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莫道春光晚(一)

換上新裝的衛子矜走進來的時候，許淼淼幾乎不認得她了，她上身著一件澹澹粉色薄羅短衫，衣襟兩側有束帶，鬆鬆地在胸前打了個結，餘下雙帶隨意垂下。鎖骨下淺露出一塊裏麵著的白色素絹抹胸，邊緣繡著與短衫同色係的錦紋。腰係一條輕羅長裙，白色為底，下端有暈染的粉紅芙蓉圖案，其上又覆了一層輕紗，飄逸輕柔。她的頭發則挽成三轉小盤髻，傾向右邊，上麵插有一支鏤空雕花水晶釧，髻下飾有兩朵小小粉色薔薇，鬢邊兩縷散發貌似不經意地垂下，薄如蟬翼，掩在她雙耳兩側，而她那與水晶釧相配的水晶耳墜純淨如露水，亦不甘寂寞地點點閃爍於她行動間。

子矜的容貌雖然算不上是殊麗無雙，卻是勝在那份氣度上。那種雍容致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能有的，尤其是那雙秋水一般的眼睛裏透出的沉穩氣質。

“你看看，這樣才合適你。”許淼淼一點兒也不後悔自己的作為。

“小姐。”衛子矜又掉下眼淚來。

“小姐，誰是小姐？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你現在是貞平郡主了，就喚我一聲‘姐姐’吧。”許淼淼用一條鵝黃色的手絹為她擦試著眼淚。衛子矜卻是一直在搖頭。

“小姐，你叫我今後怎麽辦？我一個人在宮外，卻留下你和茗瑤。”

“傻丫頭。”許淼淼牽起她的手，往後看向茗瑤，道，“茗瑤很快也會出宮來陪你的。”

“我不要！”茗瑤聽了，一陣苦鬧。

“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放心讓你留在宮裏？”許淼淼心痛地望向她，“你我自小名為主仆，實為姐妹，吃穿用度自是沒有虧待過你。你心思單純，又怎能習慣爾虞我詐的生活？我已同娘親商議過了，他們接你出宮，收你為義女。等到你適婚的時候，便為你尋一戶好人家。或者，就是子矜收你做義妹。”

“不要不要不要！”茗瑤一口氣說完，哭泣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茗瑤。”衛子矜轉身就想要去追她。

“子矜，由著她去。”許淼淼卻是拉住了她的衣袖，

“小姐，你明知道，我們都不願意離開的。”衛子矜看著她道。

“我知道。”許淼淼應了，牽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一屏紫檀木嵌壽字大鏡前，好叫她看到最清楚的自己。

“你看看，是不是比起平常要漂亮上許多？”許淼淼在她身邊輕聲問著。

冰涼的眼淚滑下了臉頰，洇在胸口的抹胸上麵，衛子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若是真的覺得對不住我，今後出宮了就多多代我回府裏看望我娘親他們，能多多幫助茗瑤，這也都夠了。”

“小姐……”衛子矜嗚咽一聲。許淼淼走上前擁住她，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肩上，道，“這世間又哪裏有子女不想為爹娘平凡，光耀門楣？又哪有女子真的不想要打扮自己？又哪裏有人願意一輩子為奴為婢。你既是我的姐妹，我自然也是應該為你考慮。”

衛子矜哭得嗓子都發痛起來，許淼淼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再為我勸勸茗瑤吧，我先去太後那裏了。”

衛子矜卻不肯鬆開她，許淼淼溫婉一笑，力道不大卻十分決斷地推開了她，轉身往殿外走去。

殿外陽光正好，日光躍金，鋪灑在四四方方的青磚上麵。許淼淼喚來扶桑與自己同行，步履輕鬆了許多。

她終於，能放下自己心裏的一份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