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疊金明滅(四)

許淼淼攙著太後走在前麵，鄴純仁不遠不近地跟在兩人身後。太後因為是頑疾在身，沒有多大的氣力，才走了短短一段路程便有些支撐不住了。許淼淼暗自觀察到了，見到花影間有一處八角小亭，便對太後說道，“太後，天氣這麽熱，還是先到前麵用些茶水好了。”

太後對她在細微處的體貼很是滿意，輕輕頷首，鄴純仁見到兩人往八角亭走去，自己也趕上前，在太後上台階的時候給許淼淼搭了把手。太後把她這個小舉動看在眼裏也不說出來，先她們一步到的宮女已經替石凳撣了灰塵，並拿出了茶具。隨後就有宮人提著新沏的茶水來了，嗅著香味，是太後最喜歡的鐵觀音。

“人越老，身子越不中用，才走了這麽一段路就累成這個樣子。”太後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許淼淼玲瓏心思，連忙俯下身，“臣妾給太後捶捶腿。”

卻不知道太後很是著急，連忙托著她的手，語帶責備道，“女子有了身孕最忌諱的就是蹲下，這些敏貞都沒有給你講過嗎？”

乍一聽到她用這麽熟稔的口吻稱呼許氏，加上那一次不愉快的記憶湧進心上，許淼淼的眉頭微微一動。還是抿嘴笑道，“臣妾一時大意，竟然給忘了。”

“今後可不能這麽馬虎，”太後嗔怪看了她一眼，手放在許淼淼的肚子上，笑眯眯道，“這裏頭裝的可是哀家的金孫。”

她如此慈祥和藹的表情，若是之前許淼淼見到了必定是毫不設防。隻是經曆了許氏的事情之後，許淼淼總是覺得太後對待她的好之後隱藏著不可昭示的秘密。她一來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表現出自己對太後的避諱，隻有把那份情緒隱匿在心底。

鄴純仁靜靜站在一邊，麵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太後忽然間把視線挪到了她的身上，眉微微揚起，指著鄴純仁說道，“到哀家麵前來。”

被突然點到名的鄴純仁不卑不亢地走到太後麵前，款款行了一禮，輕聲問道，“太後有什麽事要吩咐臣妾嗎？”

太後打量了一下鄴純仁細弱的身子，眼神回到她蒼白卻益發嬌美的臉上，微微歎了口氣，親自伸手扶她起來，“許久不見到你了，之前聽淑妃說你身子好了許多，如此一見，真不知道當初你是什麽樣子。”

鄴純仁眨了眨眼睛，濃密睫毛下的眼珠如同黑亮圓潤的蚌珠，開口的話也是柔順乖巧的。隻是太過乖巧，太過周到，反而少了幾分真心的意味。

“是臣妾冒犯了，要太後見到臣妾如此糟糕的樣子。”

“太醫熬製的藥可是有按時服用的？”太後眼底下都是對鄴純仁的心疼。

鄴純仁虛弱地一笑，“前段時間身子剛有了起色，沒有想到過了幾天又虛了下去。趙太醫講臣妾的身子是被藥快掏空了，隻有勉強吊著一口氣。”

誰想到她說了這話太後卻是生起氣來，“這個混帳東西，竟然敢對你這樣說話！”

鄴純仁低低一笑，頭上一隻青玉鑿成的芙蓉花墜子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在眼瞼投下略帶青色的影子。

“太後不必動怒，免得傷了身子。臣妾自己的情況如何，是再清楚不過了。所幸的是素來還有許妹妹過來陪，有些時候皇上也會到宮裏小坐一會兒，就這麽去了也不說太傷心。”

太後見到她無欲無求到如此地步，啐了她一口，“說什麽瘋話，哀家一把老骨頭都還撐著，你年紀輕輕倒是說什麽去不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