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不爭寵

珠簾不約晚來風(一)

一路有嫋嫋的琴音傳來,如空穀幽蘭,沁人心脾;如山中泉澗,泠泠作響;如春風拂麵,花開嫋娜。許淼淼心中的緊張和恐懼,也一點一點被這琴音撫平。

而走在前麵的姚元公主則是露出一副不鹹不淡的表情,對身旁明珠道:“倒也沒有那麽差強人意。”

明珠點頭稱是。

行至偏殿,地上方磚皆是修以花飾,用玉石鑲嵌,每一塊方磚都有一朵用純白無暇美玉雕琢而成的蓮花,傾盡奢華。在偏殿大廳的兩側,有汩汩而流的泉水,內置紅色如火的豔荷。它的蓮葉格外圓如玉盤,小巧玲瓏。間或生長盛放的紅蓮恰如一點妖嬈。也正是因為偏殿中有水流通過,清涼溫和如春。

殿中已經坐了一人,背影英挺。姚元公主特意沒有讓人唱喊,緩緩踱步到他身後。而沉迷於琴聲之中的璞綸,自然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等到最後一彈一撥結束,璞綸這才緩緩睜開眼,濃密如扇的睫毛猶如掀動的蝶翼。就在這時候,姚元公主拿著手中的鵝絨團扇對璞綸扇了扇風,璞綸駭然,一下從錦杌上站起。

“姚元公主。”看清來人,他立馬跪在地上。

姚元公主卻恍若雷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明珠在一邊覺得奇怪,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

姚元公主這才回神,一雙眼睛卻像是逮捕一般犀利地看著璞綸,道:“起來吧。”

璞綸這才站起身,而他的全貌,則是毫無保留地展露在姚元公主麵前。一身湖藍色榆錢花織錦滾雲邊袍服,他本人相貌不驚四方,淡淡爽爽若春桃李,夏禾稼,秋桐桂,冬奇葩。唯一能出彩的地方既是那雙沉穩入水的眼睛了。漆黑黑的微闔垂目時,睫毛便高高地卷翹起。

可是姚元公主卻是再一次震驚了,眉心猝然聳動起來,神情幾乎凝滯在了那裏,且悲且喜,且憂且哀,複雜而深邃。而明珠見了璞綸,亦是一震。

興許是久未聽到姚元公主的吩咐,璞綸緩緩啟唇,喚道:“公主。”

這聲音雖然清淡溫和,卻不是姚元公主印象裏那人獨有的嗓音。她這才回過神來,目光一瞬又變得冷冷的了,大步往高處座上走去。而許淼淼,亦是前去入座。

“我聽說你是大元第一樂師,但是聽人彈琴,我已經聽得膩味了。你若是當真擔得起這個名號,就自己尋覓其它樂器。”姚元公主的嗓音安靜平和中,自然透出凜然風骨,令人不敢輕褻。

隻是璞綸微微一愣,他進宮也有兩年了。時常也有嬪妃請入宮中演奏,哪一個不是客客氣氣說話的。就連姚元公主座下皇上現今最喜歡的許修容,也是相待有禮。卻是從未遇到過姚元公主這樣性子的人。

好在他修養甚好,倒也沒有真正動怒,隻是不卑不亢,道:“小人不才,蕭管絲竹琵琶箏琴皆略有精通。公主既是不愛聽小人彈琴,小人便以琵琶彈奏一曲,希望公主歡喜。”

璞綸語調謙和,神情寧靜,不哀不怨,溫內剛。讓姚元公主忍不住想起了另一人,那人卻是心台清明,無怒無愁,癡而不怨,洋洋大灑。他二人氣質雖然迥然,可是隻是與璞綸短暫相處,她已經思及那人數次。就如現在,她看著堂下的璞綸,卻把他看作是穿著布衣袈裟,臉若清菱的他,卻見他長袍身形飄蕩隨風,看似不善言辭話不高聲的青年書生,神色卻靜如山嶽般崎然不動。

心中忍不住一聲長歎,手卻是有意無意撫到了自己的小腹上。

就在這時候,宮女已經取了一把具有梨形共鳴箱的曲項琵琶。璞綸接過琵琶,豎抱,左手按弦,右手五指彈奏。鏗鏘幾聲,動聽悅耳的樂聲已經響起。

許淼淼聽出他演奏的正是有“白雪陽春,一曲西風幾斷腸”美名的《陽春白雪》。她自然也看出方才姚元公主態度有異,現下一邊聽曲一邊暗暗打量姚元公主的表情。卻見到她正襟危坐,神色安然,瞧不見一絲端倪。

無奈,她隻有轉頭,重新欣賞悅耳的演奏。

曾經在一冊古書上看到有這樣的說法,道是“《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而璞綸亦是技藝高超。而他和一般樂師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演奏時便是渾然投入自己的世界中,不像其它樂師總是對上位的人有些忌憚。

