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番外一:婚後(6)
前朝的事情終究還是影響到了後宮的和諧,被楊柏帶領的禦史們聽見皇後在下了朝就去明德殿找皇帝哭訴,而帝心自然是向著她的,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幾日,臣子們也沒有等到皇帝有要廣開後宮的端倪——
於是,在下一次上朝時,楊柏將聲勢弄得更浩大,甚至還讓太學的學子們集體請願,請皇帝為皇族血脈延續著想,早日為沈氏開枝散葉。
沈驚瀾指尖在龍椅上點了點,冕冠下如玉般極具英氣的麵龐上出現笑意,這次沒有等其他臣子站出來,隻漫不經心地出聲問:
“楊卿是想如何替沈氏著想?”
“上回你的門生便啟奏,請朕廣開後宮,納諸位官員之乾元子女入宮,甚至效仿前朝帝王以開儲秀宮,從民間選三千秀女才人,以彰皇族繁榮……朕記得楊卿家中也有適齡子,還未入仕,是否也要身先士卒,將他送入朕的後宮啊?”
楊柏拿著笏牌的手抖了下。
然而想到沈驚瀾不過是地坤,能夠用她的骨血孕育屬於楊家的血脈,便垂眸道,“犬子不才,若能得陛下青眼,一切但憑陛下安排。”
沈驚瀾笑了。
她像是心情很好,甚至饒有興致地往下接,“哦?卿竟能舍得家中後輩前程,令朕感動不已,隻是,若依卿與門生所言,朕一介地坤之身,若迎這千千萬萬秀人入宮,豈非比那民間煙花地的妓.子還要忙?”
之前與許樂遙對著噴還能不落下風的楊柏被皇帝末尾陡然加入的比方嚇得直接跪了下來——
聽得這話的群臣也一同跪了下去!
這哪是他們能聽的?
皇帝這話誅心,甚至讓文臣蒙羞,竟敢提這種誅心的言論,讓他們大宗的帝王變成千人萬人騎的人。
這位可是天子,大宗立朝的功勞大半是她的,他們是失心瘋才敢為了皇嗣的問題這般詰難天子,為難她一介地坤之身!倘若史書流傳後世,真讓天子開了儲秀宮,他們這些文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倀鬼!
……
“臣失言!罪該萬死!請陛下恕罪!”
“臣等!罪該萬死!”
在楊柏的第一聲之後,其他的臣子也立即接了下去,讓站在前頭特別穿了件暖和大氅的雍國公、如今該稱他為雍親王的沈澤坤乍然從瞌睡朦朧裏驚醒,慢半拍的跪了下去,手裏的笏牌空白卻歪歪扭扭。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坐在龍椅上的天子笑著再道,“卿不過一時失言,也是為大宗江山社稷著想,朕怎能讓這般忠臣因言獲罪?”
楊柏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他從前沒怎麽和沈驚瀾同朝為官,因為自從高.祖之子死於燕地,岐王自請為兄長守陵、再守故地,後來即便景帝召她回永安,也不怎見她上朝會,因天子特許她不必上朝。
再之後就是燕城的事變,岐王領兵出征……在府中養傷。比起從前那些驚鴻一瞥,在景帝設的宮宴裏,沈驚瀾為了一個衝喜的側妃、現在僥幸當了皇後的乾元,與大衹那位王女爭鋒相對的模樣更令楊柏印象深刻。
他承認,可能論帶兵,滿朝文武加一起都不及這位天子。
可是在這宸極殿上,帝王不也終究要向他們這樣的老臣低頭?
想到這裏,他眼中出現很淺薄的笑,隻是還沒落到唇畔,就聽台階龍椅上的帝王不緊不慢地又落下一句。
“不過,所謂萬死之罪,卿下回若如此隨意出口……”
沈驚瀾麵上的笑消失,珠玉簾下的鳳眼即便被那些珠光寶氣所分割,也依然不辭其中凜冽,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光如帶殺意,徑自鎖定楊柏。
“朕行伍出身,更熟於軍中規矩,軍中若有請罪者,查其所犯何事,倘若如請罪者所言,便查其深淺,從重處罰——”
“死罪,一應從之。”
意思是,再有下次,你要找死,我一定會成全你。
楊柏頓時被她的眼神和語氣嚇得汗濕背衫。
……
宸極殿上鴉雀無聲。
然而老臣終究是老臣,雖然被沈驚瀾嚇了一次,楊柏身形搖晃兩下,卻依然有門生弟子走出,替他將算盤主意接著打下去。
在禮部尚書訓斥楊禦史之後,又聽走出來的人道,“楊禦史一心為國,對大宗忠心耿耿,先前隻是情急之下犯了小錯……”他稍微把楊柏的話修了修,秀女、後宮都可以不開,但是沈家不能再這樣人丁稀薄下去,請帝王為江山所想,稍微犧牲一下,同皇後誕下後代。
不要別人加入是吧?
