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回府的馬車上,阮陶一直倚在馬車一角沒有說話。不闔眸,不小寐,就是盯著馬車窗外一晃而過的夜色出神。
原本今日隻是想縷清莊王妃,傅伯筠,以及京中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再逼逼曾梅雲說出他知曉的實情。卻沒想到,曾梅雲口中一波接著一波道出的秘密,讓她和容連渠都觸目驚心。
容連渠身上有光環在,要理解這些不難;曾梅雲知曉這麽多實情,她今日粘在羊毛氈版上的那些,曾梅雲也能看懂。
但這些事情,讓她消化完,需要的時間不短……
隻是加以曾梅雲的輔證,她早前的推斷沒有錯。
莊王妃這條線才是最大的暗線,這條最大的暗線牽動著劇情不斷變化和發展,甚至,將劇情不斷提前。
傅伯筠的死,同莊王妃是脫不了幹係了…….
虎毒不食子,莊王妃連自己的女兒都能舍棄;尋回後,當金絲雀一樣豢養在府中,不聽話,就杖斃,莊王妃要的是絕對的權力和野心。
傅毖泉隻是讓她心底高興,錦上添花的手段而已……
阮陶再次陷入了思緒。
傅毖泉一直最想知曉自己的身世。
雖然眼下不再提了,但她知曉一個人的執念在哪裏。
現在,答案就在她嘴邊,呼之欲出。
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她,或者說,永遠不要告訴她……
知曉這個秘密的,眼下應當隻有許晉安,她,和宋伯。許晉安已經離京了,此事他隻會爛在肚子裏;而宋伯與她,是在一條船上的蚱蜢。
莊王妃手中沾了傅伯筠的鮮血,如果告訴傅毖泉……阮陶很難想象才變成這幅模樣的傅毖泉會如何……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阮陶沒有出聲,甚至除了眨眼,都沒有動彈,但她知曉莊王妃這條潛藏的主線才是原書的主劇情。
傅伯筠已經死了,容連渠不要說拜相,連春闈都才剛剛報完名,沒有開始,天子連容連渠這個人都沒有照麵過,也就是說,原書的男女主角死的死,沒發育的沒發育,天子的左膀右臂都還沒接上……
她身上是有主角光環在。
興許,容連渠這裏眼下還有半個。
但南平侯府此時也正一地雞毛,拿什麽同莊王妃抗衡?
傅伯筠的死,莊王妃心知肚明,即便眼下莊王妃不會動南平侯府,但如果權力都落入莊王妃手中,莊王妃掃清了一切障礙,那同傅伯筠一脈相承的南平侯府,也包括天子近臣的阮父阮母這處,都不會善終,隻是時間問題……
按原書的劇情,男女主角相愛相殺的十餘年,才在經曆生死之後,最終走到一起。
感情線來看,是十年。
但從劇情線來看,傅伯筠同容連渠還有十年的發育期。
而現在,阮陶腦海中浮現出一手拎一隻大白鵝,最後被大白鵝拖進湖裏差點淹死的容連渠……
如果劇情提前了,但人物的成長並沒有提前,如果什麽都不做,會被碾壓。
突破口在哪裏?
穿書之後,阮陶一直順風順水,拿的是惡毒繼母的爽文劇本,即便是老夫人這樣的前期消耗牌,在她這裏也都成了助力。
周圍的人更因為她身上逐漸展露的主角光環紛紛朝她靠攏,對她信賴,忠誠和依附……
她靠自己就可以翻盤。
但這次,她手上能看到的牌,要麽是已經折了的,要麽是還沒來得及成為王牌的,她拿什麽逆風翻盤?
阮陶臉色越漸晦暗……
嵐玳抱著kpi安靜坐在對麵,夫人從成衣坊出來就一直臉色晦暗,是在想事情。
嵐玳盡量不讓kpi出聲叨擾夫人,而kpi也真的靈性一般,蜷在嵐玳懷裏,一雙眼睛安靜看著阮陶,一聲都沒叫過。
等回到府中,阮趙置好腳蹬,嵐玳扶了阮陶下馬車。
留到最後的kpi和容連渠幹瞪眼兒。
“貓。”容連渠提醒阮趙。
已經有侍衛來尋阮趙問輪值安排,阮趙朝容連渠道,“連渠,夫人的貓給抱回去下,對了,還有貓衣服。”
容連渠皺眉:“……”
貓,抱,衣服……
每一個字都讓他覺得鬧心。
一起鬧心的還有kpi,眼看著容連渠不怎麽友善的目光看它,kpi也豎起了尾巴,立起了汗毛。
容連渠不由伸手按上了佩刀,kpi朝著他的佩刀窮凶極惡得喵了一聲。
容連渠看了看周遭,確定周遭沒人,忽得拔出佩刀!
kpi嚇得瞳孔都睜大!