姚元公主卻不如許淼淼看到的那般鎮定,她攏在袖中的雙手慢慢撫摸著一物。袖角微微被風吹起,卻見到那是一隻雙手合攏大小、貝殼狀的琺琅盒子。盒兒瓦藍瓦藍的,嵌著金絲花紋,亮閃閃十分精致漂亮。看那份精致,似是裝盛胭脂水粉、珠寶首飾用的。

如此一物,她卻視如珍寶。而她的目光,帶著些許悵然,悠長如水地看著璞綸。

這曲《陽春白雪》還沒有演奏完,卻見到一名不速之客大步走了進來。隻見到杜衡一身藏青色銅錢紋刻絲袍服,曳開的袖口上一圈金絲線裹得邊子密密實實。他的表情陰戾,全然看不出當新郎官的喜悅。

也因為他的到來,姚元公主一邊把袖中的盒子揀好,一邊冷冷地掃向他。

許淼淼這會兒恨不得自己能夠土遁離開。

駙馬爺杜衡聽到宮中演奏的曲子更為火大,走到璞綸麵前,冷冷揮袖,道:“不用彈了,退下。”

半路被打斷的璞綸抬眸,見到的是憑空而現的男子,略略皺眉。手下撥彈動作停了下來,似是詢問一般望向上麵的姚元公主。姚元公主紅唇輕啟,隻說出兩個字,道是“繼續”。

顯然這個小小的舉動惹怒了杜衡,他怒目圓睜,看著上方的姚元公主。也不顧有他人在場,喝道,“公主!”

姚元公主一邊輕輕揭開茶蓋,一邊漫不經心道:“駙馬,你的聲音太大,幹擾我聽曲了。”

杜衡大步流星走到高台之上,在離姚元公主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明珠挺身而出,擋在他和姚元公主之間。

“駙馬爺。”明珠帶著些淡淡警告的意味低喚他一聲。

杜衡表情桀驁,“你莫是敢攔著我?”

明珠淡聲應道:“駙馬爺說笑了,奴婢隻是不想讓駙馬爺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你……”杜衡驚怒。

身後姚元公主拈了顆琉璃盞中剝好的荔枝喂在嘴裏,吐出核後方才道:“明珠,讓開吧。我倒要看看,駙馬爺是想對我說什麽,做什麽。”

聞言明珠身似一陣風便退下了,杜衡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冷哼一聲,“公主不回公主府主持婚禮也就罷了,為何現在卻要那麽做?拂了我和玉兒的麵子。”

“怎樣做?”姚元公主睇他一眼,爾後往下看去,見到下方璞綸另換了支《雁落平沙》彈得盡興,許淼淼則是一幅聽得認真入迷的樣子。

杜衡也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了眼,卻是飛快又掉頭過來。

姚元公主手中慢慢搖著團扇,懶懶道:“我隻答應讓你娶那個女人為妾,卻沒有說過讓她入住到我公主府上。你難道認為,憑她低賤的身份,也夠格進我的地盤嗎?”

杜衡麵紅耳赤,“你既願意我納她為妾,就該知道我是會把她應到府上。你今日吩咐府中人攔住花轎不讓玉兒進門,你知道外人會怎麽非議嗎?”

姚元公主抬眸看他一眼,反問“外人怎麽非議,與我何幹?”

不等杜衡問,她唇角扯出一個淡薄譏諷的笑容,道:“她未與你行嫁娶之禮,就珠胎暗結。駙馬,難道她還怕別人的非議嗎?”

駙馬杜衡被她這副態度氣得口不擇言,道:“公主,你不也是……”

話還沒有說完,一把匕首已經抵在她的喉頭。但見到明珠一臉端肅,全身上下都持有一股張力,冷眼看著他。而姚元公主眼中亦是迸發寒光,道:“駙馬,你莫在挑戰我的底線。我已經撥了一座宅子給你們二人以過風流快活的日子,你不要讓我有什麽歹毒的想法才好。”

“毒婦!”杜衡罵了一聲,脖子上一陣絞痛,明珠的匕首毫不客氣地劃破了他的皮肉。

麵對這一幕,底下的兩人依舊是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懂得一個道理——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姚元公主一聲冷笑,目光如毒蛇一般看著他,道:“索性今日就在這裏給你說個清楚,你與她的孩子,永遠都不要妄想能上我的玉牒。我的爵位,自有我腹中胎兒承襲。”

“你……”杜衡眼中業火三千。

卻見到姚元公主慢悠悠地搖晃著團扇,對明珠道:“明珠,我還要聽曲,把不相幹的人都請出去吧。”

明珠盈盈一笑,頭上雀頭銀簪一點,“奴婢知道了。”轉身看著杜衡,不鹹不淡道:“駙馬爺,請吧。”

“好!好!好!”杜衡連道三聲好,之後獰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猖狂到什麽時候!”

