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賞花宴
忠慶王府門口。
各豪門貴眷馬車來往絡繹不絕,香車環鬢,足彰榮華。
簡皇後的嫡親妹子早年嫁入了王府,雖已早亡,但留下了唯一的女娘。
簡皇後憐其喪母,愈發疼惜,宮中恩賞不斷。
因此,忠慶王府在京城中,雖未襲爵,卻是獨一份的存在。
惜雪環顧四周,看著熟悉的場景,眼眶酸脹的難受,險些要落下淚來。
她的目光落向右側。雕花木長廊的盡頭,紫藤花盛開在花架上,迎風而動。
這是她阿父親手種下的紫藤,當年阿父總會坐在紫藤下,一刀一刀刻著木像。
那時候的風很柔,很輕,她的阿父會靜靜的看著她……
而不遠處,一直在為阿父縫製衣衫的阿母,也會靜靜的看著他……
歡郎的笑聲從簡一堂傳出,是她大母!
想起前世,大母在她被換臉後,兩年後就莫名去世了。當年她被困莊子,就連最後一麵都未曾見。
蒼天有眼,讓她重活一次,讓她能重新再回到大母身邊!
酸楚如浪潮,鋪天蓋地地席卷上她的心頭,翻湧的心緒再難克製,心口驀然跳動得厲害,她忍不住快步上前。
“是甄二娘子?”和煦聲從身後傳來。
惜雪回眸,就看到一婦人朝她走來,舉止從容,眉眼溫順,看裝束像是官員女眷。
她心中思量,甄盼兒甚少與人打交道,這婦人又是誰?
見她麵露惑色,那婦人倒是笑了,邊上的婢子開口:“我們是劉禦史府的。”
“禦史夫人安好。”惜雪想起劉誌友,沒想到他夫人竟這般溫煦,忙上前行禮。
“那日回來,我就聽我們家夫君說了。你如不嫌棄,你可喚我一聲劉嬸母。”李氏見她身邊隻跟著一人,麵色一沉後,隨即拉上她的手,“今日有我在,誰也不能欺了你。”
其他女郎拜見,身邊都是有府中長輩相陪,隻有她形單影隻,孤身一人。
看來這甄家,果真是苛待庶女!
被這麽一打斷,剛出翻湧的心緒已沉靜下來,想起今日所行目的,惜雪穩住心神,淡淡笑著回眸:“欺人者,人恒欺之,我不怕。”
李氏見她身形雖瘦小,臉色隱隱蒼白,但一雙眼睛幽亮深邃,星星點點,自有璀璨。
她看著心中歡喜,想起自己年輕時和劉誌友兩人孤身闖京城,她緊了緊握著董惜雪的手,眉眼中俱有了笑意:“這話說得好,管她牛鬼蛇神,打了就是。”
李氏攜著她的手,兩人踏入簡一堂。
大堂寬敞,她一抬眼,就看到大母高坐正中,拉著一個小女娘的手正在說話。左右兩側坐著幾個旁支女眷,倒是談笑宴宴。
眼見有人進入,身為忠慶王府老祖宗的董老夫人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指著她笑著說道:“這是誰家的女娘?竟像是一隻小貓,看著那麽可憐見呢,快到我跟前來。”
聽到熟悉的話語,想起前世慘況,惜雪隻想撲到大母懷中,抱著她狠狠哭一場。
可她知道,不行。
她用盡全身力氣,捏緊手中帕子,哽咽難以自抑:“拜見老夫人。”
遲早有一天,她會光明正大的叫她一聲“大母”!
“這是甄太傅家的二女娘,甄盼兒。”李氏忙笑著解釋,“她平日甚少出門,今日也來湊個熱鬧。老祖宗可要多疼愛她幾分才是。”
聽到這話,周圍探尋的目光,齊刷刷全都落在她身上。
先皇孽子被召回京,被封為定北侯,將迎娶甄太傅庶出孫女,這等炸裂的消息早就在京城傳遍了。
許是好奇,坐在董老夫人身邊的那個小女娘也抬起頭。
當她抬起頭的瞬間,當惜雪看到這張臉時,隻覺呼吸都停住了,周圍嗡嗡嗡的議論聲全都聽不見。
那一張臉……
那是她的臉!
那個搶了她的臉,搶了她身份,搶了她大母的人,竟堂而皇之地坐在她原本坐的位置!
那個小女娘顯被她的眼神嚇住了,縮到了董老夫人懷中,說話聲音都是低低的:“大母,我身子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董老夫人憐惜地拍著她的手,滿臉心疼:“你個丫頭,原本最愛熱鬧的。自從病了一場後,就不見大好,成日裏蔫蔫的,竟不像往日的你了。改日請了宮裏的禦醫,給你好好瞧瞧才是。”
那個小女娘微微頷首,起身行禮後竟要匆匆離去。
“老夫人,要不我陪著郡主出去走走?”惜雪怎會放過這機會。
想要躲起來,哪那麽容易!
“是啊,你們小女娘多說說話,今後嫁了人可就沒機會了。”董老夫人笑了起來。
自有下首的女眷搭話開口:“聽聞郡主和傅家大郎定了婚事,明年就要成婚了。這傅家大郎家世淵源,又一表人才,真是天作之合。老夫人很快就能抱重外孫了……”
惜雪腳下一滯。
傅司辰,傅家大郎,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
在前世,他可是歡天喜地迎娶了她的庶姐董惜蓮!
那時,她被困在莊子中,因著這一場大婚,那一日她竟吃到了定生糕。
定生糕啊,定生糕,果真是個好名字。
一年後,董惜蓮為傅司辰生下長子,三年後,又生下一女娘,可謂和順美滿、夫妻恩愛。
可眼前頂著她麵皮的女娘,既已是忠慶王府郡主,難道真心甘情願,舍了這好姻緣?
心中念頭一閃而過,眼見她要離去,惜雪忙跟了上去。
剛出簡一堂,一雙手臂就攔在了她身前:“忠慶王府郡主身旁,豈是阿貓阿狗都能隨便陪著的?”
聽到這熟悉的說話語調,惜雪抬起頭,看到對麵的這個女娘。
這人麵容倒是白皙,一雙眼睛吊著三分的刻薄,下巴尖銳,說話時晃動著手中帕子,尖銳的指尖竟似要戳到她麵上:“你看什麽看,我二妹身份尊貴,你以為哭哭啼啼攀附了定北侯,現在就能攀附上我們忠慶王府?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名義上是定北侯,實則是惡年惡月惡日出生的惡人,你看滿京城中,誰家願意將女郎嫁給這狼崽子?你也不怕嫁過去沒幾天,就被克死在荒郊野外!”
她捂著嘴笑了起來,笑聲張狂而放肆,周遭的小女娘也都笑了起來。
這笑聲,竟似從地獄深處伸出的一隻手,將她一顆心狠狠地捏住又拉回,來來回回之間,竟痛得無法呼吸。
整整糾纏了她十五年的笑聲……
前世,她想了很多很多,唯獨沒有想到,竟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