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感覺像是,重啟了?
“夫人,聽得到我講話不?”
阮陶眼睛是睜開的,也能聽到聲音,但整個聲音就像一個快沒點的音響,播著一段扭曲的波形文件。
她大致能聽清,夫人,我,講話,這幾個字詞……
無限重複著。
“夫人這個是幾?”
頗為熟悉的巴蜀口音,讓腦子裏還有些嗡嗡作響的阮陶慢慢緩和過來。但對方,像是指尖一樣的東西在眼前晃來晃去,又讓阮陶腦海裏的渾渾噩噩有些加劇。
有時候聲音被拉長,有時候像被吞噬了,阮陶不得不重新闔眸。
“誒誒誒誒誒,夫人夫人!”
“夫人!”
“夫人!”
……
各種重疊和繁雜的聲音仿佛在她慢慢閉眼後,漸漸遠去。
就像一個人緩緩沉入水中,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水麵之外,耳邊隻有水流的靜謐,還有咕咕向上的氣泡聲一般。
很安靜,很舒服,也什麽都不用去想,仿佛和柔軟的水波融為一體,一輪又一輪得滌**和清洗著腦海中的嗡嗡聲,和先前那些繁瑣惱人的嘈雜聲……
終於,隨著她漸漸沉入水心中央,那些繁瑣的嘈雜聲也漸行漸遠,隻剩安寧和通透。
而安寧、通透的這端,耳邊也漸漸充盈著水聲之外的聲音……
—— 前期投入這麽多資源,多少人耗了多少時間、精力,心血在上麵!現在不是對方開什麽條件都要答應,而是對方肯不肯再追加條件給你!
—— 不管對方怎麽拿到的底線,但從對方拿到底線的這一刻開始,底線就不存在了!
—— 這個項目,對方是阮陶在操刀!你當她是吃素的?你項目剛開始,她就把你的老底摸得清清楚楚的!青安知識城計劃,你去打聽打聽,她是怎麽吃下那個項目的!
—— 現在就去找,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阮陶沒留死手,就算定了要從你口袋裏再掏些東西出來!這個項目她勢在必得,你連她什麽底細都沒摸清楚!如果這個項目搞砸,年底的QBR你交得上來?到時候看是你還是我,還是一起掃地出門!
—— 什麽叫阮總在休息不見人?!阮總應該很清楚我們的來意和誠意!這個項目RK精誠單幹不可能有盈利,雙方合作才有雙贏。阮總的態度我們很清楚了,要怎麽談我們聽阮總的意思!
—— 這個項目丟了,阮陶她還想留在RK精誠嗎?圈子就這麽大,從RK精誠離開,她還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嗎?
—— 告訴阮陶!做人留一線!!
……
這些清晰入耳,甚至有些刺耳的聲音,同早前那些忽長忽短,忽上忽下的波形文件不同。
也很快,讓阮陶從腦海中的渾渾噩噩中一點點清醒。
KR精誠。
收購項目。
競爭對手……
這些漸漸拋在腦後的字眼,如同蜂擁一般,朝著頭腦深處湧了過來,一點點在縷清。
收購案的關鍵時候,連熬了幾個通宵,發現自己猝死了。睜眼醒來,發現自己穿書了,成為了書中惡毒的反派繼母……
她懶洋洋得挑起二郎腿,賀媽在一旁給她剝橘子,她慢悠悠翻著傅家賬本。
世襲南平侯爵位,封地是富庶的南平十三城。
夫君目前的狀態是戰死,婆婆心力交瘁,家中除了她主持大局(說了算),就隻剩一堆年幼的崽崽了……
怎麽看都是一手做大做強的好牌啊,怎麽就被打得稀巴爛了?
要維持惡毒繼母人設,不然會頭痛?
不就是要維持惡毒人設嗎?
難道還有不怕雞娃的崽崽!
迷迷糊糊中,腦海裏的場景一轉。
模樣和神色都很嚇人的胡先生,將其中一個孩子嚇得尿了褲子;有想要擁抱她,然後害得她被閃電電暈的小包子一個;有個模樣俊美的小男孩,年紀稍大些懂事,但又有別扭勁兒在,而且很驕傲;還有一隻土撥鼠,淘氣得沒邊,睡覺的時候會貼她身上,還會滿苑子跑;最後,是一個進入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目中無人的背後,藏著自卑……
就這樣,似虛擬和現實的景象交織在一處。
有時候融合於一體,光怪陸離得出現著;有時候截然分開,成為兩種不同的場景,涇渭分明。
—— 這個項目丟了,阮陶她還想留在RK精誠嗎?圈子就這麽大,從RK精誠離開,她還想在這個圈子裏混嗎?
