選擇像她一樣,成為不管這世事的人。

許樂遙摸了摸下巴。

半晌後,左手握拳擊中右手掌心:“我曾經遇到過一位很靈的算命大師——”

“大師說我這一年,將官拜宰相。”

葉漁歌:“……”

她臉上寫滿了罵人的話,想了想許樂遙的厚臉皮,決定將髒話訴諸於口,“你有病?”

許樂遙再度笑了起來,扶著車窗,衝她笑得眉目如畫,“真的。”

是真的。

她若是再不努力些,豈不是要讓那位大師的預言,落空了嗎?

到時候,恐怕就不好收場了。

想到這裏,許樂遙看向窗外,提及自己想念的人,“你猜,江寧城此時,可有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