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青天鍔未殘(一)

“紅鸞你知不知道，我平生最是豔羨的人就是阿曦。”靜默之中，忽然聽到許淼淼開了口。見到紅鸞沒有露出太吃驚的表情，她倏然一笑，接著道，“阿曦曾經講過，她雖為女兒身，卻做男兒誌。平素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踏遍天下，我與她幼時便已相識，至此已經十又餘年。她八歲的時候我年方七歲，那時我還被關在府中由夫子教導，阿曦已經孑然一人到了漠北。”

“曦小姐的確特立獨行。”紅鸞也是知道劉曦的。

“爹對我雖然已經算是寬容了，但我到底生在官宦之家，完全沒有可能做到像阿曦那樣。後來我仍在自己的閣樓裏，每天做些瑣屑的事情消磨時光的時候阿曦已經到了黎國。在那裏她學了黎國的話，走訪了閻炎、薛品等名人。她也曾到雲龍寺齋宿月餘，同阮汝把酒當歌。就算後來她回到京城幫助她爹經營學堂，她仍舊是時常出去小住。世人都說她形跡張狂癡顛，卻不知道她才是最灑脫的人。所謂閑雲野鶴的生活，在我這裏卻是遙不可及。”

說話的時候她臉上淺淺清愁就算是湖波上的觳紋，細辨之下可以見得。

事實上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同自己迥然的劉曦交好。隻知道她身上的那種隨遇而安，隨心所欲是她一直在追逐的。也是因此，她才會忍不住想靠近劉曦。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

在進宮的時候離開劉曦於她而言不僅僅是離別了一名閨中密友，更是舍棄了她貪圖的生活。好在的是，她沒有的，劉曦能夠擁有。她也期望劉曦能夠一直擁有下去。

“小姐雖然羨慕阿曦姑娘，可曾知道阿曦姑娘也有自己的擔憂？”紅鸞沉思良久後方才啟言。

許淼淼不以為然，“擔憂嗎？無論什麽阿曦自己都能處理得好的。”

“依紅鸞愚見，因為小姐向往阿曦姑娘所過的生活，所以下意識地就把阿曦姑娘美化了。小姐生在大富人家裏，不明白底層的人如何因為一鍋米粥勞累，小姐自然也不會理解那些賣兒賣女的百姓心底的淒苦。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小姐也隻是在書上看到過。”她推心置腹道。

許淼淼點頭，“我的確是不懂得，可是阿曦也未曾到過這般境地。”

紅鸞譏諷一笑，“阿曦姑娘的確沒有過，可是在她學堂裏那些學生呢？小姐也知道阿曦姑娘品性高潔，可是如今父母將自己的子女送到學堂裏又是圖了什麽？不是小姐認為的光宗耀祖，做買賣的希望子女能認得幾個大字，將來給他們記帳，肚子裏稍有點墨水的希望子女能考個大官。至於那些種莊稼的，說起來更是可笑，他們恐怕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把子女送到那裏去。隻是見到旁人有做，就依葫蘆畫瓢了……阿曦姑娘念書習字就是為了教這樣一群無知愚昧的人的嗎？小姐何曾想到過，阿曦姑娘每日的心情？”

被紅鸞連珠炮似的一席話震住的許淼淼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