說完一聲冷哼,再不看殿裏任何人一眼,奮力摔袖而去。

等到杜衡一走,璞綸的曲子也正好彈完。他張開眼,把琵琶放置在腳邊,起身抱拳道:“小人今日還有要事在身,就不多作停留,往公主海涵。”

姚元公主一雙水眸流光溢彩盯著他看,道:“要事,璞大人有何要事?”

“實不相瞞,在小人到公主這裏前,賢妃娘娘也讓小人到芷容宮,教儒音帝姬撫琴。”璞綸據實以告。

姚元公主聽了以扇障麵,一陣“咯咯”的笑聲傳了出來,宛如少女一般清甜的聲音響起,“璞大人,阿音是我的親侄女。你能教她撫琴,我很是感喟。今日璞大人就先過去,從明日開始,阿音就在我宮裏生活了。璞大人以後要教阿音撫琴,就請來靈芸宮。”

聞言璞綸一怔,之後神色如常,躬身道:“小人領命。”

姚元公主滿意一笑,對身後明珠道:“去送送璞大人。”

明珠應聲退下。

直到璞綸和明珠的身影從門外消失,姚元公主才慢慢收回自己的視線。一瞥見到許淼淼低眉正在認真品茗,她正了正手上的兔紋鏤空金手釧,慢條斯理道:“許修容是個明白人。”

許淼淼聽到她的話,慢慢放下茶盞,似是懵懂無知地看著她。

姚元公主淺淺一笑,“如今璞大人已經走了,用膳的時間也快到了。許修容不若留下與我一同進膳。”

錦衾羅帳,姚元公主坐在香木金絲榻上,一邊的**如鳳盤鴉聳。見到她手中所持之物,正是在偏殿聽璞綸彈曲時的那個琺琅盒子。見到她慢慢打開搭扣,隻聽“啪”地一聲,盒子應聲而開。紫紅色的姑絨氈墊上靜靜地躺著枚黃楊木刻字如意,她慢慢從盒子拿起,在麵前細細打量。半晌之後,一滴眼淚緩緩從眼角流出,卻還沒有落到下頜處便已經洇在皮膚裏。

“這一次,你會來找我嗎?”

正是黯然神傷的時候忽然聽到細細的腳步聲,她急忙把黃楊木刻字如意放回盒子,抬頭卻見到是明珠走了進來。

“公主,許修容已經走了。”

姚元公主淺淺頷首,又問道:“我讓去你找得東西找到了嗎?”

明珠點頭,從懷中掏出一根疊得整齊的絲巾,打開,隻見到一隻赤金弦月耳環托在她手中。姚元公主伸手拿起,唇角是若有若無的笑意,道:“這耳環,是我在宮外的時候送給阿音的。這宮裏除了她有,再沒有第二人。”

明珠道:“公主怎麽知道帝姬來過?”

姚元公主杏眼微闔,長長的睫毛微微覆下,她的語氣低沉中有些輕鬆,“許修容嚇成那個樣子,不是看到她了,又是看到了誰?”

明珠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道:“所以公主才會讓我到許修容看的地方去找找,有沒有什麽留下的東西。”

姚元公主把耳環又遞給她,“你去送還給阿音吧。”

“可是這樣帝姬不是就知道公主知道她嚇許修容的事了嗎?”明珠不解。

姚元公主長指絞在一起,道:“我就是要讓阿音知道。你也很清楚,阿音雖然聰明絕頂,但容易感情用事。這次如果不是賢妃在她麵前煽風點火,她也不會相信許修容是害死虞美人的人,甚至冒然對許修容出手。”

明珠接話道:“說實在的,我也不相信許修容是那樣歹毒的人。”

“是不是,以後自然見分曉。”姚元公主不可否認,眼中卻有厲害顏色,“賢妃這一次竟敢算計阿音,我是絕對不會讓她得逞的。”

“所以公主才說,要把帝姬接到宮裏來?”

“我時時看照著她,也是安心。你也瞧見了皇帝對許修容的重視,若是許修容真的有什麽差錯,皇帝就算顧念他和阿音的父女之情,也不會輕易就饒了她。你又不是沒有看見他都已經把阿音送到了普陀寺。”

明珠睫毛一爍,神情依舊和靖,“皇上這樣對待一個妃嬪,倒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也不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你沒瞧見當年皇帝對待喚鵲宮那位嗎?可是那時候再怎麽風光,現在又是如何?”姚元公主冰著臉道:“皇帝什麽都好,隻是容易念著感情。偏偏又是不注意時候,該記著的時候沒記著。不該得時候,偏偏記得比誰都牢。”

“這一點儒音帝姬倒是隨了皇上。”明珠微笑道。

姚元公主淺淺頷首,“你先下去把東西送給她吧。”

“是。”明珠拜了一禮,便退下了。

自從幾月前新一屆秀女進宮後。不知怎麽搞的,原本一潭死水的朝廷宮廷,突然像被海嘯擊碎了一池靜水,掀起了連番波瀾,一事接著一事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

