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番外三:漁歌互答(3)
葉漁歌向來冷淡的神情隨之一頓。
她好像猜到了許樂遙所說的“找不到”是什麽情形,就在這短暫的間隙裏,外頭隱約有“參見陛下、皇後娘娘”的聲音傳來,她們倆的注意力都被引開。
而葉浮光她們既然被發現了,再站在附近偷聽就不合適了——
在身邊人掀開簾子的動作裏,一身常服的帝後相攜而來,葉浮光挽著沈驚瀾的手,視線落在葉漁歌這裏,帶著點意味深長的打量:
“漁歌也在這兒?”
“本宮與皇上聽聞昨夜許卿受了風、身子不適,怎麽樣,她可有好些了?”
既然有葉漁歌在,她問醫者倒是好過問本人。
葉漁歌與她倆見禮,躺在**的許樂遙也想起來,不過被沈驚瀾的動作製止了,有侍者為帝後的蒞臨搬來桌椅,倒上熱茶。
茶葉還是皇帝先前賞的,上好的金駿眉。
葉漁歌回頭與許樂遙對視了片刻,最終隻道,“脈象應是無礙了。”
許少傅也對兩人拱手,“多謝陛下與皇後掛心,微臣得葉禦史熱心看顧,比昨夜已好多了,下午的賽馬會應當不會缺席。”
沈驚瀾這才道,“身體要緊,不必勉強。”
許樂遙連連謝過皇恩。
兩人坐了會兒,看許樂遙確實不像是特別嚴重的樣子,知道再待會兒,指不定許卿要被傳出什麽不治之症,便一同離開了。
隻不過走之前,葉浮光站在沈驚瀾的身後,趁著帳內的侍者都低頭不看這邊,堂而皇之地轉身給葉漁歌做了個動作:
她比了比自己的眼睛,又在葉漁歌和許樂遙之間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最後送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葉漁歌:“……”
她有些無語,裝作沒看見,垂眸送她們離開。
……
在兩人離開後,太子沈昭也帶著自己的一些名貴藥材過來看許少傅,後來更有一些同僚過來紛紛探望,而在這期間,許樂遙抽空往帳篷邊的方向看了眼,卻已經不見葉漁歌的身影。
再往外看去,對麵的帳篷已經如往日那般放下來,讓人探尋不得其中主人究竟在做什麽。
她目光被橫亙在兩頂帳篷之間的日光所攝,眼眸因為注視日光,被反射得像色澤稍淺的琉璃,久久沒有變化。
“大人。”
有侍者到她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
許樂遙回過神來,想到剛才那些人借著生病過來,探的關於永安那邊的口風,露出個笑容,回到尋常的模樣,“我知道了。”
她轉過身,也沒再去看葉漁歌那邊的方向。
秋獵隻是皇帝帶著身邊親隨出來跑馬的一個借口,另一個就是,她似乎有意帶皇後來遊故地,所以在這天然的獵場待了半月之後,皇帝的儀仗就浩浩****地一路到了燕城。
燕城的知州、通判出來親迎,留在此地的廂軍統領也一並過來。
舊時的燕王府,早就被收拾得如同從前,讓帝後暫居於此,而其他的臣子則住在附近的知州府衙。
聽聞皇帝和皇後大早上就換上了常服,帶著幾個暗衛,上街去了,他們這些大臣總不能時時刻刻待在兩人的身後,當沒眼力見的家夥,正好沈昭有一些事情要問,許樂遙就到了她那裏一邊教、一邊和其他臣子共同處理政務。
等到離開時,有同僚與許樂遙一個方向,走到門口的時候,笑著問道,“聽聞這城中有一百花樓,可觀北地風情、也有那絕技在身的胡姬日日歌舞,老朽今日五十大壽,既在他鄉,便想著在此樓設宴,與諸位同僚一同領略這燕地風光,不知可否能得許大人賞光前來?”
許樂遙知道他邀請自己的目的。
這家夥跟永安留下的一位小皇子沾親帶故,無非看自己是帝後跟前的紅人,想從她這裏探一探,皇帝如今已經封了太子,對剩下那些孩子要如何處置,是否會封王給地之類的。
倘若不去,不太符合她平日的形象。
她微笑著應下此事,身邊的侍從自然聞弦歌而知雅意,思量著要為主人準備的今夜賀壽之禮。
……
是夜。
燕城北風過境,一架馬車停在某棟看似普通的白牆黑瓦門前,馬車裏發出一串串的銀鈴響聲,不多時,有侍從掀開簾子,下來之後,扶著裏麵穿鬆柏暗紋衣裳的人下來,同時道,“大人,請小心。”
許樂遙“嗯”了聲,扶著侍從的手臂想出去,結果才剛出馬車,就有塗著蔻色指甲的一條柔軟手臂輕輕攀上她的腰帶,伴著嬌滴滴的聲音:“許大人不帶奴家一同回府嗎?”
