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莫道春光晚(三)
回到宮裏的時候見到茗瑤兩個眼睛紅通通地望著自己，許淼淼心裏一笑，還是決定等明日衛子矜離開之後才搬回宜歡殿裏。
“子矜呢？”
“紅鸞姐姐在寢殿裏。”茗瑤聲音不大地回道。
推開門，便見到衛子矜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窗前，蹦著繡架正在忙活。窗戶半掩半開，帶了花香的風自窗外廊下徐徐朗朗吹來，吹得帳子隱隱波動如水麵波瀾，銷金花紋綿聯如閃爍的日光。
日光斜射進來，滿頭柔順的青絲像是淬了亮意，盤成簡單的高山髻，身上流彩織雲大袖衣晃動之間，像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河水。反射在她臉上，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意味在裏麵。
子矜像是繡得累了，放下針起身正想要休息，忽然見到許淼淼站在那裏，當下一驚。
“小姐。”
“還叫小姐嗎？”許淼淼這麽一說，衛子矜臉上一陣困窘。她走過去，見到衛子矜繃在繃架上的是一個嬰兒衣物的小樣，正在勾著粉蝶戲花的圖樣，她不禁搖頭道，“你如今就不要做這個了，既傷眼睛，又費神。”
衛子矜的臉上出現一抹黯然，“不做這個又能為小姐做些什麽？讓小姐隻身一人留在宮裏，我隻恨沒有為小姐一一把那些障礙掃除幹淨才走。”
許淼淼翩然一笑，“要掃除幹淨？不知何年何月才是個盡頭。舊的去了，又總有新的來。”
“小姐。”衛子矜看著她臉上不同往日的淒冷，忍不住開口。
許淼淼道，“不用擔心我，小時候娘總說我比尋常女子惹得禍事多，你看我現在不是比誰都好？況且你們走了，還有鄴姐姐。”
“可是小姐身邊，就連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衛子矜仍舊是放不下她。
“傻瓜。”許淼淼對她說道，“扶桑是太後那邊的人，有她在，不會有事的。而且，我和皇上，都會好好保護我肚子裏的孩子。”
見到衛子矜還是擔心擔心那的，許淼淼牽著她的手往桌子前走去，“咱們明天就要分開了，今日就好好說說話吧。”
衛子矜隻是點頭，卻不作答。
“不要這麽難過。”許淼淼握了握她的手指，“今後，衛家偌大的一個家業，都要靠你自己去打理了。我已經請人把你爹娘的墳塚修葺了一番，此次你爹沉冤得雪，追封為‘廉貞候’，你也被封為貞平郡主，其它房裏的人必定是要來認你的。至於認不認，就看你自己了。”
衛子矜垂眉道，“終究是衛家的本家，若是不認，恐怕對爹娘的聲譽也是不好。”
許淼淼頷首，明白人言可畏這個道理，又道，“還是不能委屈了自己。你閑來無事，到許府去，其它房裏的人也不敢隨意欺淩你。也可以時常到宮裏來。”
說到這裏，衛子矜的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許淼淼歎了口氣，“以前怎麽不知道你竟然這麽愛流淚，還隻以為你是一個懂事內斂的。”
衛子矜抬頭，水靈靈地、毫無一絲雜垢的眼睛望著她，答道，“是因為一直都在小姐身邊，未曾麵臨分別。”
“不是都說了，以後你作為貞平郡主，可以時常來看我的嗎？”
“那也不一樣。”衛子矜出聲反駁著她。
“沒什麽不一樣的，即便是有，也是我放心了許多。”許淼淼說著站起身，轉到山水插屏後，親自捧了兩個盒子出來。隻見到一個是紅漆描金的匣子，另一個是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她先是打開紅漆描金的那個，推到衛子矜麵前，道，“你明日便要走了，我送了幾樣東西。平日戴在身上，也免得那群人小覷了你。”
衛子矜一看，裏麵多是許氏為許淼淼精心準備的嫁妝，也有皇上和其它妃嬪賞賜的東西，譬如鑲青金石的梳篦、碧汪汪的翡翠手鐲、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耳墜、碧璽石的佛珠手鏈、金鑲紅寶石石榴耳墜。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更為名貴的還有軒轅奕從嶺南回來讓軒轅澤托送給她的價值連城的那個母珠和子珠，她急忙推了回去。
“這些東西，我不能要。”
許淼淼卻是搖頭，“你一定要收下的，你我雖然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早已交心。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和茗瑤一樣重要。我送你出宮是享福的，不是讓你吃苦的。”
衛子矜卻還是搖頭，“皇上的賞賜已經夠多了，旁的我真的不能再收。”
“那是皇上對你們衛家該有的補償，這東西卻是我的心意。”許淼淼卻並不給她說，那匣子的內襯底下還有數十張百兩的銀票。
“小姐。”衛子矜一下跪在地上，涕淚縱橫，“你對我這麽好，我該要怎麽報答你才好？”
許淼淼把她扶起來，道，“照顧好你自己，便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又指向另一個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阿曦也已經成婚足有月餘了，這是我從之前鄴姐姐送給我的東西裏挑出的幾樣東西，裏麵多是鬆煙墨、各種書紙之物，希望你能交給她。”
衛子矜便頷首，“我會為小姐轉達給阿曦姑娘的。”
許淼淼籲了口氣，“也不知道她和那位童公子處得怎麽樣。”
“小姐放心吧，阿曦姑娘那樣的女子，能與所有人都處得很好的。”衛子矜勸慰著。
許淼淼想來也是，便也露出笑容，“也是，像阿曦的話，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她的。”
因為感念是是衛子矜最後一天住在真龍殿裏了，她自己也是，許淼淼除了軒轅澤來的時候外，第一次真正按照禦膳房交來的菜單來點菜：蓮子八寶鴨子熱鍋一品、肥雞火熏燉白菜一品、羊肉他他士一品、蓮子豬肚一品、青筍香蕈燉肉一品、水晶丸子一品、奶酥油野鴨子一品"；後送青筍爆炒雞一品、攤雞蛋一品、蒸肥雞煠羊羔攢盤一品、象眼棋餅小饅首一品、葷素餡包子一品、烤祭神糕一品、銀葵花盒小菜一品、銀碟小菜一品、鹹肉一品；隨送粳米膳一品、樹雞湯一品，額食六桌：餑餑十二品一桌、內管領爐食八品一桌、盤肉二桌、羊肉四方二桌、上藥餑餑二品、二號黃碗菜二品一盒。如此多的菜色，用折疊膳桌擺也是緊緊湊湊的一桌。
遣了其它人，許淼淼讓茗瑤也坐下。三個人麵對麵坐著，卻沒有一個人先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