*
kpi出現在阮陶眼前的時候,正以一種阮陶之前從未想過的姿勢。
——整個貓被馬車上的布簾包住,包得很結實,就露了個貓頭。布簾打了個結,是掛在佩刀刀柄上的,容連渠自己握著刀的另一端,將kpi像掛在竹竿上一樣,伸到阮陶麵前。
阮陶原本在想莊王妃的事,想得腦海中有些渾渾噩噩,當抬頭看到kpi被包成這樣,伸進來的時候,阮陶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在等看到容連渠本尊的時候,阮陶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好像看到了一個拎著幾百噸炸彈的人,那種視死如歸的表情。
阮陶整個人都氣笑了。
“夫人你的貓。”
確實,容連渠本尊是要多嫌棄有多嫌棄。很可能,在容連渠眼中,kpi其實和tnt差不多的……
“喵~”kpi終於開口了。
阮陶頭疼。
這個叫聲是,好玩,還要玩……
容連渠像放一坨巨型鶴頂紅一般,放下kpi,然後用佩刀刀尖一點點割開擰好的結,像挑開了火藥堆的引線一般,一番操作下來,阮陶甚至看到了容連渠額頭上的細汗。
阮陶:“……”
阮陶再次懷疑,這是前女主本尊嗎?
還是“她”也被逗比穿了?
之前的大白鵝,現在kpi,“她”是有動物恐懼症嗎?
這個念頭讓她匪夷所思。
但她開始開口,“奇變偶不變!”
然而,臆想中的任何事情都沒有發生,隻是發生了另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脫離了束縛的kpi撲向容連渠!
容連渠連佩刀都嚇掉了!
直接翻到屋頂上去了!
然後忘了貓也是會爬屋頂的!
然後阮陶聽到頭頂上的瓦片叮叮咚咚的響。
阮陶:“……”
阮陶整個人都僵硬了。
聽著頭上的叮叮咚咚聲音跑來跑去,再跑去跑來。阮陶腦海中的東西一點點在幻滅,另外半個女主光環可能要折在屋頂了……
“容連渠,你給我下來!”阮陶微惱。
下一刻,容連渠連人帶貓一起從屋頂滾落下來。
哄!
阮陶:!@#¥%……*
喵~
kpi比啃了貓薄荷還開心!
阮陶看了容連渠那幅鼻青臉腫的模樣,還有一旁的kpi。
一人一貓,都狼狽得很!
算了,還是一個都不要看了……
阮陶低頭看著剛才在紙上寫寫畫畫的符號,不看這兩本尊就不用鬧心了。
現在,她有三件事沒怎麽想通,或者說沒想好怎麽能解得通。
第一、反派boss已經滿級了,但是本來的男女主角差不多就是剛才從屋頂摔下來那樣了,要怎麽才能逆風翻盤?
第二、既然反派boss都已經滿級了,反派boss為什麽還要等?
第三、現在相對於過去的劇情,還在哪些地方有出入,這些出入可能會是破局點,但她上哪裏去知道兩版劇情的出入?相比起前兩條,這一條根本無解……
阮陶一手握筆,一手托著左半邊腦袋,整個人眉頭微皺著,腦海中千絲萬縷的聯係在腦海中碰撞著,無果,繼續碰撞,再無果,再繼續……
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但還是用筆勾勾畫畫著,一邊托腮,一邊皺著眉頭的模樣,同平日裏看起來的判若兩人……
對!
也和剛才那聲判若兩人!
他認識阮陶其實也有些時日了,大多時候見到的阮陶,都是人前精明,幹練,雷厲風行的模樣,就和剛才那聲一樣。但這個時候的阮陶,會頭大,會托腮,會皺眉頭,會絞盡腦汁,讓他想起阿渠在的時候,用樹枝在地上畫算籌的模樣……
做出來了會一臉高興,得意洋洋,做不出來會生氣惱意,然後再繼續做。
這些,好像都在昨日一般。
在被黃沙吞沒前……
容連渠緩緩垂眸,目光斂在冬日的寒夜裏。
屋中的炭暖呲呲作響,躍動的火苗將光暈清淺照在兩人的側頰上,容連渠轉眸看向屏風處,記住了這兩道光影……
*
很多事情不是壓在一晚能想清楚的,但這一晚,一定是阮陶過得最渾渾噩噩的一晚。
腦袋成漿糊前,阮陶洗漱歇下。
破天荒,kpi頭一次沒趴在她床下睡著。
而是就蹲在容連渠窗台處,一雙眼睛一直盯著他,好像要看穿他的一舉一動一般。
容連渠看著它就惱火!
他從小就怕貓!
kpi還是貓裏他最怕的那種……
帶攻擊性的!