雖然是水不激不躍,人不激不活。

但是這風浪來得太快太淩厲,太莫名其妙太不知所然。引來了宮裏許多隻求自保的人一陣心悸。

這之後,璞綸便經常到靈芸宮去了。他每每叫儒音帝姬撫琴的時候,姚元公主的身影總是遠遠近近出現在他周圍。好在他隻當是姚元公主記掛著儒音帝姬,並不敢往別處想去,與姚元公主的相處倒也顯得融洽。

然而先前說過了,宮裏的事是一波兒又接著一波兒,哪裏有什麽平靜的?就在離太後壽辰不過七日的時候,賢妃身邊的尾翠暴病,死了。本來死一個宮女算不得什麽大事,可是死而複活卻是十分地嚇人。

尾翠死了的消息傳到了賢妃耳裏,賢妃是坐立難安,就連許久才到她宮裏一次的軒轅澤去了,她也是心不在焉的。結果軒轅澤在那裏隻待了一會兒,就拂袖而去。

事情還要從幾天前說起,鄴純仁和許淼淼兩人假意不合,共同演了出戲。這戲自然就是演給賢妃看的,每日許淼淼與姚元公主在一起,便分住了賢妃的大半心力,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鄴純仁已經重新開始調查周維莊刺殺許淼淼這樁事。更讓賢妃沒想到的是,就連裴延鈞也收到軒轅澤私下下達的旨意,要他協理鄴純仁。就在鄴純仁的糾察之下,事情終於有了些眉目。

周維莊生前,居然有和一個宮女對食過的,證據就是與他同住的那名小太監手裏的一個荷包。

若說那荷包,倒也做得精致。是個金累絲繡花荷包,絹製的袋子輕軟秀美,上用褐綠色彩線繡了柳枝,又用淺綠和鵝黃絲線添上細巧的葉子,底下用棕線拈金線打的絡子,精美異常。而荷包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茉莉,也像檀香。初聞還以為是普通女子所用的脂粉,隻是忽然想到,周維莊的死離現在已經過了許久了,且收著荷包的太監卻並沒有讓荷包和其它宮女有過接觸。當下腦中靈光一閃,她當即讓巧恩請了那日識破《山水謠》畫上味道的老嬤嬤時,卻是一陣駭然和欣喜。

那香卻不是普通的香,是以茉莉、紅蓮、芍藥等十二種花的花瓣,經過加工,曬幹之後,研成獨一無二的香粉,輕薄得幾乎看不見顆粒,但撒在身上香氣卻能夠足足停留數月。這世間有這種香和能夠研製這種香的人,隻有賢妃。

這也要多虧了賢妃的自私,當初她初用這個香的時候,就有許多妃子問她尋過方子。她怎麽肯給,隻說是家中嫂嫂偶然得來的,絕無僅有。因此,後宮裏的女人,除了她外,再沒有人用這種香味持續的香。

有了確切的目標,接下來的事情勢如破竹。鄴純仁和許淼淼一邊上演著明爭暗鬥的爭寵,另一邊卻是逐一排查賢妃宮裏親近的人。最後她們取了賢妃身邊幾個親信各自的繡品,一對比,果然見到有一方手絹的針腳繡法和那荷包的同出一轍————就是賢妃身邊的宮女,尾翠!

即便是查到了這裏,鄴純仁仍舊是囑咐裴延鈞暫且不要告訴軒轅澤。她和許淼淼的心思都是一樣的,要做就做個徹底。斬草要除根,她們卻是要把賢妃這窩兜連根拔起。

然而就是兵形險招,劍走偏鋒,她們故意透出風聲說查到了周維莊生前曾和宮女有過私情的事。賢妃心思歹毒,必然會先下手為強。果然就見到賢妃派人把尾翠迷暈後關在密室裏,讓人用浸了水的高麗紙蒙到尾翠臉上,好讓她窒息而亡。卻沒有想到,鄴純仁她們卻是救下了尾翠。

要讓尾翠徹底吐出實情自然不易,她雖然心已涼薄,可是一直能跟在賢妃身上並且獲得賢妃寵愛信任的人哪裏那麽簡單。她的要求便是鄴純仁必須保證皇帝不會對她施行任何懲戒,甚至是要給與她一定的好處。

鄴純仁和許淼淼雖然氣惱她的貪得無厭,還是暫且應下了。尾翠便吐出了許多事情來,包括賢妃害了諸多譬如鄴純仁在內的妃嬪,同時還講了賢妃是怎麽叫她去勾引周維莊,慫恿他去害許淼淼然而栽贓嫁禍給虞美人的事。證據雖然留下來得不多,但是已經足夠讓賢妃無話可說了。

鄴純仁的計劃便是就算是暫時不能讓賢妃一命易命,也絕計不會讓她活太長的時間。之後憑她有哮喘這一點,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奪了她的命。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有一個大扭轉。