—— ……母親。
阮陶越漸頭疼著,就像兩股無形得麻繩捆著她往左右兩個完全不同的方向牽引著。從一開始,更清晰的KR精誠,收購案,項目終止,直至後來腦海中那道道呼喚聲。
“……母親”
“母親。”
“哼!母親!”
“母親?!”
“母親母親!”
……
隨著這一聲聲慢慢已經可以開始具象的聲音,早前的KR精誠,收購案等等仿佛漸漸淡了去,留下的隻是越來越模糊的印象,在雞飛狗跳中變成如沙漏一樣的東西;而伴隨著另一場開始,是耳畔侯府的哭喪聲。
—— 一把火燒了侯府和府庫,才是最安全的。
—— 母親,我們入京。
—— 傅伯筠安排好了所有人,唯獨沒有安排好他自己。
蜂擁而來的記憶如魚貫般湧入腦海中,惹得頭疼再次開始,阮陶潛意識裏想抗拒,也一直在抗拒,直至一聲溫柔又充滿擔憂的“阿陶……”出現在耳邊,仿佛這一瞬,周遭都安靜了。
—— 阿陶?
阿陶?
娘……
阮陶心底柔軟處仿佛慢慢融化著。
入京時,在城門口看到阮母時的場景;同阮母相擁時的場景;還有童年時的記憶一幀一幀融合在一處,再無縫隙。
阮陶迷迷糊糊呢喃著,“娘。”
“娘……”
床榻附近,傅長歌忽然站起來,“母親說話了!”
阮陶一直未醒,幾個孩子都很擔心,但盧老太醫和林大夫都說屋中需要清靜,也需要透氣,不能留那麽多人在屋中。
阮侍郎今日去了早朝,侍郎夫人在屋中陪著。
還有平日裏不怎麽管事的祖母,眼下也寸步不離得留在屋中,正好同侍郎夫人說話解悶。
起初時候祖母還很拘謹,但慢慢聽侍郎夫人說起母親小時候的事,兩人的話匣子就似打開了一般,在說話,卻又很默契安靜,沒有叨擾到母親休息。
還有昨晚去而複返的盧老太醫。
聽說,盧老太醫還是不放心母親這處,所以昨日回府換了身衣裳後,又拎著藥箱來了府中。
就這樣,屋中已經足夠多人了。
方媽昨日是不讓他們到屋中,怕影響盧老太醫和林大夫診斷,今日讓他們輪流來屋中陪母親一會兒。
之前四四和團子賴著不肯走,眼下正好輪到他。沒想到,祖母和侍郎夫人在說話,就他守在母親身旁的時候,卻聽到母親出聲了……
母親昏迷這麽久,忽然開口了!
開始,他還以為聽錯。
因為性子沉穩,所以沒有當即吭聲;而是先喚了一聲母親,直到確認母親又開口了,他心底一激動,想都沒想就喊了出來!
卻沒想到他喊的這一聲,讓周圍頓時炸開。
“夫人!”
“夫人醒了?”
“兒媳!”
“阿陶……”
就連一直在苑中玩,沒有走遠的四四和長允也聞聲從窗戶縫裏露出兩個腦袋來。
不,是三個!
因為,團子還坐在傅四四肩膀上!
就這樣,三個腦袋也對著屋裏一直大聲喊著:“母親!”
“母親!!”
“母親!!!”
生怕誰的聲音不夠大,被對方掩蓋了去!
又都想自己的聲音被母親聽到!
索性都更大聲了些!
整個窗戶這處都是崽崽們的聲音。
幾位管事媽媽攔都攔不住!
盧老太醫聞聲趕緊製止,“諸位稍安勿躁,諸位的心情老夫人理解,但侯夫人眼下應當還未醒,隻是昏昏沉沉發出的聲音,這更需要休息,且稍微散開些,安靜些,容老夫與林大夫先看看再同諸位說起。”
盧老太醫的話還是很有威力的!
幾位崽崽頓時不叫了!
太醫老爺爺是要比林大夫凶多了!
但是太醫老爺爺這麽說的話,是一定要聽的,不然會耽誤母親的病情!
昨日姐姐就這麽叮囑過他們,他們都點頭說知曉了,姐姐才放心的!