專寵一人是嗎?
行行行,都依你,那你倆生——
這倒是讓那些反對楊柏的派係無話可說,畢竟這主意既全了帝後的恩愛傳說,也讓人挑不出錯處來,硬要怪的話,隻能是皇帝你倒黴恰好是個地坤。
從古至今的每個皇帝都要考慮後代子嗣,沒道理到了你沈驚瀾這裏,連催個皇嗣都不行吧?
於是朝堂上再度陷入沉默。
連許樂遙都擰眉思索,想著該從什麽角度駁斥這件事,順便抽空瞄了眼葉漁歌,結果發現上次聽到這種話還臉色難看、下了朝都一路用死亡視線看楊柏的人今天倒是很平靜。
完全一副“你奏任你奏,清風拂山崗”的氣定神閑。
許樂遙走了會兒神,這就錯過了站出去的機會。
好在沈驚瀾曾為將時,就沒有讓手下的兵為她出頭代打過,聽見又一位禦史的奏本之後,欣然道:
“此事事關國體,諸位愛卿既對皇嗣之事心之所係,那便自下次朝會起,令皇後一並上朝,同殿聽政。”
在催生的臣子們:“……?”
啊?
他們懷疑自己幻聽了。
不是,催皇帝生個孩子,怎麽催著催著催出一個後宮來前朝聽政的結果了?
唯有沈驚瀾很淡然,隨意傳了個太醫過來,給各位解釋一下地坤十月懷胎,可能會出現的各種身體問題,言罷很體貼地解釋:
朕也同樣心係這江山,又擔憂沒有後代、又擔心在懷孕期間出現一些政事無法解決,皇後才學廣博,是朕唯一放心所托之人,為避免之後一些政務突然加諸令她手忙腳亂,不如我們從今日開始,就先讓她熟悉一下。
本來隻是想開個窗,結果發現皇帝突然把房子給整個掀掉的臣子們:“???”
……
聽見後宮要幹政,宸極殿上的臣子們比剛才勸諫帝王生繼承人的模樣更為激動!
日光從外麵照進宸極殿,把那幾根用金粉塗繪的五爪金龍照耀得在祥雲紋間愈發熠熠生輝,龍居於雲端,冷漠垂首看這些朝臣,和端坐在龍椅上神色淺淡的天子眼神如出一轍。
一些人站出來激烈反對,說到葉氏本就和前朝臣子來往過密,再讓她來前朝聽政,恐怕會發展外戚勢力,曆史上那些外戚獨大、禍亂朝綱的故事還曆曆在目啊陛下!三思啊陛下!這江山是沈氏的江山!
有些真正在為江山社稷考慮的迂腐直臣皺著眉頭,一頭是催生皇帝、另一頭是皇後幹政,竟然有些人想著想著覺得也不是不行,反正葉氏沒有多麽煊赫的門楣,即便現在有江南的薑家做背景,也不過區區商戶,能成什麽氣候?
剩下一小撮站在中間左右為難的,不知誰拍了下腦袋道,“也、也不必使皇後親政,雍親王之前也曾代理朝政啊!”
對哦!
這樣就完美了!地坤皇帝生子!而江山仍然是沈家的江山!他們也算對得起高.祖、對得起景帝了!
突然被cue的沈澤坤哈欠打到一半:“……?”
他放下手,發現自己從上朝的混子變成了群臣的焦點。
麵對同僚們寄予熱切期盼的目光,他習慣地擺了擺手,“本王身子骨弱,自少時起就不擅這文韜武略之事,府醫已叮囑過,令本王勿要再思慮過甚——”
在有臣子準備來勸之後,他看了眼上首的沈驚瀾,話鋒一轉,倏然道:“但本王亦是沈家後人,於皇室血脈之延續,亦需出一份力,諸位同僚憂心江山,本王感同身受。”
“不過皇帝已為社稷殫精竭慮,故而這皇嗣之事……沈家血脈之延續,倘若皇帝不嫌棄,就交由臣,如何?”
一言以蔽之。
代理朝政,不行。
生生孩子,可以。
原來你們剛才吵了半天就為這事啊?早說嘛,我生啊!
眼見風向再度歪向不可預料方向的群臣:“……?”
啊???
他們完全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