清算自然是放到太後壽辰之後的,這幾日之前怎麽演戲,現在照舊。

然而當鄴純仁想起還有一件事沒有問尾翠的時候,派人去她藏身的地方提她過來,卻驚聞尾翠藏身的小院護衛統統中毒,就連尾翠也都已經不見了。

鄴純仁大感意外之餘卻是連忙差人把許淼淼找了過來,兩人按捺住心底不詳的預感從長計議。

“鄴姐姐,這件事沒有道理,不可能是賢妃派人來救走尾翠的。”許淼淼心定下來之後把事情都梳理了一遍,終於發現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

鄴純仁看她一眼,還有些擔心,“照你這麽說,難道是尾翠自己走了的不成?她明知道賢妃一旦知道她還活著,命都會沒有,又怎麽可能會逃跑?況且,就連她那些無理的要求,我們都已經答應下來了。”

鄴純仁現在心思因為尾翠消失變得十分焦灼起來,她手指搭在桌上,無聲快速地敲打,一邊道:“那麽許妹妹是怎麽想的?”

許淼淼寧和微笑,整斂了衣容起身,慢條斯理道:“隻怕這尾翠,真正的心思,卻是扳倒咱們二人。”

鄴純仁駭了一跳,神色震驚:“賢妃已經要置她於死地了,她怎麽肯?”

許淼淼低眉看著自己身上煙霞銀底色的對襟羽紗衣裳上的挑疏疏的幾枝石青碧藤蘿圖樣,想清楚了反倒是鬆了口氣,“誰說她是為賢妃?她是為自己。”

鄴純仁不解,“為自己?”

“鄴姐姐想想,那日審訊她時,她提到賢妃要自己去勾引周維莊,她是何表情?”許淼淼再問。

賢妃沉吟片刻,“十分憎惡,該是覺得惡心。”

許淼淼笑著轉身,寶藍無花紋的紐羅宮裙翩然打了個圈兒,她道:“尾翠容貌不差,況且又年輕。那周維莊不僅已經快到了而立之年,且相貌粗陋,尾翠怎麽會願意委身於他?且看她那日提出的條件,是何等的高,鄴姐姐想想,這天底下她真正想跟的人是誰?”

“莫非?”鄴純仁心下陡然驚悚,然後露出冷笑,啐了一口,道:“這騷蹄子,也不怕自己一身汙濁傷了皇上的龍眼!竟敢有這樣齷齪的想法。”

“這便是了。”許淼淼盈盈一笑,手中的孔雀藍羽扇尖輕點在紫檀木八仙桌上,道:“她真正的目的便是能夠跟皇上。知道鄴姐姐和我肯定是不會願意的,恐怕佯裝妥協隻是為了探知咱們的底細。幸好沒有讓裴大人出麵。”

鄴純仁挑眉:“難道她以為回去賢妃就會按她的臆想辦事?她未免太高估自己了。”

許淼淼卻是搖頭,道:“鄴姐姐,她敢回去,必然有十足的把握。這也就是說,她有比給我們講的那些,更大的王牌。有了這張王牌,她又能幫助賢妃去掉你我這兩顆眼中釘。你說賢妃會不會答應她?”

“這賤人!”鄴純仁憤憤罵,眉心蹙成三條柔軟的豎紋,“果真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賢妃本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手下的人也這麽寡廉鮮恥。”

過了一會兒,慢慢平靜下來,又道:“如果事情真如同許妹妹所講,這對咱們就是不利了的。許妹妹有什麽主意沒有?”

許淼淼啟唇一笑,燦若春花,發髻上一枚金累絲翠玉蟬押發上垂下的流蘇便娓娓搖晃,道:“我本打算留著賢妃的事等到太後壽辰過才好,免得壞了太後的興致。誰想到賢妃要自己趕著往閻羅王那裏闖,尾翠也是。她若是老老實實的,要什麽不能給,非得巴巴地去找舊主子。自己都不給自己留活路,我又怎麽好讓她們活下來呢?”

說完,一扇子打在果盤中的鳳梨上,鄴純仁先是不解,見到她鬆開孔雀藍羽扇,鳳梨上趴了隻打扁了的果蠅的屍體。許淼淼拍手對鄴純仁笑道:“鄴姐姐,髒東西,卻是應該早些清理了的好。以免,後患無窮啊。”

鄴純仁目光一閃,也是微笑,“既然妹妹有把握,我自然就是真正放心了。”說完她長長噓了口氣,道:“妹妹不知道,這段時日我演戲可是演得辛苦得很。能早些解脫,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許淼淼低首看著自己胸口的一枚迎春花珍珠別針,有片刻的失神。她怎麽算狠,在賢妃和其他人多次陷害她的時候她便已經清楚了,自己要守得住自己的命才行。況且她不是沒有給別人留活路,是她們自己不要的。

