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一:婚後(4)
沈驚瀾被夜明珠映亮的鳳眸裏在光暈裏出現淺淺的笑意。
看著邀功的小狗,她先以行動回答她的提問——傾身湊過去,讓兩人親密無間,唇齒相碰,將愛意說盡在這一吻中。
“很不錯……”
水聲交纏的動靜裏,伴著她低笑的回答。
因為內庫實在太大又太安靜,仿佛天地間隻剩她們兩人,葉浮光耳畔隻有她的聲音以及親吻的糾纏,不由抿了抿唇,豎起一根指尖抵住她的肩膀,後退小半步,嘀咕道,“說話就說話,湊這麽近做什麽……”
很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
沈驚瀾動了下眉梢,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想同她辯一辯方才究竟是誰先惹得火,可惜從小王妃晉升為皇後的葉小狗已極有經驗,撩完就跑,裝作正經地賞寶,眼睛左看右看。
“咦?”
她故意發出了誇張的聲音,往一方盛放寶石的絨布走去。
與其餘精美的寶物相比,這些寶石實在不起眼,論精致程度、論個頭大小,放在這裏卻像是一堆碎料垃圾。
偏偏葉浮光就是走了過去。
沈驚瀾明知她在轉移話題,還是配合地往她去的方向掃了眼,目光收到一半,又一次掃了過去。
碎瑪瑙、藍寶石、白玉髓……上麵甚至還沾染一些黃金痕跡。
她怔了怔。
而早已認出這些寶物究竟是從什麽地方收集而來的葉浮光站在那暗紅絨布前,俯身摸過這些寶石上坑坑窪窪的黃金痕跡,仿佛能想到那副凝聚整個親衛隊心血與賞賜的勘輿圖是怎麽樣四分五裂、又這樣曲折地重聚。
它們實在太破碎、看起來太坎坷,與整個寶庫裏的稀世珍寶都難以匹敵,然而誰也不知道沈景明是怎麽將它們收集而來,又是為了什麽放在這裏。
景帝已走。
這個問題再也不會找到答案。
葉浮光在這抔寶石前,背著手轉過身,逆著光對沈驚瀾笑道,“我好像真的在這裏找到了想要的寶物,這些……可以送我嗎?”
“……”
沈驚瀾喉嚨動了動,沉澱下來的眼眸不知醞釀什麽情緒。
她好似猜到了葉浮光的想法,過了很久,才道,“它們太舊了。”
“我這人就是戀舊——”
像是從現代來到這個古代,又像是對沈驚瀾這樣的冷兵器一見鍾情,葉浮光堅定道,“把它們送我吧。”
……
皇帝開私庫,任由皇後在其中隨心挑選的事情不知從哪裏傳了出去。
然而在言官們為此進諫之前,又有續集故事上演,原來皇後在其中並未挑選什麽世所罕見的珍寶,隻要走了一些舊寶石,隨後將自己的半年的俸祿換成部分黃金,令工部重鑄一方以如今大宗城池為版圖的四海堪虞圖。
其中被奪回的十六城與燕地熠熠生輝。
此舉傳出,那些想抨擊皇後恃寵而驕、帝王偏愛專寵的話都被提前堵回了言官的喉嚨裏,他們悶著一口老血,隻能捏著鼻子稱頌帝後這段佳話。
——尤其是知曉那副勘輿圖曾經的意義之後,更是連帝王奢靡鋪張、搜羅寶物的借口都說不出來。
然而群臣並未就此將一些念頭作罷。
元宵佳節過後,第一次朝會,議政主要有幾項,一是在之前對付大衹時從西線進攻的部落聯盟現在敗退,是否要借此將版圖往西擴張,又或者是給這些部族留下足夠它們幾世無法翻身的教訓,還有對大衹四分五裂的那些勢力是否要繼續斬草除根;其二就是商議新朝的年號。
待這些事暫且告一段落,沈驚瀾想退朝時,從她繼位至今都夾著尾巴做人,帶著整個禦史台都像啞火炮.台的楊柏,忽然出列道:
“啟稟陛下,臣有本奏。”
沈驚瀾看他年紀輕輕就深邃的法令紋,瞧他稟奏的神色,就知道這家夥沒憋好屁,即便如此,卻也隻能任他放肆。
單手抵著下頜,明黃色龍袍垂落稍許,露出手腕上那串與威嚴天子服頗有些不搭、顯得小女兒情態的茶花手串,翡翠綠葉同玉白花蕊相襯,她就這般淡淡問道:
“楊禦史有何事要奏?”
楊柏拱手,神態不卑不亢,出聲道,“而今江山穩固,是為社稷之幸,然帝王需廣繼嗣,以彰家族繁榮,沈氏皇族自高.祖以來便人丁稀薄,先皇壯年而崩,必當引以為鑒,況且民間有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長長的鋪墊,引出的連環屁就一點。
開後宮,早日誕下皇子皇女。
……
他真的說出來了!