他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跟來的,他想趕它走,它就豎起尾巴,汗毛立起,容連渠頭大,但他退回去,kpi就放下尾巴,就盯著他。
反複兩次無果,容連渠也不想再折騰。
隻要它不上前,他也不想劍拔弩張。
就這樣,容連渠從防備,警惕,時不時警惕,到最後半夢半醒睡著,到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
他過往從來不會睡這麽沉的,但今日好像睡得尤其死。
等一麵撐手起身,一麵迷迷糊糊睜眼,好像手臂觸到了什麽毛茸茸的東西。
那種感覺讓容連渠瞬間清醒,低頭看向一側,一隻團在一起的貓出現在他眼前,當下,他**,靠著他,貓尾巴掠過他手臂,容連渠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然後那根貓尾巴再次掃過他手臂,他覺得一股酥麻感如同利箭一般擊中了他命脈。
啊!!!!!
哀嚎聲響徹雲霄!
直接把阮錢和阮孫嚇一跳!
這剛好好地吃著早飯呢!
這誰的慘叫這麽沒有征兆,嚇得兩人的碗都掉到地上了!
還怎麽吃啊!
阮錢和阮孫都無語了!
大清早的!
阮錢抱怨,“這誰呀,真是的!”
阮孫輕嘶一聲,“誒,這聲音是不是有些熟悉啊?”
一句話點醒兩個人,包括他自己。
聽聲音,像是,容連渠?!
*
“……所以,莊王妃邀你今日去王府煮茶?”阮陶才聽傅毖泉說起。
傅毖泉頷首,然後從李媽手中接過那枚帖子,交到阮陶手中,“昨日母親回來得晚,我看母親在想事情,就沒有入內打擾。正好晨間來看母親的時候,再同母親說起此事。”
阮陶看著手中那枚帖子,腦海中都是昨日曾梅雲口中那些觸目驚心的話。
過往,她會以為莊王妃隻是想親自教傅毖泉;但眼下,她知曉遠不止如此。
莊王妃應當是心情愉悅,也有很多東西想傅毖泉看到。
“我不想去。”傅毖泉輕聲。
阮陶握緊茶杯,盡量平靜,“莊王妃的邀約,不能不去。”
其實阮陶不提,傅毖泉也知道。
但阮陶不能說得更多。
“煮茶,我又不會。”傅毖泉輕歎。
阮陶溫聲,“去了,就順著莊王妃的意思,教你煮茶,你要用心學。”
傅毖泉頭疼,“我不想學……”
阮陶鮮有的耐性溫和並且沒有懟她,“如果不想學,或者學不會,莊王妃在一旁教你的時候,你一定要假裝很崇拜地看著她,無論她做什麽,你眼神都要很崇拜,看著我,很崇拜的意思就是她做完了,你恨不得再看一次,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你也可以不學,或者學不會。”
傅毖泉:“……”
傅毖泉驚訝。
雖然母親經常會教她一些東西,但這次明顯教的和以往的都不同,而且,還很耐性,就算她說不想學,母親竟也還沒懟她,而是順著她的話,真的在教她如果不想學和學不會要做什麽。
傅毖泉下意識覺得哪裏怪怪的。
但也許,上次鍾媽和寧媽的事,也讓母親警覺了……
阮陶則是叮囑,“記得,這條,也適用於莊王妃一時興起讓你聽她講的任何東西,讓你跟她學的任何東西,甚至,讓你嚐的東西,或者,送你的首飾,衣裳等等,記住,讓她覺得你很崇拜她,願意跟她學,聽她話,如果實在很難,就安靜聽著,仿佛在思考她說的。”
“可是……”傅毖泉攏眉。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阮陶點破。
*
“東家,貨到了。”京郊十裏亭處,夥計同曾梅雲說起。
今日來接貨,周老板遠道,第一次入京,在商言商,他要在十裏亭這處迎候。
夥計提醒,曾梅雲起身,果真見周老板的商隊往十裏亭這處來。
商隊過來還有段距離,曾梅雲已經在朝商隊揮手,這是商業禮節。
而商隊旁邊,一撮侍衛模樣的人打馬而過,因為離得近,所以曾梅雲轉頭看了一眼,正好其中的一個人也轉頭看他,兩人照麵過,又都收回目光,一個向城門方向去,一個重新看向商隊處,都沒有回頭。
曾梅雲是覺得這人在哪裏見過。
但京中之人何其多,尤其是他這種做生意的商人,見過的人自然更多!
商隊到了跟前,周老板下馬車,曾梅雲親自去迎,談笑問候,東拉西扯一大堆,最後一道上了馬車。
馬車上,曾梅雲同對方說起京中各種好玩之處,這次一定要帶周老板挨個去看看。
周老板高興得合不攏嘴。
做生意嘛,和氣生財,方才才笑嗬嗬說完這句的曾梅雲忽然僵住,然後目光忽然轉向剛才駛過去的那小撮侍衛處!
溫,溫珺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