如此一想,心情舒泰了很多。

晚上宮中漆黑一片,漏桶裏水滴一點點往下流,四周萬籟俱靜,已經是三更天了。芷容宮守夜的宮女太監在門口打著盹兒。門前懸著的八角宮燈飄飄搖搖,一陣風吹來,空氣中飄散開一股獨特的香味。且見到那幾個本就昏昏欲睡的太監宮女一下就睡死躺在門檻上了。

恰逢烏雲蔽月,門口一道黑影閃過,已是輕手輕腳推開了門。待她進屋之後,她便利落地用背把門重新關上。屋子雖然並沒有點燈,她卻走的十分熟悉,都是避開了桌兒凳兒走的。等到她來到黑漆鈿鏍床前便停頓下了腳步,戒備地往後看了一眼,見到沒人。這才小心翼翼地用滿池嬌的銀勺勺把大紫色的紗帳撐起,就在此時,塌上原本酣然入睡的人也驚醒了,一把取出枕下的銀簪,趁著來人不注意往來人刺去。然而來人似乎早以料到了她的舉動,一把握在銀簪上,喚道:“主子,是我。”

聽到熟悉的嗓音,賢妃心突地一跳,十分害怕,“尾翠?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你?’”

見到她不信自己,尾翠摸了火折子把麵前的琉璃八寶燈點燃。當那張臉出現在賢妃麵前時,賢妃失聲尖叫起來。

“鬼!有鬼啊!”

她不停地往床裏麵縮,尾翠上前要拉住她的手向她解釋,卻不想被握著銀簪的賢妃一下把手臂劃破了,霎時空氣裏彌漫出一股血腥味。

“主子,你快看!”尾翠微微吃痛皺眉之後便揚起笑臉,道:“我會流血,我不是鬼,我還活著!”

她的話說完,把自己流血的胳膊往賢妃麵前一送,賢妃愣了愣,看著她笑臉盈盈的樣子。伸手沾到胳膊上,果然感觸到血是溫熱的。

“怎麽可能?”她喃喃問道,抬頭望向尾翠,“你不是已經?”

尾翠一下跪在地上,殷殷道:“是許修容和鄴婕妤救了奴婢。她二人假裝失和蒙蔽主子,暗地裏卻在調查主子您。她們原以為救奴婢一命,奴婢就會幫著她們,卻不知奴婢的心一直都是向著主子您的。奴婢現在一有了機會,就立刻回來找主子你了。”

賢妃的心思轉了轉,已經相信她還活著了,她坐在床榻上,身上僅穿了件石青色繡白玉蘭花的緞麵單衣,目光灼灼地看著榻下跪者的尾翠。

“那你,有沒有跟她們說了什麽?”

尾翠急忙搖頭,“奴婢自然不敢背叛主子,奴婢什麽也沒說。她們見到拿奴婢沒辦法,原想放奴婢一個在那裏待上幾天的。卻沒想到,奴婢想法子逃了出來。”

聽到尾翠的話,賢妃粲然一笑,神情又似乎有些感動,道:“尾翠,你對本宮這樣忠誠,本宮竟然……”話沒有說完,兀自垂淚,“本宮實在是對不起你。”

尾翠麵上也鬆動了幾分,雙眼中淚光熒熒,抬頭望著她道:“主子,奴婢是從府上跟著您一路進宮的。知道您一直走得辛苦,以前被淑妃打壓著,現在還要處處受一個新進宮的修容牽製,奴婢也為您心疼。”

她眼眶竟然真地紅了起來,又道:“上次主子要奴婢的命,奴婢知道,主子也是被逼得。不然,主子怎麽會舍得動手傷害奴婢……”

賢妃用力點頭,在牆麵上投下她姣好的剪影,她亦是含淚,“尾翠,你能知道本宮真實心意,本宮很高興。”她對尾翠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尾翠從地上起身,上前抱住她,哭道:“主子。”

“尾翠。”賢妃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卷翹的睫毛上淚珠晶瑩,昏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蒙上一層柔和,“本宮知道,讓你和周維莊那般粗俗的人在一起實在是委屈了你。本宮也曉得,你也喜歡皇上,你放心,今後,本宮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引薦給皇上的。”

“奴婢多謝主子。”尾翠欣喜如狂的樣子。

就在這時候,賢妃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從袖中慢慢抽回自己方才揀起來的銀簪,高高舉起。就在她要一舉刺在尾翠的那一刻,身後的尾翠也是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一把推開她,反剪住她的手。

“你……”賢妃駭了一跳,不敢置信地看著尾翠。

尾翠神色冰冰的,黑幽幽的眸子中攢起清亮的光束,看著她冷笑道:“奴婢跟隨主子多年,怎麽會不知道主子的心性?主子您知道我還活著之後,怎麽會肯留著我,更何況許修容和鄴純仁已經懷疑到了你的頭上。你必定是……”

她說著一把取下賢妃手上的銀簪,擲到地上,“必定是想著法兒要除了我。”

被她言中心思的賢妃麵色一下變了,惱羞成怒道:“你就不怕本宮喊人?”