“……”
許樂遙頭疼。
她最煩這些人每次宴會酒席裝作一副很懂的樣子給她塞的各種地坤。
下了馬車之後,正想回頭讓人將這位胡姬原樣送回去,後門忽然又撲過來一道帶著馨香的身影,“許大人,奴深夜在這院中孤零零地等了您這般久,也不見您回來,原來您喜歡的竟然是那種類型,怎不早些說……”
一句話裏轉折了三次,還帶玩轉的哀吟。
許樂遙感覺自己頭更痛了。
她抬手揉了下額角,正想開口,忽然聞到風中很淡的一股竹子清香味,她記得這個宅院裏沒有種竹子。
習慣地往周圍看了眼,忽然瞥見一道轉身進入巷道的背影——
“!”
許樂遙酒一下子就醒了,冷聲對自己身邊伺候的人丟下一句,“你來處理,一會兒我回來不想看到她們。”
然後就三兩步追了過去,“小魚!是你嗎?”
聽見她聲音的葉漁歌停下步伐,在夜色隱匿的巷子裏回首看著她,神色裏見不出什麽端倪,仍一如既往,“方才是想來看看許大人恢複得如何,現在看來倒是我多餘操心了。”
想想也是。
以許樂遙在朝中長袖善舞的姿態,她若是有什麽小風寒,那些送藥的、想攀上門路的人,早就聞風而動。
偏偏她被那天某人的狀態迷惑,想著過來看看,結果好像打擾了什麽。
“不是——”
許樂遙腰間掛著的那些環佩隨她走動發出聲音,上麵一串獨特的橙花栩栩如生,與其他的都不相同。
她出聲道,“她們……都隻是那些無聊的家夥塞過來的,我對養這些姬妾沒有什麽興趣。”
葉漁歌神色裏出現幾分迷惑。
她不太明白許樂遙的解釋是為了什麽,畢竟就算是朋友,自己也沒有要多管閑事的意思,沉吟幾秒,語氣難得有些不太確定,“你……難道不是在鳶城時就死心了?”
許樂遙:“……?”
她也呆了幾秒。
才反應過來,葉漁歌將她剛才的解釋,誤以為自己在向她表明沒有改變過心跡,仍舊對曾經的岐王側妃、現在的皇後娘娘還抱有那種心思,所以才需要跟這位皇後的妹妹證明清白。
葉漁歌偏偏在這時候多勸了一句,“你沒有機會。”
許樂遙:“……”
雖然已經放棄了,但是聽到這話還是感覺心被紮到了。
然而想到沈驚瀾登上帝位之後愈發高深莫測,心思難定,除了皇後仍待她一如既往之外,其他人都會隱約懼怕這副天威的模樣,又覺得紮就紮吧,反正葉漁歌說的也是事實。
“我……”
她的手幾度抬起又放下,最終忽然按住心口的位置,“被你這麽一說,我又覺得我心裏堵得慌,多半是前幾日的風寒還沒好,渾身都不舒服,還是勞煩葉大夫給我看看吧?”
……
亥時。
安靜的宅邸裏忽然傳出一聲痛呼——
“啊!”
許樂遙捂著自己的手臂,不肯再伸回那方帶著藥香味的小枕上,表情是極度忍耐的模樣,竭力不讓自己顯得太猙獰,“你……何時下針這般疼了?”
葉漁歌表情淡然,手裏的銀針在燭光裏寒光閃閃。
映亮她的眼瞳。
她平靜地回答,“我的針隻在紮一種人的時候特別疼。”
許樂遙條件反射地接,“哪種人?”
“裝病的人。”
“……”
許樂遙這次沒忍住神色,睜大了眼睛看她,莫名被喚醒了很多從前同遊時的陰影,捂著自己手臂,指下抹到血珠沁出的紅色。
葉漁歌看見她指縫裏漏出的紅,想將她的手拉過來,用旁邊沾過濃鬱酒液的幹淨帕子抹去那痕跡,結果才伸手,就聽見許樂遙的告饒,“行行行,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裝病,葉大夫大人有大量——”
“阿遙。”
對方倏然烙下的一聲稱呼,將許樂遙的話給打斷了。
就是這停的一下,沒護住自己的那隻手,重新被對方扣住了手腕,酸酸澀澀的橙樹在床前充滿攻擊性地生長時,她又見坐在床前的人居高臨下地垂下眼簾,極具探究地看著她:
“你最近很不對勁。”
“究竟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