聽著楊柏從直柬、勸諫,到開始引經據典地諷諫的臣子們都在下麵垂著腦袋當遮掩,實際上表情已經失去控製。
但凡了解如今這位皇帝與皇後是如何曆經磨難、攜手至今的人,都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吭聲,畢竟嚴格而論,倘若不是皇後在鳶城時力排眾議,帶領軍隊找到地下暗河入城相救,恐怕沈氏江山就要斷絕在這一代了。
不過這些顧慮於楊柏而言並不存在。
因為他是上一朝的臣子,也是兩參兩相裏唯一屹立在宸極殿的,因為他不曾被牽扯到燕城舊案裏,而且現在仍舊掌管禦史台,於情於理,沈驚瀾都動不得他——
否則就要讓臣子們詬病,新皇容不得舊人,並且也容不下言官。
這是當新帝的大忌。
史書上諸多的暴君,有部分就是因為對這些言官不夠寬和,就被後世寫史的口誅筆伐,抹去功績、放大帝王本身的言行缺點。
沈驚瀾麵無表情地聽著他放屁,看起來脾氣很不錯,一派氣定神閑。
於是其他本來不敢出頭的文臣見楊柏如此滔滔不絕,也開始試著加入他的陣營,一時間,整個朝堂都是他們勸皇帝選秀、納乾元為妃的聲音。
許樂遙隔著人群看了眼神色難看的葉漁歌。
又打量著上首的帝王神情。
過了會兒,她在愈發聲勢浩大的群臣請命裏,歎了一口氣,站出來唱反調,“諸位立於此,或為乾元,或為中君,或是並不知曉生產之凶險,即便地坤易孕,生產仍如過鬼門關,乃九死一生之事……”
“現下新帝才立,你們這般目光長遠,是要拿現下陛下的性命,去賭沈氏江山的未來嗎?還是說——諸位對陛下有所不滿,已迫不及待想替江山擇新主?”
這帽子扣得,方才還踴躍積極發言的一些臣子瞬間啞火。
他們本能地跪下叩首,朝沈驚瀾請罪,隻說自己並無不臣之心,對天子忠心耿耿,所諫之事隻為江山社稷。
楊柏冷冷地看著她。
片刻後,倏然笑了聲,“滿朝文武皆知皇後與許侍郎走得近,這頂不忠不義的大帽子扣來,許侍郎究竟是為了龍體與江山社稷著想,還是憂心有新人進了後宮,威脅皇後如今之專寵?”
“身為前朝臣子,竟勾結後宮、有意禍亂宮闈,許樂遙,你是何居心?”
……
宸極殿的唇槍舌劍不出三刻,就傳遍了整個永安。
端坐中宮的皇後葉浮光,自然也對此有所耳聞。
彼時她正在跟如意看種在自己殿前的那片山茶花,是專門被宮裏擅長園藝的宮人移栽過來的,本來該謝的時節、現在枝頭還是綠意盎然,甚至有紅的白的圓圓花苞在盎然的綠意間。
隻是聽聞這花苞早在半旬前就結了,還被葉浮光所說的保溫措施護著沒讓雪打,但如何搖曳,就是沒有一朵肯開。
聽見消息的時候,她手裏還拿著澆花的水壺,聞言垂下眼簾,神色並不怎麽好看,令她旁邊的如意跟著心中一揪。
如意給那個傳消息的人丟了個不讚同的眼神,想了想,挑揀著好聽的話安慰葉浮光:“陛下……並非那般多情之人,娘娘不必多慮,不過是如今您妻妻二人身居高位,這些嘴碎的家夥們就擅自將家事變國事,照我看,他們也就是仗著社稷太平,才無事生非——”
葉浮光抬手止住她的話頭,很輕地出聲道,“好了,這些話日後不許說。”
她去問傳話的宮女,“如今朝會散了嗎?”
“啟稟娘娘,半刻前已散。”
“好,去明德殿。”
這個時間,沈驚瀾下了朝都會看政事堂那邊呈上來的折子,應當會在明德殿處理政務,她直接下令讓宮人準備鑾駕。
如意不知她所想,卻隻能依她所言,因為帝後二人之間的默契,也不是她們這些人能猜到的。
她隻能小小聲嘀咕一句,讓皇後不要和皇帝置氣,因為聽聞帝王在群臣勸諫時並未出言,未必讚同他們的話。
葉浮光莞爾,“本宮並非與皇帝商議後宮之事。”
如意茫然地歪頭。
……
一刻鍾後。
明德殿,鬱青步伐很輕地走入殿內,輕聲提醒沉浸於政務中的皇帝,“皇後來了。”
抬手去拿茶杯的人神色裏露出幾分無奈,似乎猜到是楊柏他們那些缺德主意傳到了葉浮光的耳中,思索片刻,同鬱青道,“讓膳房將那些江南的新點心呈上來。”
無論如何,先準備些美食哄哄可能會生氣的小狗。
然而在鬱青退下、殿外匆匆有腳步聲傳來之時,葉浮光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人還沒繞過屏風,話語已經擲地有聲地在明德殿裏環繞的花果香當中響起:
“不許生!”
沈驚瀾剛拿起那青花瓷杯盞的茶蓋,讓這一聲惹得忘了動作,“什麽?”
葉浮光繞過青藍色的千裏江山圖,從屏風後麵走過來,由遠及近道,“開不開後宮無所謂,但是你不許生!”
頓了頓,皇帝忽然將那茶盞重重按回禦案上。
極黑的鳳眸凝向來人,一字一頓地重複,“——開不開後宮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