尾翠唇角的笑容半點溫度也沒有,“主子要喊,喊便是了。反正奴婢早已經用了迷藥,門外的宮人天亮之前都不可能醒過來。”

“你!豈有此理?”沒想到自己會栽在她的手上,賢妃氣惱得不知說什麽才好。

“主子何必動氣?”尾翠手緊緊禁錮著她的手腕,目光森冷,“你明明按照方才所說答應奴婢,不就什麽事也沒有了?何必,何必要在奴婢麵前再一次展現你的醜陋。”

“我呸!”賢妃一口唾沫星子吐到她臉上,道:“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麽德行,還想飛上枝頭作鳳凰?跟了周維莊那**人,你還想用這殘花敗柳的身子去伺候皇上!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去吧,本宮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你的!”

尾翠不怒反笑,隻是手上更加用力了,微微一笑,道:“主子為何不聽奴婢說完再作決定?”

“你再多說,本宮的主意也不會如你所願。”賢妃狠狠剜她一眼。

尾翠眉目凝上另類神色,道:“如果奴婢能夠幫主子扳倒許修容和鄴婕妤呢?若是這個砝碼不夠,奴婢還有一物,主子一定記得……”她說完詭異一笑,鬼魅般湊在賢妃麵前道:“主子每次與畫枝纏綿之後的床褥和白絹,奴婢可是一直好好地幫主子保存著呢。”

聞得此話,賢妃眼皮灼然一跳,似被火苗燙了一般,著意打量著她。她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疲軟地落回坐到榻上,搖頭似乎猶不敢相信,道:“你怎麽敢?怎麽敢?”

“主子,”尾翠挑起她的下巴,柔聲道:“您仔細想想,奴婢的主意不是很好嗎?奴婢成為皇上的女人,不僅為你除去眼中釘,還能抓住皇上的心為你固寵。現在中宮一位懸空,主子您是最有資格做皇後的。主子您的**極強,皇上不能像那些人伺候您,沒關係,奴婢還是會負責在外麵給你挑一些年輕貌美的清倌來,想怎麽伺候您,就怎麽伺候您。”

話落,她曖昧地對賢妃耳朵吹了口氣,陰陽怪氣道:“主子,您覺得呢?”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這個賤人!”賢妃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從榻上站起,掙開尾翠的手卡在她的脖子上用力捏著,“你這個賤人,你竟敢威脅本宮,你怎麽不瞧瞧自己是誰?本宮好心好意把你帶進宮裏,你既然這樣對待本宮,你不懂得什麽叫知恩圖報!你還妄想成為皇上的女人!你該死,該死!”

尾翠一直用力地掙紮,雙手也插在她的脖子上,賢妃目露狠光,“你怎麽還不死,還不死?”說完眼睛一瞥,見到近前就有個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連忙推著尾翠往那邊走。尾翠也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大駭,掙紮得更加用力。賢妃卻如同怪物纏身,力氣大得嚇人,一伸長手就夠到了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拿起來歡喜一笑,用力敲在尾翠的後腦勺上。尾翠本就被她一直卡住,這一敲又流出汩汩的熱血,一下便沒了氣歪下頭。

賢妃又是驚訝,又是害怕,又是歡喜,隻是全然看不到愧疚。她手一抖,扔下沾了血漬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哈哈一笑。

“你跟本宮鬥?當年桃花夫人、鄴婕妤,還有後宮那麽多女人都沒有鬥過本宮,你太不自量力了。”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忽然寢殿裏燈火大盛,賢妃反射性地就用袖子擋住眼睛。過了片刻適應光線後放下,被駭了一大跳。隻見到麵色陰沉的軒轅澤和鄴純仁還有許淼淼以及生病的淑妃一個不落地站在那裏。她往後退了一步,聽到宮外有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殿門一下被撞開,卻是裴延鈞帶著一隊禦林軍來了。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賢妃愣愣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手往後撐想要找什麽東西支撐住自己發軟的腳,卻不小心打翻了一盆琦壽長春白石盆景。清脆地響聲,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賢妃,你太讓朕失望了!”軒轅澤臉上是難以言喻的憤懣和失望,他的目光如炬,如劍,存存都直射在賢妃的身上,“淼淼讓朕來這得時候,朕還不肯信。朕萬沒有料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如此無恥!”

“皇上,”賢妃慌了,上前就要往他麵前跑,道:“臣妾什麽也沒有做,臣妾是被冤枉的。你方才也見到了,尾翠,尾翠她要掐死臣妾……”

她還沒有走到軒轅澤麵前,裴延鈞腰中佩劍已經抽了出來,一本正經道:“賢妃娘娘,你不要過來。”

“皇上。”賢妃哀叫一聲,這才反應過來這是許淼淼和鄴純仁設下的局,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

“賢妃妹妹,你怎麽能,如此……”淑妃說著都不知如何說下去,隻是道:“你太讓皇上失望了。”

“皇上,臣妾什麽也沒做,您要相信臣妾。”賢妃急急跪在地上,梨花帶雨。

“賢妃娘娘,你方才同尾翠所言,所作的一切,皇上一直都看在眼裏。”許淼淼在一旁道。

賢妃聽到她開口說完,箭矢一般的目光一下落在她身上,冷聲道:“許修容,你好生厲害!你知道隨意誣賴後妃的罪責是什麽嗎?”