初到京中,母親就病了,家中的事忽然變成了姐姐一個人在照看,所以姐姐都不能在這裏守著母親;但姐姐叮囑的話,他們都記得!
崽崽們不吭聲了,但崽崽們還保持著相同的姿勢在窗外看著。
窗戶平日裏都是打開的,怕不透氣。但又怕風吹著主人,所以都會置一道六扇或八扇的屏風。
所以,六扇屏風擋在前麵,其實崽崽們什麽都看不到,剛才也是聽到二哥的聲音,然後激動得咿呀一頓亂叫!
眼下被太醫說了,幾個崽崽不敢開口了,但又舍不得從窗戶旁離開。
劉媽歎道,“四公子,五公子,六小姐,這也什麽都看不著,還是別趴在這處了。”
其實朱媽,餘媽也是這麽個意思。
既然看不到,方才盧老太醫也說話了,安靜等消息就好。
夫人跟前有人伺候,不添亂反而更好。
但傅四四執拗,頭一轉,嘴一嘟,“哼,反正我不走!”
土撥鼠叉腰,“那我也不走!”
“哼!”
“哈!”
“哼!”
“哼哼!”
劉媽和朱媽看得頭都大了!
另一處,還沒等餘媽開口,團子先眼巴巴看著她……
餘媽想開口的,又忽然於心不忍。
誰能……
餘媽的話隻好咽了回去,誰讓四公子和五公子是公子,但六小姐是姑娘家呢?
餘媽心中輕歎,然後朝著團子微微頷首,沒說旁的。
團子當即啟顏!
團子這一笑開,傅四四和土撥鼠更為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不滿,一個嘴嘟得更高,一個腰也叉得更高!
就連眉毛裏都透著不滿!
祖宗們這次是真委屈了!
尤其是四四!
委屈的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然後賭氣道,“很生氣!真的很生氣!眉毛裏都在生氣!”
土撥鼠也跟上,“好生氣!特別生意!頭發絲裏都在生氣!”
劉媽和朱媽好氣又好笑,六小姐多聽話,和祖宗倆能一樣嗎?!
人六小姐餘媽點一聲就知曉輕重了,這祖宗倆一個倔,搬都搬不動,另一個喜歡撒秧子跑,追都追不上!
和六小姐能一樣嗎!
但是傅四四是真的傷心了,從眉毛傷心到牙齒上了——呲牙!
這處牙齒都還沒長齊呢!
劉媽忽然心軟。
餘媽也輕聲道,“到底夫人病了,幾位公子小姐都擔心……”
土撥鼠湊近,認真道,“真的真的,擔心著呢!”
朱媽按頭。
土撥鼠這次也沒躲。
土撥鼠學聰明了!
這種時候要學妹妹!
果真,在土撥鼠可憐兮兮注視下,朱媽也心軟了,“退遠些,別趴窗戶這處,受涼了。”
土撥鼠聽話!
土撥鼠點頭!
土撥鼠向後!
朱媽頓覺同五公子相處的這些年裏,還從未這麽順暢過!
祖宗也有這麽聽話的時候。
朱媽輕咳兩聲,沒說旁的了。
傅四四也登著一雙眼睛看向劉媽,委屈都要從眼睛裏漫出來了!
劉媽歎息,“行行行,隻是勿吵了夫人休息!”
“好!!!”傅四四頓時激動得不行!
所有眼睛都齊刷刷看向他。
傅四四趕緊捂嘴。
但這麽一捂嘴,沒有手扶肩頭上的團子了,團子頓時往後仰,幸虧餘媽幾人眼疾手快,虛驚一場!
但幾個孩子都高興得不行。
不出聲也行,看不見也行,但是這裏離母親最近呀!母親醒了,他們就可以第一時間衝進去看母親了!
……
阮陶也確實醒了。
迷迷糊糊中,耳邊仿佛數不清的聲音,眼前也仿佛有數不清的人影在晃動著。
周圍人說的話都很快,她有些跟不上,似一團亂麻一般。
“夫人?”
“夫人,這是幾?”
“夫人,能聽到我說話不?”
“夫人好像聽不到,去請侍郎夫人來。”
……
周圍的嘈雜聲音裏,阮陶一點點拋在腦後,取代的,是遲疑看向眼前。
身上有躺了許久之後的疲乏感,也有渾渾噩噩,還有有些紛亂的思緒。
但是,眼前……
阮陶微微皺眉。
然後緩緩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狠狠掐了掐!
清晰的痛感傳來,不是在做夢!
但這種感覺,像是,重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