“你還不肯承認!”軒轅澤怒喝一聲,把賢妃的注意力又轉移過去。

“朕封你為四妃之一,是為了讓你以身作則,表率給後妃看。結果你看看,你不僅戕害後妃,甚至,甚至還**後宮。實在是膽大包天,罪不可恕!”軒轅澤後麵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說著的。

賢妃怔了片刻,很快就反應過來,“皇上怎可憑尾翠的一麵之詞,就誣判臣妾的清白?”

“清白?”軒轅澤眉峰一聳,“你還有清白可言嗎?你不外乎就見到尾翠已死,死無對證。否則你敢這麽膽大肆意?朕原本念著你兩年前就開始改過自新,還因為朕冷落你而心存愧疚。可是你看看你……”

軒轅澤幾乎已經說不下去。

“皇上對臣妾心存愧疚?”賢妃一聲冷笑,目光哀涼又怨毒,看著軒轅澤。晃動的燭光幽幽暗暗,她在燭光裏變得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墨跡一般,隱隱有熱淚從她幹涸而空洞的眼窩中緩緩流出,似燭淚一般滾燙滾燙連珠般落下,燙穿她早己千瘡百孔的身心,“皇上現在知道說對臣妾心存愧疚了嗎?臣妾從皇上一登基就陪同在皇上左右,臣妾一曾經天真爛漫,誰也不肯傷害。可是那時,桃花夫人因為臣妾失手把酒釀灑在了皇上您賜給她的羅裙上,她辱罵臣妾時,臣妾也隻有諾諾應了。因為臣妾知道,她不僅位分高過臣妾,還受皇上的寵愛……”

“華恩的性子是急躁了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隻是言辭上稍有不慎。”軒轅澤因為她臉上深深的哀痛,一時有些不忍。

“臣妾和皇上想的一樣,她比臣妾早伴在皇上左右,臣妾要尊她,敬她,這些臣妾都是做到了的。”有滾燙的淚滑下她冰涼的臉頰,她想起從前的種種,更是傷懷,“臣妾總以為,皇上在看了桃花夫人,在看了淑妃姐姐之後,總是會來看看臣妾的,所以臣妾每日每夜的等。可是臣妾等到的是什麽?臣妾好不容易懷上皇上的孩子,卻不幸小產了,那一夜那麽的痛,皇上在哪裏?皇上帶了桃花夫人在避暑山莊,慶賀桃花夫人懷上了龍胎。皇上知不知道臣妾有多痛苦,臣妾趴在床頭上一直往外看,希望皇上收到臣妾寫出的信能早一些回來,可是皇上你沒有。”

賢妃搖頭,她的聲音如浮水在水麵冷冷相觸的碎冰,“桃花夫人說想到江南去看看,皇上你怎麽做的?放著為了你小產的臣妾,隻寫了一封短短數字的信表示安慰,就整整去了月餘。你知道臣妾當初有多恨嗎?”

軒轅澤有些愧疚浮現在麵上,“朕知道,當年的事是朕不對,所以朕後來不是補償了你嗎?”

“補償臣妾?”賢妃鬢角插的赤金鑲蜜蠟水滴簪歪在發髻上,長發略略散亂下來,她蒼白的臉浮現出一絲甜笑,烏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著軒轅澤,“皇上確實補償過臣妾,那端時日皇上從宮外回來,總是時常到臣妾那裏來。後來還封了臣妾為妃,臣妾很知足了。”

“那你為何還?”軒轅澤欲言又止。

許淼淼看了他眼,攏在袖裏的手微微攥緊。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她偏頭看去,正是鄴純仁。鄴純仁以眼神示意她往門外看去,許淼淼會意地點頭。

“皇上……”見到軒轅澤麵露些許鬆動,賢妃心裏一喜,卻仍是做著哀戚的樣子道:“皇上可曾記得臣妾還為皇上懷過孩子?”

軒轅澤頷首,“朕自然是記得的,太醫說你是上次失了孩子,身子弱。”

“是臣妾,用了薏米。”賢妃臉上蜿蜒兩道淚痕,她道:“有人每日把薏米摻到臣妾用的米膳裏,所以……所以臣妾和皇上的孩子,才會早早地去了。”

“什麽?”軒轅澤的麵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究竟是誰要害你?”

“是淑……”賢妃目光落在淑妃身上,卻是一下子怔住了。隻見到淑妃身邊站了一名青衣太監,賢妃見到嚇得花容失色。